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茶壺附有四個茶杯,每個杯子有兩面,一面雕圖、一面雕字,四張圖是山川海陸,四個字是國泰民安,四個杯子都不同。
她是以皇帝的立場去做發想的。試問,哪個皇帝不想將所有山川海陸盡納版圖,哪個皇帝不願意國泰民安、國庫豐富,這樣的禮會讓皇帝龍心大悅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這關她什麼事啊,難道她可以拒絕為皇帝制壺?她又不是嫌自己的脖子太難看,需要三丈白綾來襯托。
「她想多了,王爺不過假我之手去討好皇帝,哪就有了看重心思?」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會不會從此之後,這位當家太太再不允許她制壺賺銀子?如果是的話,大姜會站在她這邊助上一臂之力,還是為家宅安寧,截斷她這條生路?
「如果不是想得比人家多,柳側妃豈能取代大夫人,執掌王府中饋?」琉芳雖沒明說,但聽她那口氣,就可想像當年柳氏和曹夫人的鬥爭有多激烈。
「其實柳氏根本不必擔心,如同她所言,王爺又不會同意大夫人的意見,這個家到最後還是落在她手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主子就沒想過,柳側妃會不會預先把所有可能發生的「萬一」,提早一步盡皆消除?」琉芳憂心忡忡,別人不知,她跟在柳氏身邊多年,那些骯髒手段,她見得還少了嗎?
「你指的萬一,不會恰恰好是我吧?」阿觀為難地指指自己。
琉芳嘆息道:「自然是主子,奴婢們想當那位的眼中釘,還不夠資格呢。」
「那怎麼辦?」
從進門起就一言不發,直接坐到桌案邊提著筆寫不停的月季,放開筆,再看一眼單子,然後遞到阿觀面前。
「請主子看看,有什麼缺的,奴婢再往上添。」
阿觀取過單子一看。肉、蔬菜、果子、鍋碗瓢盆杓筷、木炭火爐柴薪木、紙筆墨硯、布匹紗被……
「這是要幹什麼,搬家嗎?王爺的休書又還沒給。」她一頭霧水。
曉初明白了意思,解釋道:「以後前頭送過來的東西,通通不能用。」
「你的意思是,以後所有吃的、穿的、用的都要從咱們口袋裡掏出來?」
小氣財神的性格發作,住在這裡,她不就是用自由換取吃穿住寢嗎,如果連生活的基本需求都不能得,那她的自由豈不是丟得太冤枉?
「暫時只能這樣,以後再看看情況。」月季嘆氣。
也許柳側妃能慢慢了解主子的脾氣,知道主子所言所語皆出自真心,只是……可能嗎?她懷疑。
阿觀朝月季、琉芳、曉陽、曉初看去,只見她們二點頭,似乎都同意月季所言。
有這麼嚴重嗎?阿觀無奈搖頭,不過是人家不爽自己,了不起背後在王爺面前挑撥幾句,讓她變成棄婦中的大棄婦,對於這個,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她懷疑柳側妃真的會使手段搞謀殺、輕賤人命到這等程度?
「吃的東西怕人在裡頭加料,這我能夠理解,可這些用的、穿的,有什麼關係?」
見主子不開竅,琉芳不得不多話。
「曾經有人在衣料上熏了麝香,導致妾室小產,不只衣料,連木炭、香料,都很可能動手腳。」
那個「有人」是哪位?阿觀不敢猜,怕一猜就會讓自己掉進驚悚片里,她不希望自己成日提心弔膽嚇不停。
可曉初偏不讓她如意,接著說:「曾有人在例用的紙里,擺進一張男子寫的書信,事發后,害得女子名聲受損,直到二十歲還沒有人肯上門提親。」
不過是一封情書啊,厚,這個古代保守到讓人起肖,不都是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
月季考慮半晌,才緩緩開口:「曾經有人在挖空的硯台里藏了某人的生辰八字,用針牢牢釘著,東西是不是硯台的主子放進去的沒人知道,但那位主子最終因為此事,再不能呼風喚雨、失去所有權力。」
「好、好,我投降,以後咱們就在這裡開小廚房,吃的喝的用的,都讓月季的母親替咱們捎帶上。」
阿觀肉痛,但再痛也得妥協,好歹身邊幾位都是貨真價實的古代人,又在大宅院里浸淫多年,真槍實彈的事沒少碰過。
「主子,如果沒有要添的,那我先去請示盧管事,讓家裡每隔兩天就替咱們送東西進來。」月季說道。
「知道了,曉初,你去拿銀子。」
月季離開不久,阿觀趴在桌面上,還在為以後的每日開銷心痛時,跑到外頭添熱茶的曉陽,空手又跑進屋子。
「主子,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還有比惹上柳氏更不好的事嗎?
「主子,顧嬤嬤領了人進來,把盧管事、二等丫頭、粗使嬤嬤……里裡外外全換成新人。」曉陽急急說道。
「什麼!他們不會連你們都給換了吧?」她一驚,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好不容易才適應新環境,千萬不要又給她換上新人新氣象。
「那倒沒有,不過又送來兩個大丫頭。」
兩個大丫頭?
阿觀鼓起腮幫子,她沒有力氣說話了。
清風苑裡的下人們,她花了不少工夫才拉攏,有她們在,自己行事方便得多。她從沒想過插手前頭的事,不過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建立勢力網,柳氏連這個都容不下?
之前月季說過,側妃身邊配大丫頭四名,但王妃可用到六個大丫頭,柳氏遲遲不替清風苑裡添人,是故意不讓阿觀越過自己。
可現在……柳氏的做法,還真讓人尋不出半點錯處。
惡耗未消化,顧嬤嬤已經敲門進屋。
她身後跟著幾個人,朝著阿觀屈身一拜道:「王妃娘娘,奴才是柳側妃身邊的人,我家主子說這段日子著實怠慢了王妃娘娘,之前為了籌辦王爺的婚禮,府里忙得人仰馬翻,該買人、補人的事,遲遲沒辦。
「接下來又是過年、皇上壽辰,一件件忙完,才想起當初送到清風苑裡的下人都是臨時從各處抽調上來的,個個粗手粗腳,怕服侍得王妃娘娘不舒坦,便讓婆子領了新人過來。」
果然人老成精,顧嬤嬤的話里挑不出半點錯處。
可是早不想起晚不想起,在曹夫人鬧過那麼一場之後才想起,柳氏是想告訴她,誰才是真正的幕後老闆,還是想控制她的行動?
「知道了。」阿觀回答得敷衍。
「這位是張管事,在王府里已經做了四、五年,是個知根底的,王妃有任何事都可以交代張管事去做。」
四、五年?所以張管事是柳氏嫁進來後方開始受重用的,這樣的人還能不看柳氏的臉色行事?
顧嬤嬤說話時,月季從外頭走進來,她的臉色不佳,阿觀一見,心底猜想,怕是管後門的嬤嬤也一併換了吧。
顧嬤嬤續道:「這兩個丫頭,一個是蘭芳、一個叫晴芳,以前和琉芳都是在我們家主子跟前伺候的,行事極為穩妥,王妃大可放心使喚她們。」
「其實……」阿觀想要委婉推辭,琉芳連忙輕扯她的衣袖,搶在前頭說道:「柳主子細心,顧嬤嬤回去后,請代我們家主子謝過。」
「這是自然,往後有什麼欠缺的,別客氣,儘管往前頭要去,主子說了,王妃可要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聽見這話,幾個女人的臉色皆變,這話聽淺了,是暗指葉茹觀根本待不久,說穿了,不過是個過客;而聽深了,是在警告她這個「外人」,千萬別輕舉妄動,以免替自己招來禍事。
曉陽滿肚子氣想發作,還是曉初拍了拍她的手,笑吟吟地走到前頭回話:「顧嬤嬤客氣了,我們家主子年紀輕,行事難免不穩妥,不像柳側妃,為人端正、作派老成,若有冒犯柳側妃的地方,還請嬤嬤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多在柳側妃面前美言幾句。」
這話裡頭,一是指柳氏太老,主子正年輕美貌,二是把側妃、正妃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分提出來,讓顧嬤嬤分辨清楚,誰才是主、誰才是過客。
她淡淡地回了顧嬤嬤一記,像軟刀子似的,下刀不聲不響,卻割得人肉疼。
經過訓練,阿觀也慢慢聽出端倪,看來,拍桌子叫囂的行徑是該改一改,對付古代人,還是得用曉初的法子。
顧嬤嬤冷笑,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日後有苦頭賞你的。她拉起笑,鬆鬆的臉皮往兩旁推去。
「姑娘說什麼呢,咱們家主子對王妃只有照顧的心思,哪有什麼冒犯不冒犯之事。
既然這裡沒事,老奴就先下去了。」
送走顧嬤嬤,阿觀提起精神,對張管事道:「你以後就安心當差吧,沒有人會找你麻煩。」
「多謝主子體恤。」張管事面無表情說道。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