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幫規處置

「允汐，你還好吧。」他的樣子看起來真是非常非常的憔悴和虛弱，雷允洛很是擔心。

「還好。大家都到了嗎？人都齊了？」

「允汐，你，……你的聲音……怎麼……怎麼全啞了？」阿洛倒吸了一口氣，如果説他的樣子是槁枯憔悴的話，那聲音就完全象是被人割破了喉管似的，嘶啞的簡直沒法聽，他是怎麼搞的，怎麼弄成這樣！是的，唐薇薇出事是很讓他傷心，可是怎麼也想不到會把他折磨成這樣呀！

雷允汐倔強的做了個制止的手勢，拒絕了阿洛的攙扶，不到最後一刻，自己決不倒下！「沒關係，人都在上面嗎？」

「是，都到齊了！可是，……允汐，你真的沒關係嗎？」阿洛的關切溢於言表。

「沒關係。」雷允汐拽了拽衣服，挺起胸膛，走進電梯。該來的總要來，而這，是自己能為唐薇薇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阿洛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也進了電梯，這個俊秀的男孩已經完全是勉力支撐了，這些天的奔波和操勞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還有心碎，他極力不讓它表露在臉上，卻還是掩飾不住眼中的痛苦。現在，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強忍著做出挺胸昂首的姿態，卻分明肩膀都在微微顫抖，他太累了，累到連站都站不動。還有他渾身都散發著濃濃的哀傷，讓人跟著傷懷的哀傷，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住！

「各位叔伯，還有各位堂主，大家好。」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足夠堅韌，自己分明已經累得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可還是在眾人面前保持了足夠的威嚴和風度。是男人就該這樣，不到最後一刻決不能倒下！

所有的人都和剛才雷允洛一樣，被雷允汐嘶啞的嗓音給嚇了一跳，他，他的聲音怎麼會變得這麼難聽！

「允汐，三天期限到了，我們大家都想知道，你會給我們什麼交待！其實你這樣做已經壞了幫里的規矩，要不是阿豪願意承受幫規處置，為你一力擔保，你的要求是不能接受的！」鼎爺作為最有威望的長者，沒有人敢搶在他前面講話。

雷允汐轉過頭看著正倚在沙發里的雷世豪，他的面色和精神比起之前更差了，現在似乎連坐著也成了很辛苦的一件事，左臂上纏著繃帶。明白了，雷允汐終於明白過來，爸爸是拿什麼給自己做了擔保！是他的鮮血！是族裡最誠信的擔保——血的擔保！

「爸爸……」雷允汐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別擔心。」雷世豪給了兒子一個寬慰的笑容，「允汐，不用擔心我，我還行！」

「好啦，允汐，不要在這種場合表現父子親情，大家都等著你的回答呢，你要怎麼給幫里交待！」雷應天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們。

「天叔！你這樣説不覺得過分嗎？而且，好像，上次你自己説要退出幫會的，你已經不是幫會的人，沒有資格管我們三合幫的事了吧！」雷豹忍不住嚷起來。

「你是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説話的份嗎！」雷應天惱羞成怒，「啪」的一下站起來，指著雷豹鼻子罵道。

「我不是什麼東西，我只是三合幫的一個小弟，可是至少我是幫里的人，總比你一個外人強！」雷豹也不示弱，挺胸昂首迎上去。

「雷豹！」「阿天！」雷允汐和鼎爺同時喊起來。

「阿天，你是長輩，別跟小輩一般見識，失了身份，讓人笑話！」鼎爺很不高興，重重的敲了敲拐杖。説實話，自己也不喜歡雷應天，特別是知道他一直跟在黃雅芝後面做白粉生意，更是不喜歡，如果不是因為他爸爸跟自己並肩作戰了多年，後來又為了幫會才死的，自己一定不會答應他返回幫會的要求！

「阿豹，向天叔道歉！沒大沒小！幫規有允許你以下犯上的嗎？」阿洛大聲呵斥雷豹。雷允汐的嗓子已經不能説出完整的話，因此向他示意了一下，希望由他代為管教阿豹，雖然也許他也和自己一樣不認為阿豹的話有錯。雷允汐點了點頭，很贊同他的話。

「我……，」雷豹委屈的扭過頭，倔強的不肯認錯。

「阿豹！」雷允汐嘶啞的聲音卻仍然充滿了威嚴。

雷豹的眼裡滿是委屈和不服，「天叔，對不起！」他的頭始終不肯抬起，不肯看著雷應天，自己有什麼錯！難道自己説錯了嗎？天叔是個天生的小人，現在幫里上下都知道他曾經背著幫會跟洪幫做過白粉生意，他竟然還有臉回來！

「哼。」雷應天重重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卻也不敢再追究，自己這回丟人丟大了，本來以為跟著黃雅芝後面從此一門心思做毒品生意，傍著大毒梟在上海灘好歹也混個數一數二，誰知道女人就是女人，這麼快就垮了，死了，害得自己無處容身，只好又厚顏無恥的返回三合幫，淪為大家的笑柄。

「允汐，到底你怎麼給幫會交待？！」鼎爺轉過臉，不再理睬雷應天，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帶回今天的重點。

「是啊，是啊，到底是什麼交待。」因為雷允汐遲遲不做回答，眾多堂口的堂主已經按捺不住在底下議論起來。

「鼎爺，我能説兩句嗎？」一個悅耳動聽的聲音在議事廳響起，大家紛紛把目光轉向了説話的人。——是雷允玟！幫里還有很多人不認識雷世邦這個長著娃娃臉的女兒，都在奇怪怎麼會有個小姑娘來參加這麼重要的幫會。不過這小姑娘長得還真是不賴，一些膽大的忍不住要在心裡YY起來。

「允玟，你説。」鼎爺的話音剛落，那些剛才還流著口水，色慾熏心的傢伙，立刻嚇得幾乎連椅子都要坐不穩。她就是雷允玟？雷世邦的女兒？那個一天之內就重組雷世邦隊伍，清理撤換了四個不服她的堂主（總共才八個堂主），用鐵腕樹立起強權，又用懷柔安撫民眾的，手段極其BT的美女？！聽説她還在一天之內差點殺了黃雅芝三回，把那個女人號稱近百人的逃亡隊伍殺的只剩個位數，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來竟是這樣一個看上去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大伙兒不由的對她肅然起敬。

「鼎爺，其實我認為這件事也不能全把帳算在唐薇薇頭上。主要還是黃雅芝勾結了警察才陷害了我爸爸，而且此前許多事，也已經證明是黃雅芝在背後搞的鬼。」

「一件事歸一件事，黃天師的女兒的確是害我們的人，所以允汐要對付她的時候，我也沒有表示過反對，而且還派人一起去。但是唐薇薇卻一定要處置！她動機陰險，接近允汐就是為了竊取情報，對於卧底，黑道有黑道的規矩，我們不能壞了規矩！」

「可是，我們現在不是黑社會了，我們不是已經改集團公司了嗎？」雷允玟小聲的嘟囔道。

「你説什麼？」到底上了年紀，只看見她的嘴巴在動，卻聽不見她説些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雷允玟知道事到如今説什麼也沒有用了，不要説這幾個老頑固不肯罷休，就是自己手下的這些兄弟，也都一直叫囂著要殺了唐薇薇報仇，即便自己已經樹立起了足夠的威信仍是按捺不住。這沒辦法，黑道對於卧底的憎恨，那是許許多多年累積起來的，無法化解的宿怨。

「那麼，允汐，現在就請你給我們説説，要怎麼交待！」真是沒耐心了，他似乎根本就沒把那個女孩帶來，會不會把她給藏起來，或者偷偷送出了上海？不過也不可能呀，自己的人一直在醫院守著，沒有發現可疑狀況呀！

「鼎爺，我想問一下，被發現的卧底一般要受什麼樣的幫規處置？」因為嗓子疼的象火燒一樣，雷允汐只能一字一頓的講話。

「亂棍打死！」鼎爺不假思索就説了出來，旁邊雷應天又輕哼了一聲，幫規都不知道，還做老大！

「鼎爺，能不能處置的稍微輕一些？換個痛快一些的死法？」

鼎爺愣了一下，換個死法？哦，是啦，他還是捨不得那個女孩，不忍心看她受那樣的苦。

「鼎爺，算了吧，既然他肯交出人，肯讓大家按幫規處置，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愿吧，好歹他也是當家呀！」坤叔趕緊湊過頭來，輕聲在鼎爺耳邊説道。

「好，也行！那就三刀六洞！再輕就不行了！幫有幫規，你問問你爸爸，可曾開過這樣的先例？！」

雷世豪無奈的閉上眼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還以為允汐會在這三天里偷偷把唐薇薇送走，聽説她爸爸就快要昭雪了，只要熬過這幾天，以唐大年公安局長的身份自然有辦法保護女兒，可是沒想到他竟沒有這麼做！他到底在想什麼？分明心裡苦澀矛盾的不得了，但為什麼竟什麼也沒做？！

「三刀六洞就三刀六洞！鼎爺，謝謝你！」雷允汐回答的異常爽快。

「好！」眾人歡呼起來，只有雷世豪、雷允洛、雷家昌和雷允玟等人一臉目瞪口呆，允汐這是怎麼了？！

「不過，等等！」雷允汐平伸出手，示意大家暫時安靜。「鼎爺，人是我帶回來的，我脫不了干係，如果要説誰是卧底，那麼我才是幫里的卧底！因為，——我早就知道唐薇薇是卧底了！」

「嘩」，人群炸開了，大家一下子都蒙了，雷允汐竟然知道早就知道唐薇薇是卧底！幫會老大竟然留一個卧底在身旁，還故意泄露幫里的機密給她，到底演的是哪齣戲呀！

「允汐，你……」鼎爺哆嗦的説不出話來。

「是的，我早就知道唐薇薇是卧底，她向警方透露的消息都是我故意給她的，所以，我才是幫會的罪人，接受幫規處置的應該是我！」

「允汐，你瘋了，開什麼玩笑！」坤叔恨不能上前捂住他的嘴，怎麼能説這樣的話，為了保護那個女孩，他瘋了嗎！

「爸爸，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幫你完成心愿。我説過，我本來就不適合做這個！」雷允汐抱歉的看了看一臉絕望的雷世豪，轉身走向雷允洛。在他身後，懸挂著一柄長劍，專門處置違反幫規用的長劍。

「鼎爺，我説過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待。這就是我的交待。這件事就到底為止！」雷允汐的聲音忽然尖厲起來，「我死以後，你們不能再追究唐薇薇任何責任，三合幫任何人從今往後不允許碰她一根汗毛！允玟、家昌、阿洛，你們要向我保證，會永遠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允汐……」

「雷允汐，你……」連鼎爺也驚呆了，「你這是幹什麼？！」

「鼎爺，你答應我！還有諸位叔伯和各位堂主，也請你們答應我的請求！」雷允汐忽然扯開衣服，露出結實健碩的胸膛。

偌大的議事廳里頓時鴉鵲無聲，誰也沒料想會是這樣的結果，雷允汐竟然要拿自己的命抵那個聽説已經變成植物人的女人的命，他究竟是怎麼了？！

「大家不説話，我就當你們默認了。好，我謝謝大家！」

「噗哧」，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雷允汐就一劍深深的扎在自己的左腿上，劍身完全沒入大腿，從另一端冒了出來。

「啊——！」雷允玟尖叫起來，「允汐，不要，允汐！」

「允玟姐，幫我照顧薇薇。」雷允汐掙扎著把劍從肉里拔出來，血一下子噴涌而出，濺到同樣鮮紅的地毯上。

「噗哧」又是一劍，這一劍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左臂上，又是穿臂而出。

「少爺！少爺！」雷豹試圖衝上去，卻被幾個堂主死死的按在地上。大家都不忍心再看他，他的左腿和左臂已經被鮮血浸透，血在地毯上流淌成一個大大的圖形。雷世豪無力的閉上眼睛，呼吸急促的幾乎無法控制。

「不要，允汐，不要再扎了！」雷允洛衝上去死死的抱住搖搖欲墜的雷允汐，不能再扎了，這最後一刀，就是結束他生命的一刀，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扎了！「鼎爺，我求你了，讓他停吧，讓他停下吧！我求你了！」雷允洛已是淚流滿面。

「是啊，讓他停吧！」

「讓他停吧！這樣就行了。」

有人開始輕聲附和。

「二伯，二伯，你説句話，你讓允汐停吧。坤叔，何伯，你們説句話呀，你們説話呀！允汐，你別做傻事，雷允汐！」雷允玟絕望的看著雷允汐咬著牙從胳膊上抽出劍。「阿洛，你攔著他，攔著他呀！」

「家昌，把他們帶走！」鼎爺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太顫抖，自己活了72歲，從12歲就開始在道上混，也看過殺人，也親手殺過人，也被人殺過，可是這樣壯烈的場面卻是第一次！雷允汐真是沒話説，是條真正的好漢，自己打心眼裡不願意他再紮下最後一刀，那對準心臟的一刀將結束他的性命，可是，國有國法，幫有幫規，縱然今後不再走黑道，但法規就是法規，不能壞呀！

「阿洛，退下，你放開允汐。」説這話的竟然是雷世豪，他的神情絕望而凄厲，語氣卻不容抗拒。這傻孩子最終竟然選擇了這樣的辦法，他寧可用自己的生命去護衛他心愛的女孩！可是，他又是多麼勇敢，他能堅定的按著自己的信念去做，他比自己要強很多很多！只是這一份勇敢，給自己帶來的是怎樣的傷痛呀！

「謝謝，爸爸。」雷允汐的聲音已經微弱到聽不見，快了，馬上就要結束一切了！薇薇，我最親愛的女孩，但願你能醒過來，重新開始快樂的生活！

又一劍，最後一劍，從心口扎進去，從後背露出了劍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