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朝夕姑娘把她的賣身契給了她,「靖王給你付了贖身的三千兩,你等會拿賣身契去官府消了花押,此後便是自由之身。」

朝夕姑娘說完這話,便走了,小廳里留下她與靖王。

遇喜想,這是要帶我回王府嗎?但怎麼想都不是。

正當疑惑,只見靖王走過來,給她理了理頭髮,「你便去收拾一些東西,我命人送你出城,出城后,就去南方吧。」

「為什麼要送我去南方?」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大海嗎,便去看一看吧,我過些日子就去找你。」

那是她跟靖王最後一次說話。

她出了城之後,剛開始的確是朝南方走的,可是才半個月不到,便聽說靖王跟王妃被殺之事。

她當下便回到京城,給靖王跟王妃收了屍,天熱,她力氣也有限,心想,反正靖王府早就是廢墟,不如便去那裡火化了再說。

靖王府的硃紅色大門上貼著封條,女人不管,撕下門上的封條之後,便把牛車趕了進去,路上自是有人跟在後面看,她也不怕,反正,也沒什麼好怕了。

大火在院中燒起,遇喜突然想,自己曾經是那樣希望能進來靖王府,沒想到終於是進來了,卻是一生一死,他的書房,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他身邊的侍衛曾說,雖然後來已經知道那兩丫頭一滑胎一溺死跟王妃無關,而是大將軍指使,但靖王還是無法不介懷,常常一個人在書房,一待便是整個下午,不讓人進去,也不怎麼出來。

那麼一個心游天下的人,書房到底有什麼,可以讓他待得住?

靖王府很大,遇喜直找了一個多時辰,才找到靖王書房所在。

四周有幾株大樹,隱隱聽得見鳥鳴聲,前面一個小塘,塘里金魚游啊游的,延牆而植的紫陽花開得十分美麗。

遇喜推開那扇雕著祥雲花樣的木門,案頭在左邊,窗旁放著一張卧榻,右邊偏房則放了一架又一架的書。

她走向左室,手指輕輕撫過書桌,筆架,硯台上,墨已乾涸。

她坐下。

所以,他很長的時間看的都是這樣的景色。

空蕩的房間,十幾個架子的書。

案頭上一疊宣紙。

看樣子他走得匆忙,那宣紙亂得很,好像是匆忙放上的。

遇喜把放在筆洗里的筆拿出來掛好,那半盆水則是拿去外頭倒掉,接著拿起掛在椅子後方的小巾擦起桌子。

那疊宣紙,則是一張一張重新疊好。

遇喜一張一張收拾,直到剩下沒幾張時,這才發現最下面那張上有圖案。

把剩下的三四張一起拿起,那畫紙上的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眉眼含笑,嘴角輕揚,一身紅色披風——不是自己,又是誰?

靖王怎麼會畫自己的畫像?

她後來把整個書房搜個遍,在那卧榻下面發現一個箱子,裡面有上百卷她的畫像,春夏秋冬,整整三個年頭的變化。

他們是三年前的夏天認識的,最早的一張畫,便是在那個夏天。

她是天琴閣的花魁,衣服一年四裁,雖然衣裳極多,但她記性極好,一件一件都記得是什麼時候,那分明是第一天見面時的模樣,綠色對領,兩層繞裙,鴉青色束帶,天氣熱,她有些中暑,因此那日戴的都是玉器,不戴金銀。

靖王抽斗里有個小盒子,放著一方手帕,小香包,跟一隻耳環,那都是她的,騎馬掉在城外,由於不是值錢之物,因此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沒想到,他竟去找了回來。

靖王也喜歡自己,到這時她已經不用懷疑,可他怎麼又不說?

難道是因為王妃不孕,大將軍又護女,怕自己受到牽連嗎?

滿心疑惑,只是這問題,已無從解答。

遇喜帶著那一箱畫,已不想再去海邊,而是隨便找個小村落住下,賣綉品度日,隔壁大娘見她年輕,幾度想給她說親,都被她拒絕了,只說丈夫過世,只願守寡,不願再嫁。

又過數月,便聽見大將軍兵敗消息,她在街上聽見消息時,發獃久了,染了些風寒,原以為幾帖葯便好,可沒想到這風寒來勢洶洶,才幾日,她竟是連床也下不得。

遇喜知道大限將至,將手邊金銀都托給隔壁大娘,托她兩件事情,一是她死後把她跟那些畫一起火化了,第二件事比較難,把她的骨灰,送入已經成了廢墟的將軍府祠堂。

此後幾度昏沉,也不知道是夢,還是自己真的魂魄離身,真見到那大娘跟丈夫把自己骨灰送入已經焦黑一片的將軍府。

再後來,便又是幾度昏沉,睜眼,已經到另個世界。

並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驚慌,只是她早練就喜怒不形於色,不知如何應對,只能暫時假裝沒醒,等想好了,再做打算。

朝夕姑娘一旦醉了,話便多了,她以前聽朝夕姑娘說過自己原本是別的世界的人,誰知一個地震,便上了王家休妻的身,容貌不同,身分不同,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剛開始,可煩死人了。

當時大家都覺得朝夕姑娘肯定是入戲深了,那幾日戲班演的戲碼正是這樣的故事,可現在想來,只怕朝夕姑娘說的都是真的。

有底歸有底,但終究是陌生,遇喜決定多裝睡幾日,多聽一些對話,再來做決定。

也不知道裝了幾個晝夜,但在聽到那一模一樣的聲音時,忍不住睜了眼,看到竟然是靖王的臉。

有點憂慮,有點煩心,不是正對著自己的模樣,她原覺得他只是跟靖王長得一樣——正這樣想的時候,卻見到他手上的胎記。

不是一樣,真的是他。

只是,這個他,不認得自己。

遇喜想,那也不要緊,我認得你就好。

只是沒想到命運再給了她一次機會的同時,又給了她一道難題——這一次,兩人的身分依然不相稱。

他是白手起家的企業家,而她,依然是戲子,除了跟遇喜長得一樣的好相貌,其他都很糟。

在華朝,她是才女,在這時代,她卻像個幼兒,什麼都不會,而她擅長的,卻是這世界最不需要的,他會再次喜歡上她嗎?

於是當他問起真正的她從何而來,她半真半假的說了,不想瞞他,但也鼓不起勇氣完全坦承,故事有些瑕疵,所幸他沒有追問。

住在一個屋檐下對她來說,是長年以來夢寐以求的,賀盛澤就是靖王,他們不只臉孔,連個性都一模一樣,遇喜不是沒感覺到他的心動,但也不是沒感覺到他的猶豫。

他說,以前成過一次親,但那妻子卻害得全家身陷絕境。

遇喜聽了自然覺得稍稍安慰,自己並沒有被嫌棄,但又覺得有點著急,她已經錯過一次了,不想再錯過第二次,也不想再等一上輩子,她等了他三年,只等到他被賜死的消息,這一次,她只想珍惜當下。

見他猶豫,她只能再次的,以退為進。

從以前開始,他就是吃軟不吃硬,只要她放棄了,他就會屈服。

她放棄跟他回家,他就帶她回家了。

於是她左思右想,這次,決定放棄跟他在一起,只要她能沉住氣,他就會跟她在一起。

於是,她趁著「貴妃新傳」上戲當天跟經紀人見面的時候,說起搬家的事情,經紀人大概太多藝人要忙,居然沒發現她哪裡不對,直說好好好,沒問題,會儘快找。

女人決定搬出賀家,他會想她的——這點,是她使計了。

她前世已經跟他相處了三年多,後來又在靖王府看完他所有的手扎,對他所知甚深,他個性沒怎麼變,他對她來說,是攤開的書,她知道怎麼做能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有所回應。

她不在乎名分,也不是想要結婚,可是,她想要承諾,想要聽一句,始終沒聽過的話。

她希望他能跟她說,可沒想到,他竟然看到他的畫。

還叫了她的名字,遇喜。

「看來,我是讓你很傷心了。」

女人走過去,把那些畫一張張收起來,「不會擔心這些是我故意設計想眶你的嗎?」

「你不是。」

「這麼信我?」

「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會,因為——」男人指著那些畫,「你花了很多時間來記得我。」

「你就沒想過,這些故事都是我的妄想?」

「老實說,想過,但只有一瞬間,因為我很清楚,你跟原本的蘇若薔不是同一個人,而且你第一次跟我說起那花魁早早便死時,我聽了有點痛——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會那樣,可我現在知道了,我把你送走時,一定是希望你過得好好的,長命百歲,兒女承歡。」

遇喜睜大眼睛,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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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嫁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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