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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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屋,也叫人民公社。6o年代許多農村都有這種比普通民宅要龐大的建築物,是全村的活動中心。在文化大革命的動蕩年月里,批鬥、整人,甚至流血事件往往都在這個大屋子裡上演。
到了7o年代農村改革后,有些農村還保留著人民公社這樣的建築物,有的改作他用,有的任其空著,淪為孩子們的遊樂場,是他們最熟悉也是最神秘的地方。
說它神秘,不僅因為它又大又空又舊,還因為從長輩口中聽到關於社屋過去那段歷史的種種傳說。
實行家庭承包農業生產責任制后,古家鋪子社屋先後改作電站、電影院和養雞場。辦養雞場的同年生了火災。一千多隻剛孵化的小雞全部燒死,所幸的是社屋沒有燒毀。此後一直空著。
直到生七歲的古昊在社屋裡神秘失蹤,社屋也沒有拆除。因為它已經劃歸為村長巫光的私人財產。
1998年巫小剛娶媳婦,巫光兩口子把原住房子裝修一新給兒子作新房。兩口子和正在讀高三的女兒巫小琪搬進社屋裡居住。
因為社屋太大了,一家三人只住舞台後的一部分。
巫小琪自從搬進社屋后每晚都做噩夢,那個捉摸不定的鬼魂朝她走過來,能看清是七歲時的古昊,沒有眼珠,脖子上破了一個大洞,像一團青綠色影子。一步一步淚流不止,氣氛是那樣的令人傷感,令人厭煩。
「小琪,我和你躲一起。」他重複著這句話。
「不行!」小琪大叫著醒來。黑暗中她汗水淋漓,為剛才的夢惴惴不安。
空置多年的社屋裡總有股陰潮、刺鼻的霉味;屋子太大總像是有虛無縹緲的風在這裡盤桓,吹動蜘蛛網,掀動窗帘或翻動書頁。因為屋子是松木結構,在寂靜的夜裡還有一種奇怪的木絲爆裂的聲響。
但是,小琪每次夢中驚醒后,還真真切切地聽到不知哪裡出沉悶的聲音:「砰……砰……砰……砰……」
她只能用枕頭捂住雙耳,躲在被子里瑟瑟抖。
好在巫小琪一直都是住校,偶爾回家也都想著法子賴在哥嫂家睡覺。
十多年來,她內心一直很愧疚。就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讓小古昊永遠消失了,連屍骨都找不到。以至她後來再也不玩捉迷藏的遊戲了,或者不如這麼說:村裡的小孩子再也不和她玩遊戲了。
不管什麼遊戲,她總是站得遠遠的,看著那些歡樂的小朋友。沒有人邀請她加入遊戲。一次也沒有過。
分地到戶后,父母都忙於農活,很少在身邊陪她。況且,農村重男輕女的觀念依然存在,哥哥巫小剛才是父母寵愛的乖寶寶,做為女孩子從小就幫媽媽負擔起部分家務活了。
巫小琪度過了孤獨、陰鬱的小學和初中,到了高中她仍然無力打破這種局面。那就是不管到哪裡,她都像一個不和諧或啞然失聲的音符。
比喻她走進教室吧,原本同學們響徹於耳的嘻笑吵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大家都沉默下來,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彷彿她身上帶著某種不祥。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但足夠令人難以忍受了。
當她靠近時,同學們便停止談話,不再嘻鬧,這種情況一直都有,只是最近變得更甚。除了她沉默寡言、性格孤癖外,她想與前不久生的一件事也有關。
和巫小琪同宿舍的一個女同學,叫於玲玲。玲玲有段時間很奇怪,那就是喜歡嚇唬人。
無非是正當你探身出圍欄時,她無聲地走到身後抓著你的勁背猛搖,或在走廊的拐彎處埋伏著,等你走近時突然跳出來大喝一聲,或下晚自習后她先潛藏進漆黑的宿舍里,等你開燈的瞬間她從某個角落裡撲出來。
宿舍那層樓的女生幾乎都被她嚇唬過,如此故伎重演,難免讓人厭煩,而玲玲卻樂此不疲。
那是星期五晚上下自習,玲玲又先跑進漆黑的宿舍里,躲藏在門后。
不一會兒,巫小琪推門進來,玲玲張牙舞爪地大吼一聲,看到小琪蒼白的面色她興奮得滾在床上嘻笑不已。
「不要一個人躲著,不然死了都沒有人知道。」小琪冷冷地說了這麼一句。
到了星期一學校里傳開了消息,於玲玲昨晚死在家中的車庫裡。她將橡皮管接到排氣管上,再用膠帶封在車窗上,然後便動引擎。死於一氧化碳中毒。
誰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下這麼大的狠心自殺。
也許,人在死之前都有一些奇怪的先兆。
但是巫小琪對於玲玲說的那句話,卻不脛而走,成了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