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盤22
22
竹英和盧強不久就被釋放了,要證明乾屍就是竹英死去的媽媽並不是件難事。白果鄉沈家村殺人放火案件也有了新突破,他們在庭院里的那把有血跡的柴刀上提取了指紋。
從白果鄉派出所一次抓賭的口供記錄中很快找到林富友的指紋,經過比對,準確無誤。而林富堂在鄉里食品廠工作過一年,廠方出示他的體驗報告,也證實了柴刀上的血跡正是林富堂的。火災原因也已查明,從現場痕迹推斷,火源正是灶堂里掉出殘火引燃了灶前其它的柴禾。結合竹英的口供,案件似乎清晰明朗。
盧強比竹英早一天放出來,他立刻去碧景園安頓好竹英的姑媽,這期間他接到竹英表姐的電話,對方問他是誰,他正要解釋,對方說:哦,我知道了,你是竹英的男朋友!這句話如果在前天他還會感到甜蜜,而現在心裡別提有多酸楚了。表姐讓他轉告竹英,後天她就回來了。
盧強在姑媽家度過一個輾轉反側、百轉千回的夜晚,第二天一早他就來這裡等竹英,有一件事他必須證實,這件事對他的衝擊,勝過了現乾屍,勝過了被警察逮捕。這件事每時每刻都在啃噬他的心。
早晨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在一把黃色油布傘上,非常刺目,傘下哨兵黝黑的鼻子上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也不擦一下,筆挺地站著,目視前方。盧強雖然就在大門外卻懷疑自己是否在他的視線當中,竟然有一種奇怪的衝動,想大步走進去看他有什麼反應?正當這時,竹英的身影出現了。
「真是對不起,耽誤你這麼些天不說,還連累你進局子。我要好好請請你,但不是現在,他們說我可以對媽媽的屍體自行處理,我這就去二院要回屍體火化后,帶著媽媽的骨灰送回湖北老家供奉起來。」
「咱們是朋友是同學,你說這樣的話我很傷心……真的很傷心……你……你去湖北身體怎麼辦?」
「身體什麼怎麼辦?你看我肚子幹嘛……」
「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那晚你說你懷孕了?」
「呃……對。」
「誰的?」
「我的。」
「我問小孩的爸爸是誰?」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
「……為什麼?這對我太殘酷了……」
「對不起……」
「真該死!你哪來的那麼多對不起……我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盧強,你是個好人,你不應該哭,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都不是我們所希望的,現實就是這麼殘忍,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泯滅心中的願景,它是一盞明燈,最終會引領我們走完這一段黑暗的旅程……」
「你就是我心中的明燈,可惜照亮了別人……我就問你一句,肚子里的小孩怎麼辦?」
「我要把他生下來……」
「竹英,我不管你經歷了什麼?對方是誰?你一時犯錯誤也好,你把肚子里的小孩流掉,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那晚我問過你,如果當初你說出來不知道會生什麼?因為以前我是沒有選擇的,我是不由自主的,像個孤兒,像個籃子,誰都可以提走。但是現在我有了責任有了選擇,生了這麼多的事,我現自己給身邊的人帶來了不幸和災難。在這個世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你當親人,我只希望你安全、幸福……」
「……我怎麼覺得你消除了你媽媽的詛咒,但是在你心裡卻滋生了另外一個詛咒……」
「太陽使果實成熟變紅,但是果實並不是獻給太陽的,它是為某個經過的路人準備的,你會等到適合你的人……」
一輛麵包車駛過來停在他們身邊,是二院的麵包車,竹英正納悶,車門忽然打開,麥主任探出頭,說:「上來吧!」
竹英看盧強一眼,盧強偷偷擦去了眼淚,但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你媽媽的屍體在車上!」
竹英一下子按住盧強,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說聲對不起,謝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我不能再連累你,後面的事我自己處理好了,我從湖北回來再請你吧!」
「竹英,你……」盧強還要說什麼,但是竹英已經鑽進麵包車,關上了門。
麥主任一邊倒車,一邊問竹英:「他怎麼啦?」
「不用你管!你怎麼把我媽媽屍體帶來了?」
「我現在相信你所說的都是真的,事情這麼嚴峻,這具屍體一定要設法處理掉。我本來就是來接你的,順便把你媽媽**來,不過,完事了醫院和警察那邊的手續你自己去辦一下了——現在去哪裡?」
「火葬場。」
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感到很驚奇,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燒過乾屍,但是燒出來的結果都是一樣,一坯骨灰,用陶瓶裝上交還給竹英。
回來的路上車廂內一直很安靜,直到把竹英送到碧景園下車,麥主任才小心地問:「接下來怎麼辦?」
「我要把媽媽送回湖北的老家。還有,醫院我不去了,麻煩你跟方姐說一聲。我要陪媽媽在老家待上一段日子。」
「唉,好吧,也許這樣對你有好處。」
竹英目送麥主任的麵包車走遠,才現自己早已流下兩行清淚。
第二天,表姐向陽回來了。她色彩斑斕的眉眼和高高的顴骨泄露出和死去的姑夫在那幀肖像里對應部分的相似。
竹英把所有生的一切告訴了表姐,表姐唏噓不已,對著骨灰瓶一灑同情與悔恨的淚水。
得知竹英要把媽媽的骨灰送還湖北老家又不知道具體的地址。表姐容竹英等一下,她回想起兩個舅舅不識字,爺爺奶奶在世時媽媽還讀過小學,所以竹英的媽媽——春巴涅當年給家裡寫信都是由媽媽過目的,而媽媽把信件往抽屜里一丟就是好幾個星期,當時還小的向陽經常把這些信件翻出來練習寫字,如果找到當年她上幼兒園的課本那上面應該還保留著痕迹。
媽媽是個吝嗇的人,什麼廢舊物品都捨不得丟,經過一通翻箱倒櫃的尋找,終於找到一本向陽上幼兒園時的圖畫書,那中間許多幼稚的字跡當中果然分開寫著幾個地名,不過從字跡來看當初應該是媽媽寫給她看的,把它們拼在一起便是一個完整的地址:湖北省恩施縣常還鄉包印大隊巴咸村。
竹英決定第二天起程。表姐過幾天也要把媽媽接回成都她的家,她把房子和媽媽大部分積蓄都留給了竹英,可能這是她最後為這個無依無靠的表妹所能做的事了,這麼做也是為了她的良心安寧。
表姐說:「你男朋友不陪你去?」
竹英說:「男朋友?哦,他要上班……」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無奇,一系列離奇猝死事件逐漸被人們淡忘,當時的恐慌只不過是生活的一味調味劑,人們現生活中不能缺少恐懼,沒有恐懼就體現不出生命的可貴,沒有恐懼生活也將無序。
當然,猝死依然在生,但是沒有造成今夏那種全民恐慌,因為這個,已經過去的夏天成為人們腦海中的獨特記憶。
春節過後,竹英挺著個大肚子回到了溪南市,因為她不希望孩子的降生再給外公外婆貧困的生活帶來負擔。
在一個萬物復甦的日子,竹英在溪南市鳳凰醫院生下一個女嬰,當時只有盧強陪伴在身邊。
盧強帶著複雜的心情撫摸、親吻那個小生命,然後問竹英:「他知道嗎?」
「適當的時候我會告訴他……」
盧強把臉撇過去,望著窗外,睫毛顫動。竹英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抽回手捂住嘴,良久,說道:「這***什麼事兒!」
說完,他走了出去,嶄新的太陽照耀的世界明晃晃的,他還要給竹英訂月子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