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重要的是人(下)
離開山腳一公里處,一輛尼桑麵包車正靜靜地停在樹林中,車外站著六名驃悍的男子,眼睛正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車內,兩名六十多歲的男子並排而坐,面前放著一部小型筆記本電腦,和一台大功率對講電台。這兩人便是日本九菊一派的鬼塚次郎和韓國八極宗的全曜熙。
「唔,天卜畢竟年輕,不懂得謀略之道。」鬼塚微微嘆息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華容道的故事並不只是中國人才知道。」
「鬼塚先生熟讀兵法,很是懂得運用之術。」全曜熙的聲音有些不快,「用我們的人做炮灰,驚嚇天卜,讓他自投羅網,高明得很!」
那八名八極宗殺手的死,早有人通知了全曜熙,雖然那是事先和鬼塚談妥的條件,但他心中多少還是有點不爽。
在鬼塚面前,他始終覺得自己像顆棋子,一顆相對重要,卻離不開棋盤的棋子。
「佛家有雲,捨得捨得,不捨不得。」鬼塚溫和地笑著,「全先生,從大局而言,您是明智的。」
正說著,電台里傳出一陣語聲,是前方負責監視的九菊弟子正在即時彙報。
「天卜進陣了?」全曜熙略懂些日文,聽了個大概,「有沒有進展?」
鬼塚抽著煙斗,眼中略顯深沉,顯然在考慮著什麼問題。
「難道又被他們逃了?」全曜熙見他不作聲,心裡有些焦急。
「除了天卜,其他三人都被自己的卜術反噬了。」鬼塚緩緩道。
「善泳者溺,這是個好機會!」全曜熙轉憂為喜,「你們的忍者組應該可以活捉他。」
鬼塚突然嘆了口氣,眼睛望著自己的左手,似乎有些惋惜。他左手四指的指肚上有著幾道明顯的掐痕,應該是用指甲掐出的,全曜熙看得不太真切,似乎像某個卦象。
「天卜和他身邊的人……」鬼塚閉上眼,靠在了座位上,「我還是輕敵了。」
在劇痛襲來的那一刻,蘇彥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會不會就此失明?如果真的失明了,自己的兆卜能力等同於廢去了一半。
其實不僅是她,秦揚和蕭三才也同樣有了類似的想法,只不過秦揚的癥狀是頭痛欲裂,而蕭三纔則是雙臂癱瘓。
趁火打劫是個好買賣,埋伏在周圍的的忍者組見機會已到,立刻閃亮登場。
那是八個精壯驃悍的男子,分別穿著四種不同顏色的衣服,東邊兩個穿白,西邊兩個穿綠,南邊兩個穿黑,北邊兩個穿紅。衣服的款式和當初福山雅史所穿的連體服一樣,看來是當代忍者的標準裝束。
不過,他們剛一冒頭,就被方展給打擊了。
這些身手一流的忍者沒有想到,堂堂的天卜居然不肯光明正大地對決,而是用兩把微型衝鋒槍掃射他們,外帶還丟了幾顆手雷。
那是方展從八極宗殺手身上順手牽羊拿來的,有方便的幹嘛不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嘛。
三人生反常時,方展的動作也有點反常。當時他正在看手機,上面有一條奇怪的簡訊,來信號碼無法顯示,內容是兩個字:「反噬。」
誰會在這個時候如此奇怪的簡訊給他呢?
在蘇彥眼痛的同時,秦揚下意識地用神卜能力去感知周圍,結果卻突然頭痛起來。蕭三才暗中測算原因,沒等他掏出算盤,手臂就軟了下來。
只有方展沒事,因為他們都用了卜術,而他卻恰好無法使用卜術。
方展立刻明白了那條簡訊的含義。
「不要用卜術!」方展一邊玩了命地掃射,一邊向蘇彥他們叫道,「這裡邪門,可能有反噬。」
噗,一枚十字鏢釘在了他的右臂上,方展手一抖,繼續掃射。手臂上鮮血直流,但他依舊死死握著槍。
雙拳難敵四手,這裡有十六隻手,真要丟了槍就得一個打八個,方展暗啐了一口,我怎麼就不是李小龍呢?
嗖嗖,又是兩枚十字鏢向他飛來,方展雙手平舉之下,身上空門大開,要躲根本不可能。
嘩啦,一把算盤橫了過來,一下打掉了那兩枚飛鏢,蕭三才立刻閃到了方展身邊。秦揚蘇彥也靠了過來,雖然腳下還有點不穩,但看樣子是沒什麼大礙了。
「是逆五行風水局,可以製造五行錯亂的環境。」蘇彥踹飛一個忍者,急聲道,「但怎麼會造成卜術反噬呢?」
「那就問問他。」秦揚身子一閃,躲過迎面砍來的太刀,一拳砸在那個忍者的面門上,那忍者當場腦袋開花,倒在了地上。
蕭三才拖過屍體,快翻檢了下,從那忍者的腰帶上摸出一個圓形的扁盒,似乎是一種電子儀器。
「小鬼子玩高科技。」方展見了叫道,「打亂他們的位置。」
難怪忍者要分兩撥攻擊,總是四個忍者上前近戰,另外四個則忍者站在相應位置放冷箭,原來他們是刻意這麼做的。這些忍者身上攜帶的儀器應該是一種特殊的微波裝置,出的微波可以與整個逆五行風水局配合,藉助山坳中自然環境的能量來干擾蘇彥他們的卜術,以此產生反噬,使他們喪失卜術和戰鬥能力。
恰好方展失去了卜術能力,也恰好蘇彥記得逆五行風水局,有時候一個「恰好」就可以改變局勢,更不要說是如此重要的兩個「恰好」了。
那八個忍者不明白,鬼塚前輩的神機妙算怎麼會敗得如此乾脆。可他們沒機會當面請教鬼塚了,只有去陰曹地府打聽打聽,當然,如果語言不成問題的話。
「鬼塚先生,你怎麼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全曜熙就在鬼塚身邊,他是最有機會當面「請教」答案的。
但是鬼塚的回答卻讓他摸不著頭腦,那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禪機。
「天卜身邊的人藏得很深。」鬼塚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天卜藏得更深。」
全曜熙沒有時間陪鬼塚打禪機,一把抓起了對講機,想要命令手下全力追捕。
啪,電台的電源被切斷了,鬼塚微笑著對他搖了搖頭:「全先生,大舍大得。」
北面山腳下,方展等人接近了山邊的大路。
只要穿過路邊那個草坡,他們就能走上大路,路上有不少往來的車輛,搭個順風車很快就能離開這個充滿殺機的地方。
不過,方展實在不想穿過那個草坡,如果非要他選擇的話,他寧可回去和那群殺手再血拚一次。
蛇,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奇形怪狀,只要是這附近有的品種基本全都到齊了,一條條昂頭吐信地盤在草窩裡正列隊「歡迎」方展他們的到來。
烏鴉,路邊的樹上、電線杆上,灌木上,附近的草垛上,只要是能停的地方到處都是,一隻只瞪著眼睛向方展他們行著注目禮。
組織這場盛大歡迎儀式的是兩男一女,據他們自我介紹,一臉麻子的叫霍興,細眯眼的叫庹洛,那個長著魔鬼身材的女人叫凌滎。
火星、陀羅、鈴星,方展記得這三個煞星的名號,不只是他,蘇彥也很熟悉他們。當然還有曾經和霍興有過一面之緣的蕭三才。
「霍老大,摘了帽子我差點不敢認了。」蕭三才冷冷笑著,「怎麼討錢討到山溝里來了?」
「哈哈,只要錢多,陰溝老子也能鑽。」霍老大滿不在乎地說道,「明人不做暗算,老子今天是來請天卜回去喝茶的,識相的就讓開,別擋老子財路。」
方展看了看草叢的中蛇,又望了望四處烏鴉,搖搖頭:「不去,堅決不去。」
「怎麼?天卜也有腳軟的時候?」凌滎在一旁淡淡道,「阿洛的陣勢是大了點,不過你是天卜,怎麼也得做足了場面。」
「不是腳軟。」方展還是搖頭,「我不喜歡蛇鼠一窩,蛇鴉一窩也不行。」
「拐著彎罵人可不能算幽默。」凌滎語氣依舊淡然,「老羊,他可是連你也罵進去了。」
說後面這句話的時候,凌滎轉向了一個人,那人便是她口中的「老羊」――秦揚。
除了方展,蘇彥和蕭三才都是一驚,兩人的身子都不由往後撤了撤。
「蛇鼠一窩也好,蛇鴉一窩也好,老羊都是其中的一個。」凌滎盯著秦揚道,「永遠都是。」
從凌滎開口道破起,秦揚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並沒有插嘴解釋的意思,只是靜靜地聽著。
方展走到秦揚身邊,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轉臉沖著凌滎咧嘴一樂:「那可不是你說了算,至少,現在他和我這條懶蟲是一窩。」
「是,現在我和他是一窩。」秦揚拍了拍方展,徑直走到凌滎三人面前,「所以你們不能動他。」
說這話的時候,秦揚的臉色陰沉得有些嚇人。
「老羊,你忘了老子是嚇大的?別他媽放狠話嚇唬人。」霍老大大大咧咧道,「別說你現在瞎了,就算是沒瞎,老子也不怕你犯狠。」
秦揚沒再說話,而是慢慢睜開了眼睛,他那雙一直緊閉的眼睛。
那是血紅色的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還沒等他的眼睛完全睜開,凌滎就已拖著阿洛和霍老大跑出了老遠。
「誰說老羊瞎了?!」奔跑中的凌滎恨聲道,「他的神卜血瞳比以前還厲害!」
「老秦,你真的是擎羊?」蘇彥似乎依舊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以前是。」秦揚幽幽道。
「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擎羊。」方展笑著拍了拍他,「今後還是我認識的老秦。」
「那你……」蘇彥的表情有些複雜,「今後是天卜還是方展?」
「天卜也好,方展也罷,都只是個代稱。」蕭三才感慨道,「重要的是人。」
失去了卜術能力,方展就不再是天卜,也許他自此便會離開卜術界,做回原本的方展。
蘇彥在乎的又何嘗不是「人」呢?
「方展還會是天卜。」秦揚緩緩道,他的樣子很鄭重,也很肯定。
「只要找到那個人。」
震四篇驚雷乍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