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叔，我在網上已經發了很多帖子，給爸爸找腎源了，媽媽也聯繫了所有家裡的親戚，希望能夠找到可以幫助爸爸的人。可是，大叔，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先醒過來吧！醫生說你不醒，是因為你不想醒，那你要怎麼樣才肯醒呀！你若執意要尋死，那爸爸何苦當初要救你呀！如果你和爸爸都走了，叫媽媽怎麼辦？奶奶怎麼辦？我又怎麼辦？你答應要一生一世照顧我的，你為什麼不守諾言？！你只尋求自己的解脫，那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解脫？！」

「大叔，你醒醒，你醒過來呀！你不能丟下我，沒有你，叫我怎麼活下去呀！大叔，你醒呀！」

心好疼，真的好疼，他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難道對自己沒有半句交待，沒有半點眷戀和顧念嗎？！或者，就這樣讓他去吧，他的心承載了太多別人難以想象的苦，或者他這樣的選擇是最好的解脫，可是尹襄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柳曼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自己要的更不是這樣的結果！

「大叔，你別這樣，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我的心好疼！我不相信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柳振風，你這個膽小鬼，你這個自私鬼！你這樣做可曾跟我們商量過！你醒醒呀，我求你，快醒醒呀！」

臨近天亮時，金水晶覺得頭疼得幾乎要炸開，是哭得太厲害了，自己很清楚，喉嚨早已嘶啞，聲帶也已撕裂，張開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了。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柳振風，還是緊閉著雙眼，還是一絲一毫的反應都沒有，監控儀顯示，他的生命體征正在逐步減弱，一步一步消失。

金水晶手撐著床沿，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窗戶邊。這會兒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滿天沒有一絲星光，黑壓壓的籠罩著頭頂，讓人壓抑的無法喘息。樓外通往醫院門口的路上，幾盞昏黃的路燈在秋風凜冽中飄搖，清潔工人已經在清掃路面了。「唰、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對他們而言，這樣的黑暗就是一天的開始，清晨就在他們一掃帚一掃帚的清掃中到來。可是自己呢，對於自己而言，暗夜過去仍是看不清未來的漆黑一片，是一個守候的無望，是一份期待的破滅。心，從來也沒有這樣寒冷過！

「媽媽，我去了，你放心，大叔會醒的。我會把他該做的事，做好的。」每講一個字都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對自己而言是痛苦，因為每一次發聲都是在撕扯已經殘破不堪的聲帶，痛徹心肺；對於聽者，也是痛苦，因為自己的聲音完全象是兩片砂紙的摩擦，「刺啦刺啦」極其刺耳。

「水晶，」柳曼緊緊的拉住她的手，雖然她在自己眼裡還只是個孩子，可是現在她就是自己的支柱，自己的主心骨，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自己真不知道要怎麼熬下去！

「放心，媽媽，我很快就回來，好好照顧爸爸，別對他講。」輕輕在她手上按了一把，這個可憐的女人，身體不住的顫抖，她一定很難熬吧，又不能在丈夫面前表露過多的情緒，所以才備受折磨吧。為什麼這世上最痛的苦難都要給她一個人承受，生生把一個美艷動人的婦人折磨得死去活來。

「周曉，走吧。」

不知道這樣的痛苦還要延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可是大叔不是說過嗎？今天是決戰的日子，為了他，為了他的豐華，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幫他完成戰鬥！

周曉跟在金水晶的後面，不作聲。不知道柳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高展華說他是病毒性感冒引發心肌炎需要休養，所以由夫人代為出席今天的拍賣會。可是肯定不是，她分明強忍著巨大的傷痛，眼睛那樣腫，嗓音那樣嘶啞，一定是哭壞的吧。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她小小的身體哪來的這麼大的能量，竟然周身散發著堅決和果敢，今天會順利吧，會如預期的設想吧。

「水晶，我幫你上點妝。」昨天阿華就關照自己今天要來給金水晶化點妝，原來水晶的容貌真的這樣憔悴。「帶副墨鏡吧，這眼睛沒法畫了。」且不說眼睛腫的比桃子還大，就算勉強遮住了，眼睛布滿的血絲總是沒法掩飾的。

「小西，謝謝。」

天哪，她的聲音！她的聲音竟然啞成這樣，叫人聽著都心酸。「你待會別講話，我替你講。你只要把拍賣的事搞定就可以了。」

使勁的點了點頭，雖然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到底怎麼才能把價格抬的高高的，又能把地推給秦明，自己完全沒有把握。大叔，我該怎麼做，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浦秘書，周部長，你們好，這位是……」

老遠就看見金水晶帶著墨鏡進來了，看來消息不假，柳振風的病還真是不輕。自己就不明白了年紀輕輕的，得個心肌炎有這麼嚴重嗎？不過自從知道柳振風生了病，自己就對計劃略微做了一些調整。本來是不想要金山那塊地的，只想趁豐華資金無法回籠時，在股市上狙擊他，可是現在既然柳振風生病了，豐華內部還有浦小西做接應，自己或許可以考慮拍下這塊地，一個翻身的機會也不留給他，這樣豈不是更好！

「秦總，您好！」論殷勤，論做戲，浦小西肯定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在行的了。所以當金水晶還沒反應過來，周曉板著臉根本不理睬秦明時，只有浦小西還能遊刃有餘。「秦總，這位是我們柳總經理的夫人。柳夫人，這位是泰達集團的秦總。」

「是嗎？柳夫人一向很少露面的，怎麼今天這麼有空來參加拍賣會？不過，今天可不是珠寶拍賣喲！振風呢，振風怎麼沒來？」

明知故問！不是早就安排好眼線了嗎？甚至不是都到醫院查過了嗎？要不是高展華提醒，要不是他在醫院已經做了打點和安排，只怕還真瞞不過他！笑裡藏刀的老狐狸！

林欣也來了，她的眼神越發惡毒了，這個壞女人，這樣盯著自己幹什麼？想殺人嗎？如果是以前，自己一定不忌憚她，一定會毫不客氣把她瞪回頭。可是今天，自己實在沒有這個心情，柳振風還躺在醫院裡，醫生說他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他自己沒有生的意志，任憑誰也喚不醒他的。

可是現在也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強斂了一下心智，金水晶努力對秦明微微一頷首。

「秦總，不好意思，我們柳夫人的聲帶剛動了一個小小的手術，不能說話，不好意思。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一起進去吧。」浦小西絢爛著一臉的笑容，為大家在前面引開了路。不知道秦明今天會怎麼做，雖然他基本上把計劃都告訴了自己，可是自己一直問他到底會不會拿下這塊地，他一直笑而不答，老狐狸真是狡猾得不得了！這會兒，阿華在那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把，還有半個小時，股市就要開盤了！

金水晶環顧了一下拍賣會場，很簡練，人也不多，總共只有六家公司參加地塊拍賣。畢竟2億3千萬得起價，不是隨便什麼公司都能承擔得起的。在來的路上，周曉已經把情況用儘可能簡單的敘述對自己做了說明，實際上今天有實力競拍的有三家公司，豐華、泰達還有一家美國的C.Q.公司。估計C.Q.公司的承受底線在4億左右。但是這個底線比起豐華或者泰達來說，差了很遠，所以最後能夠有實力競拍的只有豐華和泰達。可是如何能夠既把價格太高（最好超過4億5），又能保證把燙手的山芋甩給秦明，這是很困難把握的事情。因為拍賣會上瞬息萬變，一個閃失就可能功虧一簣，不知道金水晶能不能把握的了！

金水晶覺得腦子有點亂，是的，周曉說得不錯，這樣的場面真的很緊張，除了豐華和泰達，其餘四家公司一直在頻頻舉手，拍賣師急促如鼓點的聲音不停的在拍賣大廳回蕩，才短短三五分鐘，價格就一路攀升到了3億8千萬。

側眼望了望會場左側的泰達，秦明居然悠閑篤定的點著一支煙，低著頭和旁邊的助理談論著什麼，一副對局勢漠不關心的樣子。至於林欣，自己也沒空理會，反正她就是死盯著自己，一副仇深似海的樣子。

他到底在拿腔作勢還是真的不關心？如果是拿腔作勢，那他就太能承得住氣了，自己得手心直冒冷汗，他竟然這樣鎮定，不愧是老江湖！可是如果他真的對這塊地不感興趣呢？如果他根本從來沒想過要去拍這塊地怎麼辦？大叔他們做了幾個月的努力不是白費了嗎？那自己還要不要喊價了？

「3億8千萬，還有沒有更高的價格？3億8千萬，第一次，……」

秦明還是沒有抬頭，他到底在搞什麼鬼？！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喊那！「3億8千萬，第二次！」

金水晶終於忍不住舉起了手。

「哦，豐華公司出價了，豐華公司出到了3億9千萬。」

秦明終於抬起頭，對金水晶微微一笑，老奸巨猾的傢伙，在嘲笑自己沉不住氣吧，可是，他想怎麼樣？！

「4億，現在泰達公司的秦總出到了4億！4億，4億！」

金水晶的心裡長噓一口氣，看來自己舉手是對的，秦明就是在試探自己，他想知道豐華到底會不會真的想要這塊地。難道他連浦小西都不信任嗎？真是非常難對付的敵人呀。

拍賣師煽風點火的鼓動，讓現場氣氛沸騰到了白惡化，C.Q.公司那個謝了頂的老總坐不住了，一個勁兒的在那擼頭髮，幾根支持中央的地方軍被撥弄來撥弄去，慌亂的沒有一點兒主張。

「4億1，4億1千萬，C.Q.公司出到了4億1千萬的高價！」

看來他是拚命了吧，臉都刷白，汗珠子直落，屁股下面象裝了彈簧似的，只要有一點點小小的動靜就能立刻彈上房頂。真是不好意思，縱然這樣，今天也肯定輪不到你。金水晶再一次舉起了手。

「4億2千萬，豐華公司又把價格提到了4億2千萬，那麼，還有沒有高過4億2千萬的呢？！4億2千萬第一次，4億……」

「哦，泰達公司出到4億3千萬了，泰達的秦總出到4億3千萬了，還有沒有高過4億3千萬的價格呢？！」

要不要再抬了？！金水晶不敢側臉看周曉和浦小西，這個時候只能全憑自己，秦明一直在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呢，自己只要稍微求助於他們一下，就會被他看出破綻。可是如果就這樣的話，離大叔設想的還有一段距離呢！狠狠的咬一咬牙，金水晶第三次舉起了手，這一次她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哇！」全場嘩然。

「4億5千萬，豐華公司一下子把價格升到了4億5千萬！還有沒有更高的價格？還有沒有高於4億5千萬的價格？！4億5千萬第一次，4億5千萬第二次，4億5……」

「我出4億6！」秦明一面舉起手，一面站起身，夠了，即使柳振風本人在這裡，縱然他志在必得，自己也不會給任何機會給他的。剛才助手小王接到公司那邊的電話，才開盤二十分鐘，已經吃進了豐華4％的股，那邊還雲山霧海、毫不知情呢，估計以這個速度下去，也許還沒到中午就可以完成狙擊任務了。豐華失去了柳振風這個主心骨，剩下的儘是些黃口小兒，不足為患！

「4億6千萬第一次！4億6千萬第二次！4億6千萬的三次！成交！恭喜泰達公司獲得了金山101地塊的開發使用權！」

秦明得意洋洋的看著金水晶一行人，周曉反正是板著臉沒有任何錶情，浦小西悄悄的在他們背後向自己豎了豎大拇指，順便飛了個媚眼，這個小妖精，終於如她所願了吧。她不是一直暗示自己，如果能讓她做豐華的總經理，就可以滿足自己任何要求的嗎！自己什麼樣的女人見過，可是象她這樣漂亮誘人、聰明直接的卻真的很讓人著迷。一想到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真是想不心動都難！

金水晶很失望吧，沒想過自己會出到4億6吧，豐華的底線是4億5，他們一定認為這個價已經到極限了吧，看來沒有柳振風，他們真的不行！看看她那張比哭還難看的臉，柳振風選女人竟然這麼沒有眼光，難怪連生意都做不好了！

「柳夫人，我們走吧。」既然任務已經順利完成，周曉覺得再在這裡逗留根本就是無謂的浪費時間，更何況看到秦明自以為是的笑臉，自己真的很想笑。他現在一定很得意吧，可是馬上他哭的日子就要到來了！

「你們去公司吧，我回醫院。」一直等到泰達最後一個人走出拍賣大廳，金水晶才敢開口說話，剛才真是太驚險了，有那麼三十秒鐘，就是拍賣師不停在喊「4億5千萬第一次，第二次」的時候，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當他喊道「4億5千萬第三」的時候，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思維都沒有了，幸好秦明及時喊出了4億6，否則自己真的會當場昏死過去！

不過，為什麼沒有看到林欣呢，她不是一直坐在那裡的嗎，什麼時候走的？這個女人的眼神越來越邪惡了！

「水晶，我先送你回醫院，不過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間。周曉，你回公司吧，幫阿華盯著點」浦小西的心裡跟周曉一樣得意，看著秦明走時的表情，自己真的很想很想笑，這個老色鬼，輸就輸在色迷心竅和看不起年輕人上，思維的縝密跟年齡是沒有多大關係的，而漂亮又聰明的女人肯定不能惹，相信這一點，他很快就會明白的！不過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去洗手間的次數好頻繁喲，膀胱的儲存功能好像特別差！

從洗手間出來，人已經走的一個不剩，金水晶因為嗓子疼，心情差，一句話也不想說。雖然從浦小西和不攏的嘴就可以看出，把地拍給了泰達有多令人振奮，可是一想到柳振風和尹襄，自己的心情實在沉重的很，沒有任何說話的興緻。

一路默默無語的下到地下停車場，剛走過兩根柱子，突然從橫里跳出四個帶著面具的人，其中兩個不由分說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反身拖著自己就往一輛麵包車裡拖。還有兩個直奔浦小西而去。

「唔——，唔——」金水晶下意識的使勁掙扎，手提袋甩到了其中一個人的頭上，可能是把他打疼了，那人惱怒的拖過她，反手就摑了她一個巴掌，又重重的用膝蓋在她肚子上用力一頂，金水晶吃不住疼，彎下腰蜷縮起身子，暈厥過去。昏迷前，似乎看到浦小西正在和另外兩個壞人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