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樓蘭破(1)
樓蘭沒有秋天。
風沙中寒冷奇襲著這個封閉的城池。
蠻蠻立於城頭之上,遠望著對面,那裡黃沙漫天,邪人的軍隊隱藏得極為神秘。
蠻蠻道:沒有神秘,因為他們來了。
路奇軒疑惑地問道:你確信?
蠻蠻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人魈,魈皇親率的人魈其實並不神秘。藉助於魔界的力量,他們已經走出了冥魈府,作為報答,他們除掉了十巫醫,進而來到了樓蘭城外。
黃沙之中,人魈的隊伍要比邪人齊整得多。
紫色的披風,紫色的皮衣,紫色的皮帽和紫色的皮靴。在他們的腰側,紫色的皮囊緊貼著褲道,斷刀的刀頭露在外面,泛著熒紫色的凶光。
每一個人魈都被這紫色所包圍著,只有一個地方不是紫色。
紅色,血紅之色,在額頭正中。
第三隻眼睛,魔眼,被魈冥符所主宰的靈魂在那隻眼睛中閃現著無比強悍的力量。
人魈的隊伍排成數排,在他們的身後是雲梯。
這雲梯與樓蘭樓曾燒毀的完全不同,確切地說,那不是梯子,而是一隻只蜈蚣,巨大無比的蜈蚣,帶著死亡地味道,僵立在隊列之中,十分顯眼更是十分地可怕。
正中的一隻蜈蚣看上去要大很多,那曾是蠻蠻路奇軒等人曾上去過的蜈蚣之梯,當年在那蜈蚣之梯上,老去的魈皇曾令魈硭與惡龍侍者驚天一戰。
那一戰令人眩目,紫與黑糾纏在一起,不分勝敗。
但這樣的戰勢再也沒有了,不是因為魈硭散於夜森林,而是魈皇服從了惡龍侍者。
魈皇由於當年涿鹿一戰失去了雙臂,魔性入侵,雖然他極為抵抗著,卻經不過陰屠的誘惑,將整個冥魈府出賣了。
作為冥魈府中頭名捕快,蠻蠻逃了出來,在十巫堡接受了十巫醫的治療才免於為陰屠賣命。
但此時,面對族人,蠻蠻的心在流血。
蠻蠻由於職位的原因,心如明鏡,更是冷酷無情。每到危急時刻,往往都是最能保持清醒的那個人,但現在,他不行了。
想到勢必到來的樓蘭決戰,他要面對數萬自己的同族,他不知道手中的判官冰筆能否再次出手。
路奇軒早已看出了蠻蠻的擔心,他問道:有辦法解決嗎?
蠻蠻搖搖頭道:我身上的的魈冥符是十巫醫所治,那個地方只有南宮小子能去,咱們都找不到,更何況,能治一人,能治千軍嗎?
路奇軒點了點頭:可以殺掉魈皇,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魈皇了。
蠻蠻看了看手中的判官冰筆,無言以對。
黃沙一戰,墨羽凡施草船借箭之計從邪人那裡得到了許多箭矢,整個樓蘭國為之沸騰。想到自從邪人圍住樓蘭國,大大小小的交過幾次手,雖然兇險異常,但總得來說都是勝利而終。
落日身為樓蘭新主,自然是高興萬分,就連墨羽凡都不免有些驕傲。
但蠻蠻卻說,真正的硬仗還沒有來到,這話多少給樓蘭國的兵士們潑了些冷水。
姬飛峰與魏圖騰當然相信蠻蠻所說,但落日與墨羽凡不免有些託大,對蠻蠻所言並未放在心上。蠻蠻三個知道無顏不在,他們顯然也並沒有多少說話的權力,但看著樓蘭國身於險境而不自知,他們只能自己著急了。
但有一個人卻相信他們,那就是察罕。
察罕是私下裡找到蠻蠻三人的。
屋外一片喜慶,察罕的臉色卻極為沉重。
察罕道:樓蘭國的安危並不在落日之手,我相信你們的話,但我不知道來的魔兵能厲害到什麼地步。
蠻蠻一字一句地說:來的不是魔兵,是人魈。
察罕愣了一下:你說是你們魈族?你不也是魈族的嗎?
姬飛峰趕緊將蠻蠻的事情向察罕解說了一遍,然後道:新主與墨羽凡想不到魈族的厲害,邪人只是將死去的靈魂賣給了陰屠,但魈皇的軍隊卻是將活的靈魂賣掉。我聽師父曾說,人界萬物均有所倚,妖崇陽,魈輔陰,人居其中。魈族本來就是魔之一種,所以他們已然接近魔的本身,這是邪人根本就無法相比的。
察罕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是說對付魈族只有妖族以崇陽的精神才行?
姬飛峰看了一眼蠻蠻沒有說話,蠻蠻則嘆了口氣道:理論上是如此。
察罕搖了搖頭,苦笑道:恐怕也不盡然。蠻蠻,我知道這樣問不好,但你能告訴我怎麼樣與你們作戰嗎?
蠻蠻盯著察罕道:沒有辦法,當年與陰屠涿鹿一戰,魈族傷亡慘重,魈皇因此也斷了雙臂,因為魈族本就不應該參加那場戰爭,我們也是魔。
姬飛峰大吃一驚,忙盯著蠻蠻,蠻蠻冷冷一笑,轉身走出了屋子。
察罕與姬飛峰看著蠻蠻的背影,兩個人都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姬飛峰深吸了口氣道:他不是這樣的。
察罕微笑道:每一個人要舉起兵器面對他的族人時都會這樣的。
姬飛峰點了點頭,問道:他們去了多長時間?
察罕搖搖頭:十多天了。
停了一下,察罕接著問道:姬道長真的相信能請到龍人國的軍隊嗎?
姬飛峰驚訝地看著察罕:老將軍,玫公子是妖皇之子,請龍人軍隊不在話下,時間上可能會晚一些,但我們要相信他們。
察罕點點頭:不錯,要相信他們,也要相信我們自己。
相信自己,相信樓蘭能夠支持到龍人國的救援,這是姬飛峰的想法。
但察罕並不是這樣想的,他希望老國主的話能夠實現,希望那個傳說是真實的。
魏圖騰前幾日大戰英勇無比,雖然受了點傷,但都無關大礙。這幾日風平浪靜,於是便倒在城頭之上呼呼大睡。
蠻人的酣聲一直很響,吵得樓蘭兵士們反而得不到安歇,於是都離得他遠遠的。
但此時,魏圖騰卻被一種更大的動靜所吵醒了。常年深山中與野獸相伴,練就了他極高了警惕性,更有極敏銳的聽力。
那聲音彷彿傳自於地下,隆隆的,好象是一輛輛重型的車推了過來。
魏圖騰急忙睜開眼睛,向城外看去,外面依舊是黃沙一片,沒有任何東西。
這時,他看見蠻蠻心不在蔫地走了過來:你到哪去了?
蠻蠻斜了他一眼:與察罕說話去了。
魏圖騰問道:你聽見什麼沒有?
蠻蠻聞聽此言,一下子警惕性提了起來,他閉上了眼睛,突然間喊道:進攻了。
魏圖騰:真的?
蠻蠻急道:廢話。
說著,蠻蠻沿著城道向左跑去,一邊跑一邊叫著那些已然是十分疲憊的兵士們:起來,起來,準備了。
魏圖騰也不敢怠慢,他向著右邊跑了下去。
落日與墨羽凡已然走到了城頭之上,兩人扶著城垛向外觀看,所有的士兵都持好的弓駑,靜頭之上鴉雀無聲。
落日看了半晌道:什麼都沒有啊?誰的警報?
一名士兵道:魏圖騰將軍。
墨羽凡看了落日一眼道:小心為妙。
落日點點頭,繼續向外看著。
只見黃沙早已不象借箭之時那樣濃重了,放眼看過去,目及之地也早已出箭矢的距離,可是什麼東西都沒有。
落日與墨羽凡一時茫然不知所措。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就從城中傳來幾聲巨響。落日的臉都變色了。
一名士兵飛快地跑了過來:稟國主,城主所有地井均被炸,井水噴出。
墨羽凡大吃一驚道:不好,魯騰找到水脈了。
在落日身旁的一名士兵突然高喊,聲音中充滿了恐懼:看,那是什麼?
落日回身向城外觀看,只見遠遠的,衝破淡淡的黃沙,無數高極城牆的蜈蚣向這邊蠕動了過來。
樓蘭城內外受急,決戰在此一間。
由於陳摶得到了魯騰的那張樓蘭地形圖,便很快地找到了樓蘭城外水脈所在。然後他命令兵士潛入其中,將水脈炸斷。
水脈一斷,地處沙漠荒地中的樓蘭國必會不攻自破。但魈皇卻並不是這樣想的,因為堵住了水脈,那暗流之道也便成了樓蘭國通向外界的一條地下之路,魈族可以由這地下之路潛進樓蘭城內,如若得手,便與城外的軍隊裡應外合,樓蘭城根本就不用苦熬那缺水之痛,便已落入魔界之手。
那水脈一炸,巨大的氣浪令井水倒流,於是城中許多水井都生了井噴,就彷彿是一個個的噴泉一樣,高達丈許。水花濺開,灑在城中各個角落之上,也有樓蘭玉落下,但此時沒有人還記得它的價值。
樓蘭城下的水道已空,一種迴響從水道之中沿著井口傳了上來,悉悉之聲不絕於耳。顯然,魔界之兵已然做好了準備,只是這斷脈之處遠在樓蘭城外數里之地,那些魔兵潛過來還需些時間,但情形已然是危急萬分了。
墨羽凡怕得就是這個,因為他知道,此樓蘭城由於要建於荒地沙漠之上,所以地基極深,當年建城之時,水道深埋於地下,工程十分地浩大,而那也是樓蘭城的驕傲之一。
但現在這驕傲顯得已經變成了樓蘭城的危機。
雖然水脈的入城口只有一處,但為了城中百姓飲水方便,城下的水道則修得是四通八達,敵人一旦沿著水道入城,也許便可以從樓蘭城內任何一個角落爬出井口,那時簡直就是防不勝防。
想到這裡,墨羽凡幾乎已經沒有了主意,他的臉嚇得極度蒼白,此時只剩下對魯騰的憎恨之情,他一直以為是魯騰叛逃邪人,泄露了水道的方位。
蠻蠻並不排除魯騰供出水道的可能,但他更相信,即使魯騰不在,魈皇也能查出水道的來龍去脈。
冥魈府是一座浮動的夜之城,每一天的白日化為無形遊動著,一旦到了晚上,就要停下來,但停下之地必會有水,否則冥魈府中的蝕魂池則無所寄託,因此,每一個人魈對地下之水都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敏感。
看到城中一片大亂,蠻蠻找到了墨羽凡:墨公子,現在你一定要相信我,告訴我,城內水道通向城外的有幾個出口?
墨羽凡看著蠻蠻道:只有一個,在城東邊,水道由那裡進入,進入城后四通八達,有井的地方下面就一定有水道。
蠻蠻點點頭道:明白了你有圖嗎?
墨羽凡忙從懷中拿出圖紙來道:有的,魯騰拿走的是城外水道之圖,這是城內的。入城之口有道石閘,放下石閘可以阻止魔兵進入。
蠻蠻看了看周圍的百姓,低聲問道:是不是這樣城中也沒有水了。
墨羽凡低下了頭,輕輕地點了點。城中無水,此城必破,看來阻止魔兵進入水道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墨羽凡深知此理,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蠻蠻當然也明白,他伸手接過圖紙,對魏圖騰道:咱們走吧,帶上你的蠻兵。
說著,就朝著一口井走了過去。身後墨羽凡叫了一聲,他忙回過頭來,墨羽凡道:有勞了。
蠻蠻點了點頭,與魏圖騰帶著蠻兵依次爬下了井。
與此同時,城牆之上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樓蘭兵士們根本就不知道對面那如蜈蚣一樣的東西是什麼?在落日的指揮下,箭綁著硫黃向著那蜈蚣射過去。
那硫黃之箭迎風便著,濃烈的火焰劃破了漫天的黃沙,如驟雨一般向著對面的那些可怕的蜈蚣身上便射了過去。
箭勢破竹,箭尖紛紛地釘在了蜈蚣的背上,那聲音傳到了城上,彷彿就是飛刀入木的聲音。
但可怕的是,那蜈蚣卻並沒有停下來,那箭尖上的火在蜈蚣的背上燃了一會兒便紛紛熄滅,這一下,樓蘭城上的兵士們便更加害怕了,誰也沒有想到這東西竟然是連火都不怕,比真正的巨蜈蚣還要可怕。
突然之間,眾人聞到了一股香味,那絕不是硫黃的味道,這香味彷彿是受到了火勢才散出來的,但在場的所有人卻從未聞過。
這種香味曾將魈硭拒之於冥魈府之外,也曾救過席方平等人的命。
但現在魈硭已經沒有了,冥魈府也不復存在,散香味的降龍木自然也沒有了用武之地,於是便都被當作材料製成了那巨大的蜈蚣梯。
降龍木堅固異常,水不腐,火燒不著,用這樣材料製成的蜈蚣雲梯自然是厲害無比。
更可怕的是,這種香味在樓蘭城周圍瀰漫開來,雖然沒有任何毒性,但對於這些懾於蜈蚣之威的樓蘭兵士來說,無形中更增加了一份恐懼。
這恐懼的氣氛迅地在守城的士兵中漫延開來,從每一個人表情中,眼神中都可以看得出來。
樓蘭軍士向來視死如歸,他們渴望勝利,所以才視死如歸,因為他們知道勝利在招喚著他們。
但現在,他們也會表現得視死如歸,那是一種真正地視死如歸,死亡,即將到來的死亡令所有的樓蘭兵士們忘記了勝利。
面對未知的敵人,樓蘭兵士們這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眼前那如巨蜈蚣一樣的怪獸轉瞬間已經蠕動到了樓蘭城下。
只見那些巨大的蜈蚣伏進了護城壕溝之中,緊接著爬上了壕溝,來到城牆之下,便真如那蜈蚣一樣順著城牆向上爬著,彷彿整個軀體都貼在了城牆之上。
此時,墨羽凡已然回到了城頭之上,看到這樣的情形,他也是毫無辦法。
擂木滾石繼續向下扔著,但那蜈蚣卻也繼續向上爬著。
突然之間,落日想起第一仗火燒邪人的戰術,於是忙大聲喊著:快,用油。
油如驟雨般再次從城牆之上灑了下去,火把也再一次將城牆之外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這是第二次火燒樓蘭,落日以為能夠成攻,能夠再次阻止敵人的進攻。
但這一次,他錯了,姬飛峰早已看了出來。降龍木是火燒不了的,但油灑在城牆之上,這蜈蚣百腳滑膩,一時間竟然爬不上來。
但可惜的是這點唯一能阻止蜈蚣進攻的方法卻讓落日疏忽了,當他下令放火之時,城牆上的油被點燃,反倒幫了這蜈蚣的忙。蜈蚣依舊向著城頭爬了上來。
百足并行,只是礙於火勢,慢了許多。這樓蘭城外的大火升騰起巨大的煙霧,卻令樓蘭城內的兵士們睜不開眼睛。
姬飛峰大喊著:不要點火。
但為時已晚,撲天蓋地的火簡直就淹沒了整個樓蘭城,而城中那老國主的石台之火卻顯然勢微了許多。
但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突然現,所有的蜈蚣都不動了,只是直上直下地貼在城牆之上,百足張開,一時間,樓蘭城牆一圍被這些蜈蚣緊緊地包裹住了。
落日冒著火勢看了一眼,只見那些蜈蚣頭衝上尾衝下,貼在城牆之上,彷彿是一架架雲梯一般。
這的確是雲梯,那張開的百足便是梯階。
就在這片刻的平靜之後,落日只看到從對面許多人影如飛一般地衝出黃沙,躍過護城的壕溝,身子騰空而起,雙腳踩著那蜈蚣的百足向上攀登。
其實與其說他們是攀登,莫若說他們在跑,在城牆壁上奔跑著。
落日與所有的樓蘭兵士們都一時呆住了,他們怎麼也不相信邪人中會有這樣的一支隊伍,但他們又不得不信,因為他們彷彿間突然看見了無數的蠻蠻。
紫色的衣服,紫色的大氅在火勢中狂擺。
姬飛峰大喊一聲:是魈族。
魈族已然蹬著蜈蚣的百足衝上了城頭。
此時,除了混戰,樓蘭兵士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
魈族的斷刀,樓蘭兵士們的彎刀立即相交在一起,在城頭,在城內,幾乎每一個角落。
魈族匪夷所思地入侵將樓蘭城的守城計劃全盤打亂,樓蘭兵士們在落日,察罕還有姬飛峰的帶領下與魈族展開了浴血的奮戰。
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更可怕的進攻並沒有結束。
在魈族登城之後,那本來挺立地貼在樓蘭城牆上的蜈蚣們卻又復活了,火勢為他們將油滑去掉,身體上百足張開,又可以蠕動著沿著城壁上爬。
一隻只地蜈蚣終於爬上了城頭,沿著地面伏進了城垛之中。外城之上竟然爬滿了這巨大的蜈蚣。
姬飛峰一見,先飛身跳到一隻蜈蚣的頭頂之處,舉起手中的松魔雙槍,狠狠地刺了下去。
他也錯了,蜈蚣只是一個機械,一個攻城的機械,可怕的不是這蜈蚣本身,而是這機械裡面。
槍刺下去,深插數尺。但隨即,姬飛峰眼看著那蜈蚣的背裂開了,那龜裂的聲音十分地刺耳,但顯出一種異常的強悍,緊接著從蜈蚣體內竟然跳出了更多的敵人,是邪人,拿著邪刀的邪人。
誰也沒有料到,這蜈蚣之中藏著一支邪人的隊伍。
姬飛峰一愣,舉目側看,只見一隻只爬上城頭的蜈蚣背部均裂開了,從裡面跳出來許許多多的邪人。
邪人,邪刀。魈人,斷刀,還有樓蘭勇士們的彎刀。
刀光在城外大火映襯下更外醒目,血在空中飛舞著,屍體卻在腳下橫躺,由於邪人死後灰飛煙滅,所以這些屍體都屬於樓蘭勇士的,越來越多,給樓蘭兵士造成的視覺恐懼就更加強悍了。
雙方人數勢均力敵,這場殺戮才剛剛開始。
蠻蠻與魏圖騰率領著蠻兵沿著廢井進入到樓蘭城的地下水道。
水道中還有積水,一尺有餘,眾人落在水中。
蠻蠻仔細地看了看,可見這的確是樓蘭國的一項巨大工程。這水道很高,即使是魏圖騰也不用彎腰行走,也許是由於邪人破壞的緣故,那巨大的衝浪將許多地方撞壞,否則從遺迹可以看出,這水道完全是由岩石砌成,許多地方竟然連根針都插不進去。
若不是蠻蠻手中有圖,樓蘭城地下水道真如謎宮一般,肯定會迷路的。
但萬流歸宗,無論城下的水道多如曲折,通向城外水脈的只有一個道路,他們慢慢地向著那主道摸索而去。
水道里十分地空蕩,所以說起話來有迴音,蠻蠻與魏圖騰等人放輕了腳步,他們要先聽到敵人是否已經侵入了水道。
正向前走著,突然之間,從前面傳來了悉悉的聲響。從地圖上看,那聲音正是來自於主道,拐過一個彎,那邊就是正面水脈的入城之道。
蠻蠻立即沖著魏圖騰一擺手,示意蠻人們停下來,他仔細地聽著。
果然,在水道遠處傳來腳步之聲。
魏圖騰低聲道:果然來了。
作勢就要帶著人向最後一個岔口走去。
蠻蠻突然一把抓住他,低聲道:你不能動手,
說著,他向前跨了一步,正好躍到了主道之上,後面的魏圖騰及蠻人們也跟著躍了過去。
看到眼前的情景,魏圖騰立即明白了為什麼蠻蠻不讓自己動手。
水脈入城的主道十分寬敞,長達百丈,對面則是樓蘭東城牆的根基,直伸到一池水中,想必那池水之中有墨羽凡所說的石閘。
但就是這百丈長的主道此時卻站滿了人,紫衣之人,血紅之眼。黑暗之中竟然顯出一種陰森恐怖之氣。魏圖騰放眼望去,只見有無數的光亮在閃爍著,那是刀,斷刀。
魏圖騰與手下蠻人都舉著火把,而對面的人魈卻處於黑暗之中,隱隱間不知有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站滿百丈的人魈絕不在少數。
人魈居於冥魈府,常年與黑暗做伴,即使有光澤也是那冥魈府中特有的紫色之光,所以他們由城外潛入水道后,根本就用不著火把,這與蠻蠻是一樣的。
那些人魈也現了蠻蠻等人擋住去路,他們本來向前行走的身形都靜了下來,用那第三隻眼睛看著他們曾經的捕快蠻蠻。
面對如此眾多的同族,蠻蠻心裡極不好受,他知道,同族已受魔性所控,此時說什麼都是無用的。
魏圖騰借著火把之光看到眼前這種情象,他雖然心粗但也知道此時蠻蠻心中極不好受,於是輕聲說道:樓蘭國之役在此一舉,你要是不忍下手,我代勞。
蠻蠻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然透著一種邪惡,令魏圖騰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繼而,那眼神變了,變成了一種憂鬱。
蠻蠻搖了搖頭道:我求你一件事,把火把全熄了。
魏圖騰一愣,蠻蠻接著說:屠戮族人為我不恥,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這麼做。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所作所為。
魏圖騰無言,他默默地將手中的火把放低,浸在那半尺來高的積水之中。滋的一聲,火把滅了,在他身後的蠻人也一個個的將自己的火把滅掉,這水道之中頓時變得極為黑暗。
黑暗之中,就聽見蠻蠻說道:天滅我族。
隨即,魏圖騰與蠻人們就聽見前面傳來無數的慘叫,還有兵器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這聲音持續了半天,突然一下子靜止了,再無聲響。
黑暗中的一場殺戮,一場無法選擇的殺戮,饒是魏圖騰英雄善戰,死在他大棍下的邪人不計其數,此時聽到這種聲音也是心中驚悸。
看來殺人與聽著別人被殺完全是兩回事。
寧靜了片刻,魏圖騰輕輕地叫道:蠻蠻?
過了一會兒,蠻蠻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活著,他們死了。
魏圖騰一顆心終於放下,他命手下用火摺子再點燃火把,只見前面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人魈的屍體,令魏圖騰驚訝的是,每一個人魈的致命之傷竟然都一樣,額頭那第三隻眼被刺。
判官冰筆,冰穗成針,入魔眼。
魏圖騰與蠻人們小心翼翼地邁著步走過百丈,只見對面的蠻蠻坐在水池邊上,兵器靠在肩頭,臉色極度蒼白,雙手握在一起,微微地抖。這個一直以來都冰到了極點的人此時顯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來。
蠻蠻道:魈冥符,如果我有本事早點破了它就好了。
魏圖騰點點頭,拍了拍蠻蠻的肩頭:我只知道你殺了魔界的人。
蠻蠻擠出笑容來道:你水性好嗎?
魏圖騰點點頭:蠻人哪個水性不好?
蠻蠻道:那就好,按圖紙所說,這水池下面大約三丈之處是樓蘭城的進水眼,鐵欄杆可能已經被他們鋸斷了,他們也不過是先頭人馬,也就是說用不了多久,還會有人這裡進來的。
魏圖騰一聽,二話不說,扔下盤龍金棍,卟通一下子,整個人早已躍入了水池之中。
蠻蠻搖了搖頭,與其它的蠻人在上面靜靜地觀看著。
魏圖騰跳進水中,睜開了眼睛,果然沿著城牆之處,有一道巨大的石閘懸在那裡,再向下看,石閘的下面好象一個洞,從那洞里有水泡飄了過來。
他哪裡知道,此時在城外已有邪人跳進了水中。
魏圖騰在石閘上面找到了那鐵鏈,這鐵鏈粗大無比,又經過了上百年,銹得早已不成樣子了,要想挪得半分都勢比登天。
魏圖騰伸出手來,抓住鐵鏈,腳踏在石閘之上,用力地拽了拽,那鐵鏈紋絲不動。
魏圖騰憋得臉都紅了,只好向上游去。從水池中露出頭來。
蠻蠻問道:如何?
魏圖騰搖搖頭,伸手將盤龍金棍抄起,一個猛子又扎了下去。
這一次,魏圖騰將盤龍金棍**鐵鏈與石閘之間,雙腿在石閘之上踏牢了,雙手扳住棍的一頭,想用金棍的力量將鐵鏈迸斷。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是真難。
魏圖騰天生神力,但此時面對這巨大生鏽的鐵鏈,他幾乎將吃奶的力量都使了出來。
在水道中的蠻蠻與眾蠻兵們焦急地向水池中看著,雖然這水混濁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鐵鏈繃緊了,那盤龍金棍也漸漸地嵌入到了石閘之中。
魏圖騰咬著牙,整個身子都綳成了一個弓形。
鐵鏈磨著石閘慢慢地出聲音來,這聲音竟然在水下也傳得清清楚楚。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無聲的動作卻向著魏圖騰的後背襲來。
邪刀,破水而行,悄無聲息,從魏圖騰的后腰之處直刺進去。
原來,魏圖騰全神貫注地要將鐵索綳斷,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石閘之下那個入口處已有邪人遊了進來。
好在魏圖騰用力之時,全身肌肉便如硬石一般,又有水的阻力,那一刀並沒有貫腹而出,但即使這樣,刀也入了三寸之多,血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水道中的蠻蠻一見水池中突然間有血冒出,也來不及細想,一下子就跳進了水中。
魏圖騰后腰中刀,疼徹心肺,但此時,他深知如若鬆手,本來眼看著鐵索就要綳斷,豈不是前功盡棄,所性咬著牙關忍痛更加使勁了。
但邪人卻不容他繼續下去,邪刀插在魏圖騰的身上,那名邪人再次向前推進,更有其它的邪人挺刀向著魏圖騰的後背再次刺了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蠻蠻與蠻兵們躍入水中,下沖之勢將這幾名邪人砸了下去。
蠻蠻氣力比不上魏圖騰,但水性差不了多遠,手中的判官冰筆點開,頓時刺中兩名邪人,那邪人慢慢地向水下沉去,消失,頓時升起了巨大的氣泡。
其它蠻兵手持鐵矛也與邪人交上了手。
這水中之仗度雖慢,卻也是驚險之極。水眼之處,不時地還有邪人遊了進來。
蠻蠻傷了幾個邪人後,立即游到魏圖騰的身後,那柄邪刀依舊插在魏圖騰的后腰之上。只見魏圖騰緊咬牙關,沖著蠻蠻搖了搖頭。
那意思竟然是讓蠻蠻等人游上去。蠻蠻清楚,由於不知魏圖騰傷勢如何,那柄邪刀是絕對不能拔出的。
看到邪人已經殺盡,他示意那些蠻兵趕快游上去,自己則守衛在魏圖騰的身後。
蠻兵們一個個地剛爬上水道,就聽見那水池之中轟隆一聲。水道也為之震動了起來。
池水和著血色變得極為渾濁,從池中撲湧出不少來。
想來那鐵索終於綳斷,石閘落下已經封死了水眼。邪人要想從這裡潛入樓蘭城中肯定還要廢些功夫。
但池水趨於平靜,竟然沒有魏圖騰與蠻蠻的影子。
眾蠻兵相互對望著,正不知所措之時,突然間,魏圖騰的盤龍金棍如金龍出海一樣飛了上來,落在水道的地上。
緊接著,蠻兵們看到了魏圖騰的那雙大手,眾人忙伸手拽住。在他的後面,蠻蠻也露出了頭來。
魏圖騰用盡最後的力量綳斷了鐵索,整個身體一下子氣力就卸了,向著池底沉去。是蠻蠻將他扶起,帶著他游上來的。
樓蘭城,到處都是一片紅色。
火光映紅了半邊的天空,血污令樓蘭的珠寶再也不出美麗的光。
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賭博,每一個人都用自己僅存的信念在拼殺。戰場已經布滿樓蘭國的每一個角落,死屍也是隨處可見。
人魈的加入令樓蘭兵士們難以承受,局勢越來越差。
姬飛峰已然是身上有了幾處傷痕,察罕也好不了哪去。
落日手中的幹將之劍似乎已經重回到那驚艷的熔爐之中,映著火光,和著血色將敵人一個個地殺退著。
突然之間,落日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纖細的身影,手中的彎刀正在抵抗著一名邪人的進攻。
邪刀與彎刀相碰,那個人被震出去多遠,顯然是力量極小。
就在那個人無意間的回眸之中,落日捕捉到了驚艷的美。
龍王妃,這個從來沒有拿起過兵器的龍女,此時也如她的妹妹一樣在戰場上拚命。
龍王妃的彎刀似乎只有護身之用,好在她身體靈巧,一次次在敵人的刀下躲過。
落日不容細想,幹將劍閃動之時,敵人已死,他的身形已來到了龍王妃的面前:你在幹什麼?
龍王妃嬌喘著:保衛樓蘭國。
落日急道:這裡不用你,回王宮去。
龍王妃咬了咬牙,舉起手中的彎刀向著旁邊的一個人魈劈去。這一下,她得手了,但血已污玷了她的衣服。
雖然是一套鎧甲,但穿在她的身上,顯然少了些殺氣,多的是嫵媚。
落日可不管那麼多,一把抓住龍王妃的臂彎,叫過身邊的一名將領:護著他回王宮。
那名將官答應著,一把抓過龍王妃拽著他便走。落日則又飛身撲入了戰團。
這名將官拽著龍王妃卻沒有走得了幾步,突然間,有斷刀刺到,他想躲已然不及,鮮血在龍王妃的面前噴涌而出,身體慢慢地倒了下去。
龍王妃看著這名將官的死,一時愣住了,她根本就沒有看到那斷刀繼續向著她頭頂劈了過來。
斷刀,斷魂,但此時斷的卻是這名人魈的魂。
救下龍王妃的是察罕,不容龍王妃有任何遲疑,察罕抓起龍王妃的手向著宮門的方向跑去。
穿過無數的戰場,避過無眼的刀劍,察罕將龍王妃拽進了樓蘭宮內。
樓蘭宮有眾多的樓蘭死士在鎮守,一時間倒沒有什麼危險。
進了宮門,察罕幾乎將龍王妃甩在了地上,隨手將宮門關緊。
宮內沒有一個人,只能聽見外面的喊殺之聲。
察罕回過頭來,雙眼似乎冒火般地盯著龍王妃。此時龍王妃彷彿才緩過勁來,對察罕道:樓蘭國成了這樣,我沒有理由一個人在這裡。
察罕的眼睛極為空洞,他似乎忍著什麼說道:你不能死。
龍王妃苦笑道:樓蘭將破,我又怎麼能活下去呢?
察罕搖了搖頭,突然間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也隨之倒下。
龍王妃驚呆了,她忙跑到察罕的身旁,只見察罕的肋下鮮血直涌:察罕將軍,察罕將軍……
察罕點了點頭,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傷口,舉到眼前看了一眼,搖搖頭道:看來我真要不行了……
龍王妃急道:我去找御醫。
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卻被察罕一把抓住,察罕的手如鐵鉗一般,令龍王妃根本就動彈不得。
察罕一字一句地說:樓蘭必破,來不及了,我有話對你說,是老國主的遺命。還記得那個盛著孟姜女屍骨的箱子嗎,夾層中有一封信……
龍王妃一聽,大吃一驚,她根本就沒有想到老國主竟然還有話留給自己,但為什麼察罕一直沒有說,直到現在將死之時才要講述呢?
樓蘭城內激戰正酣,蠻蠻與魏圖騰從廢井之中出來了。
魏圖騰真是一個鐵人,受傷雖重,但也只是手下人略給他包紮了一下子,便象沒事人一樣要與蠻蠻一同戰鬥。
此時此刻,蠻蠻知道情形危急,自然不能再說些什麼,於是一行人便走出水道,加入了城內混亂的戰團之中。
魏圖騰與蠻蠻所帶蠻兵雖然不多,但個個勇猛善戰,無疑地成為一大強緩。
只是蠻蠻面對同族的人魈們,手中的判官冰筆無法痛下殺手,這卻苦了邪人,死在他筆下的人不計其數。
這兩個如猛龍般的人一出現,頓時令城內的樓蘭兵士們為之一振,眾人齊心合力,城內形勢一下子好轉了許多。
魏圖騰氣力有些不支,但一根盤龍金棍揮動起來,依舊是虎虎生風,威風不減半分。
蠻蠻殺到城牆之處,看到許許多多的巨蜈蚣伏在那裡,心中感嘆,沒有想到魈皇為陰屠賣命竟然拆了冥魈府的降龍木,看來他也是孤注一擲。此戰無論拿得下樓蘭國與否,魈皇肯定是徹底陷入魔界。
想到魈皇當初在冥魈府對自己並不薄,想到剛才死在自己手裡的人魈們,蠻蠻心中極為難過。
眼看著樓蘭城內魔界的人魈與邪人越來越少,樓蘭士兵們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但就在這個時候,城門開始告急。
魈皇本來斷樓蘭水脈,準備分兵從樓蘭城內殺出,誰曾想蠻蠻與魏圖騰落下石閘,這水道之路一時便被封死了。炸開石閘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需費些時日,與其這樣,不如集中兵力再行攻城。
這一次,沒有了巨蜈蚣般的雲梯,魈皇的戰略也歸於平常。但這個平常卻依然是厲害萬分。
雖然樓蘭城四門的浮橋早在第一場大火中已燒毀,但此時他們卻又搭起了新的浮橋,這浮橋寬厚堅固,看來也是早有準備的,運來便可。
那邪人們推著攻城所用的車,此車全為石鑄而成,樣子如諸葛運糧的獨輪相仿,但體積卻要大上許多。在車之上鑄有一根石胳膊,手掌翻起向前,做推門之狀。
魈皇正是要用這個推開樓蘭城的城門。
推門之車在許多邪人的助推之下駛上了浮橋,由於重量太大,浮橋也出了吱吱之聲。
緊接著,就聽見城門轟的一聲,雖然並沒有被推開,便門后的鐵栓早已彎曲了。
樓蘭城內撕殺依舊,有許多守城的兵士們只能靠弓箭滾木對付這些推車的邪人。可惜邪人太多,死去一撥推車的,卻又上來一撥。
城門在那巨石手的推動下,一次又一次地晃動著,已是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