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宮廷政變(上)
第二天,沅蔚如往常一樣上朝,也如往常一樣跟其他官員們微笑打招呼,包括右議政朴大人。
鞠躬后,朴大人定定地瞅著沅蔚,直到沅蔚莫名其妙地對他露出了笑容:「是不是沅蔚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右議政為何老盯著我的臉?」
「哦,不,殿下。老臣只是聽說昨夜有人夜探您的寢宮,企圖傷害您跟王妃,不知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花白的眉毛之下,是一雙深不可測的眼。
沅蔚露出了疲憊的臉,居然用手抓了抓頭皮,失笑了:「不知道,真的嚇了我一跳,連公主也嚇暈過去了。」這不該是從前二王子在遭到襲擊后該有的反應,可是:
「據聞昨夜殿下在刺客身上取下了某樣東西,不知是何物?」朴大人小心翼翼道。
「喔,只是一條普通的項鏈,上面有一個墜子,刻了個『強』字。」沅蔚聳聳肩,不以為然,卻換來了朴大人的驚慌,他瞪大了原本細小的眼,就那樣看著沅蔚。沅蔚卻像是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繼續說著:「昨天太晚了,來不及問武,右議政大人你可知道那墜子是否有可疑?」
像是鬆了口氣般,朴大人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不知墜子殿下是否有帶在身上?能讓老臣看一看嗎?」
「喔?」沅蔚開始往懷裡探索,就在這時候,姍姍來遲的太子終於上朝了,他在皇上生病期間,一直坐在大殿上代為親政。殿里所有大臣馬上停止了竊竊私語,沅蔚便也停止了搜尋的動作,跟朴大人一起恭敬地朝沅熙下跪:
「太子殿下萬歲。」
睡眼腥松的太子上朝時間是越來越晚了,失去天唯以後,他根本不成氣候,朝綱混亂,民不聊生,加上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的芸妃又被他的心腹左參贊所殺害,整個高麗上下對他荒淫終於遭到天遣的流言蜚語就更多了。
適逢這時候二王子歸來,雖然失憶了,卻帶上正牌王妃,成為皇帝的呼聲一時比他這個當太子的還高,他就更不爽了:
「起來吧。有什麼事快稟告。」
「稟告太子殿下,昨天夜裡,有人夜襲二王子殿,居心叵測。」第一個朗聲上報的,竟然是站在沅蔚身後的右議政朴大人,他上前一步,不急不徐地陳述事實。
太子沅熙挑眉看向底下低頭下跪請示的老頭,俊美的眉皺得死緊:他不記得有派人去殺沅蔚啊。正在風口上,他怎麼可能幹這種事情?不過代政一年多以來,這個右議政好像是第一次這麼積極地上前請示,而且無關民生,聽他的語氣與其說是請示,還不如說是質問。
在朝官員一時議論紛紛,在整個大殿的左邊和右邊立刻形成了兩列明顯的派別,左邊是以左議政(太子的國舅)為首的太子派,右邊則是以右議政(朴大人)為首的「二王子派」,失去記憶的沅蔚卻莫名其妙地站在那裡,任人議論。
身為國舅的左議政大人生氣了:「朴議政大人,你搶著在朝中請示一個無關民生的問題,到底所謂何事?」
「哼!老臣的意思相當明顯。」平常總是低調行事的朴大人,是真的很久沒如此大聲抗議過了:「二殿下剛死裡逃生,回到萬月台卻仍遭此攻擊,就不知是什麼卑鄙小人所做的低級勾當,我也正想問清楚某人,你們良心何在呢!哼!」
明顯的挑撥語氣,卻說得義憤填膺,讓人無法懷疑這位老功臣對二殿下的忠心耿耿。
但「太子派」的人當然受不了:「朴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分明是在暗示是我們在座的各位所為不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爭吵在瞬間變成一發不可收拾,要不是在座的大多是文官,他們恐怕就要打起來了。
「任誰都知道,現在我們二殿下成為下一任皇上的呼聲最高,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來,會想要殺害他的人只有誰。」
失去記憶的王子當然沒有發言權,他只能被涼在一邊,任由別人為「他」爭吵。
反觀殿上的太子,面對「二王子派」越來越明顯和犀利的言辭,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吼道:「通通給我住嘴!這根本不可能是本太子所為!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退朝!」從前只有他讓人屈打成招,沒想到今天在大殿之中,竟然也有人敢讓他蒙冤,他可受不了這種窩囊氣,乾脆朝也不上了,揮袖而去。
兩位王子和其各自的羽翼在朝上對罵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高麗,不知是誰先傳開內戰恐怕要開始的謠言,一下子,搞得整個高麗個個人心惶惶。
朴大人跟著沅蔚來到二王子殿,當著威和武兩人面前,顯得義憤填膺:「殿下,臣認為已經是時候,太子不顧兄弟之情,派人深夜潛入殿下寢宮,想要殺害您,還好武出現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吶~!何況讓公主和小王子受到驚嚇,也是絕對不能原諒的!」
「真的是太子所為?可惡!」武跟威,也開始摩拳擦掌了。
看來這朴大人,早就忘記了那吊墜之事。沅蔚張大口,想說什麼,卻也不知能說什麼。
「老臣建議,現在朝中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與太子抗衡,不如殿下拿出軍令,開始發動政變?」這「政變」二字,他說得極為順口。
一個月前當威抬出一箱又一箱的金銀珠寶,告訴他澀芷王妃走了,卻把這些東西都留給了他,就讓他好不驚訝。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擁有了可跟太子抗衡的力量了?
「殿下?」見沅蔚呆在那裡,朴大人只能再三引起他的注意。
等沅蔚回過神來,他才說:「右議政大人打算怎麼做呢?」失憶后的他就顯得優柔寡斷多了。
「殿下只要拿出軍令,統領全軍包圍萬月台,一切就只不過是水到渠成了。」
「太好了!」威喊,終於等到吐氣揚眉的一天了。
武卻不這麼認為,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到底是二王子失憶了,還是他失憶了?他怎麼覺得眼前義憤填膺的右議政大人,跟從前不太一樣了呢?
「什麼軍令?」沅蔚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威的雄心壯志,相反樸大人就比他鎮定多了:
「軍令不在殿下手中?可會在公主手中呢?」
壽陽公主正好在此時緩緩地步出大堂:「駙馬,臣妾已聽說今日早朝之事,若真的是太子所為,本公主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臣妾也支持您實行政變,既然右議政大人說我們已經有足夠的力量,那我們何不一試?」
「可是我不知道他說的軍令在哪裡。」沅蔚苦惱地皺起了眉,這一切表情,跟他從前的自信完全不同,於是在朴大人的嘴角邊,扯出了一個不易讓人察覺的笑容。
「沒關係,沒有高麗的軍隊,我們還有大宋的軍隊,我相信父皇一定會願意幫助壽陽的。」趙壽陽說得自信滿滿:「臣妾現在就修書回去,讓父皇馬上派兵過來。」
「太好了!二殿下跟公主的緣分,果然是千絲萬縷,無論分隔多遠,都無法阻止兩人結成連理啊!」朴大人的話,成功地引來了陽兒羞澀的笑,她馬上就讓人準備紙墨,當場揮筆寫下了一封家書,果然是個大國公主,文筆之間,儘是揮灑自如的自信。她把信交到沅蔚手中,叮囑道:
「駙馬,一定要快馬加鞭,讓最高武藝的人把這封信安全送達我父皇手裡。」
「威、武。」朴大人不顧沅蔚的失神,首先吩咐道:「為了保險起見,你們二人一起出發,務必保證這封信能安全到達。」
「是!」關鍵時候,就是兩人立大功的機會,自然是當仁不讓了。
事情似乎就這麼決定了,趙壽陽甚至溫柔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彷佛已經看見自己成為皇后,接受加冕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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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跟你所估計的一樣。」拿捏著自己長長的花白鬍子,朴大人笑得張狂。
相反坐在輪椅上的鐵面則再三確認:「你確認威跟武都不知道那墜子的事?」
「他們四人除了強稍微老成鎮定以外,從小就處事衝動,根本藏不住秘密,尤其是面對王沅蔚生死之事時,就極為敏感。今日見他們表情自然,不像是知道了什麼。」朴大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就連那宋國公主,竟然也信以為真,甚至不知道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哈哈哈哈……」
鐵面點點頭,沅蔚失憶之事,對於他來說,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否則沅蔚不會連澀芷走了都無動於衷。
太好了,天助他鐵面也:「那就讓強少爺馬上準備行動吧,我們只要看好戲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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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相同的黑衣人再次潛入萬月台,只是這次的目標卻是太子殿。
只要今晚能夠成功地傷到太子沅熙,那麼在父親右議政發動政變之前,就會首先出現宮廷內亂,兩個王子之間為了爭奪皇位而展開戰爭,不管哪個王子最終獲得勝利,父親都有理由把剩下的王子除去,這樣一來,高麗王朝就正式成為他朴氏的天下了!
卧薪嘗膽多年,長達30年的卑躬屈膝,今日終於是他朴強為王的時機!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他才會要求親自出手。
這也才是他朴強一直以來的做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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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痛……」陽兒嬌嫩的手指,被針刺出血來了,她偷偷地看向一旁一直皺著眉的丈夫,故意把聲音叫得大些,以喚起他的注意。
沒想到沒有勾起丈夫的注意,卻勾起兒子的哭聲了:「哇嗚嗚嗚嗚……」
等不及丈夫的呵哄,她就必須不顧手指上的疼痛,到床邊哄起寶貝兒子來。
沅蔚打這才看向他們母子,忽然開口命令道:「現在就收拾東西吧,我讓人帶你跟彬彬,找個地方先藏起來,從今天晚上開始,到明天,甚至後天,你們哪裡都不要去,就呆在那裡。萬一我發生了什麼意外,那些人自然會帶你回宋國的。」
陽兒是第一次聽他用這種不可商量的語氣對自己說話:「怎麼了?駙馬?」
「殿下。」果然有人馬上敲門進來,朝椅子上的沅蔚下跪:「小人已經準備好帶公主離開了。」
「去吧。」他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
「您必須先告訴我原因,大宋軍隊還沒來,信才剛送出去,您難道就想貿然展開行動?」陽兒忽然覺得相當不安。
「我沒有時間跟你解釋。」還是剛剛那冰冷的語氣,面對女人的焦急和不安,他已經沒有剩餘力氣去安撫。
「萬萬不可,太危險了呀,至少,至少要等到我父皇收到家書了啊……」陽兒上前握住沅蔚厚大卻冰冷的手,哀求道。
「在我戰敗逃回高麗以前,你的父皇就已經開始扔下燕京,不顧我的生死,一路往南撤去了,他根本自身難保。」他堅決地撥開她原本柔軟的手,對已經準備好的幾個武士冷冷交待:「帶她走,別讓她跟她的孩子暴露出來。若我真的有所不測,也要拚死保證他們的安全,送往大宋。」
聽起來,他還是相當在乎他們母子的安全,可是……「她跟她的孩子……」?「在我戰敗逃回高麗以前……」?
「駙馬……」她痛苦地呼喚,想要問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卻已經被人拉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