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江南物產豐饒,魚蝦、稻米、蔬果的產量甚豐,一過了江河冰封之期,大地回春,萬物從冰雪中復甦,從春暖花開之後,漸漸的魚肥蝦大,作物欣欣向榮,果菜越長越大。
春天開花,夏日結實,裘希梅一行人來的正是時候,一顆顆梅子掛在枝葉當中,酸甜可口,垂枝的桃子、李子也碩大鮮甜,不只小孩動心,大人看了也喜歡,摘了滿滿的一籃席地而坐,就著溪水洗凈,張口就咬。
「別跑遠了,要聽夫人的話。」
「是,姊姊。」
杭氏實在太喜歡這一對雙胞胎,簡直是疼入心坎里了,一到別莊就帶著他們滿山遍野的胡跑,也不管汗濕了髮鬢,或是弄髒了衣服,圖的就是滿懷的開心,處處可聽見孩子玩瘋了的尖叫聲和笑聲。
連平常壓抑得像個小老頭似的裘希梅也漸漸放開緊閉的心胸,玉雪冰凝般的芙蓉面輕展笑靨,養出滋潤的面龐更勝以往嬌美。
「管大人,你不要再有任何輕浮的舉動,請自重。」察覺到男人熾熱的視線,裘希梅羞紅了頰,極力地想抗拒狂跳不已的心。
「再叫我管大人我就親你,先壞你名節,再蹂躪你。」將她這樣又那樣行不道德之行徑。這是管元善想做卻此時不宜說出口的事,他怕把人嚇走了。
她一聽,杏目橫睇,臉更紅了。「你這人是無賴不成,什麼下流的話也敢說,你還算是個朝廷命官嗎?」不倫不類,不知修德,完全是登徒子口吻。
「我就是個無賴你不知道嗎?相處了這麼久,以你的聰慧也該看出我的本性。」管元善故意裝出痞子樣,握住小美人柔若無骨的小手不肯鬆開,還將白晰雪腕扯到面前,以鼻一頂,輕嗅迷人香氣。
他打算把無賴本質發揮到極致,山不就他,他就山,她不過來,他就把她扯到自己身邊,在他的地盤上她還能跑到哪裡去,不一舉把她拿下,他管元善三個字乾脆倒著寫。
管元善這是無奈下的背水一戰,誰教佳人遲遲不肯回應他的情意,他只有痛下狠招,把臉面給豁出去了,不退縮、不放棄、不讓人逃離,發揮打死不退的精神。
「管大……呃,管二哥,你放開我好不好,要是被人瞧見我和一名男子拉拉扯扯,我哪有臉做人。」怕和他牽扯過深的裘希梅使出緩兵之計,以「拖」字訣來打消他的念頭。
「你的意思是沒有人就可以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他故意曲解。
「管二哥……」她羞惱得連瞪人都覺無力,對他話里的曖昧感到無比挫折,跟牆壁對話還能講理,而管元善的行為只有兩個字:無理。
「走,我帶你到一個神秘的地方,我剛發現不久,正適合情人幽會。」他不等人拒絕地拉著人就走。
「幽……幽會?」她被他的驚世之語氣得嗆了一下。
「別擔心,我不會野地里將你吃了,起碼要有張床,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男人。」他義正辭嚴地說著無恥話還一臉正氣凜然,活似他沒就地野合多麼有君子之風,她該對他景仰萬分,當今如他一般的好男人不多了。
強拉不情不願的女子入野林還叫不隨便?那他的羞恥心在哪裡!被拉著走的裘希梅無法評斷他的行事準則,但他以身護著她免受野草割傷的舉動令她動容。
「我弟弟妹妹他們……」她以弟妹為借口,迴避兩人的獨處,她怕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放心放心,有我娘看著不會有事,她可疼你家的小人兒了,連我這個兒子都要扔一邊了。」他說得有點歡,對他娘不可取的偏心不予置評,反正得利的人是他。
少了攪局的雙生子,他追妻之路順暢多了,雖然還差那麼一點點,不過他有自信敲開她的心房,路是人走出來的,老婆是追來的,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他娘說的,烈女怕纏郎,纏久了就是你的,所以他決定纏到底,不讓娘罵他是連老婆也娶不到手的廢物。
「走……走慢點,你到底要帶我到什麼地方,我不能離莊子太遠……咦?那是……」一座湖?!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野草高過人的林子一轉彎,撥開層層遮目的草叢,眼前是一片宛如仙境的湖光山色,粼粼閃動的湖面如同鋪了雪錦,銀光閃閃。
「美吧!兩旁的桃花一落,漾起的漣漪更是美景。」天藍水青,海闊天空,歲月的美好在靜謐中,靜悄悄、靜悄悄的沉澱,獨立在塵囂之外。
「的確很美,找不出一首雋永詩句詠贊。」她感覺被淡淡水氣包住周身,洗去一身濁氣,同時也帶走揮不去的煩惱,洗濯人生。
「不及你三分美,希兒,此時此地我願與你分享這片美景,它屬於你,也為我所擁有,我們一起見證了它全無雕飾的天然之美。」意有所指的管元善目光深濃的望著柔美嬌顏。
「管二哥……」她心口一動,萬般滋味湧上胸口。
「叫我元善,你朱紅雙唇吐出的軟語令我神魂顛倒,夜不能眠。」孤枕難眠,他想著臂彎里躺著的人是她該有多好,他會小心的呵護,把她當稀世珍寶緊摟在懷抱中。
管元善是著魔了,對裘希梅一日比一日沉迷,一日比一日更無法自拔,深入骨子裡。
若問她哪裡好,值得他執著不放,他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處處都好,沒有一絲不好,就連她橫眉瞪人的樣子他也喜歡得緊,巴不得她多瞪兩眼。
「你不要一直用要吃人的眼神看我,我……我不自在……」她感覺身體熱熱的,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
他莞爾,明明是深情凝視,卻被她看成食人怪物。「我就要看著你,你好看,百看不厭。」
「你無賴!」裘希梅腦子空得找不到辭彙,她從他深幽的黑瞳中看見自己的身影,有幾分喜,有幾分無措。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低下頭,鼻尖幾手要抵住佳人俏鼻,再低一寸便會吻住軟嫩小嘴。
「元善……」她的臉好紅,紅得快滴出血。
「希兒,我的無賴只對你一人,人群中無數道回眸的身影,我的眼睛看到的唯有你。」他多盼望她是他的。
「你……」
就在氣氛正好時,突然林鳥紛飛,馬蹄聲踏踏,一輛慌不擇路的青帷軟綢華蓋馬車急駛而來,神色慌張的車夫急抽馬鞭,吆喝聲夾帶著恐懼,似乎身後有什麼在追趕,非跑不可。
別說是馬車,就算是人也鮮少行於山間野林,因為根本沒有路,幾百頃土地都被杭氏買下,平常閑置不用,只有偶爾來逛逛莊園,一部份農地還租給附近的農民耕種。
莊園本身有上百名僕役照料,無須費心庭木的修剪和果子的出產,魚、蝦、蓮藕的生產都只是小錢,杭氏根本看不在眼裡,因此幾里內的樹木野草繁茂的生長,鬱郁蒼蒼地仿若野生林子,大半天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影。
那麼,這輛馬車是從何而來呢?還急駛在這山野間,幾次險象環生的差點撞上根粗干寬的大樹。
「救、救命……救救我家老爺……他、他快不行了……求你們救救他……」
興許是瞧見前方有人,病急亂投醫的車夫像見到一線生機,喝地拉緊韁繩,四匹跑得快吐白沫的大馬呼呼喘氣,停在滿臉錯愕的管元善和裘希梅身前十步。
「發生什麼事,怎麼跑得這麼急?差一點就要撞到人了。」管元善略顯不快的沉下臉,上前想查探車內人的情況。
「管二哥,先等一下。」臉色忽然發白的裘希梅伸手揪住他,將他往後推,不讓他往前再走一步。
「希兒?」難道有陷阱?
「你看車夫的手。」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他的手有什麼不對,不過出現一點一點的紅斑……咦,紅斑?」似想到什麼,管元善神色一凜。
「是瘟疫,他染上瘟疫了……」怎麼會,怎麼會,不是還有兩年……
「什麼,瘟疫?!」管元善失聲驚呼。
為什麼瘟疫會提早爆發呢?
她明明記得那年春天氣候異常,連下了兩個多月的春雨未曾放晴,春雨不大未釀成災情,但江南一帶都有積水嚴重的情形,蚊蠅滋生,溝渠淤積生臭,連牆壁都長出綠色的霉絲,各地濕氣重得令人胸口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