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宿泥海(2)
席方平愣了一下,人,人到底是什麼?
不知為什麼,席方平突然想到雪山之顛那個瞎眼老者的話。
在老者的話語之中,道界之所以創造人界無非是讓人界成為魔界進攻的戰場。這樣說來,為什麼人類還要有感情呢?
人類也許就是道界的邪人,冷酷,兇殘。
但錯了,盤古與女媧根本就不是要製造一個道界的戰場,他們創造的是一個個有生命,有情感的人,一個個並不完美的人。
面前這三帝也許正如他們所說,女媧創造他們的時候,他們太完美了,完美得無懈可擊,但這並不是盤古所要的。
於是,他們被封在那寶鼎之下,直到青魂入侵寶鼎,啟明跑到人界,轉世為路奇軒來放他們出來,此時的他們已經不完美了,而這不完美正是盤古所要的,於是,他們走出了寶鼎。
盤古大帝為每一個人都付與了不同一般的生命,不僅僅是**,是靈魂。
南宮小子在哭,路奇軒忿怒而又悲傷的離去。
這所有的一切都並不是一個邪人所具有的,他們不是魔,他們是人,永遠的人。
用人的方式活著,用人的方式面對著其它的人,更用人的方式思考,用人的方式主宰著自己的命運。
席方平心中一陣地悸動,他突然現自己錯了,但錯在什麼地方,他說不清楚,只知道這錯誤不應該再犯了。
但他想做的是正確的嗎?他不知道。
看著眼前跪在地上哭泣的南宮小子,他的心軟了。
這種難捨難分的兄弟之情,只有人才會具有,他不是魔,不是藍魂,他只是一個人,一個能把自己當成大哥的少年。
想到這裡,席方平感覺渾身無力,雙腿不由自主地也跪了下來:南宮,也許我錯了。
南宮小子聞聽此言,臉上慢慢地綻開了笑容:席大哥……
兩個人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三帝站在旁邊搖了搖頭,黑帝道:我現在很後悔,當初那青魂若能帶著我的靈魂來到人界,那個悲傷忿怒的人也許就是我了。
席方平突然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剛才那寶鼎被毀,路……青帝啟明會不會有危險?
三帝相互看了看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黃帝死了,人界本無主,青帝活的時候並不是人界之主,死了他也不是。
席方平愣了一下,他突然感到這三帝有著一種強烈的願望,他們似乎要尋回失去的人界。
席方平搖著頭道:不,人不是這樣的。
黑帝道:人是這樣的,沒有**的才不能稱為人,我們現在有了**。
自從被盤古的符錄困在寶鼎之中后,三帝一直是無欲無求,但此時,他們突然現那樣並不是一個人。
一個人要有**,一個人要有野心,這也是情感。
女媧共捏出五個泥人,其中以黃帝最小,卻創造了人界的遠古昌盛,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帶領著人界打敗了魔界的陰屠。
青魂出鼎雖然帶有偶然的因素,但他卻掌握了作為人的所有情感。
現在此三帝出鼎,他們要尋回失去的一切,情感以及功勛。
面對這三個人,席方平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戰勝他們。但他更清楚,這三個人的野心將與死去的蠻王一般無二。
人類之祖難道真是應該如此嗎?
席方平嘆了口氣道:雖然你們是人界之主,但沒有人知道,除非你們能為人界作一番大事,所有人才會承認這一點。
赤帝問道:剿滅陰屠嗎?
席方平點了點頭:不錯。陰屠是人界最大的敵人,如果人界變成了魔界,你們還是什麼人界之主?
黑帝轉身對赤帝白帝道:他說的沒有錯。
白帝點點頭:消滅陰屠必須趕到瑪多城,但所以咱們必須解決當前的事情。
席方平一聽:你們說什麼,瑪多城,為什麼要去那裡?
當他的話問出的時候,他突然現自己犯了一個極為愚蠢的錯誤,因為面前這三個人似乎根本就無視於他的存在。
赤帝接著白帝的話說:你們想的和我一樣。
說著,他伸開了手,手中那柄看似的軒轅劍在握。
席方平大吃一驚,再看白帝與黑帝,二個人的手中均握起了劍。
風,平地而起,月,當空而灑。
三個人成三角對立,紅白黑相印在劍上,顯得是異常明亮。
席方平大叫:你們要幹什麼?
三帝異口同聲地道:人界之主只能有一個,你難道不知道嗎?
席方平的心頓時如雷擊一般,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盤古與女媧創造出來的最完美的人類之祖竟然為爭人皇之位要相互廝殺。
席方平一下子跪到三個人中間:我求求你們,現在最大的敵人是魔界陰屠。當年涿鹿之戰人魈妖三皇也是齊心合力的。
三個人還是異口同聲道:但那裡只有一個人皇。
席方平還想說些什麼,突然就感到胸口悶,嗓子一甜,一口鮮血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三帝相峙,殺氣極重,身在中央的席方平雖有素魂衫護身卻也難擋這殺氣,更何況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三帝竟然如此地不濟,心中鬱悶,更有怨氣結在胸口。
內外二氣,令席方平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灑在黃沙之地上,經紅月一照,更是鮮艷異常。
一口血噴出去,席方平再無力量,想要說話已然是張不開嘴了,就在這個時候,就聽見嘶嘶嘶三聲,緊接著,他身體離地,後面有人推著他向前一躍,早已跳出了殺氣之圈。
救他的人當然是南宮小子。
南宮小子沒有想到席方平竟然跪在那殺氣之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他見席方平口吐鮮血知道再等下去席方平必然會被那三道氣所殺死,於是向前一躥,抱著席方平滾出了圈外。
這一下不可不謂迅捷異常,但南宮小子還是被三帝所出的劍氣傷了雙臂與後背,好在傷勢並不重。
若不是他及時冒死救援,恐怕那三道劍氣便會劃在席方平的身上,席方平更是難以抵擋。
席方平此時身體虛弱,他對南宮小子道:快,快阻止他們。
南宮小子搖了搖頭:席大哥,我能阻止得了嗎?人有時候比魔更可怕。
席方平頓時無語。
三帝所使得並非是軒轅劍,雖然同是天山玄鐵所制,樣式與黃帝的軒轅劍同出一撤,但實名則曰長庚,南極與紫微。
人界之初,盤古取天山玄鐵煉出四柄劍來,啟明長庚,南極紫微,本打算送與青赤黑白四帝,以防魔界陰屠,後來他轉了主意,令女媧再造黃帝,自己則再取天山玄鐵煉成軒轅劍。黃帝帶著軒轅劍創造了人界遠古神話。而啟明長庚南極紫微四劍則隨著自己的主人深藏於寶鼎之中。
席方平眼看著前面三帝對峙,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
南宮小子看了看他道:席大哥,如果我真是陰屠的藍魂,那他們又是什麼呢?
席方平無語。
天下是帝王之天下,但天下只許有一個帝王。
這就是三帝必須要決一勝負的原因。
看起來很可笑,但這卻符合所有人的邏輯,甚至包括魔界的陰屠。他們的邏輯雖然簡單,但很平常。是魔主宰了他們,他們必須要做一些別人覺得不應該生的事情。
席方平嘆了口氣道:如果人界只能有一個帝王,他們的交手是遲早的事情。
南宮小子搖搖頭:無論這一戰他們三個人誰勝誰負,人界帝王之位也不可能落到他們身上。
席方平盯著南宮小子:為什麼?
南宮小子慢慢地說道:因為你。
席方平的瞳孔一下子收縮到了極點。
南宮小子接著說:姬道長說的那個拯救人界的人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帝王。
席方平看著南宮小子,此話顯得極為真誠,他微微一笑:但我一定要殺滅陰屠的,你難道不怕嗎?
南宮小子搖了搖頭,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席方平不再說什麼,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三帝,卻呆住了。
三帝並沒有動手,依然成三角對峙著。
天寒地凍,看上去三個人彷彿都凍僵了似的。
其實,席方平根本就不知其中的奧妙所在。
原來,長庚南極紫微三人不是不願動手,而是誰都不敢動手。
三個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間,任何一個人出招只可能攻擊另外兩人中的一個,那一個必然是閃躲或全力反擊,而剩下的一個人則可乘虛而入。無論他攻擊誰,無疑的,他都佔了上風。
三人對立,三個相互制約,所以三個人誰都不可能第一個出手。
但這一切卻突然間被一塊石子打破了。
那是一塊被泥所包裹的石子,不大,但在紅月之下,它劃出了一道極長的弧線,那弧線如雷電,快無比地閃爍著,直霹向黑帝紫微。
在這一瞬間,白帝與赤帝心念相同,手中之劍同時擊出,向著紫微的前胸便刺去。
沒有人知道那塊石子從何而來,彷彿是突然間冒出來一般,但它卻是這場戰鬥的號角。
席方平突然感到胸口極度沉悶,那口鮮血似乎一下子涌到了嗓子眼,他強忍著咽了下去。再一看那戰團之中,又恢復了平靜。
所有的一切好象根本就沒有生一樣,三個人的腳甚至根本就沒有動彈,身體還是挺立著。
席方平大為奇怪,他知道,剛才這三個人肯定出手了,但如何出手,出手后的結果如何,他卻根本沒有瞧清。
於是,好奇之心令他更為仔細地看了一下,人還是那樣站立著,但劍卻已經不是了。
就連南宮小子都沒有看清剛才所生的一幕,太快了,也太突兀了。
所有的高手都會在無形之中散著一種殺氣,這殺氣令對手膽寒,這殺氣便也能殺人。
但認為那肅殺之氣只是用來殺人的卻錯了,殺氣最大的用途卻是自保。
殺氣罩於全身,令對手的任何意念無法突破,這便是最好的保護。除非那對手過於強大。
誰也沒有想到,一塊小小的石子卻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帶著一種突破所有阻礙的氣勢沖向了黑帝紫微。
彷彿是致命的暗器一般,這令黑帝不得不出劍抵抗。雖然他知道此劍一出,胸腹即開,空門大露,必受赤帝與白帝地攻擊,但他也必須這麼做。
正如黑帝所預料的,就在他手臂上揚的瞬間,赤帝與白帝的劍齊齊地向他刺了過來。
兩人出劍快到無法想象,黑帝是根本不可能躲開的,他只有一個遺憾,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暗算他,那顆小石子到底從何而來。
但他錯了,真正受到暗算的並不是他,而是赤白二帝。
兩個人等待了這麼長的時間,終於找到了這麼一個機會,黑帝疏忽之時也便是兩個進攻之機。但兩個人選擇的進攻對象卻決不是黑帝,而是對方。
因為在那個瞬間,赤帝與白帝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那就是自己手中的劍到底有多快。
他們終於相信了一點,自己的劍永遠是最快的,可以快到把握住兩個機會。
第一個機會即是一方劍刺黑帝時同樣也有破綻,抓住這個破綻,一擊得手。
第二個機會即是黑帝出劍破石時,只要有一劍便可要了他的命,這一劍誰刺出的產並不重要。
於是,赤帝與白帝兩柄劍的劍尖突然間就轉了方向,直刺向對方。
那如銀龍般的劍光突然折斷,刺進了對方的體內,淹沒在血色之中。
赤帝之劍**了白帝的腹內,白帝之劍則刺入赤帝的腹內。黑帝卻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次。
黑帝的汗立即流了下來,順著臉頰。他知道,若不是赤帝與白帝想到了一處,自己此時已經是死去了。
但令他更為害怕地卻是那顆石子。
石子已碎,卻不是被他們三人手中的劍氣所碎的。
那石子眼看就要接近黑帝的瞬間,它碎了,碎成了粉末,無形無力。那石子只是一個信號,它根本就不可能傷到黑帝。
投石子的人看來也正是此意。
黑帝初出寶鼎,雖然從未領會山外有山的意境,但他卻知道,將一枚石子以暗器之法擲出,內含勁力,讓它飛到目標之前震為粉末,這等功夫絕不是善輩能使出來的。
他想到了一個人,沒走的人。
劍入腹中,疼痛已變成了麻木,赤帝與白帝相互看了一眼。
赤帝道:咱們都錯了。
白帝勉強地笑了笑:沒有錯,只是咱們想得太多了。
赤帝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白帝看了看黑帝紫微:你小心了,他來了。
黑帝看了看他,點點頭。
白帝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與赤帝一樣,站著死去了。
黑帝的汗繼續流著,滑過了眼角,滑過了腮邊,直到下巴,看起來十分地光亮。
黑帝慢慢地說道:你沒有走?
沒有回答,卻只有腳步之聲。很慢,卻很堅定的腳步之聲,一下又一下。
席方平與南宮小子忙尋聲看去。只見紅月之下,那星宿盆地之中,一個人慢慢地走了上來。
與其說走,莫若是升了上來,因為那盆地的邊沿的確很徒,這麼徒的地方,人怎麼能走上來呢?
路奇軒,黑帝口中的東青帝啟明。
盤古寶鼎毀滅之時,黑帝認為路奇軒已經死了,那震撼之勢絕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擋的,就連他與赤帝白帝都必須急忙躍開,何況這個已取得人界普通肉身的路奇軒呢,當時他離寶鼎是最近的。
路奇軒的衣服有些破了,其實他那件破衣從來就沒有齊整過,只是寶鼎毀時,那件破青衣便更添了幾分本色而已。
南宮小子一見,忙跳了起來:路大哥。
話剛出口,手臂已被席方平拽住了。
南宮小子看了一下席方平,只好獃住,不再說話了。
黑帝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路奇軒提劍走到自己的眼前。兩人之間,赤月當空,由於此處開闊得很,那月顯得格外地大。
黑帝沉聲道:現在就剩咱們兩個了。
路奇軒點點頭,然後問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死嗎?
黑帝冷冷一笑:判斷。
路奇軒搖了搖頭:貪心。因為他們貪心。
黑帝看了看路奇軒:難道你不貪心?
路奇軒慢慢地提起手中之劍,劍身寬大,泛著紅暈。黑帝的眼神突然愣了,他緊緊地盯著路奇軒手中的劍。
在黑帝的記憶中,軒轅劍與其它四劍一樣,沒有半點差別,但此時,路奇軒手中的劍看上去並不二致,但實際上已經不是那柄軒轅劍了。
路奇軒淡淡地說:你看出來了?
黑帝向後退了幾步:兩柄劍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路奇軒輕蔑地說:是不是你的對手你心裡清楚,這一戰你還打嗎?
黑帝咬了咬牙:人界只有一個主宰,這是無法更改的。
路奇軒道:不錯,但我並不想當這個主宰。
黑帝睜大了眼睛:啟明,你說的是實話?
路奇軒點點頭:我從來不說假話。
黑帝笑了:好,如果是這樣,這一仗我當然不會打的。
路奇軒卻又搖了搖頭:我卻要打。
黑帝的臉色極為難看:為什麼?你不是說……
路奇軒打斷了黑帝的話:不錯,我不想當那個主宰,但我認為我就是你所說的東青帝啟明,所以我絕不能讓你統治人界。
黑帝眼睛中冒著火:你要幫助陰屠,我差點忘了,你是陰屠的青魂。
路奇軒斬釘截鐵地說:青魂的魔性讓我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完美,但你卻沒有這個機會。
說著,他向前一步,雙手捧劍,照著黑帝的頭上劈了下來。
當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路奇軒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心中,無論是席方平,還是這三個從寶鼎中走出的人都是魔。
是魔將他逼到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絕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方,是繼續幫著席方平為人界而戰?還是找到自己的主人,為陰屠掃清一切道路?還是恢復自己人帝的身份?
那一刻,他真的崩潰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
軒轅劍,他的主人皇帝曾創造了人界的所有,更率領人界戰勝了強大的陰屠。走到哪裡,黃帝的名聲都受萬民敬仰。
當年涿鹿之戰時,黃帝以血祭劍,才將陰屠殺敗。於是這柄劍上從此便流下了黃帝的血。這對於路奇軒來說是一種壓力,一種無法越的壓力。
一時間,他感到這壓力過於強大,手中之劍也著實地燙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這劍拋出,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心得到安慰。
軒轅劍飛出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小小的一柄劍竟然擊碎了盤古的巨鼎。在那石破天驚的瞬間,路奇軒並沒有逃命。
當自己面臨多種選擇而無法下決心去付諸實施的時候,還有一種選擇最簡單易行。那就是永遠不要去選擇了。不會選擇的人是一個死人。
路奇軒不想成為青魂,所以他選擇了死。當時他就站在那盤古寶鼎的旁邊,他沒有閃躲,任那強大地氣勢,無情的傷害衝擊著自己。
於是,路奇軒死了,死在人界之源,那星宿海中。
星宿海中的泥將他埋葬,星宿海中的泥同樣也溫暖了他。
路奇軒的生命在迷幻中得以復活,他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卻是兩柄劍,天山玄鐵所制的兩柄一模一樣的劍。
路奇軒驚訝萬分,死亡來得突然卻在情理之中,但復活卻如此毫無道理地降臨在他的身上,他怎麼能不驚訝呢?
他聽到一個聲音,一個極其溫柔的聲音:死對於你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思,那你為什麼不活下去呢?
女媧娘娘,路奇軒的內心在告訴他,這是女媧娘娘在對他說話,溫暖如母親一樣的話語,讓他放棄死亡的念頭。
兩柄劍插在星宿海的泥潭之中,劍柄之上充滿了紅暈的光茫,母親便在這光茫之中,但路奇軒卻根本抬不起頭來。
路奇軒跪在泥潭之中,顫聲地說道:我已不是人,我是魔,陰屠的青魂,我的存在必定會對席公子的不利。
女媧的聲音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路奇軒道:因為我殺戮太多,那些死去的人中,有些人是善良的,我很清楚,但我卻殺了他們,因為錢,因為他們的武功。
女媧接著說道:他們死的時候痛苦嗎?
路奇軒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想他們是痛苦的?
女媧問道:為什麼?
路奇軒回答道:因為我的劍再快,也無法快過那生死之間心中所想。一下子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所以他們痛苦。
女媧接著問:那你殺人之時痛苦嗎?
路奇軒渾身顫抖:最可怕的正是這點,我沒有感到過痛苦。
路奇軒停了一下:不過有一次,我痛苦過。
路奇軒做為賞金劍客時共接單四十九場,殺五十八人,其中只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那就是少林門的空智大師。
那一戰在秋天,山間銀杏葉紅,風吹過,清爽的美景。比武定在少林門後山的一座瀑布前。
比武之前,空智大師在瀑布之下洗沐,換上一身最乾淨的衣服。
那次交手是路奇軒終生不忘的。一個側身之際,他手中的劍刺入了空智大師的前胸,但他也現自己後背的衣服卻已被空智印出了一個掌形。
吐而不,空智讓了路奇軒一招,那是路奇軒作為賞金劍客時唯一的一次失敗。
路奇軒知道自己失敗了,他將空智的遺體悄然背進少林門禪堂之內,卻現棺木早已準備好,那棺木之上一襲青衣。
從此,路奇軒青衣在身從來沒有換過。
但也就是那個時候,他痛苦了,讓別人替他而死,他怎麼能不痛苦?
女媧追問道:你為什麼痛苦?
路奇軒吶吶地說:因為死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他。那一仗我輸了,我輸得心服口服,但我卻活著,他卻死了。
女媧嘆了口氣道:你想過他為什麼這麼做嗎?
路奇軒愣了一下,難過地搖搖頭:不知道,我想過,但想不明白。請娘娘告訴我吧。
女媧卻又嘆了口氣:你錯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空智大師為什麼死,為什麼要替你死,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就是人。每一個人做什麼事情並不需要別人知道他的理由,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路奇軒抬起頭來,那雙劍之間,紅暈的光令他感到更加的溫暖與親切,但還有一絲不可捉摸的迷幻。
女媧娘娘接著說:人界是盤古大帝所創,青黑白赤四帝是人界最早的祖先,也是最完美的人。我一直以為是這樣的,突然盤古大帝告訴我這是錯誤的,因為完美的人只有一個選擇,活著,但活著不一定就是完美。
路奇軒細細地品味著,女媧的話中似乎矛盾,卻又不矛盾,他也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女媧娘娘道:盤古大帝的話我也不理解,但我還是服從了,於是又有了黃帝,一個並不完美的祖先,從此人界有了自己的選擇。
路奇軒沉默了,他隱隱地覺得女媧娘娘在暗示著他什麼。但那倒底是什麼呢?他說不出來,只是獃獃地愣。
身體一點點地虛弱下去,路奇軒感到困惑,沉沉的雙眼似乎就要閉上了,心中卻有種難以名狀的火在燃燒著,突然他看見眼前那道紅暈消失了。
女媧娘娘似乎去了,去得自然而又坦然。在路奇軒的心中卻湧現出一道光明來。
並不是完美的人選擇活著,而是活著的人選擇完美。
如醍醐貫頂一般,路奇軒突然間明白了。
真正的完美實際上代表的是一種死亡,只有不完美的人才會繼續活下去,去完成心中的完美。
如果那四帝傳說都是真的,當年青魂入鼎之時,自己之所以隨青魂而去只有一個原因,因為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完美。所以才會尋求一個新的天地。
現在三帝之所以能夠走出盤古之鼎,也是由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完美。
不完美的人應該繼續活下去,去尋求完美,所以死亡並不是自己的歸宿,死亡只屬於那些已經完美的人。
路奇軒並不想死,他要為活著找出理由來。而擺在他面前最充分的一個理由就是,他不再做青魂的替身,也不做手持軒轅劍的黃帝的替身,他倒要知道真正的東青帝啟明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劍,啟明劍,軒轅帝血劍。
兩柄上古玄鐵寶劍此時就擺在路奇軒的面前,他猶豫著,哪柄劍才是他最需要的。
但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現這兩柄劍合而為一了,青色與黃色還有血色在劍身中流淌著,他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無論他是不是東青帝啟明,無論他是死是活,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他曾是路奇軒,一個人界劍手。
如果沒有不完美,又從何談起完美呢。青魂的身份,黃帝的軒轅帝血劍將永遠地伴隨著他,即便他要尋回那啟明的真身。
黃帝是人界最早的祖先,路奇軒並不擔心,他所擔心的是在他的血液中是否流淌著陰屠青魂的魔性?所以他的心在下沉。
重生的過程是如此的艱難,重生絕不意味著可以拋去你曾擁有的一切。但重生卻又是路奇軒心中的渴望。
劍柄終於被路奇軒的雙手握住,劍慢慢地從星宿海盆底的泥中拔起,顯得更加鋒芒。
當路奇軒慢慢走向黑帝的時候,席方平與南宮小子都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路奇軒雖然平時里不苟言笑,但實際上他是一個非常容易接近的人,偶爾的,他還會與其他人說上兩句,雖然不一定那麼引人注意,但話語中卻一定會流露出一種人性味來。
就憑這一點,席方平怎麼也想象不出路奇軒曾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賞金劍客。後來,席方平知道了七魂的身份,對路奇軒便敬而遠之。但一路上,承蒙路奇軒的照顧,席方平只能感嘆命運不公。路奇軒也是一個受害之人。
確切地說,有路奇軒在身旁,席方平與南宮小子都感覺很安全,雖然遇到不少危險,但卻沒有真正地怕過。
但此地,他害怕了,是恐懼,因為路奇軒從星宿海盆地中走出的那一刻,他們就感覺到不一樣了。
路奇軒走路的姿式沒有變,他所散的那種殺氣也沒有變,但席方平與南宮小子卻明顯地感到一絲寒意,這寒意比這裡面的天氣更加可怕,刺入骨髓,刺入心中,就感到五臟六腑好象被懸吊了起來一樣。
路奇軒怎麼會變成這樣?席方平渾身打著冷顫,難道那青魂的力量終於突現了嗎?
南宮小子更是害怕,當他看見路奇軒一步一步彷彿從地獄中走出時,他心中的寒意比席方平更甚。
難道被陰屠之魂主宰后就會這樣嗎?據席大哥說自己是陰屠的藍魂,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可怕的,沒有一絲的人氣。南宮小子看了看席方平,真懷疑自己會不會親手將這個一直對自己很好的哥哥殺死,然後奪了乾坤八卦圖尋求自己真正的主人陰屠。
想到這裡,南宮小子的心更是凍結住了,這個想法本身來得就十分恐怖了。
劍,如刀,砍向了黑帝紫微。
黑帝並沒有料到路奇軒會突然出手,功夫在伯仲之間,突然出手的一方看似搶得了先機,實際上也是將自己的弱點搶先暴露給對手。
路奇軒不應該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還是出手了,而且是立劈華山之勢,如此地低劣,將胸腹的空門完全送到了黑帝的眼前。
黑帝笑了,人界註定只有一個主宰,那就是他,無人可以替代,包括眼前這個名叫路奇軒的東青帝啟明。
黑帝身形一側,劍順勢便遞了出去,劍尖直刺路奇軒的胸口。
這一下,黑帝是勢在必得,他也相信自己會一劍得手的。
果然,紫微劍穿過路奇軒的胸口,而那柄軒轅劍僅僅到了黑帝的肩頭,還差著幾毫的距離,但這已經足夠了。軒轅劍再也走不動了,那幾毫的距離將是它永遠無法完成的任務。
血,沒有流出,如此快的劍,血是不可能在瞬間流出的。
一招之下,路奇軒已中了致命一劍。
席方平雖然深知路奇軒是青魂之體,看到此處也不免心驚,一絲悲傷令他心頭一痛。南宮小子則更是如此,他實在沒有想到,那麼凜冽的殺氣竟然抵不住黑帝如此輕而易舉的一劍。
月,如虹,照得劍身如虹。
黑帝本來得意地笑著,但此時他的笑容卻慢慢地退去。
紫微劍,劍身如虹,這怎麼可能呢?
刺入人的身體后,劍身怎麼還會反射出月色之光,他驚呆了,抬起了頭。
路奇軒在笑,獰笑,詭異地笑。
黑帝知道自己上當了,他感到身體立即分為了兩半,那絲絲的疼痛顯得十分地短暫,緊接著是一陣涼意。身體內的涼意。
也沒有血,血不會流出,在這天寒地凍的環境里,血唯一可做的只有凝固。
黑帝終於倒下了,他睜大了眼睛,他根本就不明白生的一切,難道他殺了一個虛無的人,但那虛無的人同樣也殺死了他。
路奇軒並不是虛無的人,他的復生的確是**上的復生,但這**怎麼可能抵得住黑帝這穿胸一劍呢?
黑帝不明白,席方平與南宮小子也不明白,但路奇軒卻很清楚。
因為虛無的並不是他,而是黑帝。
一個完美之體,怎麼會有肉身的存在呢?路奇軒也是青帝啟明之魂借青魂所挾到了人界后投胎所得到的**。而黑白赤三帝困在鼎下這麼長的時間,**早腐,剩下的只有靈魂,連同手中的天山玄鐵之劍,剩下的只是劍之魂。
但他們卻不知,反而認為自己是肉身,女媧娘娘創造出的最完美的肉身。於是,一切都在靈魂的想像中進行著。
赤白二帝死了,黑帝也死了,卻都死於自己的虛無之中。
人界之祖既然有了黃帝,盤古大帝又怎能令青白赤黑四帝繼續擁有肉身呢?
席方平的心終於開始跳動了,路奇軒中劍的那一刻,他幾乎窒息,但此時,他的心卻似乎要跳出來一般。
南宮小子反應極快,一拽席方平:快走。
兩個人慌不擇路地順著山坡跑了下去,沒有方向,只有目的,逃命。
他們根本看不出剛才所生的一切,他們想像不到三帝的虛無,意念之下,剩下的只有路奇軒,一個彷彿已經虛無的路奇軒,陰屠的青魂。
魔,比想象中的更為可怕,魔,輕易之間便殺死了人界中最為完美的黑帝紫微。
南宮小子拽著席方平玩命地奔跑著,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離開那個可怕的惡魔,越遠越好,但他的心卻告訴他,跑並不是辦法,因為跑永遠也跑不出魔的手掌。但他還是必須跑,求生的本能令他即使拉著席方平也會雙腿如飛一般。
席方平也跑得很快,但那是一種毫無知覺的奔跑,他目睹了路奇軒從一個親近的大哥變成恐怖的惡魔全過程,他的心碎了,這比恐懼來得更加強烈。
就在黑帝倒下的那個瞬間,席方平突然感到一種悲哀,這悲哀完全控制住了他。以前所有的心理準備似乎都已派不上用場了。
陰屠也是如此地強大嗎?席方平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突然想到了妖皇所描述的那場涿鹿之戰。
當時陰屠借蚩尤之身來到了涿鹿的戰場之上,上古三皇拼盡全力,在鬼谷子乾坤八卦圖的幫助之下才將陰屠打敗,收了陰屠的七魂。
但打掃戰場之時,鬼谷子由蚩尤之身而現陰屠的七魂雖然失去,七魄卻能夠到達人界,並且逃掉了。也就是說,在人界之中,陰屠本是無形。
蚩尤的肉身一死,陰屠的七魄便無形無影間遁去,七魄如此,想來這七魂也是如此,在人界之中,無須肉身的。
這路奇軒就是這樣的,肉身一死,青魂即顯,雖然看似有形,實則虛無,更是殺他不死。
想到這裡,席方平下意識地看了看南宮小子緊握住自己的那隻手,這只是肉身而已,當這肉身死去的時候,藍魂也必然會象路奇軒一樣出現,而且在人界之中不可戰勝。
席方平打了一個寒顫,他猛地手腕用力,南宮小子一味地奔跑,未曾及防,竟然被他這一甩將手散開了,身子卻早已奔出幾丈之遠。
南宮小子也立即停下身子,焦急地回頭看著席方平,只見席方平站在紅月之下,目光獃滯,似乎在想著什麼。
南宮小子忙跳到席方平的身前:席大哥,快走,路大哥他已經……
席方平後退了一步,突然沉聲叫道:南宮?
南宮小子一愣:席大哥,你……
席方平吶吶地說:我明白了。
南宮小子愣了一下:明白什麼?
席方平突然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南宮小子:你不能死,只要不死,你就永遠不會變成藍魂的,相信我……
南宮小子突然間被席方平緊緊地抱住,從那雙臂之間感受到席方平的力量。
一個書生此時所爆出來的力量是如此地巨大,但更令南宮小子意想不到的是,與席方平相識這些年來,兩個關係雖然好,但席方平從來沒有如此地抱過他。
這樣的擁抱是席方平心中情感的完全渲泄。席方平自從失去了父親以後,一直將南宮小子視作親人,雖然有藍魂之說時常地困擾著他,但那種親人的感覺從來也沒有失去過。
此時猛然間現陰屠魂靈的秘密,想到南宮小子將遇到的危險,那份兄長的感情也就不自然地爆出來,令南宮小子心中也是十分地感動。
南宮小子點點頭:席大哥,我真的不想死,我怕死。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哭了。
半晌,南宮小子止住了哭聲,席方平突然就感到他的身體變得十分地僵硬,,於是忙抬起頭來。
南宮小子的目光從席方平的肩頭越過,直看到他們的身後。
席方平慢慢地轉過頭去。
紅月懸堂,黑雲輕移,慢慢地絲絲縷縷地遮住了所有的光線,但大地卻還是一片暈紅。
茫茫高原,遠處黑山連綿,旋地的風吹過,枯草竟然也會吱呀作怪。
山坡頂上,一人抱劍侍立,青衣當飄,暈紅中顯得格外地瀟洒。但那襲青衣卻如影子一般,彷彿透過青衣可以身後的景色。
虛無,空渺。但這一切是真的嗎?
天地間終於慢慢地由暈紅變成了漆黑,那黑雲令紅月不再明亮。
取而代之的是閃電,驚天動地,奪人二目的閃電,將整個高原完全籠罩,雖然只是那一瞬間,卻如同白晝相仿。
白晝中除了雷聲,四處空曠無物,隨之而來的是黑暗,又是白晝的交替,魔鬼的影子一閃而過。
高原之上不下雨則已,下就停不下來。這雨冰冷如雪,勁勢如雹,砸在地上,匯成了條條溪流,衝出道道泥濘的路,阡陌交措,形成了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