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黑色畫框（一

有兩點向大家道歉。第一，這周寫得慢，字數不多。第二，昨天重看時才發現，原來葛均已經死了很久了。不過暫時懶得改它，先由它去吧。

在劉玉廷向唐霖等人講述躲在教堂的這幾個小時中發生的事情經過時，我們暫且也隨之將時間回溯到那個時間。

大家到達教堂是在深夜。老玩家們第二天要去對付大力士和潛獵獸，並沒有留下在教堂過夜。之前他們已經規劃了前往大力士那裡的路線，從教堂出發並不合適，而他們亦找好了更加合適的宿營地。所以，基本上各隊的新人是自己在教堂過夜。

各隊的人對彼此並沒有什麼友情或者信賴，因此各自扎堆兒，雖然教堂裡面空間不太大，但裡面的人卻很明顯地依小隊分開。所幸各隊的老玩家在離去前都交待新人們不許生事，大家摸不透這些「上級」的底，不敢亂來。有些信上帝的人開始祈禱，銀鑰隊的新人自然都是無神論者，但也不會主動去挑撥人家的信仰心，便找地方安坐下來。

時間已經晚了，但剛剛走了一大段路來到這裡，肌肉的興奮感還沒有被疲勞抵消，大家一時都睡不著，便小聲聊了起來。能聊的話題不外乎各自的出身、興趣什麼的，但誰也不肯把自己的事情談得太深，話題沒幾句就僵住了，慢慢便轉移到自己正面對的這個輪迴遊戲中來。

四個人中，劉玉廷和程門看過一些「輪迴遊戲」類似題材的小說，他們自然就說起這個話題來。

「這個主神似乎是『歷險』型的。」程門無意中提起這麼一句。劉玉廷疑惑地反問道：

「歷險派？有這一派嗎？」

「沒有成一派這種說法，只是小說故事的傾向而已。」程門似乎很滿意劉玉廷的提問，因為他正想趁機解釋一番；「無限里不是說過『各個世界就像一個個盒子』嗎？有些小說中，這些盒子很大，都是真實的世界，裡面有自己的規則、社會、居民，而且會用很大的篇幅來描寫那些進入劇情世界冒險的人的故事，比如有一本小說提到《咒怨》里的惡靈其實是吸血鬼組織研究的魔法兵器，然後主角捲入這個世界的吸血鬼皇族繼承權之爭……也就是基本上各個劇情世界除了任務之外，還有與主神關係不大的部分。另外一種就是『闖關』型，各個任務世界的構成比較簡單，主要就是用來讓主角完成任務，這些世界由主神直接主宰，隨時可以改變或者更改。比如有一本小說里，主角進入了生化類的世界，但是他不想去打殭屍，而是相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於是他躲開了市中心，跑到一處原本人煙稀少的倉庫。但是他去了之後，本來很安全的地方，平空多出一座動物園，裡面的大象老虎什麼的就全變了殭屍，因為他沒有按主神的意志行動，主神懲罰了他。――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

裝模作樣的最後一句話只是一個玩笑，但似乎不太高明，沒有人笑。馬駕軒點點頭，向程門問道：

「這和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係？」

「其實沒什麼關係。」程門苦笑道，「我只是說出來圖個樂子罷了。《無限恐怖》也好，其他無限流小說也好，歸根到底不過就是小說，並不是主神世界生存指南。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會真的穿越到和那些小說相同的處境里……」

「總該有點用吧？照著小說里的，你看這麼多東西都和小說里寫的一樣了……」劉玉廷像是有點不甘心似地問道。

「沒什麼用。就好比，你看過《狼群》吧，但如果你真的遇到雇傭軍打過來，你按裡面說的就能活下去嗎？」程門就像要毫不留情地打破劉玉廷的希望一樣。

劉玉廷並不是傻子，自然分得清小說和現實的區別，執著於無限流小說不過是因為他實在對未來不安得緊，想要給自己找出一點希望來。被程門點破這種心思，他一下子變得非常沮喪。

這時馬駕軒清了清喉嚨，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力。

「你們看過的什麼無限小說，裡面完成任務之後，獎勵是怎麼樣的？」

這件事，唐霖他們一開始就沒有說得太明白。劉玉廷想了想，正要說，又改變主意，看著程門。

程門點點頭，說：「在那些小說里，一般獎勵分為兩種，一種是分數，一種是支線劇情獎勵，按前輩們的說法，這裡的支線劇情獎勵叫做『兌換券』，不過也是分D到S五個等級。兌換券一般是完成特殊任務之後才有，任務結束后我們會回到一個叫主神空間的地方，在那裡可以用分數和兌換券強化自己，不過如果分數變成負數就會被抹消。」

「那麼，那些分數和兌換券是怎麼分配的？」

「這個，前輩他們沒說清楚……也許和小說里是一樣的吧？」程門猜測道，「由主神按功勞分給每個人，然後隊員之間可以有限度的交換……就是這樣吧？」

馬駕軒點了點頭，他終於將話題引到了他想要的「正題」上：

「那麼，有沒有可能，那些『前輩』會收走新人的收穫？」

他滿意地看到，程門和劉玉廷那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突然間變得更加蒼白。

沒錯，自稱前特種兵的馬駕軒，其實看過那本《無限恐怖》。然而，他狡猾地隱瞞了這一點。

他比一般人更加現實，因此也更加懂得小說的不可信。他從沒打算依照那本小說里所描述的情況來行動――然而，很明顯的，這兩個普通學生樣的年輕人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了那本小說的影響。他正是從這一點出發，打算把劉玉廷和程門當作炮灰使用。

劉玉廷忙不迭地點頭：「是這樣，小說里有那種養殖隊……你怎麼知道的？」

「人性。」馬駕軒故作高深地說道，「我見過各種黑道和犯罪分子，還有貪官。人性是醜惡的。」

這倒不是假話，他的確見過不少――為其中一部分辦過事，幹掉過另一部分。

劉玉廷又點頭，已經信了。程門低頭思索著什麼。馬駕軒怕他想明白什麼對自己計劃不利的地方，連忙打岔：

「再說說那個養殖隊吧。」

「養殖隊啊……」程門猶豫了一下，但似乎也接受了專門由他來陳述劇情的這一事實，「就是從新人身上剝奪獎勵來強化自己，這樣獲得的獎勵就比自己的真實實力要高。另一方面因為新人傷亡率高，所以主神對這個隊伍的評價低，任務難度也就不高。――不過這樣的隊伍經歷的鍛煉少，所以很少出現真正的高手。這就是一般的設定。」

準確地說是「元祖」的設定。後來的跟風之作中，不乏主角大搞養殖隊猥瑣戰術的黑暗系故事，卻不知那位原本對養殖隊抱持否定態度的原作者是什麼感想。在場的四人並不清楚――事實上，唐霖他們也不很清楚，這裡的主神使用了榮譽值與強化選項掛鉤的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養殖隊的存在。

馬駕軒像是很有感觸似地嘆了口氣：「人性的弱點啊。不負出辛苦就能獲得回報，誰不想呢？」

程門聽出他意有所指，忙問：「馬哥你是說咱們隊……」

「沒準兒。」馬駕軒壓低了聲音。

「不會吧……」劉玉廷也壓低聲音，說話間有點發抖，「他們也沒有一上來逼咱們聽他們的、也沒說要咱們當牛做馬……」

「那是他們實力不夠。」馬駕軒笑笑，掏出煙來點上，又向程門和劉玉廷遞出兩根，「沒聽他們說他們也才一次任務嗎？咱有五個人，他們只經過一次任務強化，肯定不是太強。就算沒有我，他們打你們沒問題，但保不齊就能被你們拼個魚死網破。再加上有我在，打起來他們准贏，可也討不了什麼好。這次任務可是團戰，有個萬一什麼的，他們就虧大了。」

「可是看上去他們也不像……」

劉玉廷用微弱的聲音抗議道。馬駕軒心中冷笑，這大孩子其實已經被他說服，只是不肯相信，拚命找理由讓自己安心罷了。他冷酷地加上最後一擊：

「我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過一些對話框……你們記得吧？」

其他三人都是一愣，但隨即就想起那個對話框來。這似乎是取代了「手錶顯示」的，這個主神的通報方式。

「賀蘭月，被腐化，失去資格。」

「賀蘭月，死亡。」

「殺死被腐化的隊友賀蘭月，受到五分之一榮譽懲罰。榮譽值扣除2點。」

他們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隊伍比其他隊伍的人數――看起來是「標準」人數，要少一個人。這件事，那些前輩們並沒有做過任何解釋。

馬駕軒繼續冷冷地說：「我是一醒來，就看到這三個對話框，然後它就消失了。你們也是如此吧？這個叫賀蘭月的人究竟是怎麼了？我們醒來之前發生過什麼?我們都不知道，但主神已經明確告訴我們了，這個賀蘭月就是被隊伍里的人，也就是那些前輩殺掉的。」

他用確信無疑的語氣說完這些話，環視著同伴的臉。果然，剩下三人都游疑不定起來。所有人都注意到「有一個同伴被前輩們殺掉」這一點，而主神提示的「腐化」什麼的，他們並沒有深思。

然而，於曉晴還是和其他幾人不同。她的神色十分複雜。

馬駕軒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現在為了拉攏僅有的三個同伴，他也不敢深究下去，怕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帶頭人」的感覺被破壞掉。不過，他還是暗中記下了這一點。

見大家開始慢慢懷疑起那四位前輩來，馬駕軒決定趁勢打鐵。

「你們看，那四個人里，誰是老大？」

「誰？」劉玉廷想了想，「劉宇吧？」

「劉宇，或者李猛。」程門試探著說，又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說呢？」馬駕軒冷不防地問於曉晴。於曉晴抖了一下，然後低聲說：「我……我不知道。」

馬駕軒盯著於曉晴的眼睛，微微皺眉，然後在另外兩個男性注意到之前立刻轉了回來：「其實唐霖才是主事的，那個看起來不強，但是有精神控制技能的人。」

他並沒有著重提出「精神控制」這一點，因為如果太刻意了，反而顯得做作。只要提醒別人「前輩中有一個人有精神控制能力」就行了。

「不知你們注意沒有……」馬駕軒接著說，「在說話的時候，他試探過我好幾次了。因為他知道，要想完全控制住我們，要控制我是最重要的，因為只有我在武力上能和他們抗衡。」

「那你為什麼還要提出試驗他的精神攻擊能力？」程門問道。

「我也想試探一下他。再說我也說過，現實中也是有人有精神攻擊異能的，我也打過，並不是很強，所以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是……」

他微微打了個冷戰，這倒不是裝的，唐霖的精神攻擊的確讓他印象深刻；「他的力量好強。當時他根本就是想要藉機除掉我，幸好我有經驗，有一點抵抗力。」

他學著電視上?隆皇上的作派，深深地吸氣、嘆氣：

「現在想這個也沒用，先睡吧，體力要緊。明天我們商量一下該怎麼辦。」

說罷，他裹緊了戰鬼借出的毯子，蜷坐在地上沉沉睡去。快速入睡和發生任何情況時立刻醒來的反應能力也是他膽敢自夸特種兵的原因之一。臨睡前，他看到幾名同伴露出的糾結痛苦的神色，自己露出滿意的微笑，旋即將這笑容抹去。

馬駕軒睡了，另外三人一時沒了話題，只是面面相覷。劉玉廷臉色蒼白，嘴唇上都沒有血色。於曉晴同樣一副蒼白的樣子，但更讓人注意的是她低垂眼瞼的樣子，似乎有幾重心事，卻不能說出口。程門想問一聲，但轉眼看到馬駕軒就睡在身側，輕嘆一聲，也不再說話。他早已疲勞，安靜一陣，倦意上涌，很快沉沉睡去。其他二人亦是如此。

這一夜睡得很安穩。但，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不久之後，變故突然發生了。

最初是釘子惡魔留下的兩個半熟玩家之一的安娜從教堂外發出警報，要大家就地找掩護。很快，安娜那裡就發出了零星的槍聲。然後，接連不斷槍聲連成一響，從遠處爆發出來。安娜撞碎窗戶，翻進教堂里，隨即一排窗戶玻璃被打得粉碎。

「怎麼回事？」有人高聲問了一句。問話的人反應快，躲在凳子後面。

「日本人的機甲！」安娜答了一句，抽出槍來。她拿的是劉宇也愛用的沙漠之鷹手槍，想來也是在主神那裡強化了體力，否則看那與一般城市姑娘差不多粗細的手腕，是用不了這出名暴力的兇器的。

釘子惡魔的另一個半熟卡爾也從隱蔽處出來，手上拿著一支槍管奇粗的全金屬步槍，不知是哪部科幻作品中出現的武器。

機甲已經從旱冰般的滑形改為步行，腳步聲步步逼近。卡爾一面低聲催促著所有人躲到佈道台後面供神父休息的小室，一面凳子堆在一起當作掩體，躲在後面瞄著大門。

教堂的正門高大，但並不能讓二足機甲輕鬆進入。也許是為了有效地確切殺傷教堂中的新人，機甲並沒有使用爆炸物，而是拋入了煙霧彈，然後在正門前現身。

卡爾扣動扳機。

沉悶的轟聲中，卡爾的奇形步槍槍口並未閃動一絲火光。但沉重的彈丸卻在頃刻間打在機甲身體的正中央。並沒有破壞機甲，但衝擊力竟令機甲後退兩步。

安娜從門后滾翻出來，經過機甲腳下時，對機甲的足關節開了一槍，子彈在機甲的金屬表面迸出火花，卻並未造成什麼損傷。機甲轉過身來，欲將槍口對準安娜，不料安娜早已起身，槍口鎖定駕駛倉，開火。

現實世界最兇猛的手槍在駕駛倉的強化玻璃上留下蛛網樣的裂紋。

卡爾已拉動槍栓。安娜開槍之後再次滾翻逃走，卡爾則開動了第二槍。不知是打偏了還是有意為之，這一槍打中了機甲一側的機槍，將槍身從正中扭曲，顯然是不能用了。

卡爾鬆了一口氣，再次拉動槍栓。但就在這時，巨響與震動同時撼動著卡爾的身心。一側窗戶的邊牆被炸出豁口，煙塵中，露出的是另一架機甲的身軀。

第二架機甲以靈活得不像機器的動作跨過缺口，機槍轉向卡爾的方向。卡爾連忙調轉槍口，對第二架機甲開槍。機甲被震退一步，機槍管歪向一邊，子彈在天花板上打出一排彈孔。然而，由於姿勢不對，卡爾的身體撐不住巨大的後座力，向後重重摔倒。

第二架機甲未及穩住身形，便再次想要將槍轉向卡爾。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灰色的峻風從卡爾身邊掃過。片刻間，已有人站在第二架機甲的肩頭。

是馬駕軒。

他手中的P90自上而下對準駕駛倉。巧妙地在機甲頭上穩住身體，P90的子彈以不可思議的精度對駕駛倉的一點傾泄而下。終於，強化玻璃隨著彈勢向倉內塌落。

「搞定一架。」

馬架軒自言自語著，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據後方偷看的於曉晴事後回憶，這一刻的馬駕軒，看起來就像一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