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盤21

胎盤21

21

麥主任記不清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家裡的一切讓他觸景傷情,無法忍受。一到下班后,他就把自己灌醉,隨便找個旅館昏睡到天亮,有時一整夜都在辦公室里,看書看病例,實在困了就在沙上胡亂睡一覺。

今天晚上他同樣給自己找了許多事,他挨個去病房探望病人,同他們聊天。回到辦公室把以前的病例翻了一遍,文件櫃里那一排排的書籍,大部分都沒有看過,成為擺設,自己都覺得慚愧,現在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完全這個任務了。

夜色漸漸地深了,病房和走廊里也安靜了下來。醫院裡充溢著又腥又臭的悶熱氣味,可是又不能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因為草叢中無數的小飛蟲被燈光吸引正在玻璃外面等侯著。

麥主任給眼睛放鬆休息時,才把日光燈關閉,然後拉開窗,站在窗前啜著一杯溶咖啡。就在這時,他聽見醫院後面傳來沉悶的聲響,他連忙戴上眼鏡,探出身向下看,過了很久,他在黑暗中摸到電話,他確信有人順著牆邊挖了一個大坑,那兩個身影他也很熟悉,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於是,他報了警。

麥主任帶領警察突然出現時,探照燈正好照見嚎啕大哭的竹英。當探照燈射進坑內時,所有的人都驚呼著後退,雖然心裡有所準備,但是眼前的一幕還是令他們毛骨悚然。漆黑、潮濕的坑內有個長方形的木箱,蓋子掀在一旁,裡面一具焦褐色的乾屍,身上僅有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張牙舞爪,她的憤怒、恐懼與仇恨震撼人心,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從木箱中一躍而起,殺死她所見到的任何一個人。

當夜,警察帶走了竹英和盧強,乾屍留待明天法醫聯合二院的解剖專家一起進行研究鑒定。

麥主任回到辦公室,紛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變得清晰具體起來。當竹英還是個學生來到醫院時,他們在電梯里相遇,這個長披肩,蒼白纖細的女孩靜靜地站在他面前,渾身散著神秘氣息,肌膚的光澤、胸罩帶子在黑綢衫下的突痕,微微上翹渾圓的臀部,他的目光受到強烈的吸引,內心湧起一陣奇怪的興奮感,渾身上下有種活力的暖流在奔突,讓腦袋的溫度升高了。

接下來,他一直感到燒和頭痛,就像得了流感一樣。他無法安靜下來,魂不守舍,電梯里的一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他無緣無故地在各個樓層里尋找,直到他在院長室看到那群學生,看到她。他無法消彌心中的火熱和衝動,在門外痛苦、矛盾、不安地等著。

直到他們說上話,直到他了解她想留下來的願望,直到把她誘騙到辦公室逼入牆角,汗水濡濕了他的背部。這一切都受那莫名其妙的熱望,受那難以忍受的猛烈衝擊,事情就這麼糊裡糊塗地生了。

他內心強烈地不安,果然,他的女兒和妻子相繼死去,最殘忍最奇怪最無奈的懲罰。他認為這個古怪的女孩身上一定有某種能力,輕而易舉地殺死人或是喚醒某種邪惡的力量至人於死地。

就在剛才,那具恐怖乾屍的暴露,不得不讓他重新思索,乾屍蜷曲的模樣讓他聯想到妻子女兒死時的姿勢。據他了解其他猝死無一例外也是這種痛苦的姿勢。

這具乾屍是誰?她為什麼埋在醫院的後面?這一個月生的幾起猝死事件,雖然不同人物,不同地點,但是他們和醫院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真像竹英所說的怨靈的咒語,那麼咒語一定是從醫院傳播出去的。

那這具乾屍就是竹英的媽媽啰?竹英真的在尋找死去的媽媽,並試圖阻止咒語的傳播,是我誤會她了嗎?怎麼又能證明不是因為我**了竹英而觸怒了一位近在咫尺的母親的亡靈?

麥主任頭痛欲裂,他又沖了一包咖啡,開水漫出來燙了手,杯子在地上摔碎了,自己卻聽不到聲音,驚訝地看著扭曲的碎片和濺開的褐色水跡。

他在這裡片刻都不能停留,否則會瘋狂,他跌跌撞撞地奔出去,蹲在電梯里墜落,他要到「兄弟船」飲一通酒,麻醉自己。

第二天,麥主任做完一個手術,回到辦公室休息,從窗口看到解剖室的韋主任和法醫站在昨晚現乾屍的土坑邊,乾屍已經轉移到醫院裡的解剖室,他們可能在勘察現場,希望現有利的線索。

出於痛苦、恐懼的聯繫和某種好奇,麥主任急於想知道乾屍的秘密,他打電話邀請韋主任晚上一起去喝酒。自從麥主任家庭遭到不幸以來,韋主任也一直想找個機會寬慰這位同學兼同事,正巧他的乾屍檢查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該是警察處理的事情了。況且,這具乾屍給他的震驚和困惑也正想找個熟人一吐為快。

老闆娘金小姐很高興看到有人陪同麥主任來喝酒,這樣她也能放心些。給他們加了菜,又過來陪酒,韋主任感到很意外,他帶著嘲諷的表情小眼睛緊緊盯住麥主任的臉,希望能得到答案,麥主任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他也不好隨便開玩笑。

等金小姐一離開,韋主任自己就說開了。

「咱們在二院差不多幹了2o年吧?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奇怪的事。」

「你是指那具乾屍?」

「非常蹊蹺。我搞人體解剖的非常清楚,人死後埋在土裡面,經過自身酶的作用,還有細菌分解作用,不出兩年基本上變成一堆白骨。而這具屍體至少經過了15年,她的皮膚、肌肉、關節,都沒有受到損害,你能想像出這是怎麼回事嗎?」

「可能還不止15年吧……」

「不過2o年,這足以讓人驚奇了。從骨格和面容上推斷,是一位19歲左右的女孩子,她死得那麼痛苦,兩目圓瞪、張口、四肢呈掙扎狀,我們不禁想到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究竟經歷過什麼?又是怎樣的經歷十幾年不腐至今呢?」

「是不是某種疾病或藥物中毒所呈現的慘狀?還有一種可能……她也是受到極度的恐嚇,壓抑窒息而死!」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她的家人沒有撫平她痛苦的面部表情和蜷曲著的四肢呢?得給她清洗吧?得給她穿衣吧?」

「如此怪異的姿勢,她的死一定另有隱情了……」

「一開始法醫推斷她是被人活埋——」

「活埋!?」

「從種種跡象來看是很象,她掙扎的痕迹非常明顯,手指和腳趾因為蹬踢而骨折、皮膚破了而形成殘缺。後來,我現女孩的臀部下有一塊荷葉狀的黑色粘連物,經過化驗分析,這個黑色物質是胎盤——」

「胎盤!?」

「胎盤外露,胎盤特別完整。你想如果是一般性的死亡,別人不會把胎盤也放入棺中,這一點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她在死前剛剛分娩,她先把小孩生出來了,胎盤還存留在腹腔之內,最後產生假死,她家人以為她是真死了,草草地下葬——從現場就能看出來,簡單得有些不像話——誰知道入殮以後,她卻從昏厥中慢慢地蘇醒了,並現自己躺在黑洞洞的棺材里……」

「原來是這樣啊?」

「……她想坐也坐不起來,她想推也推不開,這個時候她亂蹬、呼吼,把手指和腳趾打破了踢破了,形成潰瘍。在掙扎當中,胎盤從腹腔中流出……」

「唉——,她在厚重而嚴密的棺木裡面拚命的掙扎、呼救,可能已經封土了外面的人聽不見。可憐她在裡面掙扎,腳趾和手指都受傷了,最後精疲力盡、痛苦地死去……」

「……死亡原因雖然找到了,但是她的屍體為什麼沒有腐爛,而是完好地保存至今呢?」

「這又是為什麼?難道這裡面還隱藏著更為驚人的秘密嗎?」

「我們現在棺木里細菌沒有繁殖條件,封閉特別好,外面的空氣進不去,棺內的氧氣又被複活的女孩子耗盡,破壞了細菌生長的環境,所以形成了乾屍。」

「我覺得這只是一種猜測吧,要保存一具乾屍必須是特別的處理和特別的環境,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哪怕只是十幾年的乾屍呢。」

「沒錯。我們並沒有現防腐劑之類的物質。就在今天下午我和法醫還去墳墓看了,現木箱一樣的棺材是一種叫青鋼櫟的木材特作的,製作前材料經過晒乾,浸桐油,再晒乾,反覆多次,使材料堅固異常,所以棺木只是表面腐爛而裡面卻很乾燥。」

「你說當初建造太平間澆鑄的一面牆壁對墳墓是不是也夠成保護了呢?」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墳墓上的封土堆比排水涵洞稍高,基本上把雨水分流了。加之,我們這裡處於半乾旱地區,醫院這塊地方以前是溪南河沖積形成淤泥灘,粘土層和永凍層形成了隔離帶,阻隔了泥水對棺木的侵蝕……當然,這都是推測,要不還有一種不為人知的原因……」

「……不為人知的原因,不為人知的原因?」

麥主任自言自語地重複著這句話,難消心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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