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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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竹英每天都能在醫院裡聽到有關麥朵和肖市長的新聞。但是對於他們的死因仍只是猜測,普遍的說法是一種罕見的癲癇,某種原因引起腦部神經元群陣性異常放電所致作性心臟麻痹,從而呼吸困難窒息而死。
但是人們不能忽視一個細節,那就是兩人都食了同一個產婦的胎盤后十五分鐘內死亡。是否這個胎盤之中含有目前醫學所不能現的過濾性病毒呢?假設它來自外層空間一种放射性元素,而人類的技術尚不能識別它?這些問題都令竹英很費解。
作為一個護士她應該尋求科學方面的解釋,但是自從接觸那個嬰兒產生幻覺以來她更相信某種自然力量的存在。因為那個幻覺太真實了,她經歷了痛苦生產的過程,那羊水的溫熱,血味像舔一塊生鏽的鐵,汗水從額頭滾落,周圍泥土的氣息,另一個女人的呻吟,這一切似乎比夢來的真實。
她是否要從自身尋找答案呢?因為她的身體素質一直不好,精神又過於壓抑,以前她也出現過幻覺,但那只是片刻的,單薄的、無意義的。這一次完全不同,更何況她親眼看到接觸過嬰兒的胡姐和豆豆也出現了異常,她們蒼白的面孔宣告了她們同樣經歷了和她一樣的幻境。竹英相信某些自然力量會灌輸在個別6歲前的兒童身上,使他們經常看見別人所看不見的「東西」,隨著年紀的長大這個力量會一點一點地流失,但也有伴隨終生的例子。
竹英這麼想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她本人就具備這種力量,她認為自己能夠聽得懂貓的語言。她永遠都記得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伯伯潛入她的房間,被幾十雙綠瑩瑩的眼睛嚇得魂飛魄散的情景。在那個躁動不安夜晚有幾十隻貓守護著她。
她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經常把救助的小貓帶進宿舍,而且每到星期五她都會買上一書包的火腿腸,傍晚時候教學樓後面的籬笆上聚集了成群的野貓等待著她來投食。
這種行為一開始還受到校方表揚,漸漸地人們現她自言自語和那些貓興奮的叫喚都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從而引起師生的反感,這可能是大家疏遠她的真正原因。
兩起離奇死亡之所以讓她苦惱,正因為兩個人死前同食了一個胎盤,而這個胎盤正是那個嬰兒還是胎兒時,在子宮內母子間交換物質的過渡性依賴器官,並和胎兒先後娩出。而這個嬰兒通過某種力量讓她感受到了正在受難的母親。
竹英想到找馬豆豆證實一下那個幻覺,然而馬豆豆幾天沒來上班,受警方控制,也不知道上哪兒能找到她。
星期天,麥朵出殯,醫院領導和同事分批去弔唁。下午,竹英她們白天休班護士到醫院集合,然後同乘醫院裡的麵包車開進了山濱小區。
樓下停著靈車。
樓上5o8的門大開著,走道里三三兩兩站著一些人,肅穆的神情,出於必要的尊重壓抑著自己,喁喁低語。
客廳里的傢具被挪到靠牆的一邊,中間擺放著麥朵的靈床,白色布單下是她瘦削的身體。竹英在心裡假設如果正值青春年華的自己躺在那下面,又有誰會感到悲傷呢?
簡易的祭壇上豎立著放大的照片,竹英望著那個中學生竟然和自己有幾份相象。筆直的長,齊眉的流海,蒼白的面孔,單眼皮,厚嘴唇,眼珠黑如點漆。只是竹英沒有她嘴角那一抹模仿某位女明星而顯華麗的笑容。
房子里不時傳來嚶嚶哭啼或突然而起的抽泣。弔唁可能接近尾聲,她們是最後一批,只有麥主任慌忙走出來答謝客人。他沒有戴眼鏡,憔悴的雙眼布滿血絲,灰色的面容顯露出失魂落魄,竹英不禁覺得一陣心痛。
主卧室里是一些親戚,圍繞著麥主任年老的父母,唯有老人的悲傷似乎來的深沉。胡姐蜷縮在麥朵的房間里,她神經質的手把床單揉皺了,珠淚漣漣打濕了兩條枕巾。
一起來的護士擁了進去,她們的安慰失真而又單調,時而又是一陣沉默。竹英只站在房門口,這時回頭看一眼麥主任,他虛弱地靠在沙里,大腿上蓋著毛毯,可想他昨晚就睡在沙上。他出神地看著女兒的照片,像和女兒進行著某種心靈溝通,一隻手裡緊緊捏著一枚黑色棋子。移到窗檯那邊的金魚,它們不懂悲傷依舊悠然自得地游弋。
客廳里沒有其他人,竹英走到麥主任的身邊靜靜地坐下,沙只是微微凹陷,她穿一件黑呢套裙,黑色連褲襪,雙腿併攏,兩手交疊輕放於大腿之上。她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她一定要坐在這裡。
她吃驚地看著面前的地毯上,紅色的毛絨里明顯地糾纏著成團的黑頭。
麥主任另一隻在毛毯下的手突然握住竹英的手,他手臂抬起的瞬間自然把毛毯也蓋在了竹英的大腿上,他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照片。
那隻平時拿手術刀的手停頓了一會兒,開始順著大腿的內側向裙底探索。毫無防備也不可思議,在這種嚴峻形勢所需要的那般純潔、在女兒的亡靈面前他會做這種事!
那隻手在一陣粗魯地揉搓之後,又靈巧地鑽進連褲襪和內褲中,中指輕輕撥動,珍珠和黏液。這個把生命**於股掌之中的男人,扮演著上帝和死神的雙重角色,他的驕傲、他的鄙視、他的背叛、他的毀滅,他異教徒式的犯禁色彩,像一個黑洞一樣吞沒了她,使她無法抗拒。
在那個晃動的中午,花粉和消毒水混合的辦公室里,他把她逼入牆角,一隻手撐在牆上,撐在一張色彩黯淡的解剖圖上,一隻腳搭在辦公桌上,桌上立著三口之家全家福的相框應聲而倒。而他像一把陳舊的弓,站著狂暴地奪去了她的貞操。
世界是否變了樣?體內是否有某種東西毀滅了?她不知道,那一刻她僅僅是出於可憐他,還有模糊的義務感。她在大街上見到一個人就會想,他晚上會做那件事,好象看到人的另外一面。再好的人背後總有暗影,大地和春天總有暗影。
有一點她知道,同校7個實習生只有她一人留下來了。
那晚,水果屋周圍無數只野貓凄慘地.情,她躺在小床上流下冰涼的眼淚。而隔壁的小男孩高燒4o度,焦急的母親在深更半夜帶著哭腔驅趕成群的野貓,她的聲音和貓叫無法分清。一個穿金戴銀、眼睛紅腫的女人從房間里走出來,竹英震動了一下,但是麥主任的中指在她體內做了一個鎮定的暗示。她心虛地把毛毯往上攏一攏。
女人屈下一條腿,濃烈的香水味和現場的氣氛格格不入,戴金戒的手攢著濕乎乎的手絹,撐在玻璃茶几上,周圍立刻出現淡淡的水汽。
她謹慎、體貼而又沙啞地說:「二哥,要不你去房間休息一會兒?自己身體也要保重。」
麥主任的眼睛沒有聚焦,卻很亮,藍色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我再坐會兒。」
麥主任的妹妹用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兩下,向竹英行一個注目禮,點一下頭站起來朝門外走出去了。
竹英兩頰有些灼熱,鬆了一口氣,突然的厭棄使她扭動了一下,麥主任的手抽了出來,內褲和連褲襪的鬆緊帶「卟」地回彈在肚皮上,竹英忙把毛毯拂開。
「你……還好吧?」
麥主任又顫慄地把目光投向靜止不動的人形,呢喃道:「生和死其實只隔著薄薄的一層紙。」
他把那根剛剛探險回來的中指放在鼻子下嗅著,回頭看著竹英,意味深長地說:「性和死是一個味道。」
竹英想起麥主任曾經試圖帶她到太平間里做.愛,瀆神和對死失去敬畏引起感官上的魔力。當他陰鬱地在她體內衝擊的時候,伴隨著巔峰的到來,她的確看到了死亡的陰影,像天邊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