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喲,身份高貴哪。」公孫狩兩眼一亮,連忙扯開嗓子對前頭已經殺進軍隊里的某人吩咐,「阿提拉!甭忙著下狠手,先把那老頭全須全尾的捆來給我!」
木木西愣愣地問:「你捆他做啥?」
「當肉票。」
「你又想詐誰?」因鐵料之事,他都已把各國坑到求爺爺告奶奶的髮指地步了,眼下強盜扮不夠,他還發展了綁架這副業?
「雖說這油水是少了點……」公孫狩咋咋嘴,笑得很是陰險,「不過我就不信,愛面子的北蒙皇帝在連踢了兩回鐵板后,這回他還敢不顧他的臉而不來贖他家叔叔。」
「……」敢情他搶北蒙國搶上癮了?
「有意見?」
木木西撫著額,「別忘了北蒙國也不是什麼好惹的。」北蒙皇帝慕殤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眶皆必報。
「是又如何?」公孫狩胸有成竹地開口,「你沒聽宗主說,敢不誠心祝賀,往後五十年燒飯都無鍋可用?明兒個我就叫北蒙國的黑市再將鐵料售價往上提個三成,我看北蒙皇帝他學不學得會一個乖。」
「……除了心肝肺外,你連腸子都是黑的嗎?」原國那個貪財的小皇帝怎不來跟他拜師?
師爺大人奸笑地搓搓下巴,「過獎。」
在另一頭,斐凈安分地站在帳門邊遠眺前方的戰況,因在她身後,有個將兩手環在她腰際並扣緊十指的男人,正將下巴擱在她的腦袋頂上。
「北蒙國大理王怎麼得罪你了?」她一手指著被五花大綁的慕野問。
「他想奪人所愛。」
她側過臉看向他,「誰的所愛?」
「我的。」他熾熱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進她的眼底。
斐凈忙在他懷中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然後愣張著小嘴,不自覺地胃出一副呆相。
「我能不能自戀的以為你口中的這個所愛指的就是我?」她魅力這麼大?
哪怕她此刻依然一如以往的面無表情,但湛朗就是覺得她這張嘴發愣的模樣呆得可愛。
他笑笑地執起她的素手低首親吻,「正是夫人。」
「你想啃我手上的肉?」這是幹嘛?
湛朗一雙劍眉往上揚起了個愉悅的角度,再三確認她眼中滿滿的皆是不解而並非是偽裝或拒絕後,他很快即把握住時機開始進行拐妻大業。
「此乃夫妻間必備的禮儀。」
「是嗎?」她怎沒聽說過?
略帶低沉的嗓音開始引誘她,「嗯,不若夫人也試試?」
「一定要?」斐凈不懂這動作有什麼必要。
「咱們不是夫妻?」
「好吧。」不都說嫁雞隨雞?她學。
花雕已經想就地挖個洞往裡頭鑽了,她沒空去提醒那個呆得缺心眼的小姐,此刻她只想深深反省整座皇爺府都對小姐教育了些什麼。
打從小姐出過事後,這十年來,上至斐梟下至府中奴僕,皇爺府中哪一個不是小心謹慎地保護著小姐?
因為不舍,所以他們從不讓她正面接觸外面百姓眼中的偏見,也因為深恐她難以出嫁,他們更是不敢讓她知道關於婚姻還有夫妻間種種瑣碎之事,更不要說是關於男女之間情愛之事。為免她會心生嚮往,最後卻又求而不得,他們可說是在婚姻、男女之情這雨點上防堵到了滴水不漏。
可他們怕是萬萬都沒料到,就因為他們的保護過度,而造就了斐凈在這方面的一竅不通。
斐凈並不知道花雕正在心中懺悔些什麼,她只是在湛朗鼓勵的笑容下,也有樣學樣地執起他的手,在上頭輕輕落下一吻。
「這樣?」
「夫人學得真快。」湛朗對這一哄就上鉤的夫人再滿意不過,他的大掌撫過她細嫩的臉頰,「不過這禮儀還缺了一部分。」
「還有別的?」
他不滿足地低喃,「嗯,改日再教你其他部分好不好?」
她很乾脆,「行。」做事本就該有始有終。
因家教失敗,一時找不到樹撞的花雕索性趴在地上裝死。
前頭的戰況一時半刻間似是沒辦法結束,百般無聊的斐凈索性靠在湛朗的胸前,拉著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一下接一下地吻著。
按湛朗給她的說法是……熟悉夫妻業務。
玩得正開心的斐凈忽地停下動作,明顯地僵住了身子,眯著眼惡狠狠地瞪向前方混在人群中的某名男子,那眼中止不住的明顯殺意,就像是恨不能將來者啃其骨噬其肉。
湛朗也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夫人?」
斐凈一掃先前的呆相,語氣冰冷地道。
「沒事,只是沒想到在這地方竟能見到老仇家……」她在原國找了這麼多年都沒能找到人,原來是躲到北蒙國去了。
「要不要我將他帶過來給你?」
她推開他,「不必,我要去殺人。」
「非親自動手不可?」他明明就能為她代勞。
「不錯。」
「想殺人想放火都可以,夫人記得,怎麼舒心就怎麼做。」湛朗鬆開他的懷抱,揚手命人取來他的佩劍遞給她,同時還讓人拉來了兩匹馬。
斐凈一接過劍就動作迅速地翻上馬背,腳下一夾,便帶著花雕沖向前方混亂的戰局中。
仗著強健體魄的優勢,狼宗勇士們與大理王長年養在府中的驕兵們,水準可說是一個天一個地,砍人如切菜的阿提拉更是勇猛無比,沒拿出半點武者的力量,單憑一身的天生蠻力就撂倒了一大片。
正當他打算把那就快逃遠的兵員們給追回來時,一道衝天的凌厲劍氣已朝那個方向橫掃過去,在遠處地上留下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溝阻去了退路,來者同時用渾厚的內力,壓得猶殘存的敵方匍匐在草地上無法妄動。
阿提拉興奮地轉過頭,才想對這具有相級實力的我方奧援誇上雨句,可沒想到,揮劍之人卻讓他當場掉了下巴忘了拾起。
宗……宗主夫人?
斐凈策馬飛馳過戰場,不待馬匹停下已等不及地躍起,直落至一名被劍氣傷了一臂卻仍搖搖晃晃站起的故人而前。
「相級初階……」榮祿愕然地抬首,「你是誰?」
狼宗不是除了湛朗之外再無別的相級高手了?她是打哪冒出來的?
斐凈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十年不見,沒想到刑堂管事竟把我給忘了?」
「你、你……」端詳她的面孔好一陣,這才將她認出來的榮祿,被她嚇得顛顛退了幾步。
「我找你很久了。」她的記性可能不好,但她絕對記得當年這名曾在刑堂上拿刑棍打斷她雙腳的人。
濃重的恐懼感令榮祿心跳得飛快,以為斐凈是為了他當年的獸行而想找他復仇,他不禁顫著聲拚命向她解釋。
「當年那事是王爺要我們做的,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斐凈揮動長劍,「我也不過是以牙還牙。」
霎時一顆飛起的人頭滾落至花雕的腳邊,花雕卻看也不看,只是擔心地望向什麼情緒都看不出的斐凈。
「小姐……」
斐凈二話不說地再次攀上馬背,全然不再看身後的殘屍與人頭一眼,彷彿那只是原上的一株雜草一般,即使它曾在她人生中深深種下了不堪與苦痛,但在她親手揮劍斬斷後,如今,它也只是她眼中一個不起眼的過去而已。
「你可知方才我砍的是誰?」一回到帳篷前,斐凈隨即走至湛朗的而前,毫不避諱地問。
「不知。」
她坦然地道:「那人他在我年幼時曾欺辱過我。」
湛朗的身上登時迸發出磅礴的殺意,內力化為銳利的劍意整個張揚散發開來,但一想到斐凈就近在他眼前,他又不由得趕緊收回免得會誤傷了她。
「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悔痛,不敢讓她看出一絲一毫。
她光明磊落地望向他,「我們是夫妻,我不認為有必要隱瞞你什麼。」
心房最隱密的一隅,因她的誠實而變得柔軟似水,湛朗抬起手,拂順她因風而飛亂的髮絲,語調纏綿地道。
「勞煩夫人在此稍候片刻。」
「你要上哪?」
他大步離去,「去把那傢伙剁碎了喂狗。」
斐凈並沒有阻攔,在他走後,花雕收拾好了激越的心緒,在她耳邊小聲地問。
「小姐,如今……還剩下幾人?」當年曾在她身上施以暴行卻又逃脫的共犯們,這十年來都一一被小姐找了出來,就連斐梟也不敢阻止她憑一己之力復仇。
「就剩一個。」
花雕實在不忍見她這樣一年年找下去,「要不要就把這事告訴姑爺,請他派人幫小姐你找--」
她已絕得沒有商量的餘地,「不需要。」
「可小姐你都已找了那麼多年……」
「我的仇我自己會報。」她邊說邊再一次堅定心中信念,就像種誓言似的。
當阿提拉與木木西結束了這場戰事,並派出另一支隊伍繼續前往大理王的領地抄家產,而留下的人們開始打掃一地狼藉時,湛朗回來了。
斐凈不明白他怎一進帳就將她給抱得死緊,那姿態,就好像在滔天大浪中不能失去唯一的浮木般。
「做什麼?」
他埋首在她的頸間,「只是想你了。」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這時間連喝盞茶都不夠吧?
「嗯。」湛朗忍不住收緊了雙臂,「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而已。」
只是嫁個人,卻能在出嫁路上順道砍了已尋覓多年的老仇家,這讓斐凈的心情很好。
發現自家夫人相當容易遭他拐騙,於是在回家路上一路偷吃了無數嫩豆腐的湛朗,心情也很好。
而在迎親的路上不但又徵收了一塊土地,還額外收穫一枚北蒙國值錢的肉票,這讓從里黑到外的公孫狩心情更是好。
簡言之,這趟迎親旅程,大家都很美滿。
湛朗一手環住斐凈的細腰,一手握著韁繩,策馬進入狼宗領地內最大的城市狼城。因城中雨旁的街道上,擠滿了蜂擁而來就只為見宗主夫人一面的城民,所以湛朗他們的隊伍花了會兒功夫這才走到城主府。
「咱們到家了。」首先下馬的湛朗將斐凈自馬背上抱了下來。
人山人海的城主府前大廣場上,無論是族中地位崇高的長老還是勇士們,早已全數到齊在這兒等著,當湛朗站在府門前轉過身看向他們時,眾人同時跪下參拜。
「參見宗主夫人!」
還窩在湛朗懷中的斐凈被嚇了一跳,連忙想下地回禮,可緊抱著她的湛朗卻不肯鬆手,於是她也只能以這尷尬的姿勢對他們抬手示意。
「都起來。」
「謝夫人!」一張張興高采烈的笑顏登時出現在她的而前,歡喜得就像是見著了什麼寶貝似的。
湛朗邊抱著她往府里走邊問:「夫人覺得狼宗如何?」
她看向四周的人們,語氣里充滿了羨慕,「每個人都長得高頭大馬的,我很好奇他們是吃什麼才能長這樣。」
「還有呢?」
她瞄瞄他,「你最近慇勤得實在有點肉麻。」她家那票戀妹狂的兄長終於遇到對手了。
「還有沒有?」他直接跳過這點忽略不計。
她有些不適地眯著眼,指著府里幾根顏色澄黃髮亮,還能反射日光的大柱。
「有些刺眼。」那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的?
湛朗先是以眼向身後的公孫狩示意改進,接著再對她道:「夫人放心,明兒個我就讓人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