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仇

疼痛，身體的，也是心靈的。青青睜開眼睛，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轉過頭身邊好像有人站著。是青山吧，她想，想要叫卻呆在那裡。她是……丑丫。相同的容貌，她就是她，但是表情不同，她是剛毅的甚至堅忍。青青不禁覺得自己不止了丟了現代女性的面子，連苦人的面子也一起丟了。她沒有笑容，臉色慘白，複雜的目光藏著很多東西。青青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尷尬地笑著。

「我，是不是死了？」

丑丫沒有出聲，冷冷地盯著青青，「替我報仇！」

「啊？」青青有些摸不著頭腦。

「替我為父報仇，這身體就是你的了。」

青青動了動唇，說實話，她還真不想要這具身體，如果能換別人的身體就好了。

「如果不報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現在不是鬼嗎？」青青脫口而出，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她白了青青一眼，點點頭，「還不算，很快會是。我一直在你體內，前些日子才醒過來。想不到過去了那麼久，孫青青是真的孫青青，不再是丑丫了。我們有一樣的名字，還共同身體，你替我報仇也是應該的。」

「我，盡量吧。」青青遲疑地說，打打殺殺的事她真的做不來，打了幾次架全都是輸的。

丑丫看了一眼上空，「我的時辰到了。以後我就真的是鬼了，身體給你，替我報仇。還有……」

她欲言又止，青青好奇地看著她，「什麼事？」

「煜安人很好，你和他成親吧。」她羞澀地說。

青青愣在那裡，丑丫喜歡煜安，如果她沒有記錯是煜安害她撞傷頭的，難道當初的衝撞行駕也另有隱情……青青八卦地笑著，丑丫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不跟你說了。記得要報仇了，不然……」

青青不以為然地看著她，就算她不報仇她還能怎麼樣。丑丫揚起嘴角，身體慢慢融成血肉，掉落下來的眼珠在地上滾了幾圈直愣愣地看著青青。青青呆了兩秒，尖叫一聲。

「啊，鬼啊……」

「呵呵，要報仇呀。」

空氣中傳來丑丫得逞的笑，青青揮著手，嚇得不敢抬頭，恍惚中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青青，不要怕，我在。」

簡短的話語意外地令她安心，青青拉著他的衣襟，涕淚泗流，「好可怕，嚇死我了了，唔……」

「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如果是鬼呢，她在心裡問，瑟瑟發抖地靠在青山胸前。她一定要報仇，替丑丫報仇，不然她真是沒法活了。

「青青，不要亂動，傷口裂了。」

她這才感覺到身體的疼痛，發抖的身體躺在床上，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擺，「青山，不要走。」

「我去拿葯。」他淡淡地說，拉開她的手，她好像受了驚嚇。

青青緊緊抓著，委屈地看著他。他微一皺眉，在她床邊坐了下來。她看了一眼四周，情緒平靜了些，嘴唇仍在抖著，「這裡是哪裡？」

「一家客棧。你受了傷，昏迷了三天。」

「哦，」她想起那天遇襲的事，「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就死在那裡了。你怎麼會來，來殺人？」

他皺了皺眉，點頭，不再說話。煜平雖然無權，他的死迅仍召告天下。他聽說此事一直想來看她，後來聽說她跟煜安在一起，更加為她擔心，在青山的記憶里，煜安是一個很糟的人。到了這裡，事情好像跟他設想的不太一樣，她捲入了公主和親的事。就當他想劫獄的時候，她卻被放出來了，他以為她沒事原本就想沒去的，還好沒有真的離開，不然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青青見他一直不說話，覺得有點無聊，伸在被外的手仍死死抓著他的衣角。她大概要半個月才能從可怕的夢中恢復過來，報仇，她要怎麼報。她看著青山，忽然眼前一亮，「青山，你殺人要收多少錢？」

他沉下臉看著她，「要看殺什麼人。如果要殺千月國的公主一千兩就夠了，如果是風煜安至少要十萬兩。」

差別好大……青青在心裡嘀咕，「那麼，殺武林盟主呢？」

青山冷冷地盯著她，暗嘆一口氣，「我殺不了他。」

青青不禁苦著臉，「他的武功真的那麼厲害嗎？」

「他曾是我的主顧。有個任務我失敗了，他便要我承諾不接殺他的生意。」

青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半晌，她盯著他，「他要你殺的人不會是我嗎？」

他沒有迴避，平靜地回答，「是。」

她的手鬆了一下，嘴角泛起苦笑，「原來農夫與蛇的故事，真的會發生。」

青山動了動唇，什麼也沒有說。青青釋然地笑著，重新抓著他的衣角，「其實你是能殺我的吧，為什麼不殺了呢？」

他轉過頭，似有一點惱了。青青盯著他笑，不覺扯動了傷口，疼地皺了起眉，他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抹擔心，「我替你包紮一下吧。」

青青點點頭，鬆開了手。等他把葯拿來的時候，她皺了一下眉，她記得她的傷口好像傷在胸前。他看出她的疑問，臉色帶著尷尬，遲疑地站在床前不知該不該上前。青青打趣地看著他，「你都看光了？」

他點頭，略帶羞澀，又竭力想保持正常。青青忍著笑，假裝害羞地半低著頭，「你要負責的。」

「嗯。」他重重應道。

青青抬頭不解地看向他，是她聽錯了嗎，他竟然答應了。他不是跟那個花魁是一對，「那花舞衣怎麼辦？」

他臉色微變，慌亂地看了她一眼，「我跟她沒關係。」

青青不禁笑了，「原來你也是薄倖的男子。青山，這樣很不對哦。不過是包紮傷口，我才不會那麼認真，這點事都受不了，怎麼呆在倚紅樓里。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說起來……我現在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我現在是真正的女人了。」

青山的目光沉了一下，握緊手中的藥瓶，涌動在心裡的酸澀壓得他說不出話。他還是來遲了。替她上了葯，她的胸前的傷口會留疤，他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終究是個女子，失了清白又沒有好的出身和容貌，她要如何在世上存活。

「你有什麼打算？」他漫不經心地問。

青青微微笑著，「去找武林盟主。」感覺他的目光冷了一下，她安慰似地朝他笑，「我只是想見識一下武林盟主到底有多厲害。放心，我是不會做讓自己丟了性命的事。」

他替她處理好傷口，深深看了她一眼，「我陪你去。」

「真的，」她露出笑容，很快又擔憂地看著他，「你去沒關係嗎，如果被發現了……」

「順路。」他冷冷丟下兩個字。

青青不禁暗笑，還是青山可愛。他凈了手，轉身要離開房間，青青連忙叫住他，「青山，能不能等我睡著再走……」

她被嚇怕了，不敢一個人呆著。青山皺了一下眉，重新在她床邊坐下，青青安心不少。仔細看來，同樣一張臉真的會有不同的表情，青山的單純和絕殺的冷酷，她的淡然和丑丫的堅持……她咬了咬唇，也許還是丑丫更配這具身體，她想要變回以前那樣。雖然已經不可能了，過去了那麼久，六年多了，原來她在這裡呆了那麼久。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在她的腦海中閃過，她咬了一下唇，最美好的生活大概就是她在倚紅樓的日子，那時煜平還在，她什麼也不用煩，身邊有青山陪著……

「青山，我的傷什麼時候能好？」她忽然問。

「休息半個月就能下床了。」

「那麼久，」她皺起眉，感覺說話有點吃力，剛才是一下子被嚇到了，現在仔細感覺身體的狀況真的不怎麼樣，「等我能下床，你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一個她早就該去卻不敢去的地方。

「好。」他面無表情地回答，她去哪裡他都會陪著的。

「你跟我說一下江湖上的事吧，說一下你離開這些年有什麼重大的事發生……」

青山為難地皺了一下眉，見她一臉期待，不由點頭，「現任武林盟主叫秦蒼海，是百劍山莊的傳人。他有一個兒子，五年前病死了。外界傳聞他有個女兒，他沒有別的子女，好像有意將位置傳給失散在外的女兒。他沒有別的兄弟，倒有個姐姐，也是下落不明。他的劍法承襲百劍靈動的特點，又繼承了上官家的霸道的內功；他的母親是上官家最後的傳人。現年他大概有五十歲了，十五歲那年一戰成名，二十歲當上武林盟主，趕去了魔教，平息了少林武當百年的爭鬥……算得上德高望重。他的武功是不是真那麼厲害我不知道，如果你想殺他會有些困難。」

他低頭看向青青，她已經睡著了，虛弱的臉上帶著幾分憔悴。他替她拉好被子，目光溫和地看著她，過了那麼久他仍然回到她身邊，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既然決定了就去做，他一直都是如此的，等她了斷了和武林盟主之間的事，他會帶她去隱居，武林不適合她，王府也不適合。他揚起嘴角，想起臨行前見過的人。

「江南成家的當家去年死了，現任當家是成世琮。他現在算得上天下第一富商。」

他淡淡地說著，不管床上的人已經睡著。成世琮好像說要來替她贖身，他大概比他更遲一步，青山看著青青，既然陪在她身邊的是他，他就不會再離開了。他不想當絕殺，只想當她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