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愈接近成親之日,子安就愈緊張,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嘆口氣,手裡仍不停地縫製衣服。這是要送給邵無擇的衣裳,她已快縫製完了,希望後天能給邵無擇一個驚喜。

這兩天,府里是一片喜氣洋洋,里裡外外的人都在忙著籌備婚事,讓她備感壓力,她的心老是忐忑不安的,定不下來。

下意識地,她摸著左肩上的傷,覺得好難過。當她的眼淚滴在她的手上時,她才知道自己哭了,不到片刻,她已哭得肝腸欲斷。

這些日子,她的心結仍然還沒解開,反而將她的心愈扣愈緊,使她喘不過氣來。她真的不想邵無擇去南征北討,當他在戰場殺敵時,她會擔心他的安危。

她知道他若戰亡,她絕沒有獨活的勇氣,可是令她心力交瘁的是,等待他歸來的日子中,那種活在恐懼中卻一點忙也幫不上的感受,著實令她不知所措。

她寧可同他共赴沙場,就像上次一樣,如此,她的心裡會踏實許多,但這只是奢望。

她告訴自己,就再哭這一次,婚後她會讓自己活得快樂,再自憐下去也沒用,反正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子安。

邵無擇站在門口,敲著子安的房門,他聽見她的哭泣聲。

子安抹去眼淚,將衣服藏好,才去開門。

「什麼事?」子安低頭問。

邵無擇走進來,關上房門,「你怎麼了?」他擔憂地問。

「沒有。

他托起她的下顎,拭去頰上的淚水:「怎麼哭了?」

「沙子跑進眼裡——」

「子安,別對我撒謊。」他皺眉道,「這屋內哪來的沙粒。」

他真是個精明的男人,子安暗忖道。

「你擔心後天?如果你不想後天成親——」

「你別亂猜。」她打斷他的話。

「那到底是什麼事困擾你?」他加強語氣道,「你若不告訴我,我們就在這兒耗上一晚。」

他的語氣透露著不妥協的意味,子安模稜兩可地道:「我只是想到某些事。」

「什麼事?」他追問。

「有沒有人說你很固執?大人。」

「別轉移話題。」他絲毫不為所動。

「你幫不上忙的。」她又開始想哭了。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他頓了一下,「別再繞圈子了,直接告訴我。」

「我不要你離開我。」她的淚水滑出眼眶,滴在他的手上。

「我怎麼會離開你?」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你會的,你會的。」她開始痛哭。

他抱著她,坐在椅子上。她靠著他的肩窩,發泄她的情緒,他摟著她,等她平靜,不懂她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我討厭一直哭,像銀紅一樣。」她便咽道。

「銀紅?」他皺眉不懂話題怎麼會轉到她身上。

「你討厭她哭,所以……」她抽泣道,「讓她跌倒。」像狗吃屎,她在心裡加上一句。

他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女人,她妖媚得很,他從來就不喜歡她,他不懂子安怎會提起她。

「我再哭下去,你就會討厭我了。」她可憐兮兮地低語。

他微笑地親著她的頭頂,圈緊她:「我討厭女人哭,因為淚水讓我受不了。但我不喜歡你哭,是因為我不要你不快樂。」

她抬頭看著他,雙頰嫣紅:「是嗎?」

「嗯,別質疑我的話。」他親著她的額頭,「為什麼說我會離開你?」他柔聲問。

「你是將軍。」她難過地道,「總會離開我去征戰,而我不要和你分開。」

「你在擔心這個?」他終於知道癥結所在,「我回來那天,你就是想到這件事而難過?」

她點頭偎緊他。

「我該早點告訴你的。」他摩挲她的頭頂,低喃道。

「什麼事?」她不解。

「你不喜歡我做將軍,是嗎?」他問。

「我不能干涉,那是你的自由。」她嘆口氣。

「只要告訴我答案,子安。」

她這才點點頭:「但你不用為了我——」

「你喜歡牧場嗎?」他打斷她的話。

「喜歡。為何這麼問?」她不懂。

「我們會有座牧場的,子安。」他承諾道。

「我不懂——」

「你現在聽我說,子安。」他宣佈道,「我不當將軍了。」

「什麼?」她愕然地抬頭看著他,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不當將軍了。」他再次重申。

「怎麼會?」她搖頭。

「我和子堅、應淮、蘇昊已做了決定。除去了陳友諒這個大敵,中原已沒有人有實力和主公爭天下了。再者,元朝已凋零,主公滅元朝,是遲早的事。」他解釋著。

「但,你們貴為將領——」

「軍中有文士李善長、劉基、宋濂和武將徐達、常遇春等人輔佐主公已綽綽有餘。再說,我們生性甘於平淡,官場上的生活並不適合我們,所以,我們早就決定,在幫主公除去心腹大患陳友諒后即辭官而去,也算報答了主公的知遇之恩。」他摸著她的秀髮道,「原本子堅是打算等此役結束后,再接你一同遠走,怎知子堅會被箭射中,差點性命不保,才想見你最後一面。」

這些是他後來質問宋子堅為何丟下子安一人時,宋子堅才告訴他的。

子安感動地想道,大哥其實沒忘記她,她這五年並不算白等。

「你會告訴主公嗎?」她問。這時,她的心才真正安定下來,他和她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搖頭:「為了避免麻煩,我們打算留書而走,主公會諒解的。」

她的笑容像花朵般綻放,她再也不會憂心忡忡了,圈著他的頸項,拉低他的頭,她主動親吻他的下巴。

「謝謝你告訴我,大人。」她呢喃道。她凝視他漂亮的眼睛正閃著金色的火花,感覺好溫暖,她好愛他。

他輕吻她的鼻子,低喃道:「不用叫我大人,我不再是了。」

她點點頭:「我們什麼時候走?」

他俯身吻著她的耳朵,引起她的戰慄。他微笑道:「過幾天,必須先等主公返回應天(南京)。」

他吸進她的芳香,撫摸她的背脊,他喜歡這種寧靜的氣氛,想著以後和她會有更多這樣的夜晚,心中的欣喜和滿足是無法比擬的。

子安柔柔地笑著:「難怪慶功宴上我問你們是否會再赴沙場,而你們卻吞吞吐吐,不願正面回答。」

他也笑道:「你該早點把煩惱告訴我,就不會這樣悶悶不樂,杞人憂天了。」

她捶了他一下:「難不成我沒問,你就不告訴我了?害我白流了這麼多眼淚。」

「我原本打算成親當天再告訴你的。」他聳肩道。

「我們要去哪兒呢?」她玩著他頸后的髮絲。

「北方。找塊水源地,有茂盛的草地,經營一座大牧場。在那兒,我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動物一塊兒生活。」

她愉悅地點點頭:「我們會有個很棒的家,有大哥、應淮和蘇昊夫婦,一個大家庭,不是嗎?」

「是啊!」他粗嗄道,抱緊她。「家」!他終於有個真正的家了。

「一開始可能會辛苦些,可是,我不會讓你吃苦的。」他信誓旦旦地道。

「我才不怕吃苦,大哥不在的這些年,我還不是一個人熬過來了。」她突然憂心地道,「可我還不會騎馬,怎麼辦?」既然他們要開個牧場,她總不能連騎馬都不會吧!

他大笑道:「我會教你的。教你一輩子!」

「什麼嘛!」她捶他,「你是說我資質魯鈍,要學一輩子啊!」

「我想有這個可能。」他逗她,想到上次教她上馬的經驗。

這人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不由得搖搖頭:「總有一天我會跨上『噴氣』的。」她宣誓。

「『噴氣』?什麼東西?」這又是哪來的怪物?

「你的馬啊!它老是噴嚏打不出來的模樣,所以我叫它『噴氣』。」

他的表情是驚愕混合著不敢置信。天啊!怪物竟然就是他的馬!他死都不要這怪異的名字,他的座騎是匹英勇的戰馬,可不是在雜耍團表演的馬。

她根本沒看見他的反應,仍繼續道:「我覺得這名字真是符合它的特色!如果我高興的時候就喊它『噴氣』,如果我心情不好,我就叫它『邵』噴氣,意思就是『少』噴氣。很適合吧?!」

「你不能這麼叫它。」他一字一句地說。她竟然還加上他的姓!天啊!他已經可以想象被一堆人取笑的情景了,最重要的是,他威猛的座騎,怎麼能取這種名字?!

「可是,它是個好名字。」她固執地道,不懂他為何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它不是。」他也堅持,她取名字的功力真是讓他不敢領教,「以後我們會有一大群的馬讓你取名,可是,你絕不能叫我的戰馬『噴氣』。」他連講出這兩個字都覺得被噎到了,

「可是,它已經不是戰馬了。」她仍然不懂。

「子安。」他嚴厲地道,「別跟我爭辯。」一匹再威猛的馬,被叫這種名字的話氣勢都滅光了。

她扁嘴,臉上儘是不快,「好嘛!」她不情願地道,但心裡仍然覺得那是個好名字。算了,她私底下叫,只要他沒聽到就好了。

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親吻她的唇:「你該上床睡覺了。」

他抱她上床,幫她蓋好被子。

「睡吧。」他俯身親吻她的額頭。

她摟著他的脖子,吻他的下顎:「你也早點睡。」她閉上雙眼不到一會兒即沉沉睡去。

她又像只心滿意足的小貓了,邵無擇微笑地想。他輕撫她的臉龐,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紅唇,聽見她輕嘆一聲,他隨即起身離去,深怕再多待一會兒,他可能就會越軌了。

※※※

琦玉幫子安換上大紅禮服,看看是否合身。明天就是子安和邵無擇成親的日子,一切都必須順利才是。

「你穿起來真漂亮,子安。」琦玉讚美道,拉拉子安的衣服。

「沒有。」她不好意思地道,「是這衣服縫製得太出色了。」

「才不呢!是你好看。」琦玉不以為然地道,子安就是太謙虛了。

這一身火紅的衣服,襯得子安明艷動人,像朵漂亮的紅薔薇,她整個人也因喜悅而更顯得神采奕奕。

「若是邵大人瞧見,一定會看呆的。」琦玉又道。

子安的臉泛著桃紅:「以前你和蘇昊成親時,緊不緊張?」她換個話題,不喜歡成為談話的焦點。

「會啊!我還大哭一場呢!」琦玉吐吐舌頭。

「怎麼會?」結婚應該是喜事,怎麼會難過?

「我自個兒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百感交集,想著即將為人妻、為人母,難免有些恐慌,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琦玉回想道。

子安點頭,有些明白,可是,對於往後的日子,她都已做好準備,她不會後悔的。

「先換下來好了,免得弄皺。」琦玉小心地幫子安換下禮服,她又繼續道,「還有,也可能是和官人匆促成婚,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子安邊折衣服邊問:「為何匆促成婚?」

琦玉坐下來喝口茶:「那時我自認為配不上官人。你知道,我當時是個乞丐,不想玷污相公的名聲,所以我逃走了。」

「逃走?」子安訝異地道,還真刺激。

琦玉笑道:「是啊!可是,才沒走多久,就被逮回來了,還被官人臭罵了一頓。後來,他才告訴我他是馬夫之子,出身也不高尚。昊哥怕我又逃走,所以,第二天就押著我成親了。」

「天啊!這麼急。」子安搖搖頭,難怪琦玉會哭,換作是她,一定也會號陶大哭。

「別光說我,你呢?緊不緊張?」琦玉好奇地問。

「還好,只是希望快點到來,不然,總覺得有件事擱著,還未完成——」

敲門聲打斷了子安的話,「誰?」子安問。

「我是送胭脂來的,小姐。」

子安一開門,看見侍女手中拿著漆奩,低頭看著地上。子安接過漆奩,覺得這侍女有點眼熟,她低頭看著女僕的臉龐。

「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兒?你的琵琶呢?」子安驚喜道。原來是上次在茶館彈琵琶的女子。

女子也訝異地抬起臉:「是你!」

「進來,進來。」子安拉著她的手,走進房內。

「她是?」琦玉起身問。

「你是——」子安看向她。

「我叫雨荷。」她自我介紹,很驚訝再看見子安。

「我是子安,她叫琦玉。」子安要雨荷、琦玉坐下來,她倒杯茶給雨荷。

「你怎麼會在這兒?」子安好奇地問。

「因為將軍府近日籌辦喜事缺人手,所以,我家隔壁大嬸介紹我來這兒幫忙。」她有些拘謹。

「你不到茶樓彈琵琶了嗎?」子安又轉向琦玉解釋道,「前些天我在茶樓碰上雨荷,我跟你提過的彈琵琶非常好聽的姑娘。」

琦玉微笑道:「我記得,改天一定要聽聽雨荷姑娘彈奏琵琶。」

「對不起,恐怕不行,我的琵琶壞了。」雨荷難過地道。

「可是,應淮不是拿了些銀兩給你買新琵琶嗎?」子安不解道。

「我沒去買。」雨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

「為什麼?」子安問,她不知道雨荷看起來為何那麼哀愁。

雨荷搖頭:「我該走了。」她起身。

子安不依,她拉著雨荷重新坐下:「你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的。」她就是對雨荷放心不下。雨荷太像以前的她,肩頭似乎都快被壓垮了,但仍不服輸地想要自己扛起擔子。

「是啊!我們會盡量幫你。」琦玉也道,她和子安都是軟心腸的女人。

「謝謝你們的好意。」她感激道,「我心領了。」

她可真頑固,子安心想。「不要讓自尊牽扯在裡面好嗎?你應該想想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不要以為我們是在同情你,我和子安也都曾無助過,所以都知道那種心情,我們只是單純地想幫你。」琦玉語重心長地道。

雨荷看了她們一眼,沉默良久,她做了決定,她不能讓她的自尊毀了另一個人,或許她們是她的貴人。

「我把錢拿去買藥材。」雨荷平靜地道,「我弟弟病了。」

「什麼病?」子安問。

「不曉得!他的咳嗽總是不好。」雨荷一想到弟弟就不禁悲從中來。

「沒看過醫生嗎?」琦玉問。

「看過一兩次,大夫說是體質虛加上營養不良,所以五臟不調。」雨荷知道這是根本問題,但養活她和弟弟已是不容易,哪來多餘的銀兩買補品,所以,小弟才會一直體弱多病。

「你弟弟幾歲?」子安問。

「十歲。他還這麼小,我答應爹娘要好好照顧他,可是我沒做到。」她的眼眶已含著淚水。

「別擔心。」琦玉拍拍她的手,「子安會醫好你弟弟的。她可是個好大夫。」

「我沒那麼好。」子安不好意思地道。

「你是大夫?」雨荷無法置信。

子安點頭:「我待會兒和你回去看看。」

「謝謝。」雨荷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這樣不好。」琦玉搖頭,「哪有人明天要出嫁,今天還跑出去的。」

「沒關係。」子安不在意。

雨荷心中再次驚訝,原來是子安明天要出閣,「這樣的確不好,改天好了。」

琦玉再次搖頭:「你們誤會我的意思了。既然子安不能出門,那你可以帶令弟來府上啊!」

「是啊!這是個好辦法。」子安贊成。

「可是我不能隨便帶人入府。」雨荷為難道。

「這還不簡單,反正應淮閑閑的沒事,要他陪你回去,隨便你要帶幾個人進來都成。」琦玉道。

「琦玉,你真聰明。」子安佩服道。

「哪裡。」琦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起身走到門口,叫士兵去請羅應淮。

「謝謝你!」雨荷萬分感激。

「舉手之勞而已。」子安微笑道。

「子安,我先回房喂全兒。」傳玉站在門口道。

「好。」子安點頭。

雨荷起身向琦玉屈膝行禮:「謝謝。」

「不用客氣。」琦玉揮揮手,要她不用多禮。

「你和令弟兩人相依為命?」子安問。

「是。雙親在三年前因病相繼去世后,就把善徹託付給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她的語氣透露著堅決的意味。

「這三年你都靠彈奏琵琶維持生活?」子安欽佩道。

「偶爾我也到富貴人家那兒幫忙。」

「你一定很辛苦。」子安道。

「還好。」雨荷輕帶過這三年來的艱苦。

「在這兒你沒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她搖頭。

「噢!」子安頷首道,她的心中已有了個計劃。好人要做到底,不是嗎?

「子安,你找我?」羅應淮站在敞開的門口,不知道子安叫他何事。

子安和雨荷立刻起身,「你還記得她嗎?」子安指著雨荷。

「大人好。」雨荷欠身行禮,原來羅應淮就是當日拿銀兩給她的男子。

羅應淮上下看了她一眼,恍然道:「是你!彈琵琶的,你怎麼會在這兒?」

子安和雨荷走上前,子安不悅地道:「什麼彈琵琶的?真難聽,人家可是有名有姓的,她叫雨荷。」

雨荷微笑地看他一眼。

「你來表演琵琶是嗎?」羅應淮猜測,沒想到還會再見到她,可真有緣。

「不是。」雨荷搖頭。

「應淮,可否麻煩你到雨荷家中,帶她弟弟過來。」子安道。

「可以。怎麼回事?」他困惑道。

「你和雨荷邊走邊談,節省時間。」子安說。

「麻煩你了,大人。」雨荷點頭道。

「走吧!」他說,心中滿是疑惑。

他們離開后,子安關上房門,走回屋內,心中很高興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子安才剛坐下不久,房門又被推開,「砰」的一聲,嚇了子安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蠻蠻。

「姐姐。」蠻蠻跑到她身前。

「怎麼了?跑得這麼喘。」她搓揉蠻蠻的胸口。

「你不要蠻蠻了是不是?」蠻蠻著急道。

「沒有啊!」她不懂蠻蠻在說什麼。

「小毛說你不會做我娘。」她氣呼呼地說。

邵無擇有事來找子安,正好聽見蠻蠻的話,他站在門口,好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子安背對著他,所以,他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那兒偷聽。

子安不解地道:「我本來就不是你娘。」

「可是,我想要你做我娘。小毛說,你要和邵大人成親,生小寶寶,這樣就不能當我娘了。」她可憐兮兮地說,「姐姐,你為什麼不和爹成親?」

子安這才知道蠻蠻在說什麼。老天!蠻蠻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從來都不知道,這必須好好解釋清楚才行。

「蠻蠻,我不能和你爹成親。」她一字一句地說清楚,惟恐蠻蠻聽不清楚。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你爹啊!」她只見過葉雲生幾次,幾乎沒有什麼印象。

「為什麼?」小女孩還是不懂,「你不能喜歡爹嗎?」

子安覺得有些無奈,小孩有時總無法理解一些道理。

「姐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子安道,更何況,她和葉雲生根本……根本就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嘛!她覺得實在有點荒謬。

「邵大人嗎?」蠻蠻皺眉問。

「嗯。」她點頭道,「姐姐只愛邵大人。」永遠也不會有別人,她心想。

邵無擇的感動是無法形容的,他當然知道子安愛他,否則,她不可能如此無悔地付出她的感情,可是,聽到她從口中說出,仍讓他很感動。

「我相信不久后,就會有一個比姐姐更好的人來做你娘。」子安撫著蠻蠻的秀髮。

「不會有人比姐姐好。」蠻蠻落淚道。

「一定會有的。」子安拍拍她的頭頂,「別哭了,小心小毛說你是愛哭鬼。」

「我才不是愛哭鬼。」蠻蠻不服輸地道。

「這樣好多了。」子安笑道。

邵無擇離開子安的房門。他若現在進去,子安一定會覺得尷尬,而且,她可能還得花些時間安慰小女孩,他決定晚點再來找她。

他的心仍因子安的一句話而微笑——她愛他。

※※※

子安坐在床邊替魏善徹把脈。他是個瘦弱的小男孩,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比實際年齡成熟,子安嘆口氣。唉!環境會使一個人不得不提早面對社會上的現實。

「很嚴重嗎?」雨荷擔心地問。子安的嘆氣聲是否代表凶多吉少?

「他是不是生過一場大病?」子安問。

雨荷立刻道:「三年前,爹娘剛過世時,善徹因打擊太大而生了一場病,自此以後就小病不斷。」

子安放下善徹的手,起身道:「那場病沒有根治,所以才會這樣,再加上他營養不足,體質自然就弱了。」

雨荷難過地道:「我沒讓善徹好好飽餐過一頓。」

羅應淮在她身後,拍拍她的肩道:「你一個姑娘養活自己都不容易了,更遑論還有個弟弟。」

「姐,你別難過,是善徹不……好,才會……咳!咳!」他還沒說完話,又開始咳嗽了。

雨荷著急地替善徹拍拍胸口:「別說話,好好躺著。」

「雨荷,你別緊張,善徹只是脾胃失調,好好補補身子就行了。」子安快速地在紙上寫些藥方。

「你去藥房抓些葯。」子安將紙條遞予雨荷。

「謝謝,可是……」她為難地道,她沒有銀兩上藥鋪。

子安向羅應難道:「你陪她去可好?」她知道雨荷的難處。

「好。」羅應淮瞭然道。

「謝謝你們。」雨荷欠身道聲音已有些哽咽。

「區區小事,別一直道謝。」羅應淮道。

「對了,應淮。可否麻煩你再安排一個較大的房間,讓他們姐弟住?」子安道。

「不了。」雨荷連忙搖頭,「太麻煩——」

「你和善徹就暫時住下來。」羅應淮強硬地道。他方才看過雨荷他們住的房子,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慘不忍睹。空蕩蕩的屋子,沒什麼傢具,住在那種地方,沒病都會有病,他甚至懷疑屋頂會漏水。

「可是——」雨荷猶疑道,她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幫助。

「別可是了,我記得離這兒不遠的西廂房有一間空房,我們這就過去。」他先發制人地抱起善徹。

「姐——」善徹等她回答。

雨荷嘆口氣,點點頭:「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子安笑道,鬆了一口氣,她終於肯接受幫助了。

「走吧!」羅應淮已走到門口,雨荷跟在他身後,一起離開。

子安興奮得快手舞足蹈了,她成功地留下了雨荷和善徹,這是她的計劃。她知道她不能只是給些表面上的幫助,因為她終究會離開,這樣,雨荷和善徹又會再次陷人生活的困境。

所以,她決定帶他們倆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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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皮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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