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純陽一卦乾為天

第十一章 純陽一卦乾為天

正月十六,辰時,雲初開,龍行雨。

屋裡的陽光不太識趣,賣力地把整間屋子照得通亮。方展在沙上翻了個身,找遍了各種角度,可就是躲不開陽光的干擾。

「后羿真不明智。」方展坐起身,撓著鳥窩頭道,「當初就不該留下這個太陽。」

打個哈欠,伸個懶腰,方展的眼睛從迷糊中恢復過來,屋子裡空空蕩蕩的,床上的被褥疊得十分整齊,地板上的席子也卷好放在了一邊。

蘇彥睡床上,秦揚躺地下,方展窩沙,這兩天他們就是這麼休息的。不過現在他們倆都不在,屋裡就剩下了蓬頭垢面的方展。

「一大早就跑了?」方展嘟囔了一句,踢踏著鞋走進客廳,想去洗漱。

他腳還沒邁進客廳,沙上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喂~」方展接通手機,懶懶應道。

「天卜方展,辰組,牌號丁酉。」手機里傳出一個低低的男聲,「九點十分,城東香茗居茶樓,辰組待命論卜。」

嘟……沒等接話,那頭就掛了,也不管方展是否記住了剛才的內容。

「怎麼跟特務接頭似的?」方展莫名地看了看手機,意外地現手機上有一條未讀簡訊。

那是蘇彥來的簡訊:「卜監會徵調老秦出任執行監察,我和他一起走,去陪爺爺。保持聯繫,祝你順利。」

方展撓撓頭,他一點也不意外,既然鬼算蘇正是這次大衍論卜的席監察,那蘇彥就得避嫌,不參與論卜。只不過,他沒想到秦揚已被徵調,這傢伙的保密功夫也夠到位的。

「他們不會想到,我對大衍論卜一點都沒有記憶。」方展自語著刪掉了簡訊。

自從被蘇正的通明嘯法激后,方展的大腦拾回了不少記憶碎片,雖然星散,但大多都是可以串聯起來的。但碎片終究還是碎片,對於很多事情,他還是一無所知。比如卜術界的流派人名,他就無法回憶,所以之前邀請卜術高手集會的時候,他請秦揚代勞了。

同樣的,在方展記憶中,大衍論卜的經歷也是個空白,雖然他明白這個論卜究竟是怎麼回事。

「想不起來也好,就當重新來過。」方展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

香茗居在城東的鬧市區,這是個挺大的茶樓,雖說是早上,可喝茶的客人倒也不少。方展進門看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該去哪桌。

「先生幾位?」穿唐裝的服務員禮貌地問著,身子卻擋在方展面前,那眼神像是在打量要飯的。

「哦,我找人。」方展撓撓頭,「應該是五個人,算我六個。」

「是哪位預訂的?可以告訴我姓名嗎?」服務員沒挪窩,看樣子是怕方展真進去要飯了。

這倒是把方展給問住了,電話里沒說明白,他總不能直接說自己是大衍論卜辰組丁酉號吧?

沒等服務員再問,旁邊突然閃過一個人,對著方展就是一鞠躬。

「方先生,有幸再次相會,還請多多關照。」那人客氣地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裡帶著一絲古怪的味道。

方展樂了,這人他認識,正是日本九菊一派的福山雅史,沒想到這次竟然和自己編在了一組。

服務員見狀,臉上立刻綻放出和善的笑容:「方先生,二樓聽雨閣,已經到了五位。」

這五位方展全認識,文墨妍、戰歸元、福山雅史、金時喜、雷在天,和方展同組的這些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忽然很想知道是誰安排的名單,以便好好地問候一下這人的祖宗八代。

不過還好,文墨妍沒來得及粘過來,戰歸元沒來得及跳起來,金時喜沒來得及說怪話,雷在天沒來得及打招呼,福山沒來得及窮客套。

這麼多沒來得及,都得歸功於一條簡訊,一條群的簡訊。

在場每個人的手機上都收到了這條信息,內容是六根橫線,一個人名,一個地址,末章節附註明:「目的:救人。淘汰標準:亢龍有悔。」

「有趣的題目。」金時喜揚了揚眉毛,「一卦乾為天。」

乾為天,上上卦,剛健中正,純陽極致之卦。

何止有趣,方展暗笑,出這題目的人還有夠損。

城東有條順義街,走進十幾米有家貨運公司,老闆陳德順是個四十多的老實男人。都說老實人吃虧,可這話在陳德順身上不適用,至少是這會兒不適用。

三年前的陳德順也就是個給貨運老闆跑車的司機,每月凈賺一千,刨去房租、水電一應開銷,這日子基本是寅吃卯糧,舉債累累,就這還得拖著老婆孩子。他老婆人勤快,長得倒也不錯,可偏有個寒腿的毛病,一犯上就成天不能下床,躺在那裡直哼哼,多半只能在家閑著。

這種日子過了有一年半,運氣突然就來了。一天,陳德順路過街邊彩票亭,一時興起,隨手買了張彩票。可沒成想,這張隨手買來的彩票竟中了五百萬大獎。打那時起,陳德順的生活徹底生了轉變,治好了老婆的寒腿,自己開了家貨運公司,加上他為人忠信,做事厚道,一年的光景事業生活是蒸蒸日上。

別看生活好了,陳德順一不賭二不嫖,每天公司家裡兩點一線,堪稱是模範老闆兼模範丈夫,小日子波瀾不驚幸福滋潤。

今天倒是有點不一樣,這倒不是因為陳德順剛談了筆大單子,而是他從客戶那裡回來時遇到了不少奇怪的人。

先是一個日本男人向他問路,解釋比劃了半天才弄明白;取車時碰到個穿得丁鈴噹啷的小夥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車前蓋上彈吉他;好聲好氣地把那小伙請走,開車剛出街口,車窗外又飛進只八哥,滿車亂竄吱哇亂叫;好不容易連噓帶攆地趕了走八哥,車一拐彎,不知怎麼就掛倒個女人,奇怪的是那女人卻沒事,粘著陳德順唉唷了一陣,拿了三百醫藥費直接閃人。

到順義街剩下的路只有三公里不到,可陳德順卻足足開了一個小時,他是真怕了,回頭一定要好好看看皇曆,今天到底是個什麼日子?

車子到了順義街,陳德順總算鬆了口氣,這下該消停了吧?還沒等他這個念頭冒完,就現公司門外蹲著個小胖子,卯著勁在那兒拉二胡,那調子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還一個勁兒沖他傻樂。

陳德順頭都大了,摸摸兜里零錢,一把塞了二三十,盼著這大爺趕緊走。拿了錢,小胖子倒更來勁了,悶著頭又來了一段。直到陳德順耐著性子聽完,這才閃開路,讓他進了公司的大門。

「沒說今天是個倒霉日子啊?」陳德順從抽屜里翻出本皇曆,一頭霧水地看著。

正月十六,午時,日當空,馬嘶鳴。

辰組這六個人又坐在了一起,這會兒沒再喝茶,而是改去了一家咖啡廳。

「太簡單的事情等於浪費時間。」金時喜撥弄著面前的咖啡杯道,「一個愚蠢的中國暴戶,樂極生悲而已。」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相當桀驁,甚至還挑釁地掃了其他人一眼。

戰歸元沒作聲,他正忙著消滅面前的蛋糕;文墨妍沒搭理,她正沖著方展放電;雷在天沒在意,他正逗弄著八哥;方展沒反應,他正專心吐著煙圈。

「看來金先生已經有了答案。」福山放下杯子,淡淡道,「不妨讓我們聽聽高人高見。」

「是高麗棒子,不是高人。」雷在天給八哥丟了顆玉米粒,「論卜靠實力,要耍嘴皮子,找擺攤的算命先生練練去。」

見主人話,八哥立刻乖巧地學起嘴來,學的還就是那句「高麗棒子,不是高人。」

金時喜臉一沉,看樣子想要作,但人剛站起來,卻覺得腳下一滑,身子立刻跌回了座位。

「你倒是慢點站起來呢?」戰歸元蹲在地上,一臉懊惱地盯著金時喜的鞋子。

金時喜的鞋上粘滿了踩爛的蛋糕,看來這就是他滑倒的原因。

「以多勝少的民族,卑鄙!」金時喜惡狠狠地罵了句。

福山雅史笑了笑,遞過一張餐巾紙,眼睛卻瞟著方展,似乎在揣摩他的想法。

「大衍論卜比的是卜術,中國的卜術。」方展盯著手裡的煙頭,「看不起中國,可以用你們韓國的卜術。當然,如果你們有的話。」

金時喜沒聲了,八極宗衍傳自中國漢代的道家傳教,研究的是中國易學和玄學,要真讓他丟開中國的卜術,那還拿什麼來論卜?

「大家都知道了陳德順身上有什麼問題,至於影響問題的關鍵點在哪裡,各人想法肯定不同。」方展接著道,「我想,這也就是卜監會給我們出題的原因。」

「閣下的意思是,讓我們各自行事?」福山雅史微笑著試探道。

「總不見得我們一擁而上,把陳德順抓起來躲過這一劫吧?那還論什麼卜?」方展搖搖頭,「何況,我還有個很好的提議,可以增加這次論卜的趣味性。」

對於大衍論卜的規則,在場的人都很清楚,他們也明白,方展所謂的提議正是小組內附加規則。而他的規則也很簡單,最後勝出者將獲取組內所有失敗者身上的「量」。

作為一個卜者,失去積存的「量」無疑將大傷元氣,可這也是一個相當大的誘惑,誰又能真正保證最終的勝出者不會是自己呢?何況,失去的「量」還是可以想法彌補回來的。

「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按約定好的辦。」方展掐滅煙頭,「離申時還有兩個小時,大家各顯其能吧。」

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兩小時時間多了點,我去溜溜鳥,順便買點苞谷棒子。」雷在天大聲笑著撇下眾人。

文墨妍沒說話,嬌柔地扭動著腰肢,沖其餘人飛了個媚眼,直接去了洗手間,看那樣子,也不會再回來了。

「戰先生,你不一起走嗎?」福山雅史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戰歸元。

「不走,我得再點一份蛋糕。」戰歸元賭氣道,「再有人踩我的蛋糕,我就改吃火腿。」

金時喜撇撇嘴,招手叫來服務員,給戰歸元點了三份蛋糕,直接付錢走人。戰歸元白了他一眼,也不客氣,埋頭大吃,似乎完全沒有把論卜的事情放在心上。

偌大的桌邊,只剩下了兩個人,福山雅史悠閑地品著咖啡,眼光時不時瞟向面前的戰歸元,他在觀察著什麼,也在思量著什麼。

「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接觸了陳德順,只有天卜沒參與。而從他剛才所說的話來看,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陳德順身上存在的問題。那麼,他又是怎麼得知的呢?這當中的手法實在令人好奇。」福山雅史放下杯子,默默沉思著,「天卜的確是個強勁的對手,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而他卻總在人們的預料之外。」

想到這兒,福山雅史看了眼正在抹嘴的戰歸元,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也許,他將是天卜的『預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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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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