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怪,真是古怪!」展有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今年剛滿三十二,是個跑遍大江南北的商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沒見過,偏偏今兒個忽出此言,難不成真見到了什麼古怪的事?
就連那駕著馬車的車伕小三子也是一臉古怪到底的臉色。
「少爺,李記布店到啦!」
展有容下了馬車,前頭的商店招牌正是李記布行。
「你先去做該做的事吧!待會兒,我自己走回去。」他朝小三子擺了擺手,逕自走向李記布行,渾然不覺小三子當他瘋了的目光。
他到底哪根筋不對了,會在前幾天買了成堆的布料回府堆在倉庫,今兒個又跑來買呢?更逞論展家的布料店在京城起碼也有十來家,何必來這李記?
進了李記布行,只瞧見掌櫃的在那兒整理新來的布料。
「展少爺!好久不見了。」那掌櫃一見展有容,連忙上前招呼。大財主嘛,上回才來買了一堆布料,讓李記賺了不少利潤,當然要好好招呼一下。
不過說也奇怪,展記也算是同業競爭的對手,怎麼展有容三不五時的就往這裡跑?刺探商情嗎?思及此,那掌櫃略嫌秀氣的眼睛懷疑地瞪著他;要真是刺探商情,立即就拿掃帚趕他出門。
展有容微微一笑,對他的敵意視若無睹,問道:「李兄弟在嗎?」
「少爺不在!展少爺,您若有事,我轉達也是一樣。」擺明了就是「你想見我家少爺,作夢!」。
「李子,雲陽是初學,你可要好好教他──」
那簾子後走出那展有容朝思暮想的人兒,令他不覺忘形一喜,喚道:「迎弟」
從簾子後走出的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李迎姬。她一瞧見來者何人,不覺一怔。「展公子怎麼有空大駕光臨?咱們合夥的生意不已決定,難道有變?」
展有容本欲上前摸摸她,親熱親熱幾分,哪知他才跨前一步,李迎姬立即退了二步。他一呆,發覺自己大過矢態,尷尬笑道:「你別誤會,生意照合夥。是今兒個路過你的布料行,進來瞧瞧,順便買幾塊布料回去。」
那掌櫃李子冷哼一聲,咕噥道:「又來買布料,難不成你家凈是女人?」
展有容倒也不以為意。現在,他已經搞不清楚他對李迎弟到底是什麼感情?他是男的,迎弟也是男的,同是男的,除了兄弟朋友之外,他們還能做什麼?還會有什麼感情?可活了三十二年,他是十分清楚自己乍見迎弟的那股熱情,絕不是什麼撈什子友誼。他想抱她、親她、吻她,甚至──甚至想做更進一步的親熱……難不成他真瘋了?還是真有斷袖之癖?倘若真是如此──他該如何是好?
「展公子?」她冷冷淡淡地瞧著他。
他回過神,咳了咳,笑道:「家中女人多。你也知道女人多貪心,有了一件新衫就想要第二件,我瞧李記布料好,所以今兒個又來看看有什麼新貨剛到。」
女人貪心?迎姬輕蔑地瞧他親切的臉色,道:「展公子既然喜歡李記的布料,我們也沒有不賣的道理。李子,將昨兒個送來的新貨給展公子瞧瞧。」
那李子連忙聽命,將昨兒個剛收到的三綑布料搬上櫃台,正要介紹布料時,外頭走來二名大漢。
「二位大爺,來買布的嗎?」李子立即擺出笑容;這是李記商行的特色,凡是客來,一定要以微笑待人,方能留下好印象。
那二名大漢瞧一眼弱不禁風的迎姬,再瞥一眼那富家公子的展有容,判斷這二人沒能力插手,才一拳擊向櫃台,震得剛端來的茶水全濺了出來。
李子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怒道:「你們這是幹什麼?若是不買,就請出去。」
「他奶奶的,瞧你瘦瘦小小的,也有瞻跟大爺這般說話,是不想活了嗎?」另名大漢亮出大刀,砍向櫃台。
「你二位爺爺路經貴寶地,身上盤纏用盡,特來向你們李記借點銀兩花花,我瞧就五十兩銀吧,如何?這點小錢,李記該付得出來才是。」那漢子惡聲惡氣地說道。李子一時驚慌的瞪著那把大刀,拿不定主意,連忙看向主子。
「咱們李記沒有多餘的錢來伺候二位大爺。」迎姬開口道。雖是懼於他們的威猛,但好歹她是主子,該出來說幾句話,倘若真白白奉上五十大銀,豈不昭告世人,從此以後誰都可以向李記討錢嗎?
「原來主子在這,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若是識相,就快把五十大銀奉上來,免得你爺爺久等不耐,做出什麼事來就不敢擔保了。」
這分明是在威脅嘛!她雖一介女流,手也無縛險之力,但從白家出來的,就不該畏畏縮縮的,丟了白家的臉!思及此,迎姬鼓起勇氣,跨前一步,打算同他們說理──-展有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驚剎這男人不但外貌弱不禁風,就連那雙肩也如同女子般纖細。心想:李迎弟真是男人嗎?除了那一身男衫外,從那個角度來看,他都像是個黃花大閨女;或者,是他迷戀迎弟迷戀過了頭,所以是怎麼瞧他,都像是個女兒身?那二名漢子彼此使個眼色,其中一名猙獰的漢子兇狠的跨前一步,惱道:「看來,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是不知我兄弟的厲害。」語畢,那猛烈的一拳向李迎弟揮出。這該是他「英雄救美」的時候,說不定他會對他另眼相看呢!思及此,展有容立即很英勇的將迎姬摟入懷裡,打算輕輕鬆鬆的接下那猛烈的一拳──可惜,那一拳讓他的左眼壯烈的接住了。他不覺痛呼一聲,完全無招架之力。因為在摟迎姬入懷時,他忽地聞到女人的特有香味從她身上傳出,一時失神醉了心,忘了對付那二名流浪漢。換句話說,他想做英雄,卻成了道地的狗熊。他幾乎聽見李子在旁偷笑的聲音。
「你們欺人大甚!」
迎姬拋給李子一眼,那李子立即拿起掃帚,怨道:「你們再不走,小心把你們掃地出門!」是打定主意保護大夫人,至於那展有容?滾邊納涼吧!
那二名流浪漢手足無措的對瞧一眼,不知是被李子的威脅嚇住,還是為了其它原因,冷笑卻又不安道:「這回爺兒就放過你們,可沒下回了。」像是給自個兒找個台階下,二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去了。
好古怪的行徑!他們不是要來討錢花嗎?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跑路了?又不是展有容打嬴他們,李迎姬瞧那眼眶黑青的展有容,差點掩嘴笑起來。
「展公子,你還好嗎?」看他疼痛的神色像是讓千金石給打中了似的,是怎麼瞧怎麼好笑,偏偏她不能笑出來,好歹他也勉強算是恩人嘛!
「我沒事,我沒事。」展有容驚圓闕她語氣里的笑意,大喜過望,連忙得寸進尺,道:「李兄弟,晌午將至,不如咱們一塊用午膳吧!」
「小弟心領了,不過店裡隨事甚多,展公子也須敷藥吧!」她想打發他。因為她心有不安,雖僅和他見面三次,但每回他瞧她的眼神都十分古怪,古怪到他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她又豈會笨到與一個想吞了她的男人一塊出去?」
展有容豈會這般容易被打發,柔聲道:「李兄弟,雖說咱們合夥關係已定,但相信還要互相溝通溝通,你以為呢?」這句算是威脅,然後再補上一句:「想來我的左眼須要好幾日才能消腫,雖說是代李兄弟挨上一拳,可也是心甘情願的。」
「展公子,你是在強人所難嗎?」她咬牙道,一臉怒相讓展有客一怔。
他三次見到她,都是溫文儒雅的神態,再不就是一臉的冷淡,是壓根沒見過她氣極的俏模樣。沒錯,她的長相是平凡,但一發起怒來,杏眼倒豎,雙預嫣紅,別有一番風味。他心一動,豁然開朗起來。他是不可能放棄她的,他要她上他的床──因為愛神剛剛擊中了他。
至於那二名流浪漢一出李記鋪子,疾步拐了個彎,走到一個死胡同,在那等著的,不正是展有容的車伕小三子嗎?
只見那小三子哼了一聲,將一袋銀子交給那二名流浪漢,嘴裡還哼哼哈哈的道:「這種老套法子向來只釣女人,沒想到今兒個公子竟拿來釣男人,究竟是他太先進,還是我小三子落伍了……」
※※※
銀兔兒偷溜了。
對她而言,「偷溜」的定義是只要能出宅子一步,偷溜就算成功了。而她很幸運的成功了,卻又挺不幸的,在成功的跨出展家大門一步時,讓展無極抓了回來。「我不是偷溜。」在事後,她站在庭院里,紅著臉辯解道。
「不是偷溜,是什麼?」
「我為什麼要偷溜?這又不是我家,我當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是走出去,不是偷溜。」她不服氣的狡辯。
「這裡很快就是你的家了,只要你肯說出家住何方,有何親人。」
「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你要嫁給我。」
銀兔兒一怔,怎麼平日他沈默居多,今兒個說話反而溜得能堵住她每一句話?她好不服氣,再道:「我為什麼要嫁你?」
「因為這是你盜硈幸。」
她瞪大眼,心想:原來這人還不是普通的臭屁呢!當下,扁了扁嘴,反駁道:「這不是理由。」
「因為我看見了你的身子。」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回答。
可銀兔兒就大大的不同了。她睜大一雙美目,嬌滴滴的臉蛋倏地泛紅起來,氣惱地指著他,道:「你胡說,你何時見過我的……我的身子?」
「在你傷重之時,是誰為你止血?」他淡淡問道。
銀兔兒努力回想,想起那日昏昏沈沈中,好似看見他拿著毛巾,為她清理傷口,那時她還問他在幹什麼,原來……原來……
「這不公平!」她脹紅臉,好生奇怪怎麼會沒什麼難過的感覺?他看見了她的身子耶!「你要我也敞開衣衫嗎?」那語氣竟有幾分笑意。
銀兔兒是又羞又氣,可回首一想,那豈不表示他若沒瞧見她身子,是絕不會娶她的嘍?思及此,不免難過透了。原來,她銀兔兒這般沒身價的,若不是那討厭的禮法,他一定不會娶她的。
「我不嫁!我不嫁!」她不滿的叫道。她是喜歡他,很喜歡他,比起那青蛙大哥還喜歡,可她怎能忍受這種婚姻?再說,白家的兒女都不該論及婚嫁的,不然害人守寡,豈不是在造孽?
展無極看見她激烈的反應,不免有些傷心。嫁他不好嗎?或者她心有所續?他嘴一抿,道:「既不願嫁我,倒也有另一條路可走。」
銀兔兒瞄一眼他難看的臉色,天生的好奇讓她忍不住問道:「是什麼?」
「永伴青燈。」展無極的臉色微微軟化,柔聲道:「依你這活潑亂跳的性子,不須半天就能將尼姑庵鬧得險飛狗跳。」換成更白話便是她最好嫁他。
他當然可以強迫她,但必須在套出她家居何處的前提之下,不然如何提親?不過話雖如此,他仍是希望她親自點頭允諾終生。
銀兔兒細細消化他這一番話,再自動轉成另一種涵義,頑皮地笑道:「原來是你自個兒想娶我,所以才編派這一套說詞,是不?」她好開心,至少不是為了什麼男女同房之事他才被迫娶她的。
展無極的臉微地抽搐著,道:「我必須娶你。」
他那心不甘情不願的語氣再也沒法讓銀兔兒又氣又傷心,這會兒,她是開心的飛上天,因為「想」和「必須」是差很多的;他想娶她,是出自於他自己的意願,既是他自個兒的意願,定是喜歡她幾分才會想娶她,但必須娶她就差個十萬八千里了,通常「必須」二個字,是表示一個男人不願去做卻不得不做。
她自然很開心展無極是前者,她今年不過十七,自小生長在封閉的白子園里,對婚姻的概念並不是很清楚,僅知一旦成親后,這對男女就像是讓鎖鏈銬住了,再也分不開──這念頭倒也不錯,展無極是她出了白子園后,相處最久的男性,她喜歡他的程度非筆墨能形容,而且瞧他順眼得很,就算時時刻刻對著他瞧也不會瞧膩。
「好吧!既然你想娶我,我就嫁給你好了。」她笑嘻嘻的宣布,特意將那「想」字說得鏗鏘有力。
展無極不知該喜該怒。沒錯,她是瞧出了他的心思──他是想娶她,不為任何理由。而這丫頭卻還在那兒淘氣的注視他,好似還不知婚姻關係究竟包含了什麼,但他可不打算告訴她,好嚇跑她。
他撇撇唇,道:「既願嫁我,就該讓我登門提親。」
「不成!不成!」銀兔兒大呼道:「我差點忘了,你不能娶我。」
「為什麼?」展無極眼一瞇,捉住她的手腕,怒言:「你有婚配之人了?」「沒有,沒有,我才沒有婚配之人。」銀兔兒扁了扁嘴,小臉上布滿失望。「我不能害人,我若嫁你,一定會害死你的。我喜歡你,當然不要你死,所以你還是不要娶我的好。」她說了一堆,瞧他有聽沒懂,氣得跺腳,惱道:「我願意嫁你,可又不能嫁你,你只須知道這一點就成,也別多問了。」一想起不能跟他永遠在一塊,心頭的肉像剛被剁下似的,難受得很。
「既是如此──」展無極跨前了幾步,那向來嚴質牧塵顧菩Ψ切Φ謀平她。銀兔兒不禁想倒退一步,卻又讓他捉住香肩不放。她脫口道:「你幹嘛!」
他微笑,冷靜地回覆:「你若嫌我娶你的理由太過薄弱,我也只好再造事實──」
「再造什麼事實?」面對那愈逼愈近的俊俏臉龐,銀兔兒是真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想掙脫也掙不開他的掌握,一時之間只能獃獃地站在那兒,強烈的好奇心使她忍不住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麼,好不好玩?若是好玩,下回再玩,豈不更好?在白子園,是難得找到人陪她玩的,展無極人倒也好,肯陪她玩,若是能嫁他,不就找到一輩子可以陪她玩的人兒嗎?她好奇熱切地期待著,發現展無極忽地環臂抱住她,那溤疳的鼻息噴得她的小臉蛋好癢,想呵呵發笑,卻因瞧見他的神色而噤聲,直到展無極柔情地封住她的小嘴,她的小腦袋瓜子還在好奇的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好玩嗎?她好期待呢!
※※※
她被吻了,如果那就叫接吻的話。依銀兔兒之見,那簡直是人身侵犯嘛!好半晌的功夫,她都噘著一張小嘴,自個兒生悶氣的坐在那裡。
展無極倒也不以為意,由著她在那氣惱,直到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了,他才溫言道:「怎麼啦?先前你不是餓了,吵著要填肚子,現下卻像個悶葫蘆坐在那兒,一聲不吭,是氣飽了嗎?」用言語激她,是怕她餓壞肚子。早上他們出門前,他好聲哄她,她才勉強吞了幾口粥,現在都已經是晌午過後了,若不填填肚子,豈不要她餓壞了?
想都不用想,她定是為昨兒個他在庭院吻她之事氣惱。她惱,他可不惱。吻她的理由雖說是再造事實,但絕大原因是他想親她,他當然不會有「親吻後遺症」。這所謂的後遺症自然是後悔、生氣之類的傷身又傷心的事情,所以,昨兒個再造事實后,他是軟硬兼施,硬是讓昏沈的她答應說出家住何方。
不過,銀兔兒倒也聰明,不說出家住何方,而是要帶他去登門拜訪。這銀兔兒的心思,他也摸個七八准;她之所以答應,一來是想溜出來玩,二來是途中打算偷溜。思及此,展無極不免有幾分惱意,他這人真無可取之處嗎?怎麼她盡想偷溜?還是瞧他不順眼?「喂!無極大叔,我瞧你也沒動筷,是不是難吃啊?」銀兔兒憋不住好奇,問道。展無極回過神,搖了搖頭,苦笑:「我尚未嚐上一口,怎知難吃不難吃?倒是你這小妮子,若是不餓,咱們最好還是動身起程──」
「不,不,不,我好餓,我餓極了。」銀兔兒忙拿起筷子,想吃一口飯,這才發現碗里早堆積成五顏六色的小山的;瞧了瞧展無極關切地盯著她,不覺動容,道:「你待我真好。」
「你若能放在心上,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他別有用意的說道。
而銀兔兒聽起來的意思卻是──你若放在心上,最好就乖乖帶我去提親,不然有你好受的了。
銀兔兒扁了扁嘴,咕噥道:「盡會威脅人家,不好玩,不好玩!早知如此,不如待在家裡玩小泥巴她們還有趣些。」她不悅地吞了幾口飯,還狠狠地瞪了坐在別桌的眾人,氣惱道:「真是討厭!從一進來,他們就老盯著我瞧,我臉上有泥巴嗎?還是生了毒瘡,怎麼一直盯著我瞧?害我都吃不下飯。」
這才是她真正生悶氣的原因。在白子園里多好,愛玩什麼就玩什麼,誰費力時時刻刻拿一雙眼珠盯著你瞧,出來可就不同了,怎麼她走到哪兒,米軃人都凈往她這裡瞧,瞧一眼也就罷了,她向來女子大量,不予計較,偏偏他們像是石頭人似的定著不動,一雙傺劾杴譜潘──瞧,連她吃飯,前後桌都有人指指點點,好生討厭?br/>
展無極這才恍悟,原來她是為這事在氣惱;他微微一笑,只是催促她多吃點菜。銀兔兒白他一眼,悶聲不吭的吃著菜,一張小臉苦得像剛吞了黃連似的,那掌櫃的還以為菜色真難以下嚥,氣極的跑往廚房,先把廚師給痛罵一番才罷休。
他哪知銀兔兒是食不知味,一個小腦袋瓜飛轉極快。
她想溜跑,不是因她討厭展無極,而是照這情形看來,她非得嫁他不可,偏她又不想害死他──腦中忽地閃過一計,小小的臉蛋露出淘氣的笑意,朝那展無極言道:「無極大叔,這兒的飯菜不好吃,咱們來玩個遊戲,你說好不好?」
他懷疑地注視她,道:「好不好吃與遊戲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若是銀兔兒玩得開心,自然會多吃一些,不然銀兔兒悶得發慌,吃也吃不下半口。無極大叔,你當然也不必關心我會不會餓壞肚子,但銀兔兒肚子一餓,總免不了走走停停,一會兒吃吃小攤子,一會兒又跑來客棧吃,如此一來,不就耽誤無極大叔登門拜訪了嗎?」她興奮地瞧著他,說了一堆自以為是的理由,就是盼他點頭。展無極若有所思地凝視她,心中早知她的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麼。雖相處未久,但他暸解她的程度不比與她相處十多年的親人差,就是不知她會如何擺脫他。
「若是不陪你玩,只怕你是存心要餓肚子了?」
銀兔兒大喜道:「你當真要陪我玩?」她還以為他會拒絕呢,趕緊保證道:「這遊戲一定好玩,你一定聽過三十六計里有一計無中生有,是不?」小嘴俏皮地笑了笑,趁他未把她拖出客棧,忙推開椅子,走到那客棧的中央,吸引眾人目光。
她本就是傾城小佳人,客棧里的各方人士莫不以驚艷的眼神盯著她猛瞧,若不是有那展無極在場,幾個色鬼前來搭訕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如今她小人兒一走出來,自然更使那客棧里的食客紛紛放下酒杯、飯碗,聽她要說些什麼。
她笑嘻嘻地朝眾人拱手道:「各位大叔大嬸,我說個故事給你們聽,你們說好嗎?」
「怎麼不好?小姑娘人美,聲音也甜,聽你說故事,是咱們的福氣。」那坐在櫃台里的掌櫃連忙道。
銀兔兒瞄一眼展無極看好戲的臉色,差點笑出聲,忙將小臉皺成一團正經相,道:「各位大叔大嬸,你們可聽說京城近郊有一個凈是女人家的白子園?」一說起那白子園,客棧里不論文人墨客、草野莽漢皆是臉色一變,貪婪之心不覺暴露在那臉上。
銀兔兒厭惡地皺皺小鼻,再道:「你們大概不知昨兒個夜裡,白子園遭俳那白家寶庫里的所有寶物全給洗劫一空,現在是再也沒剩半毛文錢了──?br/>
「小姑娘,你從哪兒聽來的?」有人問道。
「當然是從那偃四搶鍰來的。」銀兔兒悄悄浮上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事實上,那僂紛憂繐鏤依矗硬是逼我嫁他,我一時逃脫不出,只能跟在他身邊,所以我才知道這些事啊!」她天真地回道,眼角還瞄一眼展無極不喜不怒的神色,這擺明了展無極就是那僂紛勇錚?br/>
可有人心細,問她:「咱們怎知你是不是騙人?」
銀兔兒扁了扁嘴,瞪了那說話的人一眼,怒道:「小女子有心求你們幫上一幫,哪知竟然還懷疑起我來?你們信也罷,不信也成,可這是那僂紛喲影准覔尷此臀業模你們若不信,盡可仔細瞧一瞧。?br/>
她從領子拿下一條玉練扔給掌櫃,那掌櫃一瞧,大呼:「這玉佩上刻有個白字呢!」這話才說出口,客棧里的氣氛全變了。那眾多貪婪的目光交斑向展無極,雖說銀免兒的故事諸多疑點,但眾人都叫貪字給蒙蔽了心,全信了銀兔兒的話。
不知多久過後,大戰一開打起來,銀兔兒笑瞇瞇地挑了個安全地帶,小口小口的吃著飯菜,好不快意!
「我的姑奶奶,你是存心來毀我的客棧,是不?」那掌櫃的好心疼的瞧著給砸爛的桌椅、飯菜。
銀兔兒笑道:「你別怕!待會兒,無論打壞你多少東西,無極大叔都會賠給你錢的。」「姑奶奶,你這不是在說笑嗎?這數一數,起碼有二、三十來人在打那同你在一塊的人,依我瞧,不用半刻鐘,那人定會讓他們給打死。」
「我瞧不然!」銀兔兒放心得很。光看展無極沈穩的身影和那些鼻青臉腫的貪心傢伙,就知誰會嬴。
這才好玩嘛!她的本意就是跟著展無極,瞧瞧他打架時的模樣,她是不懂武,但看看也是好,說不定哪天能讓展無極拉著她一起飛(輕功)也不錯──思及此,不覺一怔,有些氣惱自己幹嘛這般喜歡他?她是非溜不可,可不能再跟他一起,否則還真會跟他成親呢!她嘴扁了扁,也吃不下飯了。突然,瞧見客棧門外正要走進那展有容和一長相斯文的男子──「大嫂?」銀兔兒差點跌下椅來。「不妙,不妙,我得快溜才成!」急急忙忙問了掌櫃後門在哪兒,便要往後門跑去。
「銀兔兒!」展無極一吼,身影輕輕一飄,落在銀兔兒面前,捉住她的手腕,怒道:「你想去哪兒?」陪她玩這遊戲還不知足嗎?
他向來是能不用武就不用武,也鮮少傷人,但這小妮子卻在一日之內,既讓他用武,也讓他傷了人,不過,也由此明白銀兔兒的身世。
原來,她便是那名氣嫌冢噹的白家人。
京城打賭那白子園的事,他是略有耳聞,也知這些年來有人硬闖白子園,全教人趕了出來。莫怪她說她爹早逝,原來是白子園里的男人都……
這些年來,他雖極力尋找金鎖,但也知那白子園的傳說,有人說白家是受了詛咒,所以那白家男人與那白家女婿個個早逝,也有人說白家女子剋夫、風水不好等等……銀兔兒一瞧他震驚瞭然的眼神,哇地一聲大哭道:「我就知道你一旦發現我的身分,就再也不想娶我了。算了!算了!反正銀兔兒一生一世都沒人疼、沒人愛,就當你沒說要娶我的話好了。」趁著展無極尚沒反應,她用力掙脫他的箝制,從後門跑了。沒人疼沒人愛?這小丫頭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怕窮他一生都沒法知道她的奇招,這是說,如果他願意守著她一生一世的話。他的嘴角忽地含笑,付了那掌櫃一錠金子,便怏步從那後門走了。
展有容瞧這客棧里哀嚎連連,裡頭還躺著二十來個受傷的人,皺眉道:「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吃好了。」
「沒意見!」李迎弟是被威脅出來的,當然不願表示意見。
展有容一笑,倒也不以為意,正要舉步離開,眼角卻瞄到一身影,不禁喃喃自語:「奇怪,那不是無極嗎?現在他該守著那淘氣小姑娘,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銀兔兒這回是偷跑成功了。可她不開心,真的不開心,尤其回憶起展無極那一臉的震驚,眼眶就忍不住一紅,掉下眼淚來。
「真是討厭,跟他生活不過幾天,怎麼如此牽挂他?」她站在大街上,自言自語道,還回頭瞧瞧他有沒有追來。
只見那大街上稀稀疏疏的老百姓沒一個是她熟識的,不免有些失望。
「我失望些什麼呢?他不追來是再好也不過了,我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愛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也不必看他臉色,是不?」她偏著頭想了想,竟開始自問自答起來。」不對不對,我喜歡他,喜歡與他一起生活,瞧我才離開他沒多久,就想念他想念得緊,如此一來,豈不表明了一件事──與他在一塊才能快樂,沒有他,我銀兔兒什麼地方也不想去──那可不成。」銀兔兒氣呼呼地再道:「他不要我了,就因為我是白子園里的人,既是如此,我再纏著他,只怕他也不再理我……」
真是煩死人了!自從遇上展無極后,她的情感一直起起伏伏的,摸不透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對展無極嘛,她一向是比喜歡更喜歡,但總是說不出那股更甚喜歡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她撫了撫小嘴,想起展無極的親吻,不覺臉一紅,心頭說不出的迷醉;若是那日再有機會,一定要滿足好奇心,瞧瞧是不是每回接吻都有那心醉神迷的甜蜜感覺……思此及,她小嘴不免委屈的扁了扁,低語:「就怕他再也不想見我了呢!」話才說完,忽地「轟」的一聲,山搖地動,銀兔兒差點站不住腳,連忙奔到牆角邊蹲下。
「地在動,地又動啦!」那來往的老百姓尖叫著,深怕自個兒成為這天災的受害者,忙著找那躲避之地,你擠我,我擠你,就怕沒佔到安全位置。
銀兔兒厭惡地瞧著這人性自私的景象,看來看去,還是白子園好,外頭世界的人又自私又貪婪──不過話說回來,她自個兒也是既自私又貪婪的人兒,不然為何想嫁給展無極,罔顧他的生命安全呢?
「原來我比他們更自私、更貪心呢!」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念展無極嘛!
她偏著頭,蹲在牆角,努力的掙扎工會兒,終於禁不住感情的呼喚,猛然起身往回跑去。那地不知何時停止動了,前頭人群吵吵嚷嚷的,銀兔兒才知先前她經過的一家鋪子倒塌了,瓦礫石磚遍布──「原來不是地動,是展家鋪子讓人給毀了。」
「毀了?無緣無故怎麼會給毀了?」
「展家生意多如過江之鯽,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沒展家的分兒。定是有人看得眼紅,才會毀了展記爆竹店。」
「怎生個毀法?竟能讓一棟屋子給毀成這樣,讓幾百個工人拿巨斧砍的?」那工人扮相的中年漢子嘿了二聲,並不答話,反而改口道:「想來那鋪里的人壓在石頭地下,不死也難了。」
「是啊!就可憐那好心的公子想及時救出鋪里的人,卻也一塊被埋在石磚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中年漢子又嘿了幾聲,大聲道:「你以為他真是好心嗎?我見過他,他是展家大公子展無極,展記爆竹是展家的生意,他自然要救。」
銀兔兒聞言一怔,那寒意直從頭頂灌下,上前忙拉著那中年漢子,問道:「你說無極大叔埋在石磚下?」
他古怪他瞧著她慌張的小臉,道:「這位小姑娘,你問這幹什麼?與展無極有何關係?」
銀兔兒不等他回話,小小的個頭直往人群里鑽,想瞧瞧那展無極是不是真理在石磚之下,不覺那中年漢子沈思地盯了她的背影半晌,握緊手裡金光閃閃的墜子,回頭便迅速跑走了。
銀兔兒一擠到前頭,瞧見那景象,駭然極了。
須知,展記鋪子一向就比其他屋子高出不少,又不曾偷工減料,如今倒塌,自然不必形容那壯觀的殘破場面,只能說,就算壓死十來個人都沒問題。
銀兔兒的小臉遽變,一雙眼睛盯住那瓦礫,喃喃道:「他沒事的,他不會死的…….她用力擦了擦紅通通的眼睛,想止住那淚水,偏偏還是忍不住留下淚來。
她心想:這不公平,無極大叔都還沒娶她呢,怎會早逝?他不會死,也不該死。哇地一聲,她大哭出聲,一思及展無極的屍首埋在瓦礫堆中,心頭便傳來一陣陣的椎心痛楚,像是要奪去她的呼吸似的,卻又殘忍地只給她半口氣,讓她喘不過氣來。
曾幾何時,她有過這般感受了?爹爹和三位哥哥去世時,她年紀尚小,不知死別之苦,但三年前娘親撤手西歐,她難過得大病三天,差點去陪娘親,若不是三位嫂嫂衣不解帶的照顧她,這會兒還有銀兔兒的存在嗎?
這時失去展無極的痛苦就好似當年遽失娘親的苦,那股痛苦像要把她撕裂般,讓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倘若展無極真死了──就讓她陪著他一塊去好了。
「小姑娘,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你的親人在裡頭?」身旁的人好心問道。她豈止臉色不好,簡直是灰白而沒生氣,像是一切知覺都封閉了似的。
「小姑娘,人死不能復生,若你的親人真在裡頭,你也別大難過。」另一名漢子溫言道,忍不住關切一下。
人死不能復生?
銀兔兒一怔,脫口啞聲道:「無極大叔沒死,他沒死!」她叫道,面對的是眾人的同情,卻又帶著一絲驚異。
她跳起來,像是恢復了生機,用力抹去臉蛋上的淚痕,大聲叫道:「沒人見到屍體,萬萬不能斷言他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各位大叔想必都已聽過這句話,若是你們好心,請幫銀兔兒將瓦礫石磚搬開,說不定裡頭的人尚有一絲氣息。」說到這裡,忽地想起先前山搖地動,人性自私的一面,再開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各位大叔能逃過此劫,一定都是大善人,才有如此福報,可銀兔兒不能白要各位大叔幫忙,凡幫銀兔兒搬開這些石磚,不論人是死是活,銀兔兒願給每人十兩銀子,以報各位大叔的盛情。」那眾人皆私語起來。這小佳人簡直不知絕望為何物,竟想從石磚堆下找出活人來。不過,銀兔兒話一放出,本來好心的漢子就要助她,連那些打算散去的男人也停下腳步,十兩銀子耶,平常上酒館只須花個幾文錢,十兩銀子可以吃上好幾月呢!
沒一會兒功夫,就見三十來個大漢頂著太陽,聽著銀兔兒的吩咐,分批搬開那些瓦磚。就連銀兔兒也拚命的搬些小石磚,直到此時,她才好恨自己,生為女兒身,沒什麼力氣也就罷了,偏偏左拳根本沒法子搬石塊,只能用右手撿些小的,若是慢了一步,展無極不及救治,那該如何是好?
「這究竟怎麼回是」半刻鐘后,展有容接獲通報,連忙趕來。他本來是和女扮男裝的迎姬吃飯的,哪知獲知展家鋪子被毀,連忙拉著迎姬趕來,不覺駭然。
這分明是被炸的。目前火藥還未普及,展家舖子怎會被炸?尤其一瞧見那無極擄來的小姑娘赤手搬著石塊,心頭閃過不祥,忙跨步抓住她斑斑血絲的右手,問道:「裡頭有人?」
銀兔兒一瞧是他,喜道:「你來正好!快來幫忙,多一個人多一線生機,無極大叔埋在石塊下。」
展有容臉色一變,急道:「無極在裡頭?」那,不是-線生機也沒?
他連忙捉住個人,吩咐他趕回展家老屋,凡是能動手動腳者,一律迅速過來幫忙。他一吩咐完,便捲起袖子,同銀兔兒搬起石塊來,完全忘了迎姬的存在。
直到日落西山,那石塊堆清了大半,仍是沒見到半個人影,連長櫃專用的櫃台都露出個頭來。那櫃台與別家櫃台有所不同,是堅硬的大理石製成,眾人一見它尚完好的倒在地上,不覺嘖嘖稱奇,展有容靈機一動,忙道:「無極小子命不該絕。」連忙叫二、三個漢子使勁搬開櫃台,在櫃台下的地扳有一突起圓環,展有容用力扳開,一塊地扳掀了起來,露出黑漆漆的地窖。「爆竹生意多是危險,為防人偷,米軃賣爆竹的鋪子都有一個地窖,專放製作中的爆竹,若是無極及時想到,或許能避過一劫。」他當下要來了油燈,想下地道一瞧。「我也要去!」銀兔兒忙拉著展有容,免得他真拋下她。
他遲疑一番,明白銀兔兒對無極的重要性,點了點頭,率先下地道。
銀兔兒的心噗通噗通的跳,腦袋瓜子不住的反覆想著:萬一地窖沒人,那該如何是好?想到最後,連踏一梯再下一梯,那心臟都停了半晌才跳動著,就怕見不到展無極。下了地道,那油燈閃亮地掃過米軃角落,未久,他們在地窖里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掌櫃與那展無極。
※※※
若有人在一個月前問展無極,一生之中最重要之事究竟為何?他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尋到金鎖;但自從死鮪上銀兔兒之後,那金鎖便不再重要了,即使那中年漢子奪去那金鑰匙,他也未曾眨眼──太陽穴一陣遽痛,迫使他醒了過來。他還活著嗎?
他從客棧追出去后,路經展家鋪子,瞧見一名中年漢子拿著火藥進鋪子里。他是展家人,知道那火藥的威力有多可怕,當下立即奔進去,要那漢子交出火藥,哪知那人想以火藥與他的金鑰匙交換,且當著他的面點燃引線,趁他滅火之際,搶走金鑰匙。而那引線極短,他若是疾步奔出,尚可留下一命,偏偏又不忍見那早已昏厥的掌櫃一命嗚呼,只得回奔抱起掌櫃,才拉起地窖入口,那身後的火藥轟地一聲爆裂,將他兩震進地窖,就此不省人事。如今,他究竟是死。是活。忽地感覺左手掌心握有軟軟-物,好似──他側身一看,驚詫莫名。銀兔兒竟躺在他身邊,一臉倦容,像是剛睡不久,她的小手緊緊握住他的巨掌,像是生怕他隨時會離開似的。
他錯過了什麼嗎。如果他還沒記錯的話,他和銀兔兒尚未成親,而她卻躺在他的床上?她是自動躺上床的?他浮起笑意。她這一生恐怕是嫁他嫁定了。
正要起來,忽地背部一陣劇痛,讓他未及防備,便呻吟出聲,吵醒了銀兔兒。她揉了揉雙眼,一瞧見他醒過來,大喜道:「無極大叔,你可醒了!」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展無極輕喟一聲,輕柔的拭去她臉蛋上的淚痕,笑道:「我正等著解釋。」
銀兔兒睜著一雙茫然的美目,道:「解釋什麼?」
「解釋為何你趁著我昏迷不醒之時,毀我清白的名譽。」
銀兔兒不解地盯著他,心想:難不成他的腦子給撞壞了?
「我可沒毀你清白的名譽。無極大叔,莫非你是撞到頭了?」正要伸手去探他的前額,哪知他輕輕一扯,她整個人跌入他的懷裡。
「這不就是毀了我的清白了嗎?」他笑道。
她臉一紅,淚珠子不禁又流了下來,哇地一聲,她竟不避嫌的摟住他,大哭起來。展無極是莫名所以,卻又見不得她掉淚。一時之間只得哄著她,說來可笑,他一生之中只哄過人三次,偏偏對象都是她,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麼?註定他活該讓她擒住,活該他的心被她偷走。
他只好輕拍她的背,哄道:「別哭,別哭,再哭就成了個淚人兒,到時還有誰敢娶你?」他自個兒因說出這些話而有些臉紅了呢!
他生來就是嚴肅多於幽默的人,哪知今日一遇上銀兔兒,那些陌生情感皆要重頭再試一次。遇上她,該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你嚤昀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會死呢!」一回想起事情的經過,她不免打起哆嗦,直往他懷裡鑽,倒也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之事,只想抱著他、貼著他,感受他的存在,她才敢相信他仍是活著的。
展無極自然是享受這軟玉溫香,沒道理不享的嘛,但一思及那場爆炸,不禁眼一沈,道:「那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搶金鑰匙,才使計用火藥想炸死我。」幸而銀兔兒當時未跟著他,否則現下豈不遭波及?
銀兔兒用他的衣衫胡亂抹去眼淚,好奇的抬起頭,問道:「他搶去了嗎?」既然他生命已無大礙,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自然又冒起那大過旺盛的好奇之心。展無極笑容極淡,想起那跟了他十年的金鑰匙,道:「既然尋不到金鎖,那金鑰匙對我也是無用。當時,只能在掌櫃與那金鑰匙擇一,若是你,你會選擇哪個?」
銀兔兒認真地想了想,皺皺小鼻,甜笑道:「兩個都要。我既要掌櫃活著,也要那金鑰匙。」
展無極對於她的答案只有搖頭的分,他苦笑地輕點她小巧的鼻子,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救得了掌櫃,搶不回金鑰匙,若執著於金鑰匙,卻也白白失了一條人命。」銀兔兒吐吐舌,笑道:「誰說搶不回金鑰匙的!我會救那掌櫃的,事後再搶回金鑰匙。」
「那人你我皆不識得。」
「不識得那又如何?我問你,你若是那人,搶了人家的金鑰匙,會有何目的?」「自然是要解開金鎖之謎,但金鎖下落至今未明……」
銀兔兒的小臉得意極了。
「那就是了。倘若一日有人發出風聲,說那金鎖已找到,而你已有了金鑰匙,你會怎麼做?」
展無極聞言,不覺恍悟,大笑出聲,又因扯動背部的傷,眉頭一皺,苦笑道:「好個銀兔兒!可你想過沒,為引來那搶去金鑰匙的人而設下這陷阱,難道不怕引來其他覬覦金鎖之人?」
「那正好!乾脆來個一網打盡,免得夜長夢長,無極大叔,你說是不是?」銀兔兒的眼珠子俏皮一轉,掩嘴偷笑起來。
「你笑些什麼?」展無極愛瞧她的笑容,天真無邪卻又女兒嬌態畢露,好似正含苞待放的花兒,讓人瞧不生厭,就想獨自珍藏起來。
「我笑──你慘了。」她指著桌上那碗苦藥,笑嘻嘻道:「這是先前大夫吩咐,病人清醒后定要喝下去的;若是嫌苦不喝,那就由大夫的助手捏他鼻子,灌下去嘍!你說,你要前者呢?還是後者?」嬌俏的小臉閃著期待。
展無極目不轉睛的瞧著她的笑顏,柔聲笑道:「我可沒瞧見大夫的助手。」
「有啊!有啊!就是我銀兔兒。」銀兔兒瞧他沒答覆,笑得可開心了,連忙要爬下床拿葯湯灌他,忽地聽見外頭有聲音──「憑什麼我不能進去?」
完了,那不是大嫂的聲音嗎?銀兔兒這才想起在爆炸現場,也有大嫂迎姬在,那時她沒空理她,只顧著救展無極;當時,大嫂沒阻止她救人,如今──如今是清算大統帳的時候了。
「完了,完了,這回輪我慘了。」銀兔兒慌慌張張的又爬回他的身邊,道:「這回我不被罵死也會被打死。」她哭喪著一張小臉,爬進他的棉被裡,將自個兒里得像肉棕似的,再露個小臉,警告他:「待會兒她進來,你可別告訴她,我在這裡唷!」說完,便連頭也縮進棉被裡。
展無極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從頭到尾看著她可笑的舉動,若有所思的對「那團肉棕」道:「在門外吆喝的是你的家人?」
「不然還會有誰?」悶悶的聲音傳來,充滿不滿。「說來說去還是你的不對。你若沒衝進那鋪子里,我又豈會救你?不救你,又為何被她發現?現在可好,我定會被捉回去,先用家法壓我,再餓我個兩三頓,你說,錯是不是在你?」銀兔兒實在受不了躲在棉被裡,沒-會兒的功夫就呼吸困難,可還是得忍受住,萬一大嫂真闖進來怎麼辦?
展無極不會告密吧。好歹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又將他看作夠義氣的同夥,他自然不該洩密才是吧?
「無極大叔,你可不能告訴她,我在這兒哦!」銀兔兒想想不妥,又露出個小臉警告他,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展無極微微一笑,拭了拭她發汗通紅的臉蛋,道:「我不,『說』,行了吧?」銀兔兒滿意地點點頭。虧她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沒發覺他語句中的漏洞,連忙又縮回棉被裡,將自個兒里得密不通風的。
在那門外,展有容勸道:「無極未醒,你進去又何用?」
「他醒不醒關我何事?先前見那姓展的要死不活,我才讓小銀子照顧他,如今大夫既說他無大礙,孤男寡女就不該再共處-室,若是讓人知道了,銀兔兒還能嫁人嗎?」「碰」地一聲,門便被踹開了。
出現在門口的,自是那氣沖沖的白家大嫂李迎姬。她本是來興師問罪的,一瞧屋內只有展無極狀似悠閑的躺在床上,不覺一怔。半天前,她可是親眼見到那銀兔兒像跟屁蟲似的繞著大夫團團轉,又吩咐下人抓藥,又固執己見的非要握著他的手不放,像是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了似的。迫於無奈,她才讓這一男一女共處一室,而如今──屋內卻只有展無極。李迎姬冷笑一番,道:「銀兔兒不在也好,免得又生阻撓。展家公子,咱們閑話莫說,你強擄銀兔兒究竟是何用心?」
「閃下是誰?有權管銀兔兒的事嗎?」
展無極那沈穩不變檔˙度讓李迎姬激賞。她哪知銀兔兒正躲在棉被裡,悄悄地捏著他的大腿,好似在說──你還在那裡閑話家常,先把大嫂趕出去,不然我快憋死了。「在下李迎弟,是銀兔兒的……大哥。」
「你姓李,她姓白,怎會是大哥?」大腿又被捏了一下,展無極不禁失笑,好奇這丫頭究竟能忍到何時?
「我──我是白家收養的螟蛉兒,先父既死,我恢復本姓有何不可?」迎姬細細打量他的人,忽地痛下決心道:「你是商人?」
「正是。」
「尚未娶親?」
展無極微微一笑,道:「我已有意中人,就差登門提親。」
迎姬快人快語道:「白家不須多貴重的聘金,不過從今以後,若有人敢犯白家,展公子可會出頭?」「當然。」他的大腿又被狠狠的捏了一把,那銀兔兒快悶死了。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那些惡人硬闖白子園,是白家的事,又關展無極何事了?是她銀兔兒忽然變笨,還是他們的對話大過艱深難懂?若不是為了避開大嫂,她早冒出頭問他們個清楚了。
迎姬仍是有所顧忌,遲疑道:「白家多年以來男丁單薄,別說難得留下一兒,就連白家女婿──」話還是要先說清楚得好。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那是他們的命,不是白家人的錯。」
「好!不過尚有一事你須答應。」迎姬眼露不捨的道:「雖說常回娘家是個忌諱,但你須答應,一年之內須讓她回去五、六次,園里的丫頭、嫂子都會想念她的。」展無極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點頭道:「這是應當。」
迎姬大喜,道:「好,好,就沖著你這句話,成交──不,是將銀兔兒嫁給你!」商場的話說習慣了,差點把銀兔兒當貨品賣出去似的。
事實上,銀兔兒真的以為她被賣了,而且還賣得很乾凈。
她終於忍不住了,掀起棉被,露出不滿的小臉,當著展有染壩姬的面,一字一語的大喊:「我──不──賣!」
外頭鑼鼓喧天,白子園里熱鬧非凡。
迎親的隊伍都在白子園門外以很大的耐心候著了,偏偏白家千金的閨房深鎖,原來裡頭正在激戰一番──「好弟弟,你就答應我一次嘛!想你的寶貝姊姊一出嫁,以後想玩都沒人陪,如不趁此把握機會。你是存心想讓我後悔莫及,是不是?」
那十七歲的男孩冷眼瞪著那鳳冠霞披的俏新娘,不屑道:「姊夫他可知看錯了你?不懂女紅、不知三從四德,你這種女子生來究竟有何用處?連我這胞弟都覺得羞慚萬分,姊夫他肯娶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事實上,他還擔心寶貝姊姊嫁出去沒幾天,又讓夫家給休回來了。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從一個月前展家前來提親,他就挺好奇未來姊夫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敢娶白子園的千金、萬惡的淘氣王!偏偏每回他總是陰錯陽差,沒見到展無極的真面貌。
他只知無極姊夫就是那當日劫去銀兔兒之人。想到這兒,他對展無極又是佩服又是怨憤。佩服他有膽與銀兔兒共處一個月,領教過她的頑皮卻還願意娶她;怨憤的是,那日劫走銀兔兒后,他在客棧等了大半天,仍無半點消息,害他不得不回到白子園,挨三位嫂嫂的罵,這還不打緊,打緊的是,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差點沒跪斷雙腿。他把這一切罪過全算在銀兔兒的頭上,對那展無極是深表同情;但他始終也是佩服展無極的──佩服他的勇氣、佩服他的『慧眼』、佩服將來的日子他都得忍受寶貝姊姊的折磨。銀兔兒用力拍打他的頭,佯怒道:「什麼姊夫?我還沒嫁給他呢!」
「轎子都已經候在門外了,你還想怎樣?雖說是大嫂為你定下的親事,但二嫂、三嫂也審過姐夫的人品,直點頭叫好,姐夫配你就好比龍配烏鴉。銀子,你若真有心跟著姊夫,我勸你最好學學那三從四德──」話沒說完,又讓銀兔兒給揍了一拳。
她都快氣死了,這書獃子弟弟還在說風涼話。
打那日大嫂輕易把她拍賣后,她就像那旁觀者,想插句話,沒人理她;跑回白子園求救,二嫂與三嫂起初還捨不得她嫁人,但經過大嫂的分析,又親眼見過展無極的人品,終於忍痛將她咐噗,奉送給那姓展的。
今兒個,就是她大喜之日。
不是她不願嫁給展無極,實因她不服氣,不服他們怎能將她當貨品似的移轉,連問她一聲都不曾問過。所以,今兒個她要為自己爭一口氣,好好捉弄一下展無極,她才肯消氣。「我怎能擁鐓同流合污呢?我不答應!」白雲崖池釘截鐵的宣布。他在銀兔兒的淫威下活了十七年,好不容易有自己的主見,他也好生佩服自己呢!
銀兔兒瞇起眼盯著他半晌,忽地轉過身,趕著收拾起自己的幾件衫裙。
「你又想幹嘛?」
「離家出走。」
白雲陽聞言一驚,連忙跳離椅子,將她手中包袱扯下,大叫:「上回你離家出走還不夠嗎?這回你若再不告而別,豈不丟了白家與展家的臉,要姊夫的面子往哪裡擺?再者,你若逃婚,將來有誰敢再娶你?姊夫肯娶你,是你的幸運,不然誰會願意娶那整日活蹦亂跳,不知三從四德的女子?」那語氣中好似她該感激地跪在展無極腳前,親吻他的靴子似的。銀兔兒氣得牙癢癢的。
「等你成親那日,不耍耍你,我就不叫銀兔兒。」她氣憤的許下誓言。
那門外要作陪嫁丫頭的小泥巴哭著道:「小姐,外頭迎親的人到了。姑爺說,你若敢遲一刻,今晚你就慘了。」小泥巴吸吸鼻頭,真是難過極了。是為銀兔兒嫁人而哭嗎?才不呢!她是陪嫁丫頭,要一塊陪嫁到展家,時時刻刻都會陪伴小姐,那她又何必為此而哭呢?她哭的是──銀兔兒成親,她連帶也有新衣,而且很不幸的,又是銀兔兒設計的。這回可不像上次在新衣上只繡「小泥巴」三字。這次,她的新衫是全紅的,前胸及背後天炮盜秤子,再用火紅的絲帶纏繞著那沖天炮。你說,遠遠的看起來像什麼?像個喜氣洋洋的蠟燭。紅衣就是燭身,沖天炮是燭蕊,而那金紅的絲帶,據銀兔兒說,是正在燃燒的火焰。小泥巴她這扮相讓白子園里上上下下的丫頭全笑出聲,卻又紅了眼睛。銀兔兒是白子園的開心果,如今她嫁了人,以後白子園里還會有笑聲嗎?
那銀兔兒沒想這麼多,只扁了扁嘴,道:「我要你準備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不過姑爺他──」
銀兔兒沒再理她,緊緊拉住白雲陽的領口,威脅道:「你若不答應我,我就逃婚!」她是說到做到。一生一世就一次婚禮,不好好玩一下,實在是大愧對自個兒了。再說,她非常好奇展無極發現時,他的表情會如何變化?
萬一,他沒發現──她吃吃笑了起來,笑得讓門外的小泥巴起了險皮疙瘩,笑得讓白雲陽是又歎息又無奈。白雲陽心想:有姊如此,還是趁早將她嫁出去,免得將來她成了老姑婆,開始玩起自己人,那就是白家的悲哀了。
他無奈地瞪她一眼,道:「只此一次?」
銀兔兒大喜,猛點頭,笑道:「下不為例!」
※※※
從白子園到展家主屋的路程中,展無極共誘她說話三次。
因為他瞭解銀兔兒好玩的天性,深怕迎親途中她搞出什麼花招來。搞花招,他還能接受,怕就怕她腳底抹油──溜了。
他當然看得出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她年紀尚輕,閱歷淺薄,不知那喜歡原是愛,加上她淘氣過頭的天性,若不及早將她娶回家,誰知將來她還會惹出什麼麻煩?換句話說,他是犧牲自己,娶個麻煩精回家。他連娶妻這人生一大事都得擔心新娘中途失蹤,為什麼?還不因她好玩的天性。
拜過堂,送入洞房前,展無極隔著頭巾,隨意問她一句:「將來,咱們養幾隻麻雀姑娘可好?」
那紅色的頭巾後傳來興奮的聲音:「當然好。咱們不只養幾隻麻雀姑娘,還要幾隻麻雀大哥,將來才會有許多小麻雀,最好成了麻雀園。我瞧,咱們再養蛇大哥、狼大哥……」
展無極忙喚來丫嬛拖她進新房,阻止她再繼續作夢下去。問她,只是要確定新娘沒有換人罷了,光聽這吱吱喳喳的興奮聲音,就知新娘還是銀兔兒。
他們相處日子不多,可他也挺瞭解她的。一輩子唯有一次的婚禮,銀兔兒不會作怪嗎?除非她的好奇心先讓狗給吃了──可惜,他雖暸解她的性子,卻不知她會如何做?總之,她別逃婚就成,其它小小的惡作劇,他是可以接受的。
他輕歎一聲,至今尚不知自己怎會愛上這淘氣的小丫頭……
約莫初更時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敬酒的賓客,來到新房,抬頭一望,不覺一驚--新房的門早打開了,就連守在門前的丫嬛都不見蹤影。他本就擔心她跑掉,賓客前來敬酒,大多是展有容擋酒,不然他早千杯醉了,還會有能力自個兒走到新房嗎?他疾步奔進新房,瞧見新娘「乖乖的」坐在新床上──乖乖的?銀兔兒可曾乖巧過?答案是壓根沒有。這小丫頭片子當真逃婚去了!他嘴一抿,上前掀起新娘頭蓋,不覺又是一驚。
那「乖乖的」坐在床沿的新娘,的確是銀兔兒,唯一不同的是,那丫頭總是充滿生氣,這是她最討喜的地方,怎麼如今卻苦著一張臉,全沒了那活潑俏皮?同他成親,真這麼難受?
「銀兔兒,你抬起眼來。」他心中總覺得有幾分古怪。
那穿著新娘衫子的銀兔兒畏畏縮縮的抬起眼來,瞧他一眼威嚴,又怕得立即垂下眼,不敢再看下去;那修長的睫毛不住的抖動,像怕極了他。
「你真如此怕我?」他皺起眉頭,抬起她的下巴,強逼她注視他。「還是怕洞房夜?」還是問清楚得好。誰知她的嫂子們是不是加油添醋的說一些圓房事,讓她心生畏懼?倘若真是如此,以後是絕不讓她再回娘家去。
這銀兔兒並不答話,只是坐在那兒用力吞嚥了好幾口口水,鼓起天大的勇氣,一臉不情願的伸出手,摟住他的領項。
展無極一呆,不知該喜?該疑?這ㄚ頭何時開竅,竟主動起來。
他揚眉笑道:「先喝了交杯酒,你愛做什麼便由得你了。」語音方歇,在那銀兔兒貼近他之時,他臉色忽地一變,立即捉住她的左腕,痛得她打開左拳。
「你是誰?」他冷然道。
「我……我……」從這銀兔兒嘴裡溢出的呻吟,竟是男聲!
展無極驚詫莫名,再一細瞧她,杏眼桃腮,可一雙美目沒銀兔兒的靈巧,小嘴如菱卻又嫌厚了些,桌噗她的可愛笑聲,如今卻成了男人的聲音!
這究竟是何時發生!她若不是銀兔兒,那──真正的銀兔兒又在哪裡?
「銀兔兒在哪兒?」他使力在她的左手,痛得她尖叫起來。
「該死的銀子,你還不快出來?想害死親弟,你才甘心嗎?」
那呵呵的可愛笑聲從窗外傳來,展無極一回首,發現另一個銀兔兒露出小小的頭顱,正躲在窗外瞧著裡頭。
「你還笑!都是你出得好主意!頭一回同姊夫見面,就是這種情形,你要我的臉往哪兒擺?」被捉住的銀兔兒怒道。
另一個銀兔兒雙手擺后,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笑道:「好玩,真是好玩!我一直挺好奇無極大叔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銀兔兒不是銀兔兒?」她皺皺小鼻,走到展無極跟前,好奇地瞧他,道:「你究竟是怎麼發現的,告訴我,好不好?」依這好奇的性子,非銀免兒莫屬。展無極冷眼瞧她半晌,直瞧到她吐了吐舌,垂下眼睛,活像做錯事的小孩。「他是誰?」展無極問,心中是既無奈又鬆了口氣。
起碼,銀兔兒沒逃婚,這就夠了,不是嗎?
「我──我是銀子的同胞弟弟。」白雲陽乾脆自己開口來得快,從沒見過銀兔兒惡作劇,還能垂下頭來懺悔的。他簡直對展無極佩服極了。
「我和銀子是雙胞胎,今兒個的事可不是我的主意。銀子她說,這一個月來,你老忽略她的意見,所以要給你一點顏色瞧瞧。姊夫,你若要問我的意見,我是絕對站在你這方的,不論你要做什麼,總之別再把她送回娘家就成。」那口氣好似在說──將她嫁出去,是白子園之幸,是展無極悲慘日子的開始。
銀兔兒狠狠地瞪了白雲陽一眼,道:「你可以滾了!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你的丫疾緩茫瑒e想我再找你玩。」
「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白雲陽一經姊夫同意,連忙扯下新娘衫子,離開新房。離去之前,還很好心的為他們關上房門,免得展無極想打銀兔兒,外頭人會聽見。萬一讓大嫂知道姊夫欺負銀兔兒,銀兔兒不回娘家才怪!
那銀兔兒一見弟弟離開,馬上喜孜孜的直纏著展無極,小嘴笑道:「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認出書獃子弟弟不是我的?」
展無極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撫了撫她那頭光滑的長笞ì道:「第一,他近我身之時,並無平日你身上的香味;第二,他的性子完全擁鐓這丫頭不同,想吻我,眼裡卻又百般不願;第三,我一使力,他的左拳便打開。你說,這三點夠不夠證明銀兔兒唯有一個,卻不是他。」
她氣惱地皺皺小鼻,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呢?」不過話說回來──她好奇地盯著他的嘴唇,想起當日他的吻,小臉紅了起來,坦白道:「我喜歡和你親吻,那可是件挺好玩的事呢!」語氣之中,大有期待之意。
展無極臉色一柔,笑道:「今晚你愛怎麼吻,都由得你就是。」
銀兔兒忽感一顆心噗噗的跳動著;真是古怪得很,她怎麼老覺得他的笑容有異往昔?每回,他對她笑,笑容中多是溫暖親切,讓她瞧了就忍不住想親近他,最好是黏著他一輩子,再也不想離開,偏偏今晚他的笑容──好邪氣,好似在說些她不懂的事兒。她困惑地貶眨眼,不懂他笑容中的含意,但一定又是好玩的事,遲早要他告訴她,不過在此之前──她哈哈地笑出聲,實在掩飾不了心中的得意。「無極大叔,你伸出手來。」她好奇極了他會有什麼反應。
展無極嘴角含笑,照她的吩咐去做;反正夜還長得很,也不急在一時半刻,先滿足這丫頭片子好玩的天性再說。
銀兔兒開心地露出藏在身後的雙手,「喀」地一聲,趁著展無極一臉訝然,將鎖銬扣住他的右手,再將另一頭的鎖銬扣住自個兒的左拳。
她實在得意極了。這可是她請金匠花了三天製成的,粗重的鎖鏈差不多有一尺左右,鎖鏈的兩頭各有一個鎖銬,現下正銬在她與展無極的手上。
展無極盯著那鎖銬許久,才瞧向她,問:「這是幹什麼?」
「這是我自個兒設計的,你說好不好看?你找不到金鎖沒關係,我造了個金鎖鏈過過乾勞也不錯。」她扮了個鬼臉,吐吐粉舌,笑道:「最重要的是,大嫂說作夫妻是-生一世,永不分離的。我怎知你會不會跑?先銬住你再說,讓你想賴也賴不掉。」展無極先是一陣驚愕。他想跑……她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他還怕她跑呢!他若有所思地瞧了那打造精緻的金鎖鏈,一個想法忽地浮出腦海。
他的嘴角又掛上原先不懷好意的笑容,道:「那鑰匙呢?」
「鑰匙我早丟了。」她簡直關辛砄了,一時沒注意展無極的神色變化。「你說,我夠不夠聰明?早就料到這一層。鑰匙若在我身上,你搜也會從我身上搜出,所以我藏起來了。這下你可倒大楣了!誰叫你提親的時候,老不聽我的意見,現在整整你也是應該的。咱們就這樣相處一生一世,你說好不好?」她淘氣地眨眼,本以為他會求饒,哪知「好,好極了!就算你沒將鑰匙藏起,我也會將它丟到井裡。」他撫了撫她的臉蛋,道:「為此,我該表達一下感激之意才是。」
銀兔兒的眼睛睜得好大,好納悶他的反應,他竟不氣不怒,也不討回鑰匙,他真這麼喜歡這條金鎖鏈嗎?正疑惑之際,她身子忽地騰空,讓展無極抱上床去。
「你幹嘛!」她臉紅道,是真的好奇。
展無極又露出笑得邪氣的笑容,笑道:「你想不想做一件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當然想。我就知道同你成親是最好的了,每回有好玩的事你都會找我。」她又開始期盼了。是不是像那日他們嘴碰嘴那般好玩?如果可能,她還想親親他的嘴,重新體驗那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哇,她好興奮呢!
「無極大叔,先透露一點嘛!」
「這事用談的倒也談不出所以然來。」
「咦,你在幹嘛?」他在撕開她的衫子?
「你喜歡吻我嗎?」
「好喜歡。我可以再親親你的嘴嗎?我可沒做過這麼好玩的事──咦,這好玩的事也你脫杉子嗎?」說到最後,她已經有點羞怯了,可是又不知為何羞怯。
「一定要我脫衫子。」冷靜的聲音傳出:「你若乖乖閉上嘴,我敢保證這好玩的事定比接吻好玩──到手趨愛怎麼親我,就怎麼親我。」
銀兔兒猛點頭,好奇極了這天大好玩的事究竟是什麼?她當真乖乖閉上小嘴,睜大一雙眼睛看著他接下來要做些什麼,直到他俯下身來,她眼裡還閃爍著好奇的光芒……這一夜,究竟有多好玩呢?恐怕只有他們自個兒才知曉吧!
※※※
天才剛亮,麻雀姑娘吱吱喳喳的,簡直吵得她不能睡覺,連翻身了幾次,還是睡不著,可她好累呢!忽地,似乎有人輕觸她噘起的小嘴。怎會有人?她一驚,連忙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不就是展無極嗎?她嚇了一跳。他怎會躺在她身邊?
昨晚的回憶立即竄進她的腦海,教她羞紅了臉。他還騙她說是好玩的事呢,不過還真好玩,起碼以前沒經歷過,就是教他騙了,心裡有些不甘心罷了。不過話說回來,剛剛明明好像有人在親她的嘴,怎麼現下他還在睡呢?
莫非先前是在作夢?思及此,她的臉蛋又發紅起來。怎麼連夢裡也會有他?眼珠子轉了轉,頗不服氣地貼近他英俊的面龐,咕噥道:「我的夢中有你,你現在是不是也在在作夢呢?你若真在作夢,夢裡可也只能有我唷,不然大不公平了。」話才說完,發現他睡著時的面容倒挺像孩子的,讓她呵呵笑起來,順了順他的頭笞ì又笑道:「乖寶寶,你好好睡!最好睡到太陽曬屁股了。唉!不過你也真好看。」吐了吐舌,兩眼晶亮地瞧著他,忍不住俯下身偷親他的嘴角,見他還未醒來,又一邊親一邊說道:「我喜歡你的眼睛……」在他閤上的雙眼印上一吻。「我喜歡你的鼻子……」在鼻上ㄅ一下。「我也喜歡你的嘴。」在他的嘴唇多親二下。總之,他的五官沒一處能逃過她的親吻。
他,還是沒醒來!
她好玩的天性又冒出了頭,連忙越過他爬下床去。低頭一瞧,臉又紅了,原來她身無寸縷,想拉下薄被蓋住自個兒,可他倆是同蓋一被,她搶來了他怎麼辦?是怕他著涼嗎?才不!是因為他的身子也是一絲不掛,若搶下薄被,他不臉紅,她都會臉紅了。她只得拾起昨晚被他撕裂的衫子披在身上,在鎖鏈的範圍之內,跑到花燭櫸獍,在燭檯下壓得不正是鎖鏈的鑰匙?
本以為昨晚他會施壓,硬逼她拿出鑰匙,那時她就可以唬唬他,讓他東找西找;哪知他全然不理她,還很高興她將他兩給銬起來了呢。」
可這會兒就不同了,她掩嘴偷笑起來,先將自個兒這邊的鎖銬打開,再換上角落衣箱里的新杉子,等到全身煥然一新了,這才笑嘻嘻的拿著這一頭的鎖銬靠近床邊,瞧著展無極的睡容,自言自語語道:「我該銬到哪兒呢?床柱子?還是椅腳。不成,不成,萬一他把椅子一塊搬著走,那就不好玩了。待會兒,我就把鑰匙丟進井裡,這樣一來,就算請人來開鎖,也要費個三、五時辰。然後,我再請下人、丫嬛們來瞧瞧光著身子的無極大叔──」小臉忽地皺了皺,搖頭道:「不成,不成!只能請男的來瞧,女的一律都不準,除我之外──」「你既愛瞧,就讓你瞧個夠。」伴著她的驚呼,銀兔兒發現自個兒竟又躺回床上,那展無極迅速將鎖銬又扣回她的左腕,再將她手裡的鑰匙拋到角落。
銀兔兒受到驚嚇,一時統統巴巴,說不全話:「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醒之前,我便已醒來。聽說,有人想整我?」
她的臉蛄孛浐歟更是統巴起來:「我──我不懂你的話,你──先放──我起來,等你──穿上衣衫,咱們再談嘛!」說來說去,就是不敢將目光溜到他領部以下。展無極輕笑出聲,道:「先前有人非禮於我,將我全親透了,你說,我該不該討回呢?」
銀兔兒的臉蛋簡直像火燒一樣,她若知道他在裝睡,她才不做那些事呢!「銀兔兒!」他瞧她想鑽地洞的俏模樣,不忍再笑她,於是柔聲道:「昨兒個夜裡,可曾弄疼你了?」
若說先前她的臉蛋像火燒一樣,現下她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著火了,一時之間,她只覺得全身好燙。
「我──我……」她吞了吞乾澀的口水,好不容易才說完話。「還好啦!你問這幹嘛?」
展無極將她拉了過來,將她壓在他的下方。他眨了眨眼,露出難得的淘氣笑意,道:「再教你做好玩的事。」
「喔?」正著迷他的笑意呢,哪知他又開始動手動腳,她臉一紅,忙道:「你──你不能再撕我的新杉子啦!再撕下去,我就沒衣服穿了。」她的話說到這兒就統束了,因為展無極正吻住了她的嘴唇,讓她說不下去。
「我想吻遍你的全身。」他在她耳邊誘人地低喃,瞧她又羞又急的模樣,心中不覺一暖。
若有人問他,他一生最珍貴的寶貝究竟為何?一個月前,他定會回答說須找到金鎖,方能絞釉。可如今那金鎖不再重要,對他來說,一生最珍貴的寶貝就是──銀兔兒。對她,有愛、有憐惜、有包容,還有許許多多陌生的情感。如今,他只盼能一生一世伴著她,老天爺助他尋到這珍愛的寶貝,也該佑她一生無災無難。
銀兔兒鼓起勇氣瞧著他,小聲說道:「我也可以親親你的嘴嗎?」
展無極放柔笑意,點了點頭。
她眼一亮,怯生生地伸出雙臂摟住他,小嘴輕輕觸到他的嘴角,然後又鼓起莫大的勇氣碰他的嘴唇。這只是第一步,銀兔兒興奮的想道,這麼好玩的事定要先克服自個兒羞怯的械˙才行。既然他能吻她的全身。那──那她也可如法炮製,吻遍他的全身嘍?那一定很好玩!
至於,這回銀兔兒的新衫子究竟有沒有給撕裂?恐怕仍是老話一句──只有他們自個兒才知曉了。
展有容這下可輕鬆了。自從展無極成親以來,便絕口不再淌亭找金鎖之事,成了十足十的商人。如今除了與白家合夥的生意由他管之外,大多的生意都交給展無極接手。-說起白家,他就想起那迎弟,不覺歎了口氣,信步走到花園散心,哪知正巧撞上了新婚夫婦,本想出面打聲招呼,可那場面能出去嗎?只得躲在-旁,當作沒看見、沒聽見。「為什麼我不能親你?」今兒個銀兔兒穿著花衫,噘起小嘴,直纏著展無極問道。展無極咳了咳,瞪了那些藉機找事做的下人。例如,那長工李三在花園里拔草,眼角直瞄著這裡,ㄚ頭珠玉拿著一條陳年舊布在胡亂擦拭穿廊上的花欄,耳朵豎長聽著風吹草動;更別提那向來嚴肅的展管事竟公然的站在花園里,一會兒吆喝李三這兒須拔草草,一會兒又說珠玉丫頭不夠勤快,可銀兔兒一開口,那展管事立即閉上嘴巴,用畢生之所能傾聽他們的對話。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成親不過月余,這些下人什麼時候都染上銀兔兒的好奇心了?
每天一早,他要出門,這些下人就守在花園等著看好戲,因為銀兔兒總愛在他離去前親吻他,他當然也喜歡老婆的親暱舉動,但那並不代表他願意在下人面前洩露自個兒的感情,否則他威嚴盡失,又如何管這群手下?
偏偏他們成親三十五天來,共三十五次讓銀兔兒得逞,今兒個可不能再如此了,不然這群手下豈不是爬到他的頭上了?瞧瞧,眼前就是好例子。成親之前,這些丫頭下人的,哪敢明目張胆的偷聽他說話?現在是不得了了,當他這主子不存在似的,存心看他笑話,就連從小看他長大的展管事都讓銀兔兒同化了。這情形再下去,展家主僕之分豈不大亂?展無極暗忖:偶爾他也該堅持己見,別再讓情感沖昏理智才是。今兒個定要做到,就算銀兔兒失望,晚上再補償她便是。
「無極大叔,你說話啊?」銀兔兒壓根就沒注意到這群下人,皺皺小鼻,抗議道:「我喜歡親你不行嗎?」每天晚上她就可以親他,為什麼白天就不成?白天她就不是他的妻子嗎?
展無極臉色放柔,愛極了這新婚小妻子。她向來坦率熱情,從不隱瞞,偏偏──他怒瞪了那群不知趣的下人,偏偏就是有人愛看好戲,就差沒有每晚跑到他們的新房裡去瞧。銀兔兒見他無話可說,當他是默許了,開心地墊起腳跟,摟住他的領項,才將她的小嘴貼上他的嘴,就覺他環住她的小腰,放下所有的顧忌,熱烈親她。
今兒個是成親第三十六日,共三十六次讓她得逞。展無極算是認栽了,只要一碰觸到這丫頭片子,他就再也抑制不住那混合憐惜、熱情的情感。
「我待在家裡都悶壞了。哪日我也跟你去瞧瞧生意,你說好不好?」她紅著臉問他。展無極自然是點頭稱好。
「現在小叔將大半生意移交給我,所以沒空陪你。待再過幾日我把生意摸熟了,你愛去哪兒我自然抽空陪你。」他也覺得成親以來,每日早出托雡,陪她的時間大多只有晚上,依她好玩的天性,實在是冷落了她。他娶她過門,可不是為了將她擱在房裡當花瓶。銀兔兒當然開心啦,不過在此之前,她眼珠子『邪惡』地轉了轉,半是撒嬌道:「那這幾日我無聊得緊,可不可以自個兒找事做?」
他沒細想,點頭道:「在這屋裡,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可別累壞自己,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問展管事就成。」婚後,他們住在天香苑裡──這是展父的決定,他認為讓年輕的一輩另住一處,感情培養也快,說不定明年就可抱孫了。
所以,現在天香苑算是銀兔兒的天下了。
待展無極放心離去后,銀兔兒依依不捨地瞧著大門半晌,才開始她的一天。她先到房裡拿出紙筆,再回到花園里的小涼亭,嘴裡不知咕噥些什麼,在紙上揮下銀兔兒特殊的字體。
展有容見下人們散去,才好奇的走出隱蔽地,道:「今兒個總算有機會見見侄媳的文采。」
銀兔兒莫名其妙地瞧他一眼,道:「展小叔叔,你怎麼還在這裡?現下天香苑是我和無極大叔的地盤,你有你的別苑,跑來我這裡閑住一日也就罷了,可別賴著不走。」
「聽你叫我小叔叔,好像我有多小似的。你也別擔心我賴著不走,展家尚有生意要管,可不是無極一人在忙。」他好奇地瞧紙上的墨跡,怪道:「你在畫畫嗎?」原來他的姪媳還有繪畫天分,虧他還以為無極娶回來的老婆只會玩呢!
「這不是畫畫,這叫圖表。展小叔叔,你也真笨,好歹也是做生意的,竟然也看不僅這玩意兒?大──大哥說,有時候畫圖表看盈餘還淺顯易懂些,你不懂嗎?」雖說以前迎姬教她理財,她拔腿就跑,可還是有幾次被逮住,只得乖乖將那生意經硬灌到腦里去。「你大哥……近來可好?」
「她好得很,謝謝展小叔叔的關心。」銀兔兒眨了眨眼,發覺他的古怪,好像有點不對勁呢,可她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她只好說道:「你知道這圖表的用意嗎?瞧見了沒,從月初到月尾是直線上升,那代表什麼?想殺無極大叔拿金鑰匙的人是愈來愈多了。」再轉了口氣,道:「生意的事我是不懂,不過展小叔叔若有困難可以找無極大叔嘛?」又改了話題。「大哥近來身子有點微恙,是雲陽捎信給我的,不過你別擔心,大哥身子骨向來不錯,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展有容一驚,連忙問道:「你大哥病了?」
銀兔兒這才明白原來他的古怪是為了大嫂。他直接對她說不就好了,還害她連換三個話題,就是為了探他的口風。不過話說回來,他幹嘛這般關心大嫂?是因為迎姬是她大嫂的關係,所以關心嗎?那為什麼不連帶關心二嫂和三嫂呢?在展有容眼裡,大嫂該是個男兒身啊!她愈想愈不對。
「你喜歡我大哥嗎?」銀兔兒忽地冒出這一句。原因無他,因為展有容的神情就好似當初無極大叔受傷,她急得團團轉的那副慘樣。
她當然是喜歡展無極的,所以自然推測展有容喜歡大嫂嘛!
展有容瞧著她好奇的臉蛋,不知該不該將心中奇特的情感說出來。銀兔兒是迎弟的親妹,應該暸解迎弟才是,可偏偏他是難以啟齒三……
「不說拉倒,反正我還有無極大叔的事要煩。」她才懶得管展有容的內心世界呢!當下應該要忙的是,如何讓那些貪心的壞蛋不再以為無極大叔身上有金鑰匙。「說給你聽也好,否則依我這臭脾氣,是非得到他不可。」歎息一聲,道:「銀兔兒,他是你大哥,你或許多多少少能勸服我,再不然依你聰明的天性,也許能幫上我一把。」銀兔兒瞧他說得多嚴重似的,忙也以嚴肅的表情對待,道:「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會幫你的。」
「我……說來見笑,打我一見你大哥,他的身影便時刻留在我的腦海中──我是不是有病?」展有容感到無奈,他當然知道銀兔兒不是大夫,會這樣說,是為了發洩心中郁悶之情,最好銀兔兒能說服他放棄這場──苦戀?單戀?還是其它的情感?他也搞不懂了。一時之間,銀兔兒瞪大眼,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過了半晌,才恢復過來,於是,她吃吃笑了起來。
「你真的有病。」她頓了頓,再道:「而且是沒藥醫的相思病。」
「相思病?」展有容點點頭,像是接受這事實。「是的,是相思病。因為我愛上了你大哥,你若不用最好的理由說服我遠賴鐓大哥,恐怕我這相思之情只增難減。」銀兔兒呆了片刻,跳起來繞著展有容轉幾圈,像是打量他似的,說道:「你可知我大哥是男的?」她的捉弄之心又起。
「自然是知道,但感情的事又如何能為咱們所左右?當初,你能料到自己會愛上無極那小子嗎?」
「我愛無極大叔?」銀兔兒驚詫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愛上無極大叔?怎麼她會不知道?難不成她對無極大叔的那種比喜歡還喜歡的感情便是愛?喜歡加喜歡等於愛?她皺皺小鼻,認真地想了想,用疑惑的口吻問他:「你怎知自己愛上了我大哥?也許那只是喜歡而已。」
「若只是喜歡,又豈會日日夜夜思念於他?若只是喜歡,又豈會為他茶飯不思,聽聞他病了,便心疼不已?我本將未來打算好了,三十五歲那年娶房媳婦,但如今──恐怕當真要獨身一世了。」怪就怪在李迎弟太像女人了,有好幾次他都把他錯看成女人,就連他身上的香味都像女人……
銀兔兒睜圓了眼,一時給嚇住了。若照展有容的愛情觀來看,那她豈不早就愛上了無極大叔?原來,這就是愛!
這樣說來,她早就愛上了展無極,而自個兒卻不知情。那無極大叔呢。他又為何娶她?是因為愛嗎,倘若答案肯定,是再好也不過了,但若不是……好歹也要套套他的口風才是,說不定無極大叔也同她一般,早愛上了她卻不知情──她噗嗤一笑,反正定要從他嘴裡聽見死鮪她三個字就是。不知他說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究竟會如何變化?她瞧一眼展有容,就當是同情他吧!於是就在紙上揮灑一宇。
「來,來,銀兔兒為你解惑。你瞧,這是什麼字?」
他莫名其妙地低頭一瞧,道:「一個好字。」這跟他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呢?「拆開來看,又是什麼字?」
「女子啊!」
銀兔兒再劃去那「子」字,道:「這又成了什麼字?」
「女──銀兔兒,你在玩拆宇嗎?」
她實在受不了了,狠狠白他一眼,咕噥道:「想當紅娘,偏偏有人是頭大笨牛,讓我這紅娘也當不下去了,真是無趣!」說完,便把那紙塞到他的手裡,道:「給你最後一個提示。孔夫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說,李迎弟是不是小孩?」
「當然不是。」好歹他也有二十五歲了吧!
「那就對啦!我大哥呢,就是這兩種人之其一,你說他會是哪個?」說完,她就跑了。現在她發現許多好玩的事,才沒空理展有容呢!他若還猜不出大嫂是女兒身,她也懶得幫他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例如,如何從無極大叔的嘴裡挖出那「三個字」來;還有金鑰匙之事,定要做個解決。展無極是不在乎那金鑰匙被奪,可她在乎了,非要當嚷蹖去金鑰匙的漢子好好受一番苦才是。
老天,她真忙。
※※※
「又被偷了?」展無極沉著聲問道。
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偏偏他仍是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找出那僮永礎2恢長相、不知目的,甚至不知他將那製爆竹的火藥帶到何方,要他如何找出人來?
那專管爆竹的工人痛得撫著頭上腫起的包,囁嚅道:「我醒來后,一瞧見三大箱的火藥失了蹤影,就立即通知您──」
「這倒也不能怪你。」那京城名捕尚青雲沈思道:「不只展家,京城內陳記、李記、展記專賣爆竹的商行,這個月來都陸續讓人偷了火藥。若是商場上的競爭也就罷了,怕就怕那儇嗣靼諄鷚┑耐力,才動手偷去,如此一來,京城百姓可就有難了。」「尚兄可有法子追緝到那儇耍俊
「沒有線索,如何尋起?不過,這火藥被竅是這個月的事,應是外人所為。待會兒,我會吩咐手下到客棧及附近山神廟查查,應該有所發現。」那尚青雲俊美的臉龐露出一絲無奈,道:「怕就怕他是京城人,若要細查,恐無頭網。」
展無極心中總感到隱隱不安,像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似的,最好還是早日將那偷火藥的僮幼階。方能安心?br/>
所有京城裡的捕頭裡,他最信任的便是好友尚青雲,倘若他真破不了案,世上也別想有人能破此案。
他倆一塊走出鋪子──「展兄,月前我有公事在身,沒法喝你一杯喜酒,等此案一破,我可要去拜訪拜訪嫂子,瞧瞧究竟是何方絕色能讓展兄心甘情願被她綁住一生一世?」
展無極一想起銀兔兒,嘴角不覺放柔,道:「這是當然。」
尚青雲微微一笑,抱了抱拳便逕自離去。他與展無極向來是莫逆之交,可不曾見過或聽過他對哪家姑娘特別有意,原以為他成親是受展父逼迫,但今日一瞧他的神采,倒也知道他是動情了。
「豈只一生一世的牽給……」展無極若有所思地想,又喃喃自語道:「當日乍見銀兔兒,心中深沈的眷戀如排山倒海而來,像是在那之前便已熟悉她似的。換言之,我雖不知自個兒在等待些什麼,但一遇上她,便知終於等到我苦候多年的人兒了。倘若--倘若我這一生未遇見她,還會與其他女子成親嗎?」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了。如未遇上她,他定會花上下半輩子的時間,繼續苦等著她。
原來他過去並不是對女人沒興趣,而是尚未遇見姻緣石上往定的女子。倘若他們的姻緣是前世所註定,那麼就讓他們的姻緣繼續註定下去,今生、來世,生生世世……忽覺有一人影站在他面前,定睛一瞧──「師父!」正是當年傳他文韜武略又交給他金鑰匙的閔師父。
從外貌上雖瞧不出他究竟幾歲,不過應該也有八十歲以上了吧!他當年不是曾說過,今生他們師徒緣分已盡,是再也沒法向他請教了嗎?
那容貌有幾分似笑彌勒的胖高人是眉慈目秀,一臉祥和的笑道:「若不是憑著師徒情分,算出你有危難,我又起會違反天命,與你相見呢?」那語氣分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展無極一怔,未問他有何危難,反而先恭敬地請這閔師父進鋪子,再命掌櫃搬來凳子,讓他先坐。
那老人坐下后,問道:「當年為師要你許下誓言,十年之內不可成親。如今十年年之期已過,你可有媳婦了?」
展無極向來對這閔師父又敬又愛,照實回道:「徒兒上個月才成親。」
那老人大喜,道:「如此說來,你是找到金鎖了?」
「金鎖?」他皺起眉頭,道:「那金鎖與銀兔兒有何關係?」
「你是說,你沒找到那金鎖,卻與另一名女子成親?」
展無極壓根不知他在說些什麼?他成親與金鎖有何關連?這金鎖又與銀兔兒有關嗎?「銀兔兒身上並無金鎖。師父!十年之期已過,金鑰匙已讓人奪走,金鎖又未尋到,既是如此,想必金鎖與我無緣,那又何必強求?」
「胡來,胡來,真是胡來!」那老人猶豫許久,終於說出:「這原是天機,我本不該說,可你身為我的徒兒,縱有私心也是為你。當年你師祖曾同我說,金鑰匙初遇主子,定有異象發生,你五歲那年我在花園遇見你,那金鑰匙便發燙不已,從那時起我便知已完成你師祖的遺命,找到金鑰匙的主子了。」頓了頓,再道:「這金鑰匙原該配-金鎖,各該一對男女所持,你既擁有金鑰匙,那金鎖定為一女所有,你們命中注定統緣,倘若未遇對方而先論婚嫁,只怕──」
展無極心一緊,問道:「只怕什麼?」
「你既與金鎖的主子是命中注定的姻緣,如今你卻娶了另一女子,只怕這一世你與你媳婦的緣分是屈指可數了。」
展無極臉一白,厲聲道:「我不信這事兒。人人都道那金鎖藏有天大的財富,如今您又指稱那什麼金鎖、金鑰匙是姻緣逃訕,您要我相信誰?」
那老人見他疾言厲色,倒也不以為意,歎道:「這二者你都可信。那金鎖內也的確藏有那天大的財富。你當真確定那金鎖不在你媳婦身上?」
「我寧願它在。」他咬牙道。
那老人站起身,長歎一聲:「那金鎖姻緣原是美事一樁,想不到卻害了你。極兒,我言盡於此,其它的就由你自己看著辦吧!」
展無極心思迅轉,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那老人走出鋪子,消失在街頭上。什麼金鎖姻緣?難不成師父要他尋找金鎖,就是為那莫須有的姻緣?
他這一生只要銀兔兒一人,又何曾希望什麼金鎖姻緣?縱使那擁有金鎖的女子出現,他也已不再動心了。
他這一生只為一個女人而動心,永遠只為一個女人──銀兔兒。
※※※
銀兔兒一抬起頭,便瞧見展無極臉色難看地站在門口;她小臉一紅,連忙拿塊布蓋任她繡的圖樣,又跳又蹦的走到他面前。
「無極大叔,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了?不過才下午,太陽還沒下山嘛!怎麼?良心受到苛責,終於趕回來陪陪我這整日快愅弼病來的妻子了,是不?」原意是想開他玩笑,逗他露出個笑容,哪知他嘴角連扯也不扯動一下。
難不成他一回家就瞧見那些「東西」,所以一臉怒相?
她噘起嘴,垂下頭,小聲道:「人家無聊嘛,不然又怎會養那群小免?你說,我叫銀兔兒,而我又養了一群小兔子,將來這兒成兔子園,是不是也挺好玩的?」
反正說來說去都不能怪她就是。誰叫她要聽見展管事和珠玉丫嬛說什麼某家客棧推出一道兔肉菜,為求新鮮,都現場宰殺,那多殘忍!所以,她才讓苦著一張臉的展管事趕去將牠們買下,本來是要帶牠們到郊外去放生的,不過長工阿吉又說現在有錢人家都流行打獵,放生有什麼用?過了二天,還不是吃進人家嘴裡。因此,她才決定將小兔子們「放生」在天香苑裡。
她一定是與那群二、三十隻的小兔子有緣,不然她又怎會叫銀兔兒,是不?「兔子?」展無極回家之後,哪會注意到在他面前跳來跳去的小兔子,他的心思全擱在他師父說的話上。
他該相信嗎……有理由不信嗎?除了親爹,那師父是他最敬愛的長輩,從小他的一言一行無不深受師父的影響,他師父也不曾騙過他,如今前來是洩了天機──銀兔兒見他沒反應,拉超他的大手,走向那刺繡的器具,小臉紅咚咚的說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沒怪我。我讓你瞧一樣東西,你可不能笑我哦!」他回過神,見她挺興奮的掀起某塊布,心中某個角落不禁融化。他怎能忍受失去她呢?有緣也好,無緣也罷,他就是愛上她,誰也不能自他身邊奪去她,就算那擁有金鎖的女子出現又如何?他這一生只註定娶一個女人,那便是銀兔兒,就算沒遇上銀兔兒,他又豈會娶那擁有金鎖的女子。
縱使非要娶那擁有金鎖的女子,才能得到世間最珍貴的財富,那麼他願放椈登財富,只求與銀兔兒平靜過一生。他們應該是屬於彼此的,他又豈能讓她受到絲毫揚傷?銀兔兒哪知他的心思,怯生生地拿起繡好的帕子遞給他,道:「這可是我第一次繡圖,若繡得不好,你也須收下來,而且日日夜夜都要帶在身邊。」仰起小臉,好期盼他的讚美。展無極瞧那繡著某樣動物的繡帕,如果那真是動物的話。
他嘴角上揚,柔聲笑道:「怎會繡得不好?這小豬爺,你是繡得唯妙唯肖。」他是存心鼓勵她。好不容易她才有做女紅之心,他怎能打擊她的信心呢?
銀兔兒小臉一垮,扁了扁嘴,道:「你眼光不好,那才不是小豬爺呢!」
「是我看錯。這小狗繡得真好。」
「才──不──是──小──狗──呢!」她眼眶都已經滾著淚水了,用挺哀怨的目光瞪他一眼,道:「好心好意為你繡帕子,你竟然連瞧也瞧不出我繡的是什麼,難不成我的繡工真這麼差勁嗎?」
展無極心疼她落淚,直瞧著那看起來一團亂的繡工許久,深吸口氣,喜道:「我怎會瞧不出來呢?先前是為了唬你。這是小險嘛!你初次就繡得這般好,下回若不累,再繡個老虎帕子給我。」
「那是小兔兒。」銀兔兒直瞪著他,道:「難道你沒瞧見這是長長的兩隻耳?」「我以為那是翅膀。」
她再扁嘴,道:「還有牠吃的是紅蘿蔔,你想想,哪個動物會吃蘿蔔,連這也不懂?」他暗忖:我以為那是繡錯卻又拆得亂七八糟的線團,但也識相的住口不言。事實上,依她好玩的性子,能乖乖地花時間刺繡,就已經夠令他驚奇了,他又怎會在乎繡得好不好呢?「無極大叔,你怎麼一回來,臉色就難看成這樣?」她眼珠子一轉,笑道:「讓我猜猜,是不是生意倒了?還是咱們白家的生意搶了你們的?」本想逗笑他的,哪知他臉色一變,像似想起什麼,將她軟軟的身子用力摟進懷中,好似要將她揉進他的體內──「你不該有事的。」他低語,將她抱上床,略嫌粗暴的壓住她的小嘴,雙手拉開她的新衫,熱情的撫著她的身子──銀兔兒雖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但他也弄疼了她。她皺起小小的眉頭,環住他的領項,回應道:「我不該有事的。」
「你不會死的。」那吻紛紛落在她的臉蛋上,像是承諾什麼。
她的眼眸晶亮,笑嘻嘻蹈橫平他的眉頭,笑道:「我才不會死呢!我還要纏著你,一直纏著你,就算你厭了、倦了,我還會纏著你,纏到你煩、你受不了,我還要纏。」語畢,便自動將小嘴貼上他的唇。
展無極聞言,不覺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太過粗暴,在銀兔兒身上留下瘀痕,心頭好生內疚,直撫著她的臉蛋,道:「是,你不會死。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保護你,你不會死的。」他放柔動作,吻著她的小嘴、雪白的領子、雪白的胸,一路往下吻去……「你也不會死,我也會保護你……」細碎的聲音終於消失。
雖不過午後,可天香苑內正染上一抹噥得醉人的旖旎春色,讓那世間俗事頓時失了蹤影,只留下那戀人彼此深刻噥烈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