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隱隱於紅燈區
方展沒見過鬼算,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是這樣。面對一個素不相識卻又顯得如此熟絡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即便只是在手機里對話。
「你用了紋卜?」蘇正倒是直入主題,並沒有急著和他敘舊。
「嗯,在三天前。」方展暗暗舒了口氣,這種問答式的對話讓他輕鬆了不少。
「最近你的四卜能力如何?」蘇正繼續問著,口氣沉重了許多。
「推卦沒反應,兆氣看不見,就畫過一次圖。」方展老老實實地回答著,「能提前知道點事情,不過我控制不了,腦子裡鬧哄哄的。」
方展說的是大實話,在鬼算這樣的高手面前,他沒必要裝。
「天卜方展一向是四卜合一,現在居然四卜餘一,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糟。」蘇正微微嘆了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聽老哥哥一句勸,把東西還給河東柳家吧。」
東西?河東柳家?這都什麼跟什麼嘛?!方展快摸不著北了。
「說實在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拿了柳家的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乾脆老實到底。
話一出口,方展有點後悔了,這等於把自己置於一個很被動的境地。如果蘇正告訴他應該怎麼做,他就必須照辦;如果蘇正對他起疑心,好好算一算,說不定就撒手不管了。
因為方展心虛,他總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卜。
手機那頭沉默了,蘇正大概在考慮什麼,或者是在推算著什麼,方展的心漸漸揪緊了。
一種奇怪的聲響從手機里傳了出來,有點像歌曲里的高音部,又有點像廟裡和尚的念佛聲。方展迷茫地看了看蘇彥,耳朵下意識地貼近聽筒。
「老爺子要使絕活了。」蘇彥偷笑著對秦揚道。
秦揚側著頭,耳廓微微動了兩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那聲音漸漸由低到高,力度直透方展的耳膜,從低吟轉為了高亢入雲的長嘯。方展聽得渾身一震,卻沒有把手機拿開。這聲音有些震耳,但沒有惡感,整個腦袋七竅通明,有種說不出的舒坦。
「糟了……」蘇彥的臉色變了變,身子一動,卻被秦揚一把拉住了。
聽筒中的聲音陡然拔起,方展的耳朵有點受不了了。
手機也受不了了,直接冒了陣火花,壞了。
「我最喜歡的手機……」蘇彥從方展手裡接過手機,一臉不樂意,「爺爺真是的,用了十成的通明嘯法。」
「我給你再買個新的吧。」方展歉意地撓撓頭。
這會兒的蘇彥感覺就像個小妹妹,而方展倒像是個弄壞了玩具的大哥哥。
嘟嘟,手機鈴聲再次響起,蘇彥撇撇嘴,又掏出一部手機。
「爺爺,你剛才就該打這個手機。」蘇彥索性用了免提,對著手機不滿道。
「哦,老了老了。」蘇正在手機里打起了哈哈,「反正方展會給你買新的,我就不用操心了。」
這老爺子夠狠,沒準一早就算到了,方展搖搖頭,剛想搭話,腦子卻嗡地一下炸了窩,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感覺和記憶蜂擁而至,痛得他雙手抱頭,一個勁的跳著。
「頭痛了吧?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蘇正在手機里大大咧咧地說著,「你身上的禁錮和神煞反噬暫時解除了,趁著清醒趕緊把事情解決,有事再聯繫我。」
嗒,電話掛了,屋子裡滿是方展頭痛欲裂的低吼。
城市東面,繁華商業區,幾座高樓形成了一處死角,從大樓間七拐八彎地走上十分鐘,會現一條不長的小街。
兩邊都是臨街鋪面,掛著各色的燈箱招牌,透過移動式店門,桃紅色的燈光灑滿了小街。
小街的兩側看著很熱鬧,街上倒沒什麼人來往,偶爾會有幾個男人閑逛似地走動,但很快就會被店門外那些艷麗的女子拉進店內。
這裡便是人們常說的「紅燈區」,這個城市內交通和道德的死角。
街邊,三個人影隱在暗處,靜靜地觀察著,煙頭閃動的紅光映出方展那沉思的面容。
「你愛好挺廣泛的嘛。」蘇彥不屑地看著那些搔弄姿的女子,「這麼隱蔽的地方,還熟門熟路的。」
「我沒這個愛好,怕臟。」方展瞥了蘇彥一眼,吸了口煙,伸手指了指左邊第四個店面。
這個店面不大,門口的女子卻顯然比其他店面要多,甚至不用拉客,進門的客人絡繹不絕。
「生意不錯,要不要去試試?」蘇彥似乎對方展的回答不太滿意,繼續挖苦。
「進去的嫖客待的時間都很長。」秦揚扶了下墨鏡,「比一般的長。」
蘇彥有些懷疑地看了會兒,臉色沉了下來。
「看出來怎麼回事了吧?」方展丟掉手中的煙頭,「他們根本不是嫖客。」
要不說破,一般人也許很難看出,可蘇彥不是一般人,她只是過於厭惡這種場所了,現在仔細看去,倒是有些不尋常。
從面上看,進這家店的男人幾乎每個都要耗上半個多小時,臉上多多少少都帶著些許不安與困惑,而出來時則是一身輕鬆的樣子。蘇彥點點頭,他們的確不像嫖客,怎麼說呢,身上少了嫖客特有的色勁,有幾個甚至都沒正眼看過那些女的。
除了這些,蘇彥還看到了一些別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兆氣。
這些人的身上全籠罩著一層氣霧,色澤各異,深淺不一,但基本沒什麼好的。從店裡出來之後,這些兆氣倒是弱了很多,可似乎有什麼不對勁,至於哪裡有問題,蘇彥一時看不出來。
「差不多了,我們進去。」方展點起一支煙,聳著肩晃了過去,秦揚也佝僂著身子跟上。
「這對難兄難弟還真能裝。」蘇彥盯著這倆人的背影,「看上去比嫖客還嫖客。」
想著緊跟兩步,追上了他們,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方展要她女扮男裝了。
一看有生意上門,那些門口的女子都挺殷勤,拖手搭肩噓寒問暖的把三人送進了店門。不過,只是送進店門,卻沒有一個跟著進去的。
「三位?」店裡就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穿得一般,「來過沒?」
「沒來過,聽朋友介紹的。」方展倒也隨便,一屁股坐下,「什麼價?」
蘇彥挨著方展坐下,偷眼打量了下店裡,三十來個平方,兩張理椅,一個飲水機,除了他倆坐著的沙,再沒多的物件了。
「那要看什麼服務了。」女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按項收費。」
「全套。」方展咧著嘴道,蘇彥暗地皺眉,這傢伙一套套的還真熟。
「這服務沒有。」女人似乎不太欣賞方展的回答,「三位先生找別家吧。」
逐客令一下,門口突然進來兩個大漢,氣勢逼人地往那裡一站,其中一個伸手就去搭秦揚的肩膀。
砰,秦揚連頭都沒抬,直接一拳招呼上去,那大漢跟神舟六號似的飛了起來。另一個還沒回過神來,緊跟著也被拳頭擊中,兩人在半空中撞作一團,直接癱在了牆角。
「玩硬的可不好。」方展跟沒事人似的,繼續吞雲吐霧,「我們哥仨都是文明人。」
女人臉色變了變,剛想說什麼,南牆後面響起幾下敲擊聲。
「小嫻,讓他們進來。」一個男中音傳了出來。
女人點點頭,沖方展他們擺擺手,徑直走向壁櫥。
打開壁櫥門,女人抽去中間的橫板,伸手一推,壁櫥的內側出現一道門,三人跟著她走了進去。
走過一小段走廊,轉個彎,一個寬大的房間出現在眼前,房間的布局很簡單,一個沙,一張八仙桌,四個凳子。
沙上坐著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樣貌普通,半禿的腦袋上冒著油光,身上穿著一套考究的中裝,叼著煙斗正閉目養神。
「三位是來問事的。」那男人沒睜眼,「問的不是小事。」
方展沒吭聲,臉上一個勁地笑,蘇彥沒弄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出門前方展只和秦揚嘀咕了幾句,卻沒和蘇彥說明來意。
「凶吉禍福憑口斷,我們測個『黑』字。」秦揚單刀直入道。
「測字?也好,省時省力。」那男人還是不睜眼,信口道,「黑為水,又十二劃,為陰木,水生木,雙陰疊生煞氣,為女子之災,謹防女人尋仇。」
女人尋仇?蘇彥偷笑了一下,方展可不是正犯女人嗎?這禿頭還挺准。
「這倒是,最近犯女人。」方展眯著眼道,「有對策沒?」
男人不說話,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捻動了幾下。秦揚也識趣,從兜里掏出一疊鈔票塞了過去。
「仔細聽好,我只說一遍。」男人搖頭晃腦道,「陰木柳叢生,百搖蟲豸爭。是一群女人,姓柳,會用蟲子害你……」
話說到這兒,男人的臉色突然變了,原本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驚恐地盯著方展。
「若要是非過,舊物還故人,對吧?」方展懶懶地看著那男人,「看來你的鐵口直斷差了些火候,最多騙騙錢,還要靠別人的『量』來維持。」
「你……你是……」那男人像見了鬼一樣,「不會,你不會是他……」
「大隱隱於市,可不是隱於紅燈區。」方展的笑容有些糝人,「包無事,你今天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