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個自己 8 他和他b
這個人是不是一直在背後跟蹤自己的那個人呢?
他是婁小婁的複製品?他是婁小婁不知道的雙胞胎?他是附在婁小婁身上的鬼魂?
如果這個人不是婁小婁,現在桑丫卻和他同居一室,並且將度過漫漫長夜,這太恐怖了……
桑丫的大腦快速飛轉著,辨別真偽。
跟蹤自己的那個人,他好像一直穿著一件淺黃色正裝襯衫,一條藏青色正裝長褲。而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米色T恤,一條黑色西褲。她記得婁小婁跟她説過,雖然他這件米色T恤看起來很普通,卻是他去阿聯酋考察時買的,上面印著阿聯酋的國旗。如果面前這個婁小婁是冒牌的,他不可能擁有這件比較特殊的T恤。
那個跟蹤桑丫的男人,似乎不能説話,而眼前這個婁小婁也不能説話!不過,她和婁小婁通過簡訊的,她知道他的嗓子確實長了息肉,説不出話來。
還有,婁小婁在簡訊里跟她説過,他給她買了一條裙子。眼前這個婁小婁如果是冒牌的,他怎麼也給自己帶來了一條裙子?
桑丫感到自己太多疑了,心裡這才安穩下來。
她輕輕睜開眼睛,繼續看婁小婁。
他沒有合眼,還在望著她。
她輕輕撫摸他的胳臂,小聲説:「婁小婁,你説,假如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我們未來三個人在一起生活怎麼樣?」
婁小婁愣了一下,做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桑丫説:「你們兩個人上班賺錢,我在家給你們燒菜煮飯。黃昏的時候,我一隻手挽一個婁小婁,到公園裡去散步……」
婁小婁閉上了眼睛,靜靜聽。
桑丫説:「不管你們誰跟我生氣了,總有另一個人理我。不管我是跟你們其中哪個人生氣了,就統統不理你們了……」
婁小婁還是不説話。
桑丫説:「不過,這樣的事情好像不可能發生,我覺得那個婁小婁總是在迴避你,似乎你們兩個人永遠不能面對面出現。如果真是這樣,我該選擇哪一個好呢?」
婁小婁的眼皮敏感地跳動了一下。
桑丫繼續説:「在天主教堂,那個小孩説的話,肯定是一種暗示,説不定你跟我在一起就會有災難。你要小心,他在暗處,你在明處……」
説著説著,桑丫緘默了。
她低頭看了看婁小婁的胳膊。三天前,兩個人逛街的時候,婁小婁這條胳膊不小心被雕塑劃了一條大口子,短短三天時間,即使癒合了,也會留下傷痕,可是,這個人的胳膊上根本沒有一點兒傷痕,很光滑。
桑丫懷疑自己記錯了,她又抽出婁小婁的另一條胳膊看了看,也沒有任何傷痕。
桑丫放下他的胳膊后,他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看桑丫,那個表情是在問:怎麼了?
桑丫搖搖頭,説:「沒什麼。」
然後,她坐了起來。她看了看這個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搓了搓手,告訴他自己去一趟衛生間。
他點了點頭,翻了一下身,仰面躺著了。
桑丫爬下床,走到客廳,四處尋找她的手機——她要給婁小婁打電話!
可是找了半天,她都沒有看到自己的手機。這時候,她才想起來,手機放在卧室的梳妝台上。
她走進衛生間,鎖上門,靠在牆上,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跳得要蹦出來。她又摸了摸口袋,那把剪刀還在!她把它拿出來,緊緊抓在手裡,又把它放了回去。
她靠在牆上站了幾分鐘,假裝沖了沖馬桶,走出了衛生間。
她走回了卧室。
她走得很慢很慢,一隻手始終插在口袋裡,那裡面裝著剪刀。
終於,她走到了卧室門口,停了一會兒,一咬牙,走了進去。她直接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了手機。
床上的人一下坐了起來,警覺地看著她。
她回過頭,兩個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她笑了笑,説:「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給媽媽打個電話。一句話就完了。」
這個人沒有表態,直直地看著她。
她轉過身來,慢慢地按下了婁小婁的號碼。
裡面傳來了接通的聲音,但是房間里並沒有電話響!桑丫的內心一緊,她已經確定,眼前盯著自己的這個人不是婁小婁!
終於電話接通了。
婁小婁説:「桑丫,都一點了,你怎麼還不睡啊?」
桑丫説:「媽,你要儘早來看看我。」
説完,她就掛了電話。
回過頭,床上的人還在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眼神里讀出什麼東西。
桑丫要走出卧室的話,必須經過他。她沒有勇氣逃跑,於是軟軟地靠在了梳妝台上,只是靜靜地和他對視。
電話急切地響起來。
桑丫沒有看,一定是婁小婁打來的。
突然,桑丫從口袋裡拔出那把剪刀,對準了床上的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他本能地朝後仰了仰身子,然後抬起一隻手使勁兒擺了擺。
桑丫的眼光和手中的剪刀,一直對準他,她慢慢移動腳步,他的身子隨著她緩緩轉動。終於,桑丫來到了卧室門口,她猛地打開門,一下就沖了出去。
她衝出家門,衝到樓下,一直跑到小區門口才停下來。
小區門口空蕩蕩的,亮著蒼白的燈。保安不在,估計睡覺了。
小區外面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路邊有一個孤獨的垃圾箱,一隻貓站在上面,朝她望過來。它的眼睛閃著綠色的光。
桑丫發現,她的手裡依然緊緊抓著那把剪刀。她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口袋,尋找手機,這才想起,她沒有把手機帶出來。
她蹲在街道旁邊,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委屈,眼淚簌簌地流出來。
她的大腦里浮現出一幅場景:手機在梳妝台上不停地響著,那是婁小婁打過來的。她跑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了那個人,他慢慢站起來,走到手機前,把它拿起來,擺弄了一下,終於接聽了。
婁小婁擔心地問:「桑丫!你怎麼了?」
那個人説話了,他竟然變成了桑丫的聲音:「你快救我!」
婁小婁問:「你在哪裡?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人説:「我在芍藥地的房子里!你快來!」
婁小婁説:「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那個人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脫下自己的衣服,穿上了那條淺綠色的裙子,又穿上了那件白色無袖背心,接著,從鞋架上取下桑丫的那雙坡跟鞋,套在了腳上。
然後,他快步走進衛生間,用兩隻手把眼睛捏了捏,就變成了桑丫的眼睛。把鼻子朝上推了推,鼻子就小了,變成了桑丫的鼻子。把嘴巴揪了揪,太小了,又朝外擴了擴,就變成了桑丫的嘴巴……
這時候,一張婁小婁的臉上長著桑丫的五官,看起來極其恐怖。
換顏術還沒有做完。
他捧住自己的臉揉弄了一番,終於變成了桑丫的臉型。可是,他的頭髮太短了。他舉起雙手,開始拉扯自己的頭髮,那頭髮就像皮筋一樣,一撮撮地被拉扯長了,很快,就變成了桑丫的髮型。
接下來,他給自己淡淡地抹了一點粉,塗了一點無色唇膏,然後,對著鏡子做了一個桑丫式的安靜微笑,似乎很滿意。
這個高大的桑丫走出衛生間,從廚房拿起一把鋒利的菜刀,在手上掂了掂。似乎為了練習刀法,他打開冰箱,搜尋了一番,看到了桑丫放學之後買回的一隻白條雞,他把它放在案板上,一刀下去,那隻白條雞的腦袋就掉了,腦袋掉在了地上,他彎腰撿起來,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就吞了進去。
他走出廚房,把茶几旁那把軟凳子搬過來,放在了門口,然後關掉所有的燈,就在黑暗中坐在了門口的軟凳子上,朝著門,模仿桑丫微微地笑著,等候婁小婁的到來……
正在胡思亂想,一輛車開過來。
桑丫立即抬頭看去,正是婁小婁的那輛銀灰色寶來轎車。
她一下就站起來,想朝他揮揮手,舉起胳膊之後又放下了。她轉身跑回小區,一直跑到她住的樓下,躲在了草叢后。朝上看看,正像她想象的一樣,她房間的燈關了,一片漆黑。她把目光收回來,緊緊盯著路面。
路燈昏黃,有很多蛾子圍著光亮,在不知疲倦地無聲飛舞。
那輛車快速開了過來。
桑丫死死盯著車裡的人。她覺得今夜就像一個噩夢,她誰都不信任了。
那輛車停下來,熄了火,走下一個人。這個人穿著一件淺黃色正裝襯衫,一條藏青色正裝長褲。
桑丫揉了揉眼睛,心裡生出一絲寒意。
她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婁小婁了。或者兩個都不是?那婁小婁去哪裡了?
她沒有露頭,繼續觀察這個婁小婁。
他下了車之後,朝上面看了看,又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快步朝樓門走去。
如果這個人真是婁小婁,那麼他走進那個恐怖的房子,肯定有危險……
這時候,桑丫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站起來喊了一聲:「婁小婁!」
這個人愣了一下,停下來,猛地轉過身。
桑丫沒有走過去,在草叢后盯著他。
他慢慢走過來。
這時候,桑丫不知道是該等他走過來,還是逃跑。
他問道:「桑丫,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桑丫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他。
他的臉在午夜裡模模糊糊,兩隻眼睛黑洞洞。他越來越近了。當他離桑丫還有幾米遠的時候,桑丫突然叫道:「你站住!」
這個人愣了一下,馬上停住了。
桑丫説:「你是誰?」
這個人説:「我是婁小婁。桑丫,你怎麼了?」
桑丫説:「那你告訴我,你的胳膊怎麼了?」
這個人想了想説:「你怎麼問這個?」
桑丫説:「樓上還有一個婁小婁,我現在不知道你們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人説:「我們逛王府井的時候,我的胳膊劃了一個口子……」
桑丫又問:「剛才我給你打電話了嗎?」
這個人説:「你不打電話我怎麼會深更半夜跑過來?」
桑丫説:「我在電話里説什麼了?」
這個人説:「你説,媽,你要儘早來看看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説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桑丫有點兒相信他了。
正要走出草叢,她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問:「放學之後,我們通過簡訊嗎?」
這個人説:「沒有。」
桑丫的心又提起來了:「我們明明通過簡訊的!」
這個人説:「今天我確實沒有跟你通過簡訊!」
桑丫説:「你是不是給我買了一條裙子?」
這個人説:「沒有。」
桑丫想著想著,似乎明白了什麼。她説:「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你有沒有離開過你的手機?」
這個人想了想,説:「哦,離開過。我去醫務科查一個病歷,大約離開診室半個鐘頭吧,沒帶手機……」
桑丫説:「你的嗓子沒長息肉?」
這個人説:「沒有。」
桑丫靜默了一會兒,説:「計劃太周密了……」
這個人説:「你説什麼,桑丫?」
桑丫説:「另一個你出現了,他來了我家,我以為他是你。他現在就在房間里,我發現不對頭,就跑了出來……」
雖然這樣説,但是桑丫並沒有接近面前的這個婁小婁。她依然保持著警惕。
這個人説:「走,我們上去看看。」
桑丫遲疑了一下,終於走了過來。走了兩三步,她又停下來,盯住了面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説:「我是婁小婁,不要怕!」
桑丫突然問:「你怎麼穿上了這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