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工人?實在太污辱文化工作者了。可這時候不是討論尊嚴問題的恰當時機,是親一下保住秘密,還是守身如玉的重要時刻。
她嘆氣,滿臉為難,卻還是說服自己,反正就是親一口,她親過的人還少了嗎?從小的到老的,從青春彈性佳、到粉嫩小兒再到年邁下垂的,各種膚質她都親過,對於現代人而言,那不過是禮儀。
再嘆氣,又嘆氣,她走一步嘆一口,嘆得齊穆笙滿肚子笑意,如果老哥知道自己這樣被嫌棄,那表情不知道會有多精彩。
好不容易,阿觀走到大姜面前,前輩子,她想都沒想過親吻兄弟這張帥臉,沒想到這輩子居然要親上了。
唉,她有種亂倫的噁心感。
帶著壯士斷腕的表情,她噘起嘴巴,重重地貼上他的臉,嘴唇一碰到實物,她立刻飛快離開,很怕那個下文繼續寫。
她還沒退到安全位置,門就從外頭被推進來,曉陽、曉初和琉芳笑著跑進屋,急著想告訴主子,她們已經染出五、六種不同的灰色線。
沒想到進了屋,她們會看見一個大男人,曉陽、曉初不認識齊穆笙,琉芳在府里那麼多年自然是經常見到的,她想也不想就屈下膝道:「奴婢琉芳給三爺請安。」
三爺?!一、二、三……哪個三爺?
齊穆風、齊穆韌、齊穆笙,她那無緣的老公不是排行老二嗎?什麼時候變成三爺?
難道、莫非……她看看齊穆笙再看看琉芳。不會吧,天要亡她?他們是孿生子?!難怪差那麼多,一個是北極冰原、一個是赤道草原,一隻是北極熊、一隻是沙漠狐獴,她怎麼會笨到沒想出來?
額頭浮出三道黑線,她全身冒出惡汗。
與小叔有染,會不會是齊穆韌的休妻手段?這個理由是逼迫她把葉茹觀的嫁妝壓在夫家的最好藉口,還是讓齊穆韌送上三尺白綾,直接一腳把她踢進閻王殿的特優作法?
好冷,一道陰風從她耳邊呼呼吹過,她彷彿看到牛頭馬面的身影,在眼前搖晃。
她想昏倒,可是兩條腿筆直而堅強,她想大哭大鬧,但想到這樣會死得更快,她想點守宮砂、證明清白,她想疾呼:人不是我殺的……她想很多,但都做不了,最後,她做的是他最想要的那一項。
離開玉清齋,齊穆勒奔向一處老宅院,他將馬交給齊文,門沒拴上,他大步一跨,走進堆滿藥材的院子。
「王爺。」青衣小廝看見齊穆韌,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迎上前。
「您來看老太爺?
我馬上進屋稟報。」
「不必,你忙你的,我自己進去。」齊穆韌點點頭走進屋裡。一名精神爍朗的老人家正拿著毛筆,一面對照桌上的藥材、一面寫寫畫畫,他很專心,絲毫沒發覺有人進入屋裡。
他年紀不大,看起來約莫五十幾歲上下,但他不修邊幅,衣服雖然還算乾淨,但一頭灰撲撲的亂髮讓人覺得他老態龍鍾,不過他的氣色很好,臉上不是老人家慣有的暗褐色,而是健康的滿面紅光。
老人家很忙,從齊穆韌認識他那刻起,他就是成日成夜的忙。
齊穆韌沒有打擾他,尋了把椅子靜靜坐下,經過兩盞茶工夫,老人才放下紙筆、喝口茶,他發現齊穆韌,嘴巴咧起一笑,說道:「你來了啊。」
「是,外公。」
「還想留著我這條命的話,別喊我外公。」姜柏謹覷了他一眼。
齊穆韌淡淡一笑,沒有回應。
齊穆韌是在六歲那年遇見他,那天穆笙生病了,宮裡請來的大夫說,穆笙恐怕熬不過這關,那時父親在邊關打仗,皇上也為戰爭之事忙得焦頭爛額,除交代御醫多加照料外,並無他話。
齊穆韌知道事情不單純,知道弟弟的病絕不僅僅是受風寒,最重要的是,他親眼看見曹母妃身邊的孫姨娘與宮中御醫竊竊私語,他心急火燎卻無計可施。
眼看弟弟在床上因痛苦而低泣哀鳴,自己卻束手無策,他難受地跑出王府埋頭痛哭,就在那天,他遇見外公。
經過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姜柏謹是自己的外公,也是在很多年以後,他才曉得遇上外公並非偶然。
姜柏謹本是宮廷御醫,妻子早逝,身邊只有一個獨生女伴侍,女兒在十五歲那年遇見王爺,王爺一見心喜,明媒求娶,當時王爺身邊已有正妃曹氏,王爺心疼姜羽卿,給了她側妃名分。
姜羽卿在生下他們這對雙生子后不久離世,他們兩兄弟並非嫡長子、又無母親在身邊維護,加上曹夫人本就妒嫉母親受寵,於是處處苛待他們。
他們的童年過得辛苦,而穆笙身子羸弱,讓他時常擔心,生怕哪一天自己將會失去弟弟。
直到他遇見姜柏謹,御醫嘴裡不能醫治的病,在他手中藥到病除。
為了躲過曹夫人的虎視眈眈,姜柏謹搬到王府後面的衚衕里,日日煎好葯,讓他領著弟弟過去喝,就這樣,穆笙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強健,直到成人。
姜柏謹待他們很好,找人教他們念書、傳授武藝,他們兩兄弟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該歸功於他。
有一回,他上門尋人,本想借幾本傷科書籍,但姜柏謹不在,葯童讓他自己去房裡尋書,他沒想到會因此發現母親寫的信。
那是母親向外公託付遺孤的信,萬望父親在女兒死後,好好照顧她的兒子。
當天,齊穆韌等到深夜才等回疲憊的外公,他看見他手中拿的信件,苦苦一笑,把所有事全說了,為了兩個外孫,他買通王府里的仆婢,以便隨時隨地知道他們的情形,他經常等在府外遠遠地看兩兄弟幾眼。
那次穆笙並非生病,而是曹夫人手段骯髒,想趁王爺不在下毒害死兄弟倆,穆笙身子弱,很快就顯出病態,而他其實也中毒了,不過是他在強撐。
那件事之後,下毒的事少了,直到他娶柳氏進門,外公又診出自己被下藥,那葯不但會讓他斷子絕孫,還會害他性命,在尚未有子嗣之前,齊穆韌決定將計就計,讓曹夫人以為自己的葯發揮效用。
他不知道這種事要到什麼時候才結束,若非大哥齊穆風性情善良不像他的母親,若非他與齊穆風還有幾分手足親情,若非為了顧及皇室門面,他何嘗不想對曹夫人動手?
「外公,我有件事想問您。」
「說吧,我就知道沒事你肯定不會來看老頭子。」
姜柏謹的性情有幾分孩子氣,有人說他是老頑童,偏偏他醫術高明,許多京城高官貴族,非得用他的葯才能見效,於是老頑童神醫成了京城裡最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一,因為誰也不曉得哪日自己得求上門。
「有沒有可能,在腦子受創后醒來,不但遺忘過去的事,連性情都大改變?」
「腦子受傷后遺忘過去的事並不少見,不過性情大變,這倒是很少聽說。怎地,你認識這樣的人?」
「在受傷前,她性情殘暴,對待下人極其苛刻,但受傷后,不但性情變得溫和,甚至頗受下人愛戴。」
「你對這個人的性情很了解嗎?會不會她之前的殘暴是為了某些目的而做出來的表現,溫和才是她的真實性格?有沒有可能,她根本沒失憶,只不過為了達成某些目的,不得不改頭換面,假裝自己失憶。」
姜柏謹提出兩個可能,讓齊穆韌深思。
「我不確定,但傳聞中她不識幾個字,醒來后,居然能寫詩作文章、畫畫雕刻。」
姜柏謹擰眉道:「那個人是男是女?」
「是女子。」
「女子就更難下判斷了,別說女人一向口不從心,就說說你們家那位曹夫人,走到哪裡不是讓人豎起大拇指,讚揚一句賢德好女人?我還記得,她明明很痛恨你爹要娶你娘,卻還故作大方,硬是弄來六十四抬的聘禮到我家。
「她前前後後,妹妹長、妹妹短,處處表現出姐妹情深,你母親到死,都沒懷疑過那次的事件是她動的手,這樣賢慧端淑之人,誰料得到她會在你們兄弟身上投毒?所以你聽到的傳聞很可能是假,如果你想分辨她的真偽,只有一個辦法,多接近她。」
外公的話讓齊穆韌失笑,沒錯,女人心海底針,男人打仗女人也打仗,不過是武器不同、方式不同。
「說說看,是哪個丫頭片子讓你想要探聽的。」
齊穆韌笑而不語,但他嚴肅的臉上透出一絲溫柔,看得姜柏謹忍不住捻了捻鬍子,滿目笑意。
「小子,過來讓我把個脈,看看這個讓你上心的丫頭,能不能給我弄個曾孫子抱抱。」
「不是說不許叫外公的,哪裡來的曾孫子?」
齊穆韌頂他一句,逗得老人呵呵樂開懷,這小子終於開竅了嗎?如果是的話,他倒想見見這個丫頭,好好同她道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