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探洞
「邢將軍真是有情有義之人,身處此境,還不忘體恤他人,衷腸可鑒!」唐兄說。
「哪裡!唐將軍為人正氣,視將士兵卒為兄為弟,三軍楷模,在下戎馬畢生,也不及唐將軍一時之功。」邢將軍說。
「可想不到你我竟都落得如此下場,滿腔效國之情嘎然了終,蒼天無眼啊!」
「起碼唐將軍是在戰場中犧殞的,可在下卻是遭遇小人陷害,也只能說是在下用人失准,謀略不濟,傳出去定要招人嘲諷的。」
「邢將軍言重了,自古各朝均不乏小人出沒,這些人只能囂張一時,早晚都要遭受懲處的。對了,謀亂造反者究竟是誰?」
「射裨將姬欒。」
「哦,此副將本將也有所而聞,此人似乎有些聰靈。」
「是的。在眾位神將中,論謀略技藝他都排位居前,並且立下累累戰功,這也是本將迅速將他由都尉提至裨將的原因。」
「故才技對於有些人可以匡扶正義,而對於有些人分明是個禍害。」
「唐將軍所言甚是。這些已然故去,時世已然更迭,就讓他長埋塵土吧。」
「說到時世更迭,本將倒不免自慚形穢了。自從來到陰世,便不再咨問陽間之事了,於今是何朝代,唐某真還不甚清楚。」
「豈止唐將軍如此,在下雖然身在人間,卻也只是苟活,外界一切都置之腦外了。」邢將軍轉而望著我說,「單顧你我言談,還未請教小兄和唐將軍又有何關聯,怎會通曉陰陽之世的。」
唐兄將我向邢將軍大致介紹了一番。聽后,邢將軍朝我拱手作揖,我學著還了一禮。
「在下聽說,凡是陽人歸陰,便要重新投轉,唐將軍又怎會在陰世延續至今?」邢將軍繼續和唐兄攀談。他像是一下打開了話匣,嘴巴再也兜不住了。此情可解,除去睡著的近千年,畢竟他在這苦苦熬了已上千年。
「本來已欲投胎轉世了,不成想又來了個烏頭怪,因怕他造弄事端,才留守至今。」
「唐兄的大義不僅現於陽世,到了陰世竟也正氣凜然,不得不叫人佩服。難道那烏頭怪到了陰世也是原本做派?」
「是的。此人不但性情未變,到了陰世,因為管束鬆散,加之他又拉攏勢利,現在倒是很有謀篡之意。」
「謀篡?他想做什麼?」
「此人覬覦羅孚門門主之位已然多日,秉性難移!」
「羅孚門?」
「即是當地陰界的一個分支。」
他們對聊了一會,唐兄向爺爺建議道:
「邊隊長,在下認為此中雖未查見血晶蹤影,但從邢將軍等人遭遇的經歷來看,卻也奇點頗多,不妨暫且查探,再做定奪。」
「唐將軍說的在理。再說,在這裡又遇見了將軍的軍中老友,眼見他們活得痛苦,不能不管。「爺爺說。
「那就不妨先去邢將軍等人所在的洞穴中查探。」
我們一行人趁著月光跟隨邢將軍朝著他們棲身的洞穴走去。邢將軍步履緩慢,從肚皮上低落的血撒了一地。他只是隨手抹了幾把,身上看不出絲毫痛苦。來到一座山峰的峰底,邢將軍帶頭停下。我向峰頂望了望。這座山峰足有百米來高,半山腰一些旁出的松枝活似一幫乾瘦的野鬼,靜靜擺出四肢張扎的造型。山峰從下往上由粗變細,峰頭處還聳立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側峰。
為了查探整座山峰,我們沒有直飛山腰,而是從底部一點點地向上爬。邢將軍他們偶爾下來,這裡沒有明顯的山道,腳踏之後,一些碎石咕嚕嚕地向下滾,爬到二十多米再往下看,倒顯出幾分陡峭來。爺爺在我身後時常張開手臂做出托舉的動作並叮囑我小心。
看這山勢及高度一般的正常人登上去並不算難,兩千多年來邢將軍他們在此生息竟然無人打擾,這真夠奇怪的,在上爬的過程中我揣著疑問向邢將軍諮詢。邢將軍說:
「這裡原先百十裡外無人煙,當時到這裡的人的確很少,到後來,方圓十裡外開始有人家的時候便陸續有人前來,此中也有人入洞打探過,這裡很多山峰都有如此大小的洞口,他們獵奇探究很是自然,其它洞口如何情形我們無從知曉,但這個洞里當時白霧繚繞,小兄弟,你想想,在如此情境下,他們若看到我們幾個不堪模樣將會如何?還不是相當於白日見鬼啊!故此,這裡便很少再見足跡了。」
「還有一個疑團,」戈東接著話茬問,「就是當初邢將軍死後的屍體怎麼會被放得那麼高?難不成是地上發生了變化,原本這個山峰沒那麼高的,只是後來長高了?」
「這倒不是,」邢將軍說,「待我們全部蘇醒后,來到山腳下打探時,此峰並無太多變化,我們被處死的地方也非此處,而是在不遠處的一個山道里。此事本將也是不解,但後來大家全然無心過活,也就沒再深究。」
「當時對陣敵營的將領為誰?」唐兄問。
「敵國元帥龐統親自挂帥。」邢將軍說。
「此人陰險狡詐,窮兇惡極,斷不會有此良善之心而將邢將軍及其部下的屍身挪移遮光蔽日之處。」
「在下也是這樣認為,依照龐統秉性,留個全屍已是萌生良善了。」
「說不定有什麼戰術需求呢!」戈東說。
「不排除此種可能,但此處乃是我國要塞,一旦攻破將會長驅直進,隱藏屍身作為戰術考量,意義不大。」唐兄說。
「是不是那個叛徒良心發現了,」我說。
「呵呵,這倒不無可能,只看他臟腑內是否依然存有心肺了。」唐兄說。
「此等叛逆之徒,陽奉陰違,斷不會有此情意的,唯怪本將看錯人,用錯兵,倘使讓我再度遇碰,定然饒不了他!」邢將軍忿忿不已。
說罷,再往上看,我們已經來到了松枝遮蔽的半山腰。邢將軍扒開一處枝條,邊上便現出一個半人多高兩米多寬的洞口。洞里無光,但作為陰陽皆可視的我和陰世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現在的邢將軍眼力如何。只見他依次走到地上躺著的人身邊,一一拍打著說:「各位弟兄,速速起身,快快見過唐將軍。」
他們開始或睜眼或閉目,聽邢將軍這麼一說,全都睜大了眼睛,緩緩從地上站起來。
「唐將軍,本朝的唐將軍嗎?」一個問。
「是的,快快拜見!」邢將軍說。
「唐將軍轉世?」他滿面狐疑地望著我,驀地一拱手,「拜見唐將軍!「
說完,他已單膝跪地。我一時手足無措,楞了一下慌忙屈膝扶起他,爾後朝唐兄說:「唐兄,你就儘快通語吧,作為唐將軍的轉世替身,我可受不起。」
他們呵呵笑過。唐兄在他們幾個人耳根后依次點過,開靈通語。雙方彼此做了介紹。邢將軍的部下總共七人,其中有裨將、都尉,還有一個伍長,聽邢將軍的介紹和爺爺的解釋中得知,按照現在的軍銜來講,裨將就相當於現在的師長,都尉相當於團長,而伍長只是個小班長。一個小班長都誓死跟死他,看來邢將軍在軍中的威望也是極高的。
唐兄及其部下和他們幾人又接著聊了起來。他們相談甚歡,聊的內容有事關國家安危的大事,也有軍中閑來調侃的趣事。我想這應該是他們躺在這裡后最為快活的時刻。他們相互放開心笑著,雖然臉上的皮肉已然癟瘦發乾,但還是無法掩蓋他們內心歡愉的情態。談聊中,他們間或無所顧忌地相互捶打一氣,有一次那個伍長竟開心地騎到了邢將軍的肩上,玩鬧一陣后,似乎突覺不妥,忙撤身下來。邢將軍哈哈狂笑道,這裡不再有將軍、裨將、都慰以及伍長了,有的只是兄弟。
為了不打擾他們的歡快氣氛,我和戈東、爺爺來到洞壁邊信步觀察。這個洞明顯存有人為開鑿的痕迹,洞壁上的深槽細痕隨處可見。整個洞的形狀呈不規則的弧頂邊柱狀,洞口有四個,分別位於四個不同方向。在那麼高的地方鑿葺這麼一個造型的石洞實在令人費解。戈東在石壁的根腳處發現了幾顆嫩草芽,他端詳了一會然後用手在邊上石頭上一攆,上面的石層已經風化,加上又受雨水浸泡,現已形成一堆綿軟濕潤的石壤。
「你猜這是個什麼洞?「戈東問我。
「看起來像是人搞的,不過樣子很普通,也就是個一般的洞,」我說。
「肯定不一般。你想想誰會沒事在那麼高的地方鑿那麼大一個洞的。」
「那你這個鬼精又想到什麼了?」
「沒底,兩千年就有的洞,不能用我們現在的思維去想。你認為最大的可能是什麼?」
「我覺得可能就是人蹲在裡面看瓜用的,那時可能四周都種有瓜地,所以就開了四個口,好觀察有沒有人偷瓜,呵呵!」
「你看,你這麼說分明連你自己都不信。怎麼可能呢,這裡一片都是山,哪來的土地?」
「你小子凈想著吃了,」爺爺說:「想當初你家的一塊瓜地讓你看著看著竟全給自己消滅了,還不如不看的好。」
「爺爺你真是亂說,我記得當初你可不比我少吃,還有戈東,對不對。」
「還是你吃得多,你可是吃瓜王。「
「現在種瓜的人家是越來越少了。要是這一片都是瓜地,每個山峰都是瓜棚,那真是壯觀得很啊!」
「你就少胡想了。不過看瓜倒真是滿有意思的事。尤其晚上,躺在瓜棚里,聽著外面野兔啃瓜的聲音再聽聽邊爺爺講故事,別提多舒服了。」
「你們兩個小鬼才多點大就開始發感想啦,值得回味的好東西還在後頭呢。」
「有空邊爺爺可一定要把你知道的值得你回味的東西都給我們講講。」
「就是,爺爺總喜歡憋在心裡,成天跟個醉鬼一樣。」
「你們兩個小子還倒打一耙,我給你們講得還少啊!」
「你活了一輩子,又打了多少年的杖,怎麼可能就那點事情?」
「你們以為我肚子里是故事罐啊,事情過去了慢慢就忘記了,誰會記得那麼清楚。」
「瞎說,你看唐兄,人家都活了兩千多年來,照樣還記得好好的。」
「人家可是將軍,將軍能和我們平頭百姓一樣嗎?」
「爺爺也不是普通人啊,在我心中,你可是風雲人物。」
「你個小子,和你大(父親)一個德行,拍人馬屁有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