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對不起——」就在她張口的同時,他早她一步說出口,拉她來到桌前,指著桌面上支離破碎的殘玉。「我只拼好了一半,還是沒辦法把它弄回原來的樣子。」
頓時,濃烈的酸楚嗆上鼻骨。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日,無心進食,也不見任何人——為的就是這個?
那塊玉,粉碎得相當徹底,可他卻還傻氣地想拼湊回原貌,拼了一整天……
如果她不來,他是不是還想拼到天亮?
「傻瓜,你這傻瓜!」眼淚一顆又一顆,宛如斷線珍珠般落了下來,她掄起粉拳,隨著滾落的淚,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無名地,心好痛!
「啊,小心、小心,你的手會痛——」緊張兮兮地怕她捶疼了手,又怕她扭傷了筋骨,想阻止,又不敢,只能手足無措地乾瞪眼。
「你、你笨,笨死了!」也只有這獃子,才會待她這麼好,好到不可理喻、沒有道理,不怕被打傷,只擔心打人的她弄傷自己。她心疼地摟住他頸子,哭倒在他懷裡。
「不要哭,歡兒乖乖——」僵著手,猶豫了好半晌,才心慌又笨拙地輕輕拍撫她。「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好它的,你不要哭,我弄,我現在就弄——」
隨君歡抱緊了他,不讓他移動,只是拚命的哭。
不要了,不要了,別再管什麼玉佩了——
就在這一刻,為他心痛不已的這一刻,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要他,她想把握住這個全心全意只為她的男人!
這些日子,他這麼努力的在付出,幾乎要掏空了心,把一切都給她,她怎還能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她怎還能不明白,這是一份多真摯的情感?
笨吶!隨君歡,你比他更遲鈍、更盲目!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初見時的情生意動,始終被隱藏在心靈深處,不曾淡去,她只是拿了太多的理由,一層層的掩蓋它,說服自己,那只是單純的欣賞,她對他並無奢念,她只是被迫嫁他,然後理直氣壯地表達羞憤……如此才能保住傲骨,不令自己難堪。
可卻委屈了他——這個她早已戀上的男子。
「對不起,寫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原諒我——」一聲又一聲,淚水伴著歉語,揉進他胸懷。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又沒有怪她,她為什麼要哭得這麼傷心?
他好心疼,只知不斷地安撫她。「不要哭,歡兒,你是我的寶貝哦,誰都不可以欺負你。」他好輕、好柔地說著,用他最深的憐惜。
隨君歡吸吸鼻子,止住淚水,仰起頭。「可是我那麼壞——」
「歡兒不壞!」他用力辯駁,對她的話感到生氣。「歡兒以前對我很好,陪我吃藥、陪我說話,還會幫我縫衣服。別人對我好,都是有目的的,因為我是少爺,只有你會凶我,因為你沒有把我當少爺,你只是單純的想陪我而已……」
她靜靜地聽著,恍然明白,他也有一顆如此寂寞的心。
尋尋覓覓,要的,從來就不是絕世紅顏,而是一顆知他、懂他的心,用平凡而真摯的靈魂與他相依。
這才是他堅持要她的原因。
她終於懂了。
「雖然……你現在不太理我了,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對我壞的,你這裡受傷了,它在哭。」於寫意指了指她心口。「我在等它好起來,然後,你就會願意做我的娘子,繼續對我好。」
多麼不可思議!唯一能看穿她的心的人,居然是他,她之前怎會以為他不懂什麼叫情深意濃、兩心相許?這正是他在等待的啊!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不吵架,也不要再分開了。」輕輕淺淺地,她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說出她的決定。
「可、可以嗎?」她已經不怪他、願意當他的娘子了嗎?
「你要,就可以。」
驚疑不定的喜悅燃亮了雙眸,旋即又想到了什麼,神情黯了幾分。
「可是——玉壞了,沒關係嗎?」他知道她很傷心、很傷心的。
「沒關係,我已經有你了。」
「真的嗎?」
「嗯。」她憐惜地撫著他驚怯的面容。「自娘死後,再沒人對我這麼好過,如果你真的要我,求你,寫意,一輩子對我好,可以嗎?」
「好啊!」就算她不說,他也早就決定要一輩子對她好了。
「那,我是你的了。」她帶著羞怯的微笑,捧住他的臉,仰首輕輕吮住他的唇,以吻宣誓。
於寫意吃驚地瞪大眼,瞧著近在咫尺的她。
他不敢動,連呼吸都梗在胸口。
見他彷佛被嚇到了,她難為情地退開,踱開身藏起嬌羞。
「歡、歡兒——」他輕喊,她沒應聲。
「歡兒、歡兒,你看我嘛,我有事問你——」他急得跳腳。
「你問嘛,我有在聽。」最好別問她,那是什麼意思,她都快羞死了。
「我可不可以——」
「嗯?」
他猶豫道:「抱抱你?」
啥?這也要問?
她期期艾艾,無言以對。
瞧她一臉為難,他退一步打起商量。「不然一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
不解風情的傢伙!隨君歡都快被氣死了。
想抱就先抱下去再說嘛,哪來那麼多話?難不成還要她說:我相當期待你來抱我?這二愣子!
還是不說話啊?
他失望地垂下頭。「那算了——」
「算了?你說你根本沒這誠意?」忍無可忍,她卯足了勁劈頭削他,轟得於寫意頭昏腦脹,委屈兮兮。
歡兒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差了點,唉——
隨君歡見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主動偎向他。「少擺那副嘴臉,我比你更想哭。」
罷了,她是看破了,和這傢伙,用不著講少女矜持,反正也沒人打算欣賞她難得的嬌羞之美。
「是嗎?」二楞子當了真,趕緊摟著她拍撫。「不要哭、不要哭哦——」
好一個未雨綢繆。隨君歡笑嘆,這獃子啊——她淚都還沒個影兒,他就已經準備好要心疼了。
抬起纖柔素手,撫過他額上的傷,那是她今早的傑作。
上頭的血跡已經乾涸,他竟連抹個葯、稍作處理都沒有。
她心頭一陣愧悔。「還疼嗎?」
他搖頭,醇醉迷人的男中音撒嬌起來特別好聽。「歡兒親親,就不疼。」
隨君歡微笑,圈住他的頸子,細雨般的吻由他額際、眉、眼、鼻、唇,一一撒下柔情。「這樣可以嗎?」
於寫意搖頭,有樣學樣湊上前去亂親一通,好玩地一路吮咬到她溫潤的耳垂,隨君歡怕癢地嬌笑,將臉埋進他頸窩。
「歡兒、歡兒……」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念著,宛如將她當成心頭最重要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憐。
隨君歡滿足地嘆息。總以為自己夠堅強、夠獨立了,卻在不知不覺中,戀上他的眷寵,最初的心神悸動,在他以柔情蠶食鯨吞下,化為濃濃的情,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是跟定這個男人了。
夜,相當、相當深了,他們倚偎著,間或交換幾句細語呢喃,直至遠方蒼穹露出第一抹魚肚白——
「娘子。」
「嗯?」
「娘子、娘子、娘子——」
「叫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