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分隊

040

轉移。

這應該是一項比較理智的決定。

他們在馬駕軒消失的地方發現了些許血跡。最後那陣亂槍還是傷到了他。因此，他不可能那麼快地殺回來。但是，馬駕軒同樣不可能等得太久，他一定很明白，時間拖得越久，老人們恢復得越完備，他的勝算就越低。

而唐霖他們要做的，就是稍微拖延時間。讓大家的傷勢好轉一些，順便問清楚，新人們躲藏期間到底出了些什麼事。

葛均被柳風凌一腳擦斷鼻樑，已然暈了。大家也不急著叫醒他，免得叫醒了他還多費唇舌功夫。幾人草草給於曉晴包好手腕傷口，柳風凌抱起於曉晴，李猛背起葛均，找到初會有形無神時的那一小片谷地。

與此同時，逃離幾位老人的馬駕軒也遠遠離開了教堂，來到樹林之中。

這個島上大部分天然土地都是林地，保存得相當完好，這種環保高度在來自現實世界的馬駕軒看來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但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他並沒有心思感慨自然環境的美好，也無暇去欣賞景色。

被劉宇他們槍擊時，因為被黑霧罩住，又急於脫身，未及看清四周環境便動手超能力逃出去好遠，等靜下來時，卻發覺四周的環境已經十分陌生了。

簡單來說，他已迷路了。

正常來說，合格的特種兵是不會在這種程度的林地里迷失方向的。不過，馬駕軒不止找不到路，甚至連方向也有些摸不清楚。

事實上，馬駕軒並非真正的特種兵。

然而，他也不是特意欺騙唐霖等四人——至少，不是在發覺自己在輪迴遊戲中醒來、面對四個形貌奇異之人的短短時間內，被問及姓名時，匆匆想出的慌話。「我是前特種兵」——這是馬駕軒慣用的自我介紹。

馬駕軒所受的軍事訓練僅限於民兵，但他天生身體素質優秀，又練過武、街頭常和人對砍，打架是一把好手。很早以前起，在自己家鄉的那塊地方，他也是幫派里一等一的打手。自稱特種兵這一宣言的靈感來自於少年時偶然看過的報道——一些全國皆知的、在北方各省組起大幫派、犯下許多案子，後來在全國各省奔逃數年間又干下多次大案的著名罪犯，平時坊間流傳他們是退役特種兵，但其實他們沒有一人當過兵，只是憑「本事」搞到了槍支武器、平日里多多進行訓練，加上組織內部管理嚴格，搶銀行、綁架殺人行動利落洗鍊，令人不寒而慄，不知不絕間「前特種兵」的說法就流傳開來。當時恐怖份子、極端派武裝力量等組織在國內還不太被大家了解，人們便以「當過特種兵」這種方式表達對這些人那兇狠麻利的行事風格的畏怖之情。

因此，當馬駕軒離開家鄉、來到大城市發展的時候，便放出風聲，暗中宣揚他是退伍特種兵的謠言。他稍為打扮便面相顯老，虛誇五歲也不顯得可疑。加上利落兇狠、不多話的風格，這退伍特種兵的流言，便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了。

而在超能力方面，無論是擁有超能力，還是知道其他超能力者的存在，都不過是三年的事。在危急的打鬥之中他所領悟到的能力，便是超高速的行動，那並非將身體能力強化而達成的快速行動，而是整個身體宛如被平空推動一般，僅僅是平時的力量，就能達到成倍的速度。

超能力的獲得，最初狂喜，冷靜下來之後馬駕軒也因而恐慌。超能力是財權的鑰匙，但也要有命消受才行。老輩人常說，人有精氣神，誰知道這超能力使用起來要消耗哪一樣？但過了一段時間，發覺超能力並不會當時就讓人精盡人亡，日後會不會折壽他也不在乎，於是將超能力當作隱藏的資本，跳槽到了更有力的組織，也與同樣具備超能力的敵人進行過戰鬥。經過戰鬥，慢慢能夠憑直覺判斷敵人是否有超能力、是否使用了超能力，也能夠憑直覺和意志力感應和對抗別人的直接影響性超能力的影響——這些超能力戰鬥的規律。

馬駕軒將主神的召喚視為一種上天的賜福。即使在幫派之中，也有奪權爭勢的政治鬥爭。它往往以更原始和更血腥的、如獸群爭王一樣的鬥爭形式出現，但它終究也是一種政治鬥爭。這正是馬駕軒所厭惡的事情。雖然這種說法聽起來很奇怪，但馬駕軒在本質上是一個實幹家，他討厭一切形式的拉幫結派和嘴上工夫。然而，即使擁有就算在超能力者中亦稱得上強大的實力，正是因為對政爭的厭惡，他反而無法對抗他所討厭的派系奪權鬥爭。然而，主神則並不相同。從他人的介紹中得知，在主神的規則下，力量就是權力，而所立下的戰功會轉變為力量。只要戰鬥，就會持續增長。對於一個武力派的實幹家來說，這裡就是天堂。

因此，馬駕軒渴望在這裡成為主宰。他看不起唐霖和柳風凌，也看不上劉宇。李猛勉強可以說是一個讓他注意的人物，因為他擁有那種自己百般磨練而習得戰鬥技巧的氣質，但是「運動型」的李猛，也不被馬駕軒放在眼裡。也許他本人沒有那種想法，但事實上，他就是這樣認為的——像唐霖他們這樣的四個無能之人，沒有資格佔有這樣的天常。

馬駕軒已經受夠了給貧弱之人當打手的日子。如果他必須成為一個隊伍的成員的話，那麼主導者應該是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是挾持了傷重的李猛，要求其他三人承認他是隊長，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把三個老玩家收作手下。

這三個人就算答應讓他當隊長，那也一定是權宜之計。但是，就在那三人以權宜之計應允、誤以為李猛已經安全時，他就會直接殺掉李猛。那三人必然會一驚，而就在這主、驚諤中，啟動「加速」超能力，先幹掉那個會對精神攻擊的唐霖，劉宇和柳風凌就不是什麼困難了。至於葛均，殺掉也行，收作自己的跑腿也行，這個葛均目前只是一隻被嚇壞了的弱雞，要把他揉吧成什麼樣子，全憑他馬駕軒的喜歡。這就是他的計劃。

老實說，若不是唐霖暗留了一手光學幻相隱形術，他就成功了。誰能想到一個死學生仔出身的菜鳥會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對自己人留後手？

從一開始，他就是打算幹掉其他玩家自立的。然而，他不敢隨便出手。雖然完全看不起唐霖他們，但是對於他們所具有的戰鬥力，他也不敢忽略或者無視。李猛的身體素質猶在他之上，甚至很可能不下於真正的特種兵。唐霖、柳風凌、劉宇也不算差。更何況，這些人手裡還有槍。就算對於超速狀態下的馬駕軒來說，槍都是很危險的東西。他只好隱忍著幹掉四個無能上司的渴望，把自己當作「忠厚老實的前特種兵」而安份下來。

這種忍耐並不容易。雖然他在現實中已經忍了十幾年，但是，就像一個好酒之徒，看著電視上的好酒時，可能並不會覺得口渴，但當一瓶好酒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伸手就能拿到，那麼要忍著不伸手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了。但這忍耐的痛苦也帶來了一絲越來越強烈的興奮。既然幾個普通的學生，僅僅經過一兩次任務，就能變成一個讓他——一個職業打手感到可怕和危險的障礙，那麼當他進入那神秘的、仿弗是無盡寶庫一般的「主神空間」時，究竟能夠獲得多麼優厚的酬勞呢？

馬駕軒心情激動著，頭腦卻冷靜地盤算著要怎麼對付那四個老玩家。突然，一陣細微的響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已是個老江湖了，立刻收斂心神，放慢腳步。傾耳一聽，是幾個人在低聲爭辨，聽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兩天任務生活的馬駕軒已經判斷出，那些人本來說的不是中文，只不過是主神的轉譯。他慢慢接近幾步，那幾人說話聽得漸漸清楚了。原來有一個聲音主張「回去」，另一個卻說「太危險了，還是躲起來等援軍吧。」另幾個聲音似乎拿不定主意，只在中間解勸。

馬駕軒聽了一小會，聽到他們說援軍已從本土出發、軍艦將至之類，又說攻擊基地的惡魔如何如何可怕，已經明白他們是之前日軍基地的殘兵，在馬戲團的攻勢下沒有死掉，逃到這裡來。聽他們的口氣，已經從日本本土喚來了後援部隊，一兩天內就會到來，心中稍有些慌。

之前別隊來教堂接回自家新人時，也曾提過，炸彈控制器已經被劉宇和西摩一人一槍打成廢鐵，基本沒了炸彈的危脅。面對幾個士兵，馬駕軒真沒什麼好怕的。他刻意發出腳步聲，然後才慢慢現身。果然，一共五名士兵的槍都對準了他。

「什麼人！」一人喊道，聽嗓音正是那個主張躲起來的人。

「膽小鬼只有嗓子能行。」馬駕軒不冷不熱地諷刺著，並沒有停下腳步。

「不要過來！」那名士兵警告一聲，卻沒等馬駕軒停下，徑自開槍。

砰的一聲，子彈在樹榦上鑿出圓孔。馬駕軒身影一閃，已出現在那名士兵的身邊。當的一響，他已用刀磕掉了士兵手上的槍，順手將刀尖指在那士兵的下巴下面。而這時，其他幾人的槍口才剛轉過來。

「你是什麼人？」主張回到基地的那名士兵問道。

「特種部隊的。」馬駕軒說著說慣了的慌話，不過，剛剛顯露出的一手本事令他這句話格外有說服力。

「特種部隊？我們沒接到通知……」一名士兵答話道。馬駕軒不等他說話便打斷了他：

「BR遊戲一開始，我已潛入參與者中。我的任務就是防止他們作亂，如有必要，最後幹掉勝利者。這是絕秘，我原本不該對你們說的。」

馬駕軒是一邊回憶著大逃殺的劇情（雖然自己面對的情況和原著變得幾乎完全不一樣了）一邊現編謊話。其他幾人目睹了他的超卓實力，對他的話也就將信將疑起來。

馬駕軒雖不是職業騙子，也是唬慣了人的，知道此時必須要加把勁把這幾個人繞迷糊了。不等幾名士兵反應過來，他又搶先說話：

「今年BR的參與者，還有幾個人留在島上。我覺著，你們也不甘心被人拆了自己的基地之後一點也沒討回本兒來吧？」

另一方面，銀鑰隊的其他六人已經到了那片小谷地中。沒有回到先前的宿地，他們選取了一公里以外的另一塊地方。雖然環境不如先前宿地舒適，但隱蔽性要高上許多。

於曉晴還是沒醒，但手上的傷口已經止血了。身上看不出其他外傷來，但如果是內傷所致的昏迷，他們半吊子的急救知識也看不出來。為了救李猛，萬靈藥已經用光了，不過於曉晴對銀鑰四人來說多少算有一場任務的同伴之誼，柳風凌將萬靈藥盒子的底兒擦了擦，抹在繃帶上給於曉晴上了葯。這倒真比止血劑管用，馬上傷口就見癒合了，不愧是魔法藥品。

葛均已經醒了一陣了。大家忙於曉晴的事情的時候，他就在邊上看著。見四人對於曉晴這麼上心，他心情慢慢沉重下去。現在馬駕軒反了，於曉晴昏迷不醒這件事，自然要算在馬駕軒的頭上。但馬駕軒不在這裡，那實實在在的懲罰，自然是要算在他葛均的頭上了。葛均心裡清楚，於曉晴的事兒，事實上與他脫不了關係，但其實單看表面上的情況，唐霖他們是沒有理由要懷疑他的。不過他也很明白人類的陰暗心理，就算沒有理由，現在只有他一個可以問話的人，那是不必懷疑的也要懷疑了。就算葛均真的與這事沒有關係，肯定也要好好地受到一番盤問。更何況，他其實是難逃干係的。

但他也不敢逃走。就算島上什麼危險都沒有，要他一個人在島上求生好幾天，他也做不到。雖然其他隊伍據說都已經離開這個島了，但還有一個危險萬分的馬駕軒在晃當。他沒有按馬駕軒說的那樣去偷襲柳風凌，現在看起來是個明智的決定，但如果最後他落在馬駕軒手裡，馬駕軒一定會幹掉他。

所以，就算看到那四人一面小聲地用聽不懂的語言交流著，一面不停地向他這邊瞟來，他雖然嚇得腿軟，但也硬撐著一動不動。

最後，唐霖向葛均走過來。

「我想你知道我所擁有的精神攻擊能力。」唐霖一開頭，先說了這件事，「馬駕軒應該向你解釋過吧。他是你們當中唯一承受過一次那一招的人。」

葛均點頭承認。唐霖也跟著點了下頭，掏出煙來，向葛均示意。葛均擺手拒絕，唐霖也不堅持，自己取出一根來點上，深吸一口，嗆了一下，又將煙霧全部吐出來。

「我沒有什麼讀心之類的能力，也不能控制別人的精神。」唐霖慢慢地開始解說自己的能力。葛均很奇怪，他為什麼要先說這個？想不出這個「前輩」接下來會做什麼事，葛均更加緊張了。

唐霖卻似乎並不在乎葛均的想法，他又小心地吸了一口煙，說：

「我的能力僅止於強化或壓抑別人的情緒。這種能力在動漫、小說里也很常見吧？」

葛均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的確，在他看過的動畫和漫畫里，是有不少這樣的能力者。

「嗯，那你應該可以想到。我的必殺技之一呢，就是在短時間內將人心中的某種情緒放大上百或者上千倍。你能想像那會是什麼結果吧？」

「呃……會破壞我的精神？」

雖然沒使用過超能力也沒被使用過，但葛均憑著對動漫畫的經驗，也猜出了答案。

「那麼，你的精神被破壞後會怎麼樣呢？」唐霖就像一個好老師一樣和善地循循善誘。

「我……會變成白痴？」葛均身體顫了一下。

唐霖慢悠悠地搖頭：

「沒那麼簡單。被瞬間增幅的情緒會破壞你的精神，然後只有這一種情緒成為主導。從某種意義上，你還保留著正常的智能和思維能力，只不過你的思維和智能只能為你僅存的那種主導情緒服務。」唐霖微微停了一下，像是要等著葛均理解，「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葛均茫然地看著唐霖，他不太能夠理解這種情況。或者說，他現在正在害怕和緊張著，顧不上去理解唐霖話里的意思。

「也就是說……瘋子？」他試探著說。

唐霖點了點頭：

「差不多。嗯，可以簡單地給你解釋一下。所謂情緒呢，其實是一種簡單的東西。像是快樂、害怕、悲傷、**等。若將一種情緒級度增幅，將心理破壞，你的行為就會完全以那種情緒為主導。比如說，如果你被**控制，你就會變成純粹追求交尾的怪物，直到精盡人亡。而如果你被快樂控制，你所受的任何感受都會成為快樂，會求取刺激、胡作非為，最後為追求最大刺激而自我毀滅。」

他停了一會，看著葛均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漸漸發白。然後，他接著說：

「所以，我現在將你的恐懼心強化……」

他眼中紅光一閃。葛均心中一驚，想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心中一懍，一陣極度的寒冷從小腹蔓延上來，彷彿在心口開了洞一般。明知自己是中了招，眼前的唐霖明明樣貌沒變，給葛均的感覺卻像是世上見所未見的怪物，心中所感已經不止用恐懼來形容，簡直身上每一寸神經都被唐霖一節節凍成冰線。

唐霖慢慢舉起一隻手，還未做什麼，葛均只覺頭腦中一白，「咿」地慘叫出聲，倒跌在地，手腳並用向後爬去。

但唐霖只是打了個響指，解除了精神攻擊。葛均慢慢緩過氣來，發現全身被冷汗濕透。手心鑽心地痛，是被地上樹茬刺得幾乎對穿，剛才竟全無感覺。

「你看。」唐霖笑道，「我如果用這種手法攻破你的精神，你屆時為了逃避恐懼，無論我問你什麼，你都會老實交待。不過，你應該不喜歡那樣吧？」

葛均大口喘氣，眼淚不住地流，使眼睛陣陣刺痛，但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再緩了一會，他總算理解到，唐霖的從剛才開始，不過是脅迫他要老實交待而已。同時他也理解到，這些前輩的思維和辦事方式，已經開始脫離正常人類的範疇了。

他儘力撐起身體，全力向唐霖點著頭。

「我說，我什麼都說。」

唐霖滿意地點了點頭，將煙捻滅裝進衣袋裡。

他心中防備著葛均和馬駕軒勾結，又不想動手拷問那麼粗暴，便說出這一大通話來，配合超能力威嚇葛均。所謂精神衝擊之後的行為模式云云，只是唐霖自己隨口這麼說，唐霖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否則，唐霖倒真想裝作失手，將葛均的精神迫致崩潰后再細加盤問，豈不更加可靠。不過，現在的進展也算不錯。他走上前，伸手拉起葛均，將他帶向同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