(七)可堪閑憶夢中人
時隔不久,康熙的壽辰又至。
我在那天見到了四爺。
酉時之後,天色開始昏暗,似乎風雨將臨。乾清宮內百官朝賀,兒孫道喜,康熙已經有些不勝酒力。
李德全對我說道:「皇上要去後殿歇息了,你去準備些解酒的茶水吧。」宮門右側有條幽靜的小路,我剛剛邁出門口,便看見他的背影。他怎麼知道我會出現?若說只是他的心電感應,未免太過懸乎;若說李德全是他的眼線,打死我也不信。除非皇上身邊的宮女和太監,也有他的心腹和親信。
我正在猶豫是否繞道而行,他已及時發現了我。
「幹嗎一直躲避我?再見故人,讓你難堪嗎?」
「煙寒給王爺請安。」我向他施禮。
「你一定要如此嗎?與我生分和疏遠,你覺得很舒坦嗎?」
他的面色依然平靜,但我清醒地知道,他已然動怒了。
「那麼王爺意欲如何?煙寒又當怎樣自處?皇上的旨意十分明確,既然煙寒再世為人,必須勾銷前塵往事,我不再是聽雨軒的林楚顏,不再是雍王爺的枕邊人,我只是乾清宮的一名宮女,尊貴的王爺難道不知宮規?私通宮女,該當何罪?」我說道。
他二話不說,走過來拖我的手。
「您想幹嗎?」我大驚失色。
來到殿外數百米的矮樹林,他停住腳步。
「我就想…干這個!」他伏下身來,用力吻住我。
他的舌尖儘力索求,他的雙手拚命探尋。
他瘋了!這裡是皇宮!老爺子的地盤,也敢胡作非為?
我奮力推開他,不住地喘息:「王爺是否需要醒酒湯?最好冷靜一點,以免將來後悔!」
「你就是我的醒酒湯!我的慾念和渴求、我的失落和不甘,就象春雨滋生的種子,不停地生根發芽!只有你,可以治療我的寂寞,只有你,可以拯救我的絕望!回到我身邊吧,不管你是林楚顏,還是楚煙寒!」
要說毫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
可是,現實的殘酷,內心的掙扎,是我不能迴避的傷痛。
「王爺忘了我吧,事如春夢了無痕,何必糾纏問來生?」我輕聲說道。
「是嗎?你和我,不過是春夢一場?你和老八,倒可以生死相隨?」他冷下臉來。
不提八爺還好,他這一提,讓我想起了九爺的話。
「八爺是你的至親兄弟,什麼樣的糾葛淵源,可以讓你恨入骨髓?」我不由問道。
他皺緊眉頭,直視我眼睛。
「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兩年半之前,『海東青事件』沸沸揚揚,世人皆知,八爺因而獲罪,皇上從此不喜。王爺難道不認為其中大有蹊蹺?」我問。
「早就塵埃落定的事情,你又提它幹嗎?難道…你什麼意思?你不會以為此事與我有關吧?」他的臉色難看之極。
「當年木蘭秋狄…皇上遇刺…」我不知如何表達才會讓他明白。
當年你與太子暗結聯盟,意圖加害八爺,陷人不義之舉是否已經駕輕就熟,手到擒來?
我話不成句,我語無倫次,可是並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力。
「所以呢,天下的壞事必然全都是我所為,是嗎?」他冷冷地說。
「難道不是王爺唆使隆科多做的嗎?」我反問。
「哼,很好!是老八他們告訴你的?他是君子,你對他深信不疑;我是小人,你對我失望到家!是這樣嗎?」他的語氣有些落寞。
「如果王爺親口否認,煙寒寧願相信王爺。」我說道。
「我為什麼要否認?他一心邀寵,討好皇父,我幹嗎坐視不理,讓他得意?是我串通隆科多做的手腳,只為要他好夢落空,心機白費!」他竟然理直氣壯。
「你…」我氣得七竅生煙。
他簡直無可救藥!
他的生命里,只有成功與征服最重要,為了目的不惜一切!父親算什麼?兄弟算什麼?我…又算什麼?
我轉身便走,他忽然反手抱住我。
「我就那麼讓你憎惡嗎?我就那麼一無是處嗎?你為什麼看不到…我的心?」一定是我的耳朵產生了錯覺,他的聲音聽上去無助而感傷。
「對父親兩面三刀,對兄弟冷血無情,這樣的人怎會有心?」我撇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暈暈乎乎地朝宮門走去。
那時我沒有意識到,這次的誤會,是我對他唯一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