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即將
補充了一千二百字。
034
「我猜,你們會想要過來看一眼。」
因為西蒙說了這句話,所以大家都聚集到了某一張屏幕前。至於西摩那樣說的理由,大家去到之後才知道,是因為原本一直在高處監視、最近卻挪到廢校軍營一帶的無人偵察機,開始放送出「狗血馬戲團」攻打軍營的畫面。
原本是以低清、間斷性靜止圖像的方式放送,但西摩早已將它改成高清晰實時視頻了。
當然,無人機的高度下降了不少,若是原先,早就被軍營打下來了。但現在軍營自顧不暇,也顧不上這種事了。而馬戲團,似乎應該說不負其名吧,明明每個人都抬頭張望了一兩次,明明已經眼睛已經和無人機的鏡頭對上眼了,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或者,他們把這當作現場秀,表現得更high了也說不定。
打頭陣的是兩頭形態奇特、似乎由土和木頭拼湊起來的奇形猛獸。猛獸比哈士奇略大,但比藏獒要小,然而它們的力量和身體硬度似乎遠超過狗這種動物所能擁有的上限,因此成為為馬戲團成員擋下槍彈的重要屏障。在猛獸和槍彈之間,一個小小的身影高速而靈活地奔忙著,靈活地在狹窄的空隙中穿行——是侏儒,小孩子樣的身體里卻爆發出肉眼跟不上的速度。他在廢校那被加固的牆壁和正門前修復了的金屬掩體牆外跳來跳去,不停地用手上看起來像玩具小錘一樣的東西敲打著牆面。每敲一下,整座牆就會騰起一陣煙塵。
魔術師走在美女馴獸師和她的猛獸之間,他用標準的西洋魔術手法,從拳頭中抽出白色的手絹,然後將它們抖開在空中。白手絹像小小的門帘一樣飄在他面前,忽忽悠悠地擋下兩隻猛獸漏掉的子。然後他摘下帽子,將手杖塞進帽子里,又從帽子里抓出白鴿拋飛。白鴿飛進軍營,就瞬間變會魔杖,然後碎成光斑消失。與此同時,正拚命跑向步行機甲的士兵們毫無徵兆的倒下。
突然,那侏儒停了下來,高高舉起手中的玩具小錘,又重重地砸向正面的掩體牆——曾經被倒車撞開過一次的位置,也許是因為這裡修復的不完整,留下了隱患吧。在這一砸之下,整道掩體牆,連同廢校圍牆內的加固金屬架,在同一時間段段破碎、轟然倒下。
兩隻猛獸撲了進去。同時,魔術師以西洋魔術的經典手法,雙手捻出看似撲克牌的卡片,像拋進觀眾席一樣拋進軍營。很明顯,那些撲克牌全是殺人利器。
軍營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了。
小丑和大力士站在隊伍的最後方,一直沒有出手。此時,小丑拉低大力士的身子,在大力士耳邊說了句什麼,然後轉頭看了過來——看向無人偵察機。他露出了一個充滿仇恨和悲慘的笑容——奇怪的是,按現在的清晰度,應該看不見他的笑容才對。
大力士隨後揮了揮手,像是對無人偵察機做了一個拋擲的作。下一瞬間,畫面黑了。
大家一時都說不出話來。直到西摩將派不上用場的屏幕捲起來收好,鐵鏃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真不知我之前跑去軍營是圖什麼……他們隨時可以把軍營打下來,但他們故意無聲無息地取走炸彈控制器,只是為了捉弄其他試圖去奪取控制器的隊伍罷了。」
「所以他們故意使用幻術,偽造了控制器?」
「那個幻術真是無懈可擊。」聽到別人說到幻術,身為幻術師的幻燈打了個冷戰,「無論外觀、質感、甚至是重量感,都像是真的一樣。就連故意讓人察覺到破綻的地方,都無懈可擊。而且……他們居然用水果包裝箱那種東西作為素體?是水果箱哦,裡面還有用剩的塑膠網!明明什麼素體都不用,完全用幻術來做會更逼真和更好控制,居然故意給我用水果箱那種東西?太過藐視人了吧!」
「幻燈,住嘴吧。你的沸點太低了。」
看著幻燈不知不覺地越說越激憤,鐵鏃嚴厲地喝止了他。然而,其他人理解了幻燈那被掩蓋在怒氣之下的不安。
在這島上是不會有裝水果的瓦楞紙箱這種東西的。也就是說,作為幻術偽控制器的素體的水果箱,是馬戲團特地大費周張從別處弄來的。這種惡作劇般的氣氛讓其他人不寒而慄,深深意識到,馬戲團所抱持的惡質的玩笑心態和遊刃有餘的高強實力。
馬戲團的通信發來的時候,已經是吃過午飯了。也許他們擁有某種監看全島的手段吧,馬戲團很明顯地知道剩下四隊已經聯合起來了。前來傳話的是一隻華麗巨大的金剛鸚鵡,以典型的鸚鵡嗓音向大家宣告大力士的豪言。
「至釘子惡魔、戰鬼、有形無神、銀鑰四隊:我已與潛獵獸合作。他們將替我設下關卡,而突破關卡來到我面前的隊伍,我將親自與他們交手。若到任務結束時間還沒有嘗試過挑戰我們的隊伍,我將引爆他們體內的炸彈。」
將話說完之後,鸚鵡毫不留戀地轉身飛走,留下被點到名字的四隊人馬。
「與潛獵獸合作對付其他四隊啊……他有沒有考慮過人數問題?」劉宇笑道。
原本也想過大力士在其他隊伍聯合起來之前主動出擊、各個擊破這樣行動的可能性,又或者當他得知其他隊伍聯起手來之後,會考慮變更戰術——畢竟一次對抗一支隊伍十人,和一次對抗四支隊伍,還是不太一樣的事情。
潛獵獸的可用人手大概有六到八個人,但他們不像馬戲團的人那樣與其他隊伍有絕對的實力鴻溝。雖然令槍無法擊發的能力對其他隊伍來說有些困擾,但也就是困擾罷了。在輪迴遊戲中,就算只進行了一場遊戲的唐霖他們都懂得不能依賴現代槍械。至於實力高強一事,也不是憑人數不能克服的。
但聽到劉宇這麼說,布魯斯苦笑著搖頭:
「潛獵獸對大力士的意義,並非分擔戰鬥壓力,僅僅是過濾掉他認為不值得動手的小卒子罷了。」
「不過……大力士最早的宣言,是獨自帶領新人,對付其他所有隊伍吧?現在他和潛獵獸聯手,違反了自己的宣言吧?」
「宣言那種東西,怎麼解釋都可以吧。比如說,如果用精神魔法控制敵人聽自己的命令,算不算是『對付』了敵人?」
「當然算了……」
「所以,如果連精神魔法都不用,就能讓對方聽自己的,當然也算是對付了他們吧。」
以巧妙得近乎詭辨的說辭封住無益的討論,布魯斯將話題導回正題。
「潛獵獸是完全的實力主義者,十分崇尚個人戰力。之前與『銀鑰』作戰的是他們老玩家中較弱的人,稱為『爪』,意即『試探性的攻擊』。他們就像貓科動物一樣,用爪子攻擊弱小獵物,卻用牙齒對強者投下致命的一擊。」
「你很清楚嘛。」鐵鏃說。
「有一面之緣罷了。」布魯斯隨口矇混過去;「不過,『潛獵獸』這個名字,同時也是暗指『火山』的意思,因此他們隊中所有人都是使用火焰攻擊的高手。只除了一個人……」
「就是那個能夠控制樹木和令槍支無法打火的人吧。」劉宇說。
「是的。根據我之前擁有的情報,他們隊伍的核心人物就是這個被稱為『修女』的人——不過這只是個稱謂罷了,未必真是女人。他擁有的強化是日本動畫系統中常見的『精魂使』能力,利用自然精魂的力量影響環境。雖然直接破壞力不強,但是,憑空製造迷宮、令科技製品失效、改變地形等,相當可怕。」
劉宇想了想,低聲用密語問唐霖:
「如果是蒂德莉爾那種的話,不是應該叫『精靈使』嗎?」
「是主神的翻譯問題吧。精靈使是其實就是薩滿,所操縱的『精靈』是指『spirit』,但如果譯成『精靈』,就可能會和本質變化的精靈血統『elf』搞混,所以主神用了歐美遊戲式的翻譯吧?。」唐霖也以密語回答道。
「那邊的,不要竊竊私語!」布魯斯不快地做出像老師般的發言。
「——不過,大逃殺的世界並無超自然要素存在吧,還不知有沒有精魂的存在,他的能力真的能夠施展嗎?」唐霖將對話強行扭回到討論的方向。
「我們的魔法和妖術都能使用,精魂使的能力也沒有不能使用的道理。」
「那麼,其實也可以預料到潛獵獸的行動了。」
用精魂使的能力製造出場地,將來到的敵人分別引開進行阻撓,最後能夠通過的人,就交給大力士去對付。至於潛獵獸和大力士之間有什麼樣的交易或者交換,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所以,我們要決定的,就是應該以什麼樣的形式,進行這次合作性質的聯合進攻吧。」
這也是此次談話的主旨。
「閑話到此為止,說正題吧。我代表『釘子惡魔』提出建議,由我們和有形無神、銀鑰一起對付『潛獵獸』,而大力士『壯漢湯姆』先交給戰鬼。如果其他人達成目標后保有餘力,再前往支援。」
布魯斯換上了高明謀士才會有的平淡而胸有成竹的面目。然而,鐵鏃也以略帶嘲諷的平淡口吻回應:
「如果要我翻譯一下的話,你的意思是『先由鐵鏃去消磨敵人的戰力,然後釘子惡魔去完成最後的功勞。』」
雖然布魯斯說「其他人有餘力再前往支援」,但作為四支隊伍里實質上的最強隊,應該只有釘子惡魔中的較強者才有可能「保有餘力」。
然而,布魯斯完全不為所動。如果僅因為這種程度的異議就要動搖,他就不會是一個自稱策士的人了。
「我們必然會製造出以多人圍攻大力士一人的局面。在這種情況下,戰鬼比釘子惡魔更能發揮出實力,更惶論銀鑰和有形無神。」
「這個說法我可以接受,但是應該會有更好的做法吧。比如,我們先一起對付潛獵獸……」
「修女是不會讓我們輕鬆的。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結果就是疲憊的戰鬼和疲憊的另外三支隊伍一起對付完好的大力士。」
「我們可以暫時保存實力……」
「那和我說的有什麼不同?」
「……也罷。」
鐵鏃與其說是被說服,不如說是自我了結。實力減半的四隊聯軍和實力完全的戰鬼……在對付單一強者時,這兩者哪個更好用,其實還真說不好。不過以鐵鏃個人的想法,戰鬼有自己的協同作戰手法,有外人加入反而會綁手綁腳。
比如幻燈的幻術擾亂,戰鬼的成員花費大量時間在上面,已經基本不為所動了。但如果有不知情的盟友加入——就算是知情的盟友,也未必能在第一時間裡做出正確的應對。
畢竟,掌管條件反射的並非大腦,而是脊髓。
因此,或許比起實力損耗的臨時拼湊的拙劣聯軍,實力完整的戰鬼還更有勝算一些。想到這一點,對於釘子惡魔的「讓你們先去當炮灰」這一盤算的不快感,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如果拼盡戰鬼之力也拿不下大力士,那麼與潛獵獸戰鬥過的釘子惡魔或者別隊也沒什麼希望。戰鬼的隊長鐵鏃心中就抱持著這樣的自信。
「既然這樣,細節等會再說。我們進入下一個問題吧。」布魯斯像議長一般環視著眾人,彷彿是在問大家有沒有別的事要說。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要問的話,我倒有個問題。」劉宇舉起手來做出發言的樣子,微笑道,「新人們怎麼辦?」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新人們聚集的方向。
新人並沒有加入到老玩家們的商議討論會當中來。如果有必要,老玩家們會去詢問他們的意見,但在大多數情況下,老玩家們亦抱持著自己足以解決一切問題的自信——特別是在面對可能必須靠武力解決的問題時更是如此。
這或許會被評論為經驗主義下的排資論輩,或者是高傲。不過這同時也是老玩家們行之有效的經驗。也許的確有新人可以提出建設性的良好建言,但大多數情況下,讓新人在決策中有發言權不但會搞亂隊內的階級,更有可能擾亂全盤的策略思路。
所以當他們開始進行戰術上的商討時,老玩家們默契地走開了一段——反正現在也不會有人來突然襲擊。而新人們則識趣地沒有跟過去。
「有沒有人想帶著他們的?」布魯斯問。不過這並不是一個提問,只是確認罷了。
對於他這副自然而然成為議長的態度,其他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疑問。大概是因為,在場的人都認為,是誰主持討論這種事,在這種情況下對於面子和實惠兩方面都沒有什麼影響。
鐵鏃跳過表態的階段,說:「我們之前待過一家教堂,環境還不錯,也有生活空間。把新人們安置過去吧。」
「也好。」布魯斯點點頭,又看向劉宇和唐霖。
「是不錯。」唐霖也跟著點頭。
布魯斯嗯了一聲,回頭看向自己的陣營:
「安娜,卡爾,你們兩個也跟著新人們一起留在那裡吧。」
「可以嗎?」被點到名的,名為卡爾的男子問道,語氣里透著欣喜。
安娜卻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
「副隊長,你是說我們派不上用場嗎?」
「沒錯。你們只經歷過一次任務,無論是實力還是心理建設,都不足以進行這次任務。」
「這樣說的話,銀鑰隊全都是只經歷過一次任務的吧?」
「他們不一樣。他們並沒有一個有經驗的老手帶領,所以雖然只有一次任務,他們也是憑藉自己的力量完成心理突破,成為輪迴遊戲的真正玩家的人。」
安娜沒有再回答,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忿,但是她好像也無法反駁這樣的理由。
看起來這兩人在釘子惡魔中是准新人了。唐霖看著他們,突然想到這一點……雖然不是什麼需要特意去推理的事情。
但他同時想到一點……輪迴遊戲終究和網路遊戲不同,看起來,大號帶刷是沒有辦法積累經驗值的。
教堂基本上是在與廢校相反的方向。與廢校不同,教堂是比較古老的石造建築,除了彩色玻璃之外,其他部分保存的都相當完整,住在那裡相對要安全一些。遊戲初始的時候,戰鬼被點名點得早,才得以搶先佔領了這個優渥的藏身之地。可惜後來霹靂嬌娃來這裡探看時鐵鏃一時貪心,結果貪功不成,反倒折了三人,現在悔之已晚。
雖然要和新人們分開行動,但任由幾個准新人和一群新人一起找路通往藏身之處卻總是不妥。大家將四隊人馬並在一起,一同走向教堂。雖然並隊,但卻還是依各自隊伍分成四堆人。半路上,馬駕軒走向唐霖,小聲問道:「要不讓我跟去吧?我想我不至於拖後腿才對。」
唐霖想了想,卻沒有說話。劉宇接過來說:
「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經過主神強化的對手,和現實世界的敵人畢竟不一樣。若論戰鬥,當過特種兵的你倒真很有可能勝過我們,不過要想在其他小隊的戰鬥中保住性命,你就未必做得到了。」
銀鑰小隊的老玩家們對馬駕軒多半抱持著一種矛盾的態度。照理說,馬駕軒是新人,應該聽老玩家的。但他聲稱自己當過特種兵,根據老玩家們的觀察,他的戰鬥力不下於剛經過一次半任務的老玩家們。要論處理危機的經驗,恐怕還在其上,這又使幾個原本生活估且算和平的老玩家們在面對馬駕軒時有一種奇妙的自卑感,總覺得自己不如他。這種氣質上的示弱感就令四名老玩家總有向馬駕軒發號施令以確認自己權威的衝動。
而在這其中,表現最明顯的其實是劉宇。就連剛才那段話,他說起來,也帶有一種奇異的自我說服的炫耀意味。他自己並沒有察覺到,不過,因為立場弱化而對氣氛敏感的新人們卻察覺到了。
馬駕軒在老玩家們不注意時,回頭瞅了眼其他三個新人,見他們都在偷偷注意著這邊,便回地頭,又問道:
「不過,就算我們藏起來,也不一定能保證安全吧?」
「總會比和我們一起行動要安全不少吧。」
這次倒是唐霖回答了,大概是他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去和人拚命了吧,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急躁。
「對方的人手並不多,應該分不出人手來偷襲你們。不過,如果你們跟著我們過來,就要留神敵人槍彈無眼了。」
唐霖說到這裡,轉頭看了一眼馬駕軒的反應,見他似乎並不認同的樣子,嘆氣補充道:
「當然,你或許是不成問題的……不過總要考慮其他人的情況吧。雖然你跟我們在一起算是一個有效的戰力,不過,我倒希望你能和其他人在一起,關照一下他們。」
唐霖這麼說著,眼光不自覺地在另三隊人群中掃過。
馬駕軒注意到了這一點,又將聲音壓低:「釘子惡魔有兩個有經驗的人留下來,萬一要是……?」
「到時候就拜託你了。我是說,如果真有萬一的話。」
雖然明白馬駕軒的意思,心裡也清楚那並非不可能,但唐霖心中卻在害怕與釘子惡魔翻臉。這與和平主義無關,只是作為弱隊,實在是不能招惹強隊的報復。想到這裡,雖然覺得馬駕軒的問題有理,在強調限度時也不禁多加了一分嚴厲。
馬駕軒再沒有提問。他又退回新人那邊,幾人互相用眼神探詢著,但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陣,大家便到了教堂。安頓好新人們,老玩家互相確認了補給品,便出發去迎接戰鬥,留下背後竊竊私語的新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