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奪回水電控制中心
地球歷2490年7月15日,星期三。這是我沉睡了十多天之後蘇醒過來的第二天。我已經聽說子晚美兒因我而遭了禁閉的事情,也知道了空中花園因我的力量而受損,甚至還看了關於這個事件的新聞報道。
現在是清晨五點,大家都還沒起床,房間靜悄悄地。
我在電腦前,呼喚著紅蛇骨電子資料庫。
模擬人妸荷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中,她竟然穿著薄薄的睡衣,哈欠連天。「早安,詭諸默先生。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看看李傷的履歷。」
「好啊……稍等……哈欠……倦死了,想睡覺……」
李傷的履歷代替睡眼朦朧的妸荷出現在屏幕上。
「李傷,男性,地球歷2474年5月31日出生,雙子座,現年16歲。身高170cm,體重53kg,父親為外星血統(種族不詳),母親帶身孕與地球男性結合,組成家庭。家境赤貧。沒有其他親屬。12歲時進入紅蛇骨,同年執行最初任務,直至今日。戰功卓越,主要負責範圍為間諜事務,收集情報,後援以及協助軍隊作戰。性格偏於感性,內向,情緒不穩。曾精神理療1次。14歲與紅蛇骨女成員夏綠交往較為密切。14歲之後於同性異性皆無特別來往,人際關係消極。業餘活動範圍集中在咖啡廳與市內公共廣場。執行任務時嚴格遵守原定計劃,偶然會無原因引發過火行為。人生經歷如下……」
名叫「夏綠」的女人,應該就是李傷所說的「綠」吧。可以確定,這個女人對他影響深重。
我輸入了「夏綠」的名字。
「夏綠,女,地球歷2474年5月28日出生,雙子座。身高161cm,體重45kg,精神理療1次。母親在婚後遭到外星生物強暴從而懷孕,童年生活困苦。12歲時進入紅蛇骨,同年執行最初任務,14歲時戰亡。屍首未發現。」
紅蛇骨的戰死者除了常規資料之外大部分秘密會被隱藏起來。這是對死者的一種尊重表現。要閱讀它們,必須要有比蛇牙更高的授權。
看來企圖從夏綠的資料了解他們兩個的過去是不可能的了。就目前情況來看,如果想透徹分析李傷這個人,除了跟他正面接觸之外沒有別的方法。
我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突然之間,房門外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
房門被拉開了。兩個紅蛇骨的女服務生出現在門口。
「早安,詭諸默先生!請換上這套衣服!」她們兩個把一套放在托盤上的黑色服裝向我遞過來。
「這是……制服?我還沒出院呢!」
「有緊急任務,需要您去機密會議廳。來,換衣服吧!」
「等等……我沒聽到緊急集合的呼叫啊!」
「因為這裡是病房嘛!不管有多麼緊急的任務,為了讓住院的病人安心療養,都不會把消息傳過來。上面催得很急,請馬上換衣服吧!」
「喂,等等……!我可以自己換的!」
2
五點四十分,我乘坐電梯到了地下44層的機密會議廳。
當我穿過走廊,進入光線昏暗的機密會議廳時,發現已經有兩個人先到了。一個是藍頭髮的瘦女人,另一個是個胖子。藍頭髮的女人貼著他站著,肩並肩,神態很親密。
我繼續向前走去。腳步聲驚動了他們,他們向我這邊望了過來。
冷凝湘!那個藍頭髮的女人竟然是冷凝湘!
我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站住了。我的潛意識中,她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科學家,而我則依舊是那個混在人群中的小兵,只能遠遠地仰視她。
這個胖子就是傳聞中……冷凝湘的……戀人?
那個胖子拉著冷凝湘的手,對我招招手。我只好走過去。
當我在他們面前站住的時候,他們開始對我笑,胖子的笑是很確定的,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冷凝湘的笑容很不穩定,淡淡的,若有若無。
我也笑了笑。「你好,請問你是……?」
胖子舉起手中一種叫做扇子的仿古紙製品,對著我的腦門虛指一下,用有點發燜的聲音說:「你有短命的跡象。」
「什麼?」
「我會看相,這是地球很久以前頗為流行的一種占卜術。很靈驗。」胖子笑著把扇子向下移動,遙遙指著我的鼻樑。「未來會有不可違抗的命運迫你英年早逝。」
我勉強笑了一下。「或……或許吧。」
「我還沒說完。你必定是個了不起的角色,無論你現在身處地位如何,死之前必留下驚人的一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心想他是不是瘋了。
胖子把扇子甩開又合上。我發現扇面上什麼裝飾都沒有。
「短命的人往往有故事。」胖子說,「我想,將來你死前可將所有感受訴諸文字交與我,我替你整理成文,發表於世。」
「對不起,請問,您究竟是……?」
「感興趣是交友的動力。」他展開了扇子,反過來對著我。扇子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字「藍商順」。「我出去執行一個來月的任務,這麼短時間便有新人提拔為蛇牙了。」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詭諸默。」
藍商順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一臉驚訝取代了那洋洋自得地笑容。他重新上下打量著我,謹慎而緩慢地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受到惡靈庇佑,攜帶著詛咒之力的『詭諸默』。久仰大名,如雷貫耳。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氣宇不凡。說真的,將來一定要在死前寫傳記啊!人如你我,不留下什麼未免太可惜。」
我被他這番半古不白的言詞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回敬道:「彼此彼此。你也記得寫。」
談話稍微停止了一會兒。冷凝湘仍然站在藍商順旁邊,把手放在那隻蒲扇一樣的大胖手裡,柔情萬千地撫摸著。
出入口那邊有腳步聲傳來。這次進來的是以前曾在這裡見過的,充滿正義感的青年。他對藍商順和冷凝湘笑了笑,又朝我走來。
「你記得我是誰嗎?」他很和藹地笑著。
我搖搖頭,如實回答:「很抱歉。」
「我是邯鄲敬,邯鄲殘的哥哥。」
我有些驚訝。他跟邯鄲殘的差距太大了,好像是兩個完全相反的典型。
「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現在你全部忘記了,或許這樣更好。」他拍拍我的肩膀,「加油吧。」
說完這些話,他就到藍商順那邊去了。他們低聲交談著,看起來關係很好。
兩分鐘后,邯鄲殘瘦長的身影出現在出入口。他今天換了一幅式樣簡單的圓形銀耳環。仔細看去,才會發現整個耳環上都鑲滿了透明的水晶石。
他緩緩朝這邊走來,從他哥哥身邊擦過,完全不理會後者的招呼。而邯鄲敬也好像早有預料一般,對弟弟近乎無禮的冷漠毫無反應。
邯鄲殘走到我面前,雙手放在口袋裡,沒有表情地看著我。我發現他的目光平靜得可怕,簡直看不到一絲情感的波動。他似乎在我臉上尋找著什麼,這讓我有點毛骨悚然。
「早上好。」
「早,早上好。」
「這個給你。」他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在我面前攤開。一對柱型紅水晶耳環在他的手心裡。「你五年前最喜歡的水晶耳環弄丟了,對吧?這個是我專門找科研部做的複製品。它所發出的輻射波跟你的能量波調完全一致,可以讓你的力量得到增幅。」
「謝謝你。」我接過耳環,發現金屬扣的開解方法好像有點奇怪。
「不是這樣開的。在這裡按一下……」邯鄲殘把嘴巴貼到我的耳朵上,低聲說,「那個胖子,他跟你說了什麼?」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他說我有短命的跡象。」
「別理那頭豬。討厭的傢伙。」
「你……很討厭他?」我終於打開了複雜的金屬扣,把耳環向右耳垂上扣去。
「我是很……」邯鄲殘的話還沒說完,我的耳朵和他的嘴唇之間突然發生了爆炸。灼熱的氣流弄疼了我的手,我叫了起來,另一隻手捂著耳朵,被燙傷的手沒命地揮動,一時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怎麼了?」藍商順,邯鄲敬和冷凝湘停住了談話,把目光投向這邊。「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邯鄲殘捂著自己的臉,蹲了下去,拾起了那對耳環。「看來你的力量十分排斥這個東西呢。」他把耳環放回口袋裡。「你沒事吧?默?」
我放開自己的耳朵,發現耳朵並沒有流血,聽覺也仍然存在,只是稍微有些遲鈍了。「我沒什麼事。」
「剛才是怎麼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粉紅色頭髮的少女出現在出入口。水果一般嬌弱甜美的臉上充滿了好奇。「剛才什麼爆炸了?」
「耳環爆炸。」邯鄲殘一本正經地說。
「耳環?」少女緩步走來。我記得她好像叫桃子,有一個身高驚人的男朋友。「你們在玩耳環炸彈?當心挨罵哦!」
「什麼耳環炸彈?」
我們腳下的黑灰色地板開始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正對著出入口的,黑色的牆壁上,紅蛇骨的圖騰正在緩緩分開。霍依蘭和高韶韻從裂縫中走了出來。她們的表情都十分嚴肅,霍依蘭的眼睛中更是吐露著一種軍人特有的鬥氣。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我們頭腦中所有的雜念一掃而光,整齊地行了鞠躬禮。
「各位,請坐。」霍依蘭揮了一下手。
地板的暗紅色光芒變得更加強烈,我們身後的地板開始隆起,數個球體從地板中凸起來,漸漸變形,形成八把橢圓形的灰色半液態座椅。
我們全部坐下,排成一個弧形。我左面是邯鄲殘,右面是桃子。霍依蘭和高韶韻坐在距離我們稍遠的對面。
「今天這麼早就緊急召集你們,很抱歉。」霍依蘭淡淡的語氣中充滿了一種壓迫感,以及異樣的興奮。「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極其糟糕而且緊急的消息——五十分鐘前一號開發星球拓其斯塔首都城發來了求救急電,水棲族的特種部隊佔領了拓其斯塔首都的電力水力分配中心,並且在那裡安裝了毒氣炸彈,以此為籌碼向地球族政府要挾。」
滿場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們紅蛇骨需要派出特別部隊支援拓其斯塔。特別部隊的成員就是在座各位:邯鄲兄弟,藍商順。桃子,詭諸默。以及特別科學助理冷凝湘。」
我嚇了一跳,我去能做什麼?剛想說什麼,被高韶韻揮手阻止了。
「以上六個人作為特別行動隊。另外還會有五十名『蛇身』負責接應。」
地板閃爍了一下,妸荷的身影出現在空中:「司令官,武器配備完成,宇宙空港飛船準備完畢。」
「出發吧。我們現在沒有時間了。」
3
拓其斯塔首都城是整個地球勢力的中心,人口超過一億。水電資源分配中心如果發生飲水中毒和電力切斷,那種傷害是毀滅性的。這種事情絕對要避免。
紅蛇骨出動這麼多蛇牙,足見事情的緊急。
水棲族所提出的交換條件是:將半年之前地球族所佔領的海峽區域還給它們。這種要求當然是不能滿足的,因此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法就只剩下一條——動用紅蛇,武力制勝。
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帶我去,因為我的能力連一個普通的蛇身都不如。在飛行途中,高韶韻為我們布置了具體的任務,我負責守護非戰鬥人員,也就是冷凝湘和電視台的一位女主持。
我詢問的目光遇上了高韶韻,她對我做出了一個OK的手勢。我猜想她的意思是想讓我藉此機會見識一下其他蛇牙的本事,並沒指望我能幹什麼。
4
飛往拓其斯塔的特快飛船冒著危險動用「超空間移動」,僅僅兩個半小時就已到達拓其斯塔星首都城宇宙空港。由於速度飛行太快,超空間啟動頻率太高,飛船上大部分人都感覺有點頭暈目眩想嘔吐。
從飛船上下來,離開空港之後,我們五個人立刻進入一輛電視台的車子,向目的地飛馳而去。在車上,冷凝湘用一把特殊的槍,將用於進行秘密交談的心靈感應器射進了我們皮下。
十分鐘后,我們到達了電力水力分配中心的主樓下。
現在我穿著電視台的制服站在電梯里,藍商順和冷凝湘在我身邊,桃子在我斜對面,正前方是一個著名電視採訪節目的女主持,眼皮泛著閃光的綠色,踩著看上去隨時可能破裂的精緻高跟鞋。她的表情雖然有些緊張,但仍然保持著一個著名主持應有的優雅氣度。而在最前面,則是攜帶著大型專業立體攝影機的邯鄲殘和邯鄲敬。
電梯的門滑開了。
這裡是整座樓的中心,樓下就是水庫。天花板很高,四面牆壁鑲滿了電腦,飄浮座椅散落在空中。本來放在房間中央的裝飾品都被堆到了一邊。地面主控制台前的玻璃窗外,陣陣水流聲不住傳來。
大體來說這裡很正常,看不到炸彈主體的所在。
「你好,我們就是預先約定過的,『此時此刻』新聞採訪小組。」
幾個身穿透明服裝的水棲族扭動著身軀用尾巴走了過來。它們的衣服裡面注滿了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鱗片和蛇一樣的皮膚。前肢近似蜥蜴之類的動物,四個手指,中間有蹼。眼睛巨大而獃滯,長在扁圓腦殼的兩邊。不論怎麼說,這種外形看上去不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它們用特別的手槍朝我們射出了一道紅色的細線,從頭頂滑到腳尖。「確認未攜帶任何危險物品。」左邊一個水棲族說,聲音咕嚕咕嚕的,好像把吸管放在水裡吹氣泡一樣。「過來吧,別搗鬼!」
電視台的著名主持立刻走向站在一旁的水棲族特種部隊首領。那是一個近似於扁魚的人,渾身暗綠。講話的時候嘴巴邊緣透明的粘膜不停抖動,臉上還有兩道透明的須。
藍商順戴著攝影眼鏡,盯著水棲族首領,時常換換角度。邯鄲殘和邯鄲敬在旁邊架起了錄音設備和特別燈光,光從這個架勢來看,很難分別究竟是專業的還是臨時冒充的。桃子和冷凝湘在主持人後邊負責文字記錄,她們寫什麼都被旁邊一個懂地球語的水棲族戰士看在眼裡,似乎在檢查字句之間是否有可疑之處。
我在這一行人當中基本是最閑的,負責照現場照片。旁邊同樣也有一個貝類的水棲族人監視我。
偽裝的採訪進行了大概十多分鐘。雖然一切都很順利,什麼都沒發生,但我卻感覺自己快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了。水棲族的首領跟主持人說了些什麼,我都沒聽清楚。拍照的手心裡全是汗水,指尖也在發抖。
在水棲族首領的「演講」達到最高潮,整個房間中都回蕩著那水棲族特有的嗓音時,冷凝湘清冷的聲音透過心靈感應器出現在我腦海里:「各位,事情不妙。炸彈找不到,第一計劃破產。第二計劃開動。」
我心領神會。收起拍照工具,向站在旁邊的冷凝湘走去。我的任務是站在冷凝湘和主持人身邊,為他們提供保護。至於怎樣保護,我就不知道了。我手中既沒有武器,又不會異能,只能在子彈射過來時,擋在他們前面就是了。
與此同時,除了主持人和桃子之外,其他人也都開始無聲無息地移動著自己的位置。
彷彿有誰在無形中做出了指示一般,幾乎是在同一秒鐘,所有人都到達了自己應該在的位置,同時對身邊距離最近的敵人發動了攻擊。
從我的角度,我只能看到藍商順。他的手擊上了距離他最近那個「貝殼」的腰。這一擊快得幾乎看不見,水棲族的貝殼再怎麼硬,也無法保護它的性命了。
沒有想到,拳頭飛出之後,最先發出喊叫的竟然不是貝殼人,而是藍商順!被攻擊的貝殼人彎下了腰,另一隻手卻舉起了手槍,對著藍商順連開三槍。
藍商順肥胖的身軀出乎意料的靈活,用自己的胳膊撞開了貝殼人持槍的手。失去控制的子彈差點擊中我和冷凝湘。
「怎麼會這樣!」藍商順一邊抓著貝殼人的手腕,一邊憤怒地叫著,「它們軟得像水一樣!完全不受力!」
邯鄲敬和桃子似乎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一人抓著一個水棲族拍打著,眼睛中幾乎冒出怒火。
水棲族首領透明薄膜下的嘴巴咧了開來。它站起來,踢翻了原先那個女主持人坐著的椅子。
「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紅蛇骨的人嗎?」它嘎嘎笑著說,「早就知道你們會來這裡,所以我們事先所挑選的都是軟體戰士!肉搏戰對我們來說根本沒有作用,但你們敢使用特異功能嗎?隱藏在這棟大樓里的炸彈只要稍加震動立刻就會爆炸!你們輸定了!」
「未見得。」一個冷淡的,悅耳的聲音打斷了水棲族驕傲刺耳的狂笑。
是邯鄲殘。他站在房間的一角,左手抬在空中,手心向下,指尖正對著水棲族的首領。「很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翻轉過來,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一道紅色光芒在他手指間閃爍了一下,瞬間射出,消失在空氣中。我還來不及確定我剛才是否看到了那一線紅光,水棲族首領身上的衣服突然發出火焰爆燃的聲音,熊熊烈火隨之把它卷了起來。
「別傻了!我有水的保護,你是燒不死我的!」水棲族首領大聲咆哮起來。「你們這些垃圾一般的人類,看看我們水棲族的……」話還沒說完,它突然驚訝地住了口,接著我們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衣服里的水開始沸騰了!
「呵,『海鮮火鍋』!這倒是個好主意!」藍商順笑著抽出扇子,在空中猛力一揮。一片火焰脫離扇子飛出,同時籠住了兩個水棲族。
空氣爆炸的聲音不絕於耳,火柱四起。水棲族尖叫著,狂奔著,試圖向我們衝過來,但卻都被躲開了。在一片瘋狂喧囂中,水棲族首領的聲音很刺耳地壓倒了一切其它的聲音。它在用水棲族土語嘶吼,完全聽不懂,但卻能猜到它的意思——它在呼喚炸彈的啟動!
邯鄲敬甩出了一片薄薄的褐色光刀,刺破防護服,深深陷入了水棲族首領的咽喉。
但這個時候已經晚了,它的嘶吼在光刀接觸防護服的那一瞬間就已結束。宛若被冰冷的氣流吹過一般,所有人都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一邊躲避著水棲族地垂死反擊,一邊用目光掃視著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等待爆炸的來臨。
我擋在冷凝湘身前,貼著玻璃窗,緊緊抓著控制台的邊緣,準備迎接劇烈的搖晃和崩塌。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水棲族四分之三都已經被活活煮死了,剩下的也已經在垂死邊緣。慘烈的嘶叫四處回蕩。
「見鬼,看來我們乾脆是上當了!真是奇恥大辱!」桃子都著嘴巴,一把拉住旁邊呆若木雞的女主持人的肩膀,讓她躲過一個全身著火的水棲族的擁抱。「多謝您的幫助,沒有受傷吧?」
「你……你們實在是太厲害了!」回過神的女主持雙手用力抓住桃子的手,「紅蛇名不虛傳!太棒了,這一定會是轟動性的新聞!」
「是……是啊……」桃子撓撓臉,很可愛地笑起來。
看來一切都結束了。水棲族的戰士已經全部死光,十多具屍體躺在地上,在火焰中散發著陣陣海鮮香氣。
我身後的冷凝湘鬆了一口氣,從我身後鑽出,跑向站在遠處的藍商順。兩個人相對而笑,手牽手走入了電梯。
邯鄲敬,桃子和那個女主持一邊討論著關於這次採訪的問題,一邊手腳麻利地把器材全部都收起來,抬進了電梯。邯鄲殘卻踏過一地燃燒著的屍體,朝我走過來。
「感覺怎麼樣?跟水棲族戰鬥有意思嗎?」
我搖搖頭。「我根本什麼都沒做。不過,剛才從你左手放出的火焰還真是漂亮。」
「謝謝……」邯鄲殘嘴角上揚,似乎要說什麼,卻驟然凝住了。
「怎麼了?」我看著他。
他不答,恐懼迅速攀上他蒼白的臉頰,擠走了最後一絲血色。他顫抖的目光越過我的頭頂,仰望著什麼。
「怎麼了?看到什麼了?」我笑著回頭,向身後看去。
這一瞬間,我也不由自主地僵住。
窗外,一條又肥又大水蛇,像一株渾身沾滿白色粘液的大樹,正昂然而立,不斷扭動著身軀。咽喉處鼓起又癟下,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部位分泌出來的白色粘膜不斷從它皮膚上滑下,整片整片地落進水裡。碩大的蛇頭正對著我們,那對眼睛比廚房的大蒸鍋還要大,碧綠碧綠的。在它張開的口中,兩支粗如人腿的毒牙對著下面的水面,不斷噴射綠色的液體。
我在這恐怖到極點的生物面前大聲叫起來,腳酸腿軟,幾乎要跌倒在地。與此同時,奇怪的機械轟鳴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了出來。面前的控制台突然自動開始工作,十五台主電腦全部啟動,大量數據在屏幕上滑過,令人眼花繚亂。
「這是怎麼回事……」我望向身後的電梯,發現電梯的門已經緊緊關上。藍商順,冷凝湘,邯鄲敬和桃子都離開了這裡。「我們現在怎麼辦?」
「電腦啟動了……」邯鄲殘的黑灰色眼珠茫然四顧,我有點驚訝的發現他雖然沒叫也沒喊,但他的神色竟然比我還要虛弱,全身都在顫抖,剛才驕傲全不見了。「這機械聲到底是……」
「水位……」我看著窗外,頭腦一瞬間從驚嚇狀態恢復清醒,「水庫的水位好像下降了!」
「這……糟糕!它們想把充滿毒液的水輸往住宅區和工業區蓄水池!」邯鄲殘用極快的速度說著,聲音低啞。「默,找找強制關閉輸水管道的閘門在哪裡,找到了就關掉它!」
「你是指這個嗎?」我沖向控制台旁鑲在地板上的鐵拉閘,一腳踢碎了上面的玻璃罩子,雙手抓住手柄,用盡全力向上扳。這個閘門的沉重超過預料,幾乎紋絲不動,直到我使盡全身的力氣,它才緩緩被抬起來。
窗外,水庫閘門隨著拉閘的提起而逐漸下降,當水庫中發出閘門落地的「轟隆」聲的瞬間,巨蛇突然全身昂起,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像一種超聲波,震動著我的耳鼓,震動了地板,震碎了面前的透明合金窗戶。
我坐倒在地,雙手緊緊抱住劇痛的耳朵。而在房間中央,邯鄲殘仍然那麼站著,目光直視前方。
窗外,巨蛇向前撲來,撞碎布滿裂痕的窗戶。碎裂聲中,它那肥大而滑膩的身軀衝進控制室,蛇口張著,滴落著綠色毒液的毒牙瞄準站在那裡發獃的邯鄲殘,狠狠咬了下去。
邯鄲殘腳下的地面因巨蛇的吼叫而顫抖,他毫無表情地仰臉看著那條蛇張開的蛇口,看著那粉紅色的口腔內壁,似乎是蔑視,似乎是恐懼到極點,又似乎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蛇牙與他之間的距離飛速縮短著,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邯鄲殘黑色的瞳孔驀然收縮了。
他的左手中,有什麼東西開始閃爍。手指在空中滑出一道白色的殘像,正對著蛇口,他發出了一聲全力的吼叫。
瞬間,邯鄲殘白色的手指中,一道黑色的,細長而鋒利的光芒激射而出,深深沒入了蛇的口腔。
一秒鐘的安靜。肥碩的巨蛇突然顫抖一下,身軀中央的某個部位異樣地凸了起來。我還來不及想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原因,一道黑光就撕裂了蛇的皮膚,騰空而起。像翻滾的濃墨。
是一條龍。全身布滿點點黑光的龍。周圍的空氣一瞬間都被它吸引了過去。蛇的身軀在氣流的漩渦中被切出無數道細長的傷口。它痛苦地扭曲著,一邊發出那超聲波一樣的嘶吼,一邊奮力轉過身,試圖用毒牙撕咬空中的黑龍。
它還沒有完全扭過來,龍就已經張開巨口,籠住整個蛇頭,用力一咬。
響亮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骨頭的碎片混在綠色的溶液里,沿著龍的口唇向下流淌。那綠色的蛇皮從龍的牙齒間露出來,像一塊破布。失去了頭顱的身軀劇烈扭動了幾下,「彭」地一聲四分五裂,落入了下面的水庫。
邯鄲殘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緩緩將左手伸出,掌心向上。
那條來歷不明的黑龍飛起來,在空中盤旋,帶著耀眼的黑光,閃電一樣落向邯鄲殘,完完全全沒入了他的左手手心。
這……就是邯鄲殘的真正力量嗎?
其他跟他一樣等級的紅蛇骨成員,也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嗎?真是太可怕了!
邯鄲殘的左手握起來,放回口袋裡。我聽到了他的嘆息:「真……把我嚇了一跳。」他轉過來,看看扶著控制台坐在地上的我,「好像不會再有別的花招出現了。只要開啟污水處理系統,讓這些被毒化的水徹底凈化,就算圓滿解決。這件事情等水電站的技術人員來干就好。」
「我知道了。」我扶著控制台邊緣站了起來,走向那破裂的窗戶,向下俯視。
下面的水庫里的水已經完全變成了綠色。白色粘膜和斷裂的蛇身在水面上沉浮,大片大片被炸開的蛇皮連帶著血肉浮在水面上,噁心到了極點。
穿過綠色的水,隱約可以看到五六個粗大的輸水管道。想必最初這條被稱為「毒氣炸彈」的蛇就是隱藏在這些管道中的。而水棲族故意將它叫做「毒氣炸彈」,多半也是為了混淆視聽,讓我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炸彈」這個東西上,一時發覺不了水庫中的巨蛇。
這場戰鬥總共進行了大約兩三分鐘。「恐怖」的印象卻深深烙印在腦海中。我覺得這大概會成為我一生中銘記最深的事件之一。不知道將來我行將就木的時候再想起它會有什麼感觸。
「喂,默,事情好像有點不對。」邯鄲殘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怎麼了?」我回頭,問。
「電力方面有些古怪。」
我走到他身邊,看看那面屏幕,「怎麼了呢?」
「所有的電力都在向一個地方輸送。而這個地方不屬於首都城內的任何社區,是一個——虛擬的新地區。」他抬起頭來,「水棲族好像有什麼陰謀……確切地點已經查到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就我們兩個人?」
我還來不及說話,心靈感應器突然響了起來:「邯鄲殘,詭諸默,你們再不來我們就先撤退,不管你們了!」
「是桃子。」我說,「不彙報行蹤而擅自行動,能行嗎?」
「這種規定沒必要理會。」他不再說話,但他的聲音卻透過心靈感應器出現在我腦海里,「桃子,我們這裡出了一點兒狀況。你們最好上來看看。」
「你要把桃子他們叫上來?這樣一來,我們不是就走不了?」
「少羅嗦。」邯鄲殘解開袖口,用右手指甲刮開左手手腕的皮膚,將小如米粒的心靈感應器從皮下硬撕了出來。竟然還帶出了一絲鮮紅的血肉。「默,你的感應器放在右手手腕里吧?把右手給我。」
我倒抽一口涼氣,剛想搖頭,他已經一把把我的手扯了過去,不由分說地劃開我的皮膚,把心靈感應器抽了出來。速度雖然很快,部位也拿捏得很准,沒有引起多餘的創傷,但還是疼得我直「哎喲」。
「他們已經進入第三號電梯了。」兩個帶著血的心靈感應器在他的手心中浮起來,「喀拉」一聲碎成了粉末。他的眼睛卻在看著屏幕。「我們也快點出發吧。」
「可是,我們怎麼去?」屏幕上的數據顯示,我們的目的地似乎是距離首都城五十多公裡外的荒野。「我們沒有交通工具……」
「你話怎麼那麼多?」他不耐煩地打斷了我,抓住我的胳膊,拉著我就往外邊走,「你跟我來就行了,走快點。」
我識相地閉上了嘴,跟在他後面走出總控制室,沿著走廊快速向前。在經過一個轉彎之後,進入了標號為6的電梯里。
電梯很快就到了地面一層。一走出水電分配中心,我就發現情況跟剛才不太一樣了。本來離得很遠的警察包圍圈已經推進到了門口,但圍觀的人群卻還是在很遠的地方,遙遙觀望著。
看到我們出來,一個看上去有點像是小隊長的警察走了過來,對邯鄲殘打了個招呼。「邯鄲殘先生,剛才你的同伴上去找你了。」
「我知道。」邯鄲殘四面看了看,「增援車呢?」
「已經開過來了。」警察指了指不遠處。那裡果然停著一輛黑色的軍用車輛。
「謝謝。」邯鄲殘朝那輛車走去,拉開車門,探進身去,翻弄著什麼。
當我走到他身後的時候,他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從車裡退了回來。
「你找什麼呢?」我看到他手中握著一枚小小的藍色膠囊,「這是什麼?」
「我偷偷拿來的交通工具。」邯鄲殘笑了一下,把膠囊扔進自己嘴裡。
霎時間,耀眼的白光從他體內生出,漸漸在他的脊背上凝結起來,旋轉著,形成一個球體。當光芒漸漸退卻時,球體爆炸了。一雙雪白的羽翼垂落下來,豐滿的羽毛幾乎拖到地面上。
「這……這是……?」
「科學院剛研究出來的生化飛行器,現在正在試驗階段。造型真誇張,對吧?」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半透明紅色圓球,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碎了。
一樣東西從圓球中炸出來,在半空急速旋轉著膨脹,最終落回邯鄲殘手中。
那是一個黑色的十字架形長槍。兩條線交叉的地方安裝著扳機,比較短的那一端看上去像十字弩。槍桿上攜著一行不易察覺的英文「HantanCan」。
「這是我的專用槍,阿馬賴亞·7099·龍擊弩。」他把龍擊弩橫過來,從後面架住我的胳膊,迎風展開那對天使般的翅膀,帶著我一起飛向上面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