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牢獄之災

據說黑暗能讓人清醒，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四周瀰漫著臭氣，青青想要不清醒都難。她害怕自己做錯了。刑部大牢的女監比她想象的乾淨，至少她的單人監獄除了稻草和食物的腐爛味，沒有其他味道。對面被關的女子好像很羨慕她，她們有的瘋瘋癲癲、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痴痴獃呆。也許她在她們眼中算是痴獃的那一種，青青微微笑著坐在角落裡，原來真的離開了，會捨不得。

在監獄的第三天，煜安和卓瑛出現在她面前。她終於知道「蓬蓽生輝」這個詞的意思，目光淡然在落在兩人身上，她在等待一個想要的結果。卓瑛掩著鼻，得意地看著青青，煜安依舊面無表情。

「本宮念你一時錯手，三日後就會放你出來。」卓瑛嬌笑著，挑眉加了一句，「在我和王爺成親之後。」

青青目光一黯，看著兩人淡笑，「你們很配。」

煜安的些許期待化成幻影，為她做得再多在她眼中也是枉然。他想起以前逼煜平交出她的事，這一回，被逼的是他，他才明白煜平的無奈。只要她好好活著就好，他酸澀地想著，眼中仍是冷漠。

「怎麼，不甘心？」卓瑛示威似地挽著煜安的手，煜安微皺了一下眉，沒有拒絕。

青青淺淺一笑，抬頭正視著她們，漆黑的眸子閃著明亮的光，「世人會覺得不甘心，只覺得自己應得的沒有得到。可笑的是世上有沒有是應得的，天道酬勤是沒錯，給不給還要看上天的意思。我不會不甘心，得到的是恩賜，得不到的，大約是命中注定。」

如同生死，看過了那些的距離，還有沒什麼看不透的。她微微笑著，在陰暗的監牢里綻放皎潔的光芒，平庸的容貌、衣衫的污淖都掩不了她的光輝。這是平凡人的豁達，雖不能在黑暗中照出一片道路，但能照亮自己不去迷失。卓瑛咬著唇，惱羞成怒，原本是來羞辱她的，怎麼倒像是她被羞辱了。她冷眼盯著她刺目的笑，手剛揚起就被煜安抓住，青青無畏地盯著，看慣了青樓女子的爭鬥，她這麼做已經是輸了。

「風煜安，放手。你忘了來時說過的話，還是你想替我動手。我隨時都能毀婚的。」卓瑛輕笑地說著，挑眉盯著煜安。

「聽聞千月國的女子最體貼溫柔，如今看來公主算是例外。」青青略帶諷意地說著。

卓瑛瞪了她一眼，眼睛像要噴出火來，轉頭看著煜安抽出自己的手，「你真的不動手嗎？」

煜安皺了皺眉，握緊雙拳走到青青面前。青青微低下頭，他的眼睛她不敢看，裡面的太多不敢面對的東西，因為不敢面對最好全部忘卻。這是他的劫，如同他當初對煜平做的，現在他也嘗到受脅的滋味。這也是她的劫，自從開始，她就當這是她的劫，煜平也不在了，她的劫難還沒有過去。他的巴掌落了下來，她微皺了一下眉，臉上火辣辣的，疼得不是很厲害。她知道他只做做樣子。

「王爺若做不來教訓奴才的事，獄中多的是人。」

煜安沉下臉，這次聯姻皇上非要將她指給他，連獄中的人也換上皇上的親衛，他想救青青都毫無辦法。今日他雖受制於卓瑛，他日他定會加倍討還。重重的一掌打下去，清脆的聲響在監牢中響得突兀，青青咬著唇，不能嘴巴里的血腥味露出來。煜安握緊手心，不去看卓瑛得意的嘴臉，他的眼中看的只有她。他應該看好她，不讓她出事的。

「人也教訓了，婚事也通知了，王爺，我們回去吧。」卓瑛滿意地笑著。

煜安沒有回答，他看著一直低著頭的青青無奈離去。外面鐵鎖落下的聲音，響徹監牢，她對面的人監獄中的女子都看著她，她抬起頭擦去嘴角的血跡，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如果不這樣，她不知會做出什麼沒頭沒腦的事。換了煜平，他定不會這樣做的，她還記得壽宴時他抽出衣袖的樣子，每次想到那個畫面，她的淚水總是忍不住要冒出來，現在所受的一切也能無所謂了。她真想在那個時候追出去陪著他，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如果他擔心她的將來，擔心她真的會死，她會活下來，替他照顧好府上的人。他是謙和的人，如果不是煜安，他不會用這種方式跟她告別。她仍有點怨恨他。

輕拍手心，露出明媚的笑，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她要向前看。離開了這裡，她要先去倚紅樓問一些事情，再去會一會武林盟主，查一下四位叔叔的下落。她的長相普通，不會有人認得，實在不行就扮成乞丐，一路乞討過去還能打探消息。會不會有艷遇呢，她偷笑著想，別人都是美男一大把的，她都穿到這麼差的處境，美男要多給她幾個才對，她連煜平都失去了。她笑眯了眼，賊賊地想，也許人多試幾次一夜情，交一把男朋友，對了，要NP。她想起大學時室友常掛在嘴上教訓她的話。

「NP才是王道。」她重重的說。

獄中的人好奇地看向過，她吐了吐舌頭，朝她們友好的笑笑，「你們是因為什麼事進來的，我是刺殺公主的重罪，不過是誤會了，一看我就沒這個膽子。」

她一說話，她們的話匣子也打開了。獄中一下子熱鬧起來，青青和她們聊了許久，東家長西家短的，竟然還有狗子的是非，說他家娘子雖厲害他仍在青樓里有相好的，青青宛然一笑，這個相好的可不是自己。說著連煜安的事也提到，先前發生的事她們都看到。大約是女人間的默契，她們看不慣卓瑛嬌媚囂張的樣子，對長相平平的青青十分同情。青青總算沾了自己長相的光，她話一多，口沫橫飛還說起以前的一些經歷。想不到獄中還有人是她的書迷，她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她在這裡也並不是一無所獲。她們叫她說書，她笑著搖手，倒開口唱起歌，革命歌曲、兒童歌曲、流行歌曲……亂七八糟的一堆，她們跟著起鬨，鬧得外面也聽見了。守衛中有皇上的人，他們出入過倚紅樓，喜歡她的那些曲子，竟不避嫌大方地開門進來聽。青青鬧著，還起身跳了一段學過的舞，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嘴角也帶著笑。

「青姑娘，再唱一首吧。」

「青姑娘？」她苦惱地笑著，「我又不是那青蛇，怕是唱得不好。」

「我說青姑娘比青蛇還好，青蛇勾的是男人，青姑娘連我們女子都勾來了。」

獄中的人笑著打趣。青青長嘆一口氣，「可惜呀，女人是勾來了，男人都嚇跑了。」

大家鬨笑一聲，為獄中的早晨增加一分生氣，就連手中發臭的食物也變得可口了起來。青青忽然感慨起來，「當初我當乞丐時記得想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窮人最能做的，就是微笑。我想以後，要多說說這句話才行。」

「青姑娘說得好！」

「說的比唱得還好聽……」

「小娟，沒學問別亂說。青姑娘唱得也好聽。」

眾人又是笑了一陣，青青滿足地笑著，她想要或許是最簡單的東西。

三天的時間很快要過去了，傍晚的時候有侍衛帶她出牢。她瀟洒地撥了撥劉海，「姐妹們，我先出去了。日後在街上相見，大家再鬧上一場。」

「好。」大家齊聲說。

青青揮揮手，像領導視查一樣。離開了她們的視線，離開了陰沉沉的監牢，她的目光有點不適應，身上有一點冷，她抱緊雙臂，以前對人還會劃出一道距離，這是現代人的自我保護，現在連這距離她也能跨過。她微笑地跟在三名侍衛身邊，他們一路押送著她，她看兩邊的人越來越少，心裡不禁起疑。

「三位差爺，這是要去哪兒。我出了獄，三位就不用相送了。」青青試探著說。

「上面吩咐了送你去該去的地方。」一名侍衛冷冷瞟了她一眼。

青青不再說什麼，默默跟在他們身後，難道會是煜安的安排。她皺了皺眉，淡笑一聲，他會安排她不會逃嗎。她揚起嘴角，狡黠地笑著，顧自思考的樣子帶著一點傻氣。走了一會兒，天完全黑了，他們停在一條荒無人煙的廢巷裡，她狐疑地皺皺眉，不解地看著他們。

「王爺讓你們帶我來這裡？」

「不是王爺，是公主。」一人冷冷地說。

青青咬了咬唇，環視圍著他的三人，捏了捏自己的拳，「不知王府的侍衛跟你們比怎麼樣？」

「不相上下。」

他們是使節隊里的高手，卓瑛知道她會武功才派他們來的。青青皺了皺眉，雖然打不過，不試一下怎麼知道。王府里的侍衛看在煜安的面子上不敢對她下重手，他們不同，原本就是為了要她的命，自然不會手下留情。才交手幾招，青青已經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天空中蒼涼的月光落在她眼中，她看到手臂上綻開的血色，苦澀笑著，當初她是在這樣的月光下見到煜平的。現在，就剩她一個人苦苦掙扎著。背上好像也中了一劍，她沒有兵器，退無可退，大約是逃不脫了。她咬著唇，涌動著生的渴望，她不想在這樣的月光下死去，不想現在死去。忽然很期待煜平的出現，文弱的他在月光正義凜然的樣子，她真的很懷念。胸口的劍刺了進去，她盯著眼前的人，想起以前欺負過她的乞丐，她還沒有找他們報仇呢，聽說，是被煜安扔進大牢了……眼前濃重的血腥味，令她的目光有些迷離，身體好痛，她揚起嘴角，死在這裡真不甘心，她也不是真的無欲無求呀。重體倒地的聲音支撐著她，她困惑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侍衛，耳邊劃過一道風聲，驅走眼前的沉重。癱軟的身體落在一個堅實的胸膛中，她心口一顫，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皎潔的月光下，不同於煜平的浩然，他一身黑衣帶著地獄的冷酷救她於險境。她微微笑著，不知該嘆惜還是滿足。

「青山，你回來了……」

未等他回答，她昏了過去，月光照亮了巷子里的陰暗，卻照不見她的心。懷念的已經過去，日子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