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當我對你好,是在同情你?社會上一堆窮苦人家待救,我何不去同情可憐他們,非得要同情你一個?我是商人,是渾身銅臭味的有錢公子哥,我不是什麼大愛善心人士,我沒辦法去救其他人,我的心裡只有你,我只想對你一個人好,只想拯救你一個人!」
余韶恩的面色越見陰鷙,多日來的壓抑與怒氣已至頂點。他從沒為了哪個女人做到這種程度,就連自己也氣懣、憤怒為何非得這樣不可。
然而,愛情是無解的奇異魔咒,一旦身陷其中,再難逃脫。他越是抵抗,越是不滿,越是離不開她。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痛苦。」舒禾眼睫一眨,淚水滾落粉頰。
「不是痛苦,是疲倦。」余韶恩語氣冰冷至極的解釋。「舒禾,別把我想得太了不起,我也是人,只是一個男人,我也會累,也有心灰意冷的時候。」
「總經理……」
聽見她哽咽吐出的稱謂,余韶恩別開了眼,眸光寒透,反覆做了幾個腹式呼吸,將堵住胸口的悶氣硬是壓下,姿態僵硬的轉開身離去。
余韶恩返回家中,甩上大門的那一刻便懊悔不已。
被怒焰烘熱的身軀貼靠著鐵門,盼能冷靜下來,然而當他回想起方才轉身離開時,舒禾被逼哭的委屈神情,胸中的怒焰立時轉變為自責的憤怒。
他那是在做什麼?因為愛不到一個女人,所以對她發脾氣?余韶恩,你真夠可悲的了!
是你自己要對她好,是你自己放不下,喜歡犯賤被她拒絕,又有什麼臉面向她發火?你是嫌自己近日來的所作所為還不夠愚蠢嗎?
惹她哭,讓她內疚不好過,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余韶恩,你真是個混蛋!
將自己咒罵了無數遍,高大的男人才精疲力盡的進到屋內,將自己丟進沙發里,就這麼沉沒在黑暗中。
他閉著眼,讓浮躁的心逐漸平息,試圖找回從前那個自己,儘管腦海里依然塞滿了舒禾哭泣的臉,儘管有股衝動鞭策著他,要他去找她。
他曾經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一個男人,眼裡只看得見配得上他的女人,只願耗費有限度的精神與體力,跟女人周旋在名為戀愛的遊戲里。
時間、精神、體力樣樣皆是分配好的,他依然自私的保留屬於自己的空間,冷靜而理智的玩著那些遊戲。
但,那些都不是愛情。
愛情,是世上最可怕的魔咒,它能將人逼上瘋狂,它會不著痕迹的吞蝕你的全部,時間、精力、思緒……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奉獻全部。
愛上這個舒白目,他早忘了什麼分不分配,她成了他的宇宙中心,他的每一分精神,每一分體力,全都耗盡在她身上,即便他不願如此,偏偏就是不受控制,無法不這麼做。
那是一種本能,愛上一個人後才會被喚醒的本能,分分秒秒都記掛著那人,滿腦子想著只要她好,那他什麼都好。
愛呀,當真教人無奈又無力,只能雛眉對老天爺大喊一聲哎呀……即便是他這樣不信邪的大男人,也不得不跪倒在愛情的魔咒之下,認命的受其折磨。
余韶恩懷疑自己在發完那頓惡氣后,因為嚴重自責導致精神衰弱,他癱在沙發上,動也不能動,腦中思緒似被怒氣一併蒸發了,半滴也不剩。
他從沒像此刻這樣疲倦過。身上每一滴精力都被抽幹了,連抬動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身心俱疲。
余韶恩在黑暗中闔上了雙眸,就這麼沉沉睡去,直到隔天早晨,在迎面篩落的金色晨光中醒來。
刺耳的電話鈴聲不停作響,他揉著眉心,伸展了下僵硬的四肢,才起身接起話筒。
彼端傳來一道擔憂的輕柔嗓音,「總經理……你今天不進公司嗎?早上有一個研發會議,你不參加嗎?」
聽她的聲音似已經無礙,余韶恩暗自鬆了口氣,隨後怒氣又不打一處來。
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看他痛苦就真這麼無所謂嗎?不是說喜歡他嗎?為什麼他絲毫感覺不到她的在乎?
原本稍霽的臉色瞬間又是陰霾滿罩,余韶恩口吻惡劣地給了冷回應,「我都痛苦得快死了,還管什麼會議不會議。」
「總經理……你生病了?」那頭傳來微弱近似氣音的詢問。
「對,我是病了,病得很重、很重,所以別再打電話來,公司的事全都交給辛特助,別來煩我!」
shit!余韶恩,你是男人,不是六歲的幼稚小鬼,你這樣無理取鬧,丟不丟人!
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氣,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全不管他的死活,不在乎他的心情,甚至沒考慮過他的感受。
舒白目不愧是信奉白目哲學的箇中好手,夠白目!夠無情!
明明吼完之後就該甩上電話,可偏偏他執著話筒的那隻手,死死地僵在半空中,只因他在等,等她的回復,心中仍有一絲期待。
可悲又犯賤的期待!
「那……總經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Bye.」豈料,那個好似沒了心肝的女人,只低低的囁嚅了幾句,隨即收線,快得讓他連一點緩衝反應的時間也不給。
「嘟嘟……」話筒里傳出嘟嘟聲,徒留余韶恩兀自震愕。
這個舒白目夠狠!
憤憤地甩上話筒,余韶恩兩手叉腰,仰高了繃緊的下顎,咬牙切齒的瞪著天花板,有種天理昭彰,報應已至的感覺。
收斂好就快失控的怒氣,余韶恩又癱坐回沙發上,不禁開始懷疑,愛上舒白目是一場考驗EQ的耐力賽。
偏偏啊偏偏,他就是放不下這個白目的女人,極為犯賤的、心甘情願地受她的窩囊氣。
這下,究竟誰才是那個最白目的人?
思及此,余韶恩不由得閉眼苦笑。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覺得自己活得最失敗的一天。
衝去了一身的躁煩,草草吃過外送食物,余韶恩無心於任何事,一心挂念著今日未處理的公事,以及某個良心已被錢淹沒的白目女人。
然而,男人的面子終歸還是得保住,他已撂話不進公司,今日勢必不能出現在二十九樓。
他只好看書、健身,滑手機收發信件消磨時光,就這麼耗到傍晚。
叮咚。
正當他準備外出用餐時,門鈴恰好響起,他微微皺眉,困惑著這種時間會是誰來造訪。
他走至玄關,開啟視訊系統,幾秒的顯影時間后,螢幕視窗映出一張忐忑難安的清秀小臉。
先是震驚,隨後是一陣狂喜滿溢胸口,短短几秒鐘,余韶恩幾乎嘗盡了這輩子不可能再有的窩囊心情。
曾幾何時,他竟然成了苦等女人主動的無用男人?
一抹自嘲的苦笑在俊俏的臉龐劃開,余韶恩只手扶著牆面,一手扶額,總算明白何謂深受折磨的活地獄。
偏偏這個地獄是他自願跳下,怨不得任何人。
長指飛快按下一連串密碼,解除了精密的防盜系統,余韶恩斂起上揚的嘴角,面無表情的開啟大門。
一見門扇敞開,舒禾挺直了腰背,那雙無辜的水眸異常晶亮,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儘管眸內仍難掩一絲緊張,貝齒也不住的咬緊下唇。
「是辛特助要你來的?」余韶恩的聲嗓寒得凍人。
「不是。」她猛地搖動螓首,極其認真的否認,就怕他誤會。
「那你來做什麼?探病?慰問?」他嗤笑一聲。「那大可不必。我沒生病。」
「我不是來探病的。」小腦袋瓜再次猛烈的搖動。
「那你究竟來做什麼?」shit!總不會又是來拒絕他吧?那他一定會抓狂給她看。
余韶恩眯起那雙深幽利眸,揣度起舒禾此行來意。
只見她晶燦的眸光略染羞慚,不自在的對他笑了笑,擺在身後的雙手緩緩往前一伸,手裡拎了兩打啤酒,還有一隻包裝在鋁箔袋裡,冒著騰騰熱氣的瓮仔雞。
「我不是還欠你一隻烤雞嗎?所以就送過來了。」她尷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