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所幸徐延英一直都是站在她這邊,有了他的支持,她也不擔心會被徐老夫人怎麼樣。
想想這樣也算是真正「接納」了這裡的生活吧?
徐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受了她的禮,卻不應話,存心想先晾著她。
她是傳統禮教規範下出身的女子,「夫死從子」的觀念根深柢固,就算再不喜歡這媳婦,可兒子既已發了話,她便不好再過分刁難,只能借各種機會表達自己的不滿。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萱草的性子不錯,這段日子以來自己雖礙於兒子的關係,不再變著方法折騰她,卻仍經常冷嘲熱諷,可萱草總是笑笑的應著,不但並未去和兒子告狀哭訴,該做什麼都仍照做,更從不會利用當家之便偷偷剋扣怡安園用度。
如今徐老夫人不過就是那口氣咽不下,嫌萱草的身分卑微低下配不上她兒子,否則她還真找不到什麼其他缺點。
此刻姚萱萱笑吟吟的站在那兒,明知徐老夫人故意無視她,卻也不惱。
最近她和徐延英兩情相悅,又有個可愛的兒子,日子過得幸福美滿,自然不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娘喝點枸杞紅棗茶吧,養肝明目又補血,益氣生津,對身體很好的。」姚萱萱自身後的丫鬟手中接過茶,端給了徐老夫人。
這下徐老夫人也不好再忽略她,接過茶喝了一口。
有別於一般茶略帶苦澀的口感,甘甜的茶水順著咽喉滑入肚,徐老夫人心中又更不自在了幾分,只得輕咳了下,開口問道:「福哥兒最近可還好?」
「福哥」是小知勤的小名,先前還未取大名時,家裡人都是這麼喚他,為的是希望他能帶給自己和他那正在戰場上的爹爹福氣。不過從現代穿來的姚萱萱覺得太過俗氣,不喜歡這樣叫。
姚萱萱一面嘆氣,一面轉頭示意奶娘將小知勤抱過去給他奶奶瞧,「脾氣大得很呢,總是鬧著要人陪他玩,不陪就生氣。」
徐老夫人雖然不喜歡姚萱萱,卻對孫子疼愛有加,一看到小知勤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完全忘記擺臉色。
「喲,可真是越來越沉了。」老夫人慈愛萬分的抱著金孫,笑呵呵的道。
「他每天吃那麼多,能不沉嗎?」就知道兒子能替自己解圍,姚萱萱偷偷鬆了口氣。
「和他爹小時候一模一樣呢!」
小知勤瞪大了眼看抱著自己的奶奶,之後又轉頭望向一旁的母親,忽然喊了聲:「囊!」
姚萱萱本來沒特別在意,最近兒子特別愛嗚嗚啊啊的「說」個不停,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小知勤的視線卻牢牢盯在她身上,見她沒反應,似乎還有些急了,忍不住又嚷道:「囊、囊!」一面喊還不忘一面踢動著小胖腿。
姚萱萱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旁邊的奶娘卻先抽了口氣,顫聲道:「夫人,小少爺這是在喚您哪!」
嗯?她愣住。
另一個反應過來的丫鬟也喜道:「哎,小少爺喊的是娘呢!」
像是在贊同丫鬟的話,小知勤馬上又多喊了兩聲「囊」。
「小知勤……居然會叫人了?」姚萱萱頓時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徐老夫人聞言眼睛一亮,忙對著小知勤道:「快叫奶奶。」
小知勤歪頭看著她,似乎在試圖理解她的話。
「來,喊奶奶。」徐老夫人哄著。
折騰了好一陣子,也不知小知勤是不是被哄煩了,終於張嘴吐出了個字:「哪!」
想當然這含混不清的單音立刻被解讀成他在喊奶奶,徐老夫人喜得熱淚盈眶,對著奶娘和照顧小知勤的丫鬟道:「好、好!妳們將福哥兒伺候得極好,咱們福哥兒也聰明伶俐,竟十個月便會喊奶奶了。」
她還回頭吩咐自己身邊的嬤嬤,「去我的揀妝盒取些銀錁子出來,在場的每個人統統有賞!」
「是。」聽到有賞,那嬤嬤臉上也浮現大大的笑容,轉身去取賞銀了。
徐老夫人心情大好,連帶再看金孫的娘也就順眼不少,對著姚萱萱淡聲道:「這一年多來妳也不容易,辛苦了。」
這還是她「升格」為徐夫人後,第一次聽到老夫人用這麼和藹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若換作平時,姚萱萱受寵若驚之餘,可能還會暗暗嘀咕兩句,不過她此刻心裡也很激動,小知勤突然會說話,她這做娘的只會比徐老夫人更開心,自然沒空腹誹婆婆。
她盡量以平靜的語氣回道:「媳婦不過是盡本分罷了。」
徐老夫人訝異的覷了她一眼,忽然覺得能有萱草這樣謙恭的媳婦,好像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更何況萱草的身體健康良好,明顯容易生養,而現在延英已回來,小夫妻倆看起來感情也不錯,或許她很快又能抱第二個孫子了。
什麼事都沒有傳宗接代重要!這麼一想,徐老夫人對她的厭惡就更淡了。
正當徐老夫人盤算該如何和媳婦重新打好關係,眼角餘光卻瞥見有個婆子站在門口,向屋內東張西望,神情猶豫。
她蹙了蹙眉,揚聲道:「有什麼事嗎?」
「老夫人、夫人……」那婆子連忙走了進來,向兩人稟報道:「侯爺回來了。」
「喔,今天挺早的啊。」徐老夫人隨口說了句,又忍不住責備:「不過回來便回來,妳這麼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了?」
「不是的,老夫人……」那婆子覷了眼姚萱萱,臉色蒼白的道:「侯爺是和公主一起回來的。」
「公主?」徐老夫人愣住,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什麼公主?」
「就……和韻公主。」那婆子顫聲道。
姚萱萱霎時變了臉色。
【第七章】
「沒想到公主竟親自駕臨,因消息得了晚了,未曾遠迎,還請公主恕罪。」徐老夫人一見到和韻公主,立刻殷勤的上前問候,笑容收都收不住。
姚萱萱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
真可惜,原本差一點就能得到婆婆認同了,沒想到這位先前就一直陰魂不散的和韻公主這次居然直接跑來他們家,看如今婆婆的樣子,只怕一切又都得歸零了。
她完全可以想象之後徐老夫人又會如何挑剔,惱自己的存在害她兒子成不了駙馬。
不過其實她覺得徐老夫人怎麼想無所謂,徐延英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正好知道他對尚公主一事敬謝不敏。
因此和韻公主的出現雖讓她感到有些困擾,卻並不是太擔心。
姚萱萱的目光只在那身著華服的女人身上停頓了一下就挪開,移至站在公主身後的徐延英身上。
果然,徐延英對她做出了莫可奈何的表情,姚萱萱承認自己沒什麼良心,看他這麼可憐的樣子,居然還差一點笑了出來。
「想來這位就是徐夫人了?」
陌生而清冷的女聲淡淡響起,姚萱萱驀地回神,立刻朝公主行禮,「臣婦參見公主。公主突然造訪,真令寒舍蓬蓽生輝。」
好在先前徐延英找人來替她惡補過這些「上流社會的禮儀」,她這禮行得頗為標準,完全讓人挑不出錯。
既然知道和韻公主來者不善,她就不會讓對方抓到任何把柄。
那和韻公主也不叫她起來,只淡漠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冷哼道:「長得也不怎麼樣嘛!本還以為是什麼樣的天仙,竟讓忠勇侯如此回護。」
姚萱萱也不惱,只微笑道:「臣婦不過是農家女,豈能和天人般的公主相較?先前侯爺在皇上面前提及臣婦並非為了回護,而是怕委屈了公主。」
和韻公主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禁挑了挑眉,「妳挺識相的,可本宮卻不知忠勇侯在父皇面前提起妳,又怎麼會是怕委屈了本宮?」
姚萱萱也不懼,侃侃而談:「公主是天家之人,豈是曾娶過妻、生過子的侯爺能夠匹配的?莫說是妻了,即便臣婦只是妾,然而已有庶長子的侯爺,亦絕非公主良配。依臣婦愚見,公主乃金枝玉葉,自應尋一堅貞不二、並無任何妾室通房的男子,與之舉案齊眉、白首偕老。」
和韻公主聞言怔住,姚萱萱所講的話她從未聽說過,在宮裡她的父皇、兄弟們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對此她早習以為常,根本不曾期盼過她的駙馬終生只有她一個妻子。
可為何這段由個粗鄙的農婦所說出、她原該嗤之以鼻的話,卻如此震撼她的心?理智上明明她有一大堆能夠反駁的言詞,可情感上卻一點也不想反駁。
是啊,她可是公主、她父皇的掌上明珠呢,何以不能要求她的駙馬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個女人?和韻公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