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無法挽回
在蹴鞠場上來回奔跑著,揮灑著汗水,鶴立雞群的男人臉上漾著陽光一樣耀眼的笑容,那表情,讓剛走進場邊的天唯忍不住用手遮擋起來:好刺眼。
他從沒見他如此笑過,那是彷彿得到了全世界的笑容。
相反,場上的沅蔚在看見剛走進來的人時,就開始斂住了笑容:真的是他,他原本的「左手」。
「是左參贊大人!」士兵們紛紛往場外涌去。
都說新上任的左參贊跟傅天唯軍師長得一模一樣,卻是地地道道的高麗貴族,叫金成奎。他精湛的球技,迅速地虜獲了大部分士兵的心,幾乎成為了人人崇拜的對象。
因此,沅蔚才想過來見一見他。
看台上的澀芷同時從宮女們撐起的陽傘下站了起來,原本只是想來看看古代的足球怎麼踢法,沒想到:那金成奎果然是天唯。
三人分別朝場邊走去,在看台邊站住了。
「二王兄,怎麼如此有興緻來軍營踢蹴鞠?前幾天都沒見你來啊。」太子熙的心情似乎不錯。
「太子殿下都會看蹴鞠,才真教沅蔚驚訝。」恢復了平常的冷酷表情,沅蔚眼神直逼太子背後低頭站著的天唯。
「呵呵呵呵……」沅熙假笑起來:「愛好總會隨著時間改變的嘛,左參贊,你說是不是?」他故意讓開身子,讓兩人能夠看清彼此。
「是。」連聲音也一模一樣,他怎麼可能不是他?
「來,左參贊向二王子問一下好吧,你們應該還沒見過面吧?」
「二殿下萬康,左參贊金成奎見過殿下。」天唯朝沅蔚行起大禮,那是他曾經說過,永遠不可能朝別人下跪的禮節。
「天唯!」澀芷輕喚,剛站直身子的人卻像是沒有聽見般的目不斜視。
澀芷咬了咬下唇,痛苦地垂下雙眼:「我們一定要變成這樣嗎?」
沒有反應。
一雙大手卻包裹住她握著的拳頭,沅蔚回頭對強說道:「護送王妃回宮。」
「是!」
「不,我要留下。」她抬起頭時,眼神就已經冷了幾分:沒想到天唯竟然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她,值得嗎?
沅蔚不打算勉強她,只是有點擔憂。
身旁卻響起了太子的嗤笑,他斜睨沅蔚握住澀芷的手:「我說二王兄,不如跟我們左參贊來一場蹴鞠比賽吧?」
「好。」爽快永遠是沅蔚的個性。
雙方球隊各就各位,球證居然是太子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天唯先動了他才喊開始的。
沅蔚的球隊怯了怯,沒想要掙這公平還是不公平,就眼見天唯以勢不可擋的速度,直接往他們的球門跑去,沅蔚身後好幾個後衛,根本不是天唯的對手,他的姿勢非常純熟,花招多,假動作也多,看得場外的人眼花繚亂,頻頻高聲叫好。
澀芷站在場外,根本沒坐在為她準備好的椅子上,而是翹首觀望,不過臉部表情似乎有點凝重:天唯在2008的時候就是學校里的足球健將,怪不得會得到士兵們的擁戴。
身旁的瑰娘也被這場第一次看的運動吸引住了:「娘娘,那左參贊的腳真是厲害啊,這樣扭來扭去的,可那球還是跟著他轉。」
澀芷抿了抿唇,忽然把手舉在嘴的兩旁,高聲大喊起來:「沅蔚君加油!!!!!」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擾亂天唯的步伐?
不過王妃這樣一喊,倒是擾亂了士兵們的注意:這王妃還真平民,真活潑啊。
其實場上運動員對於場外的聲音並不那麼敏感,因為一進進球場,就全神貫注在一個小小的球上了,包括沅蔚。
他人長得高,沒想到速度也能快成這樣,他很快就開始從後方鏟天唯腳上的球——
天唯對於這種腳步運動一向遊刃有餘,早就料到背後有人逼近,就在他隱約感覺到來人身上穿著的紅衣開始,他就有所準備——
一個似乎是躲避背後鏟球的跳躍,可落到地上的位置,卻恰巧是鏟球之人的小腿——
兩個人同時滾在地上,都抱著自己的腿打滾,臉部表情一樣痛苦。
一瞬間,場外的驚呼聲不斷,沅蔚的鏟球動作,「絆倒」了正帶球猛烈往前沖的天唯,兩人因而產生了腳部的碰撞,雙雙摔倒在地上。
只有澀芷看多了電視中足球運動員的狡詐,她馬上分辨出來天唯高明的「演技」。
周圍的隊員已經分別湧上前去,仍然在草地上打滾並痛苦喊叫的天唯順著打滾的時候,順便看向也倒在旁邊咬牙忍痛的沅蔚,以及更遠處的……
不看還好,一看也跟著在場的所有人傻眼了。
只見澀芷二話不說,當機立斷,竟動手用力地將自己剛剛坐著的簡易竹椅的椅腳掰下兩根,順便拾起原本綁緊竹椅的草繩,擰起高高的裙擺,露出戴著白金鈴鐺的潔白腳踝,直接就朝他們這邊跑來。
「叮鈴鈴,叮鈴鈴……」
原本圍在沅蔚身邊的人紛紛主動地讓開一條路讓王妃進去,澀芷跪在他的身邊,開始七手八腳地給他受傷的小腿,用竹子固定起來,一邊利落地給他包紮,一邊交待:「不準動,萬一骨折了就不好了,派人叫御醫了沒?」她極其冷靜的表情和反應迅速的動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眼神中除了驚訝,更多的是欽佩。
連剛剛痛得咬牙切齒的沅蔚,看著獨自為他處理傷勢的她,也呆在那裡,竟然忘記了疼痛,心中的感動更是無法言喻。
唯獨身旁的強終於忍不住吶吶地開口問道:「這位宋國女俠身手了得,請問來自何門何派?」剛剛那徒手掰椅子的力量,肯定不是一個弱女子所能辦到。旁邊所有士兵紛紛忍俊不禁,敢情剛剛都被她的力量給駭住了。
澀芷翻了翻白眼,直接回答了他的問題:「蘋果派。」
瑰娘跟著翻譯了一下。
大夥聞后一臉惘然,覺得這個派別的名字聽起來,沒有峨嵋派、華山派強勁啊。
想當然,能聽懂這個冷笑話的,只有還坐在不遠處的天唯。可偏偏,這三個字只能讓他原本寂寞的心更加寂寞,他根本笑不出來:明明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相同的兩個人,為什麼卻變成這樣?
「你的手怎麼了?」受傷的男人一樣沒聽出澀芷的幽默,卻注意到她柔胰上不協調的紅色。他握起她的小手,臉上的表情似乎比剛剛更加痛苦,馬上著急地高聲吆喝:「把御醫馬上叫過來!王妃受傷了!」
她受傷了?澀芷看了看大手中自己的小手,發現剛剛硬掰開竹椅時,被刺划傷了手皮,現在正滲出了一點血。可眼見男人被自己五花大綁的小腿,那觸目驚心的,似乎已經脫校了的骨頭繃緊了的皮膚,才真叫可怕呢。
澀芷感到心中一陣溫暖,就依偎在魁梧的沅蔚懷裡,現在的她又變成小鳥伊人了,跟剛剛的大力士形象大相徑庭:原來互相扶持就是這種感覺,有人愛惜真好。
「很疼嗎?」頭頂上傳來男人溫柔的詢問,澀芷馬上在他胸前搖頭,眼睛一陣溫熱,一直以來不容易落淚的她,現在忽然很想哭呢:為了這簡單又直接的溫柔。
「回二殿下,剛剛娘娘為了取下這些竹子給您固定腳骨,徒手把椅子上的椅腳取了下來,才會弄傷手的。」武忠心耿耿地彙報,實在也被感動了。
早就被人攙扶起來的天唯終於呆不下去,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甩開攙扶他的官兵的手,轉身就獨自離開了這「殘忍」的一幕。
心底里最刺痛他的,是一個總是揮之不去的聲音:「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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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由太子發來了「聖旨」:由於皇上重病,本太子代理朝中事務,不久前收到宋國來旨,要求高麗派軍支援其與蒙古人的戰爭。本太子基於與宋國保持良好關係的理由,現同意派一萬士兵,隨宋國駙馬,本朝二王子王沅蔚明日出兵,不得延誤。
來宣布旨意的正是左參贊金成奎。他恭敬地上前將軍令交給坐在椅子上,由於受傷無法站起來的沅蔚手裡:
「左參贊金成奎祝殿下凱旋而歸。」公式化的語言,卻無法牽動他臉上的任何一寸皮膚。
沅蔚從天唯的手裡接過軍令,兩人太過相似的眼神如出一轍,他沒有回答他的話,只對旁邊的威、武說道:「送客。」
剛要轉身離開的天唯恰巧聽見自宮殿內越來越近的吆喝:「什麼宋國駙馬?!太過分!」聽聞太子這次傳達的旨意以後,澀芷就迅速地從寢室跑出來,剛好趕在天唯離開前走出前廳:「你一定要這樣嗎?」剛剛激動的情緒,在看見天唯的背影之後就被控制下來,她恢復了冷靜,聲音確實是冷的。
天唯直視前方,根本沒有轉身的意思。在一陣莫名其妙的沉默以後,他才終於開口:「Leavewithme。」(跟我走。)卻是沒人能聽懂的英文。
「No。」幾乎是不假思索,澀芷就拒絕了他,但她需要解釋:「我是個媽媽,不能離開孩子,可是你不喜歡允諾,我沒有別的選擇,為了孩子……」
天唯根本沒有聽她說完,就邁開步伐,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