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左君常心裡突然湧起濃濃的厭惡感,這敗家子真是躍躍。他蹙起眉頭,狹長的鳳眸不悅地眯起,目光隱隱透出幾分冰寒。
側身上前,故意擋在於樂與劉舒中間,左君常心裡冷哼了聲,這才發現於樂清麗的臉上失了血色,一雙墨瞳忍怒含怨,狠狠瞪著他。
望著那雙星眸里透出的受傷和不解,左君常臉上雖還掛著笑,心頭卻湧上無法抑止的不忍與愧疚。
他原是懷著要磨練於樂,並給於樂一點小小教訓的意圖,才作這樣的安排,但是此刻見到於樂面無血色、深覺受傷,他竟覺得不舍。
他本就不會讓於樂吃任何虧,只是打算嚇嚇於樂,也順便拐劉舒簽約,但劉舒的反應明顯讓於樂嚇壞了,左君常不禁自我反省,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他想,於樂一直和師祖在山上生活,雖然也會下山遊歷,但師祖絕不會讓愛徒陷入這種情境吧。
左君常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於樂驚惶、受傷的神情,會勾起他近乎不舍和心憐的感覺。
「小師叔……」
左君常想安撫於樂,但於樂只是恨恨的瞪著他,貝齒咬著下唇,一雙星眸隱隱泛出水霧,讓他的心揪得更緊。
「過來。」拉著於樂的臂膀,左君常避過上前糾纏的劉舒,也不管劉舒嘴裡嚷嚷著些什麼,拉著渾身僵硬的於樂到桌前坐下。
他倒了一杯酒,堅持要於樂喝下它壓驚。
「喝掉。」
於樂滿心的委屈和氣憤。她不知道那個噁心、下流的男人是誰,但她知道左君常騙她,今晚他根本不是設宴請她,向她賠罪。
她狠狠咬著下唇,都快咬出血來般,恨怒地瞪著左君常。
「張嘴,喝掉!」左君常見狀,心疼得不得了,強硬的要於樂張開嘴,別再咬自己的唇。「怕了嗎?」他故意激道。
怕什麼!聽到他這麼說,於樂發火的瞪他一眼,然後伸手接過酒杯,一口將酒飲盡。
「咳咳咳!」由於喝得太急,於樂不慎嗆著,咳個不停。
左君常滿臉無奈又心疼地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
咳了好一會兒,眼淚都逼出來了,忽然感覺泠冷滑滑的觸感拂來,於樂才發現,是左君常正用他雪白的袖子柔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濕潤。
「哼!」於樂轉過頭避開他的手。
她想,該死的孔雀精,我永遠都不原諒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傷心、這麼生氣。
見他們如此,劉舒露出曖昧的神色,然後嘴上開始不乾不淨的說些下流的話,原來他們師叔侄感情真的這麼好、原來丹雲子道長的小師叔也是如此美貌云云。
左君常感到極為厭煩,要不是顧及劉舒還有利用價值,他現在就把人轟出去了。
他想,至少要讓劉舒發揮完他最後的功用,再掃出去不遲。
但此刻,他也無心管劉舒說著什麼瘋話,心思全放在他這個小師叔身上。
「小師叔,是君常不對,我沒說清楚今天還有邀請客人赴宴,可是你也要讓我有解釋的機會吧?」左君常放柔聲音哄道,希望先平復於樂的情緒。
面對於樂直接又純粹的感情表達,左君常覺得無奈又有些捨不得。
唉,難怪師父縱容小師叔,算了,也不是每個人都得學著黑心,有他一個人黑就夠了,難道他還撐不起整個師門嗎?能讓小師叔的心思一直這樣純凈也不壞啊!
左君常心裡興起很奇妙的保護欲。
於樂氣得不想聽他解釋,但那一字一句中隱隱帶著的溫柔又不受控制地流入她心間。
「我討厭那個人,也討厭你!」於樂氣恨指控的嗓音有些嘶啞,是被剛剛的酒嗆的,也是因為她正努力壓抑著強烈的委屈和傷心。
「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曉得劉公子竟然會這麼失了禮數,讓小師叔受驚了。」左君常提高音量,眸子凌厲地瞄了眼坐在他們對面的劉舒。
劉舒詫異的指著自己。是他的錯嗎?
可是見到於樂那含氣帶怒卻份外嬌艷,益發惹人憐愛的模樣,劉舒眼睛都看直了,美人嗔怒原來也這麼盪人心魂。
劉舒連忙舉杯向於樂賠罪,他想,好像真的是自己表現得太急色,看來是他把美人嚇著了。
左君常見劉舒上勾,也不忙著招呼他了,反正色不迷人人自迷,劉舒這敗家子是不可能逃出他手掌心的。
所以左君常只是一心安慰著於樂,難得於樂說什麼他都答應,任於樂將怒氣發泄個夠。
直到於樂覺得不再那麼委屈,心情好了許多,左君常才好不容易把人哄得轉怒為喜,破涕為笑。
「你這脾氣怎麼和小孩子一樣?」左君常無奈的語氣中隱隱透出縱容。
對他來說,於樂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古靈精怪,又惹人頭疼又招人喜歡,還說是小師叔呢,他想,他若還有個調皮的小師弟也不過如此。
不,還更像個刁蠻的小師妹……想到這裡,左君常突然臉色一變。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正常,而且,他該這樣哄小師叔嗎?難怪劉舒剛剛會說出那些下流的話了!
意會了一樣就意會到千千萬萬樣,左君常頓時覺得自己拍著於樂後背安撫著的手像被火燙著般,候地收了回來。
他這奇怪的舉止,使得於樂也楞了下,無辜的墨瞳直盯著他,眼裡透出不解。
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又捨不得於樂傷心,左君常臉上還是堆出溫柔的笑來。
「小師叔,這位劉公子是威武將軍的次子,就是你之前問過的,年底那場祈福醮會的主事者。」左君常對於樂眨眨眼道。
於樂這才發現,他有雙充滿魅力的眼睛。她倏地臉紅,但也馬上意會,他是希望她能配合他。
其實,同是玄元門弟子,只要左君常好好和她說明清楚,她不會不幫忙。
於樂回望著他的目光仍有著些嗔怒。
「小師叔,都是君常的錯,我沒先和你說清楚,我把劉公子約來了,請師叔原諒師侄吧。」左君常狹長的鳳眸里隱隱帶著點無賴和淺淺的笑意,大有為了師門利益,請小師叔幫幫忙的意思。
想到剛剛走進來時,劉舒這個下流胚子是怎麼打量她,還有他說的無恥話語,於樂也興起要好好教訓劉舒一番的念頭。
既然孔雀精準備算計人,這傢伙就不可能好過。
你要是沒幫我好好教訓這個下流胚子,我和你沒完!於樂望著左君常,墨瞳里透露出不甘心的意味。
左君常回以平和穩重又但別有深意的笑容,以此向於樂保證--放心,一定讓你出氣報仇!
「是那位劉公子嗎?我聽說威武將軍治家最嚴,還以為劉公子必定也是英姿煥發的青年才俊,可是剛剛為何--」於樂故意拉長了聲調,提出疑慮。
劉舒聽到於樂的話,連忙喊冤,拚命想洗刷自己在美人心中的形象。
接著,於樂配合著左君常,你一言我一語,想激劉舒快點在書契上簽字。
他們不斷勸酒,左君常又不時以言語激著劉舒,說他做事拖拉不果斷,又暗示他難道是想撈油水,才一直不肯在書契上簽字。
劉舒自然不承認,而且,他一心想在於樂面前展現他行事的魄力及君子風度,甚至是高亮的氣節,不斷向於樂保證,他是為了造福鄉里才會承辦這回的祈福醮會,絕不是為了要中飽私囊,當然更不會把事情拖著不辦。
最後,在於樂曖昧的鼓勵下,劉舒暈茫茫地簽下書契。
見書契已簽定,左君常馬上長指一彈,劉舒只覺得一陣暈眩,頭腦空白,隨即失去意識,趴倒在桌上。
那晚,劉舒是被人抬回威武將軍府的,當然什麼便宜都沒有佔到。
次日,他發現自己身上有許多奇怪的淤青,卻怎麼都想不起原因,只好當自己可能是醉后東撞西跌弄傷了。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都會撞在腰間及腿上、臀上呢?
其實那些淤青,都是左君常放倒劉舒後任於樂出氣,狠狠踹出來的。
當然,左君常在一旁盯著,並沒有讓於樂傷及劉舒的要害,只是讓他的小師叔出出氣。
不過,接下來劉舒就開始天天上忠勇侯府別園,說要找左君常商議年底祈福醮會的細節,但話題卻總會繞到怎麼不見他的小師叔上頭。
左君常怎會不清楚,劉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劉舒那色迷迷的目光,心懷不軌地覬覦著於樂,左君常就覺得心裡很不痛快。
見劉舒到現在還賊心不死,左君常忍不住送了張小災符給他,讓劉舒倒霉了好一陣子,沒辦法再上門糾纏。
解決了劉舒后,左君常已決定,以後不要再讓他的小師叔出席任何筵席,招蜂引蝶真是太麻煩了。
同時,他也開始躲著於樂。
他對自己那晚為何對於樂湧起奇怪的保護欲,還有那些奇妙複雜的心情、疼憐的情緒,感到困惑與不安。
這樣一來,他不就跟劉舒一樣下流無恥了嗎?
於樂是他的小師叔耶,可是他又確實不止一次被於樂觸動心弦,產生奇怪的感覺。
左君常覺得,接近於樂實在太危險了,所以那日以後,他開始躲著於樂,也不再企圖誘於樂和他比試。
至於於樂,每次回想起那一晚,就覺得莫名的開心。
雖然左君常一開始騙了她,可是後來也誠懇的向她道歉了,加上那晚他對她極為溫柔,她覺得孔雀精對她並不是完全不在意。
但奇怪的是,從那晚起,她好像很難再見到他?
連著被冷落了幾天,於樂終於也察覺到,難道左君常是在躲她?
為什麼呢?她心裡感到很不舒服,又不甘心,不願被左君常冷落。
哼,沒關係!於樂眯起星眸,算計的想,她就不信不能讓左君常自己來找她。
於樂很痛快地一連上街揮霍了幾天。
這日,果然把左君常逼來了。
「小師叔,你能和我解釋一下這些帳條是怎麼回事嗎?」左君常黑著臉出現在於樂的住處。
這些全都是於樂一個人的花費,剛剛執事的弟子驚恐的把這迭帳條送來給他后馬上就落荒而逃,顯然是害怕面對他的怒氣。
「咦,師侄哪裡看不懂,小師叔我很樂意說明。」於樂噙著笑,晶瑩的墨瞳里閃著慧點的光彩。
於樂今天穿著一襲淺紅的鍛面長袍,外頭罩著一件沉香色的綢制披風,顯得俊美非常。
見到小師叔笑容明媚,丰姿清麗,讓前來興師問罪的左君常楞了下。
他不知該對於樂怒言相斥好,還是軟言相勸好。
這小師叔真是個禍害,左君常心情複雜又有點氣結的想,他從沒看過這麼會亂花錢又愛惹禍的……小師叔。
左君常努力想忽略看到於樂的瞬間心頭猛然的跳動。
雖然很多人盛讚他品貌俊逸,可是他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當自己有副好用的皮囊。
可是,自從於樂來了以後,左君常已慢慢能了解,美色對世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有時候他都很想教門下弟子跟著小師叔出門時把人看緊一點,這麼個桃花精般的小師叔,要是哪天在外頭被哪家的閏女拐了,他都不會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