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但是她是一名連自己都快保不住的閨閣女子,朝堂上的紛亂和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眼前的當務之急是積累一筆足以安身立命的銀子,先把自己打點好再說,旁的她管不上。

一片、兩片、三片……雪下得不大,也濕不了人,可是對大病初癒的裘希梅而言,她的身子骨受不得折騰,若再來一場風寒,恐怕小命就要送掉了,不想她好的大有人在。

拉拉衣襟遮點寒氣,免得由領子落入,她看了看沒有停歇跡象的小雪,即使在大樹底下,牽繩高掛的字畫仍有可能被打濕,薄薄的紙面若沾上一點點水漬,整幅畫作也就泡湯了。

為免做賠本生意,她打算收攤,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以免得不償失,下回多畫幾幅畫,多寫幾帖字出來賣便是,銀子要一點一點的攢才不引人側目。

【第二章】

正當裘希梅忙著捲起字畫時,市集的另一端遠遠走來幾名衣著華美的男子,走走逛逛,不時停下來問兩句,是那種既不買也不看貨的閑聊,眉宇間帶著幾分倨傲。

看得出他們與市集往來的百姓有所不同,雖然他們極力掩蓋住一身風華,可是言行舉止間仍透著一絲上位者的氣勢,猶如縣太爺逛大街,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

居中的男子容貌清逸,溫潤若玉的臉上掛著一抹月色般的清涼笑意,雙眼深邃,高聳的鼻樑有如刀刻出的線條,內蘊豐富而剛直。

只是一開口呀,那些氣質全一掃而空了,大刺刺的作派活似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一看就是很好哄騙的樣子,讓人覺得不騙騙他是對不起自己。

「一兩銀子可以買十柄扇子,這麼便宜,該不會是劣等品吧?我搧著掮著就破了。」做工真差,質感一塌糊塗,紙糊的槳料糊不平,竹條兒都露了一截。

冬天買扇,這人有病。路人們心裡嘲笑著。可是下雪天有人賣扇才更奇怪,那是春日裡才有的風雅事,出遊的公子、小姐們人手一把搖呀晃的,好不優雅,此時賣扇早了些,等過了年才是大發利市的時節。

「公子別胡謅呀,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名士扇,刷地一聲打開,上面繪的是名家畫作,有小橋流水的,有小姐撲蝶,還有大和尚念經,小和尚打水的……不怕你看不上眼,就怕你瞧花了眼。」小販不遺餘力的吹捧自家扇子,冬天賣扇博個新意。

其實他攤子上不只有扇,還有各式各樣的傘,以及一些不合時節的雜物,就像是想把平時用不到的東西全往外堆,誰看得順眼誰買去,他只求賺個打酒錢。

「名士真風流,你瞧我風流否?」擺出風流樣的管元善擠眉弄眼,拿起扇子直搧,搧得黑髮亂飛。

「風流、風流,這扇子配公子你真是相得益彰,風流倜儻,路上的姑娘、大嬸們一見你搖扇全都含羞帶怯的回頭一笑,瞧你把她們迷得暈頭轉向。」他鬼話說得溜,毫不打結。

「呿!我要她們看我做什麼,本公子可是出自名門世家,打小家風嚴謹,潔身自好,你讓我風流好壞我名聲不成,心思惡毒呀!」他放下扇子,搖頭又晃腦的數落。

「公子爺,小的只是賣扇的,你別把我的膽都給嚇出來了。」小販拍拍胸口裝驚嚇。

「看你沒用的,不就是打趣兩句,要是來的是大官兒,你還不嚇得屁滾尿流?」地方官是百姓的衣食父母,做的好,福澤萬民,反之即是禍及子孫,用民脂民膏自肥。

「哪像公子說的,見到官就腿軟,不過若真讓我見著了官老爺,八成也是直打哆嗦,一句話也說不齊。」小老百姓哪有機會見官老爺,能瞧見一隊車馬打跟前經過就不錯了。

他狀似無意的發問。「難道頂天的官兒不是勤政愛民,廉明公正的青天?不然你腿軟個什麼勁,這當官求的也只是財而已,塞幾錠銀子,大老爺定脫了官袍和你稱兄道弟。」

「嘖嘖嘖,那要花多少銀子才能和大老爺平起平坐,就算我把這攤子給當了也買不到在衙門當差的活。」那是人家有門路好鑽,他老實做生意,只求平安就好。

「你是說大老爺很貪?」管元善煞有其事的眨眼。

一聽扯到大老爺貪不貪的私密事,小販面上一慌的左顧右盼,唯恐別人聽了進去。「公子爺到底要不要買扇,不買就不要擋攤子前,小的還要養家活口呢!別礙著我賺錢。」

被趕的管元善怔了一下,大笑著走向下一個攤子,和布販子聊聊布匹的價錢,再與茶葉商人談起稅金重不重,轉個身又和賣胭脂水粉的大娘聊上幾句,走走停停,十分隨興。

他話中不乏提到地方上的官員,從布政使到知府,乃至於小小的七品官,他都有意無意的問著他們官場上的行事作風,有沒有人受壓迫,有冤難伸,或是把百姓們當魚肉,予取予求。

「大人,這江蘇地區的官員看來還算清廉……」跟在管元善身邊,有著兩撇鬍子的男人說道。

「噓!慎言。」管元善笑意不減的橫睨一眼,黑瞳深幽,似乎不若他表面上的不知民生疾苦。

「大……呃,二公子,我們一路行來並未查到任何弊端,江南一帶處處祥和,富裕安康,連漁夫都一臉笑呵呵,直道年頭收成好,大魚入網來。」分明是安居樂業的好景緻,人人衣食無缺樂開懷,官員們治理得當。

「表面風平浪靜底下可能暗潮洶湧,文師爺抄寫文書的時間太久了,抄得都迂腐了?你沒瞧見百姓們一聽見官老爺的神情不是歡欣鼓舞,而是一臉驚懼,擔心言多必失而遭受牢獄之災,不敢直言。」另一名黝黑男子嘲諷的說。

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連最是清廉有節的當了三年地方官,身家都有十萬兩白銀了,何況是心術不正的人,那手伸得才長呢!不變著法子塞滿銀袋子,當官還有什麼意思。

而且江蘇位於南來北往的貨物中心點,南貨北送,北貨南移,四通八達的水路貫穿各地,無一不由此地轉運,其中的利潤之大可想而知,想撈油水的人多不勝數。

當然米糧的差價和鹽稅的收入更是教人眼紅,百姓離不開鹽與米,那是大量消耗的物資,幾個月下來便是相當可觀的數字。

而國庫近三分之一的稅收來自江蘇和相鄰的兩廣,日積月累的情況下,百姓繳的稅金只會多不會少,因為商人云集處財源滾滾而來,越是豐衣足食越有利可圖,誰曉得私底下的官商勾結有多嚴重。

「莫老三,你少酸言酸語的,我是說江南處處好風景,藏污納垢的骯髒事少一件是一件,沒必要一見池塘就挖泥,挖得水濁,到時想看清池子里有什麼都看不著。」要不動聲色,靜悄悄的等待時機,莫讓大魚從眼前溜走。文師爺撫著鬍子,十分不齒的睨眼愛賣弄才智的莫曉生,他倆水火不容,一見面就吵。

莫曉生黝黑高壯,是經年風吹雨打磨練出來的,約二十四、五歲,壯實的身子有如北方大漢,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南方人。

「不把水弄濁了哪能出魚,真正的大魚都躲在陰暗處,池水混濁了才會跳出池面。」他們才好捉個正著。

「混水摸魚哪能摸得到我們想要的那條魚,說不定打草驚蛇,反而被魚反咬了一口。」凡事要按部就班,心急喝不了熱湯。

「我看你是越辦大事膽子越小,一出了京就成了縮頭烏龜,以咱們公子的身分還怕幾條沒長腳的魚嗎?」池塘就那麼丁點大,撒個漁網便一網打盡了。

莫曉生的想法很簡單,官大的逼官小的,壓得他一五一十的照實全說,在絕對的權勢面前誰敢不招?

但他沒把人性的狡猾面算在裡面,既然敢膽大妄為的在銀兩上動手腳,就表示其身後有人,而且是一座很大的靠山,任誰也無法輕易撼動。

「大……二公子,莫老三這張大嘴得縫一縫了,我看他遲早會漏口風,壞了咱們此行要辦的事。」心不定的人容易出亂子,一點風吹草動就自亂陣腳,見到影子便砍。

文人一向認為武人無腦,擁有好身手的莫曉生便是文師爺眼中衝動有餘,智慧不足的粗人。

「莫三哥,我們再看看,這裡的水深得很,咱們還沒踩到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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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撫謀妻厚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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