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無瞳
無數次徘徊在生死之間而沉澱下來了經驗此刻起了決定性作用，我幾乎想都沒有想，就脫口叫道：「小娘！藤原交給你了！」說話之間，已用腳尖在地上畫了一個兩儀圖，把小心按坐在陰眼上，我自己則立於陽眼，手上的秘制麒麟粉向外圈撒去。
顧愷把摩托藤原拉到身後，伸開雙臂，輕揚下巴，雙眉微蹙，迎風唱起招魂歌。奇異渺茫的歌聲響起的那一刻，一陣淡淡的、月華般的光輝從他體內發出，將他和藤原籠罩其中。那光極其柔和，如銀子一般，把他如玉般的面容和欣長的身子披了一層光暈，立在黑色的森林之中，宛如墨色夜空中獨明的皓月。
眼看那光線越來越強，轉眼竟將方圓數丈都照得亮如白晝。強大的神力如同洶湧的浪濤一般，剎那向四周蔓延開來，我心中驚喜愈勝——靠！這才幾年不見，沒想到這小子的功力竟已經強到如此地步！他身上所發出之光，乃是神光，和佛教的佛光頗有不同。佛教中有所謂「佛光普照」，認為佛祖眉宇之間能發出佛光來，可普照十方，覺悟眾生，破除迷障，而因為凡眾不過是尚迷之佛，故此只要頌持佛經，人人頭上都可有光。但神光卻不一樣，我曾聽七叔說過，神也是有等級的，因為職能和修為的不同，法力也有很大不同，而對於神來說，即使是法力十分強大，若非有顆遍濟蒼生的慈悲之心，是無法發出神光來的；但若是只有慈悲心腸，法力不行，自然也無神光可言。
故此，能發出神光的神，百年之中都未必能出一個來，將來必成大器，可以說是極具資質的神才。而顧愷不過是個候補接引神，而且成神的時間也不過區區幾年，此刻已能從身上發出如此強烈的神光來，看來他這些年並不像大陸說的那樣只知道血拚鬼混，正經事沒做幾件；恐怕私下的努力和修行，也不在我之下。
但他身上的神光，對這些魂魄卻毫無作用！那些身影並不聽從歌聲的召喚，瞬間已撲到了我們身前！黑暗裡的濃霧中，一張張毫無表情的蒼白面容出現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待看清那些人的面容，我也不由被嚇了一跳！只見被陰風吹得明滅不定的火光中，那無數顆腦袋都歪向同一個方向，慘白獃滯的面孔上竟然都是只有眼白，沒有瞳孔，那隻剩下青白的眸子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無比怪異！
「他們不是鬼魂！」顧愷放下手臂，臉色越發蒼白，大眼睛中滿是疑慮。是的，我也發現了，這些傢伙不是鬼，而是人！準確的說，他們已經不再是真正的人類了，因為按說這些人已經被人取走了所有元神，只留下陰氣，應當已經死了，但現在卻因為某種原因，魂魄不肯離開身體，僅存的陰氣帶著軀體四處遊盪。只這種**和陰氣的結合，被稱之為「行屍走肉」，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介乎鬼魂與妖怪之間、類似於殭屍的東西！
不過，殭屍的身體是極硬的，這些東西的身體卻柔韌如生；殭屍身上有濃重屍氣，這些東西卻只有陰氣；殭屍口中獠牙、手上指甲都是甚長，而這些東西卻看起來和常人外貌沒有任何差異！另外，他們為什麼沒有眼珠呢？他們的眼珠去哪裡了？
這一點讓我很是介意！眼為人之神，在中醫學之中屬木，連接肝、肺。所謂木生火，所以俗話說「活人頭上三把火」，頭頂那把火是陽元，起於腎；肩頭的兩把火則起於肝、膽，通過雙目而出。體虛者之所以容易被上身或通靈，就是因為這三火不盛的原因；而沒有了眼睛就，肝、膽之火便不得出，所以一般瞎眼之人，要比一般人更能通靈。
而眼前這些陰陽界之間的怪物，並非沒有了眼睛，而是沒有了眼珠，這到底代表著什麼？
眼看那些沒眼珠子的「人」，不少已經踏到我的秘制麒麟粉上，頓時響起一片「嗤嗤」之聲，自他們腳下升起一股股的青煙來，踏上的麒麟粉的部分立即變成青黑色，流出一股股的黑色膿水來。他們的肌膚被麒麟粉的效力瞬間腐蝕，青黑的範圍迅速擴大，向上延伸到他們的腿上、身上甚至臉上。那些無瞳人卻似乎絲毫不覺得疼痛，隨著腳下黑色的膿水如同墨色的小溪一般汩汩流出，那些原本蒼白如紙的身體，如同被剎那抽了干氣的黑色皮囊一般，乾癟地如同皮影，只剩下薄薄一層，自空中隨風飄倒在地面上，但也有不少只餘下一層皮的無瞳人，到了地上卻仍不懈地向我們蠕動，有數只乾癟的手指已經碰觸到小心的腳踝，把小心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只將頭緊緊埋在我的懷中，幾乎要昏厥過去！
這些變成皮影的東西剛剛倒下，自他們身後卻湧出更多的無瞳人來！一雙雙蒼白的手臂向我伸過來，這種敢死隊的精神不由讓我倒吸一口冷氣！乃乃的，沾上了老子的法寶，只剩皮囊，陰氣居然還能保持不散，看來這些東西絕非一般的妖物！別說是鬼，就算是三百餘年的殭屍、修行近千年的妖怪，見到了老子的麒麟粉也得掂量掂量，這些傢伙居然就這麼一波一波地往上沖，真是不知死活！
我冷笑一聲，手上正要結術，準備大幹一場，卻見顧愷身後的摩托藤原早已軟泥一般癱倒在地上，慘聲道：「鬼！鬼啊~~~~！！」沒等他叫完，突然無數蒼白的臂膀從黑暗中伸出來，拉著他的腿和腳，把他向無盡的黑色中拽去！
摩托藤原不愧是玩機械的，反應不慢，雙足被人猛地一扯，立即緊緊抱著顧愷的腿，殺豬似得大叫道：「救命啊！會發光的小哥！救命啊！！！」
顧愷愣了一下，但揪拽住摩托藤原的力量頗大，竟把他也帶倒！眼見這小子立馬摔了個嘴啃泥，一頭的精緻髮捲瞬間被毀，身上的高級西裝立即被撕裂，適才我心中那個光輝高貴、努力奮進的形象剎那間崩潰。我一頭黑線，怒叫道：「顧小娘你這個笨蛋，快起玄門！」
我話音未落，卻只覺他的氣息瞬間增強了數十倍，身上月色般的光剎那間變得刺目起來，簡直比一千瓦的燈泡還亮，讓老子的眼睛頓時疼痛難忍，幾乎失明！耳中聽到顧小娘尖叫道：「偶滴髮型！偶滴衣服！啊啊啊！乃們這些壞蛋！！！」
眼見他身上的光芒越來越強烈，光線所及之處，那些蒼白的無瞳人無不漸漸透明，自頭部開始，化為一串串美麗的氣泡，向空中飄散而去。剎那間，無數泡泡在被光線照得通亮的林間輕盈飛舞著，在那光芒的映射下，表面上折射出攝人魂魄的七彩來，飄轉在我們的身旁、古老的大樹和粗壯的藤條之間，最後從樹網的縫隙間，飛向無邊的天際，再找不到痕迹。
那大大小小、四處飄舞的氣泡，如同在噩夢之中，突然出現的彩虹一般，讓這幽暗詭異的森林，一瞬間變得充滿了童話色彩。連顧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間竟忘記了整理髮型和衣服，和驚魂未定的摩托藤原、小心一起仰頭看著那些泡泡，喃喃道：「真的好美好美耶！」
這令人目眩的景色，隨著顧愷身上的光漸漸黯淡而緩緩消失。待只剩下我們手上火把的微光時，林中的無瞳人已經盡數消失了。顧愷這才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衝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中滿是興奮和驕傲，無比雞凍地說：「二殿滴二殿滴，你看到沒有，人家會發光耶！而且那些沒眼的人，見到偶滴光就變成了泡泡——你說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吶？」
我苦笑著搖頭，道：「你大神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他正要繼續追問，卻臉色一變，「啊！」指著藤原，顫聲道：「二……二殿滴！你……你看藤原……他……他……」
我回頭一望，心中駭然——摩托藤原的眼睛，竟然盡數變成了青白色，原本那帶著些狡黠的黑色眸子，此刻全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