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聞聽「鄭海潮」三個字,小可臉當即僵了一僵。沈畫注意到了,關心地問:「你和鄭海潮怎麼樣了?」
小可若無其事地:「分了。」
沈畫追問:「為什麼嘛?」
小可看沈畫一眼:「我不相信他。」
沈畫完全無法理解:「就因為他剛開始欺騙了你——所謂的?」
小可搖頭:「因為他條件太好太優秀了,我不相信太優秀的男人。」
沈畫點頭,這就可以理解了。在鄧家住這段時間,她比較清楚小可對她爸媽婚姻狀況的感受,如此,她這種優裕環境里長大的文藝范小清新,說那樣的話作那樣的選擇,也算合乎邏輯。
一輛蘭博基尼跑車從她們身邊一閃駛過,車主是長發女孩兒。沈畫之所以能從一閃中注意到了車主,蓋因那車實在太引人注目,通身艷粉!從來北京,沒見過第二輛這顏色的車。不用說,自己去4S店塗的。只要喜歡,就可以做到,這是什麼樣的生活境界!望著前方滾滾車流中時隱時現的艷粉,沈畫深吸口氣,下決心為她的夢想作最後一博。
沈畫在中威公司前台等鄭海潮。
事先沒聯繫。沒聯繫的理由也想好了:路過,順便進來看看。事先不能聯繫,聯繫了萬一被拒就沒了餘地。得跟他面談,重要的甚至不是「談」是「面」——見面。男人是視覺動物。她不能忘記海潮見到她時的眼睛一亮,那一亮里有欣賞,有讚歎,有慾望。
從前台女孩兒那兒得知鄭總確實在公司后,她坐下等,靠牆有四個連在一起的塑料椅。
電梯門開,鄭海潮送光瑞葯業老總向飛出來,向飛正在爭取中威的投資以上市。之前與多家投行進行過接觸,最終鎖定了中威。中威鄭海潮給出的意見和建議與他不謀而合:腦神經外科新葯「腦神寧」的研發成功是光瑞葯業上市的利好,目前必須儘快提高銷量佔領市場份額。藥物是特殊商品,其推廣主渠道不是廣告是腦神經外科專家的臨床試驗報告和藥物評估論文。
二人走出電梯,海潮對向飛道:「向總,就算您能熬過今年——這還算是樂觀估計——照這勢頭,明年很難熬過去。如果『腦神寧』不能儘快佔領市場,我怕是沒辦法為您做什麼的;換言之,光瑞能不能上市不取決於我,取決於您……」
他住了嘴,他發現向飛走神了,眼睛直愣愣看著某處,他順他目光看去,看到了坐在牆邊的沈畫,二人同時站下。
沈畫正拿著手機玩「削水果」,這時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騰一下子立起,同時,臉騰一下子紅了。海潮身邊的那個中年男子——中等身材、長方臉、濃重的劍眉,有點像香港演員呂良偉——不就是,孫景的「向總」嗎?顯然他也認出了她,她從他看她的眼睛里看得出來。
兩個男人向她走來,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海潮招呼她,她聽到自己「嗯」了一聲;這時聽海潮轉問身邊的男子:「向總,您——認識她?」
沈畫等待宣判。
如果這位向總說認識她,就得說出來怎麼認識的她,那麼,她來這兒的目的肯定泡湯不說,她和孫景的事兒也將在家人、熟人中當笑話傳開。命中八尺莫求一丈——今天她就不該來自取其辱,該老老實實收拾東西,清清爽爽離開北京!
向總開口了,回答是:「不認識。」她驀然抬頭,他對她一笑。「就覺得這女孩兒漂亮。」轉對海潮,「鄭總不覺得嗎?」
海潮笑:「覺得覺得!」遂問沈畫:「沈畫,你——」
沈畫忙說:「我沒事。路過。好奇。進來看看。」
海潮點點頭,對向飛鄭重道:「介紹一下,沈畫,我女朋友的表姐。」
沈畫心劇烈一跳后沉沉下落,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來這裡,端出「女朋友」直接拒了她!
向飛劍眉一揚,笑問:「鄭總有女朋友了?……鄭總看中的女孩兒肯定不一般,什麼時候讓我們見一下啊?」
海潮推卻不過:「啊,你很可能見過……鄧小可。」
向飛一懍:「鄧文宣的女兒?」
為「腦神寧」的推廣,光瑞葯業列出了九位腦神經外科重量級專家的名單,鄧文宣位居其首。公司對每位專家情況進行了充分調查了解,包括家庭成員情況,以期能找到突破口。迄今為止,九位專家接觸到了八位,只鄧文宣接觸不上。鄧文宣不僅是專家中的專家,更以廉潔正派著稱,成為了所有葯業公司的主攻目標,導致他過度防範黑白不分偏激固執,很讓向飛頭疼。
向飛注視海潮:「這樣的重要資源你為什麼不說?」
海潮道:「如果說了有用、雙贏,我能不說嗎?」轉對一邊的沈畫介紹:「沈畫,這位是光瑞葯業的向總!」
向飛伸出手去:「向飛!」沈畫機械地握住那手,向飛凝視著眼前的美麗臉龐:「留個電話?」
海潮笑了起來:英雄果然是難過美人關啊!
山山媽來電話了,她拗不過女兒,讓弟弟鄧文宣幫著勸勸。鄧文宣跟惠涓商量,是不是讓山山帶劉旭剛來家坐坐,萬一那孩子真的不錯呢?
惠涓考慮了一會兒,說:「別來家。」來家意味著某種認可,「在外面一塊兒吃頓飯。名義是,為沈畫的事表示感謝。」
明天就是鄧家請旭剛吃飯的日子了,山山憂心忡忡。她很清楚這次吃飯是對旭剛的考查。她不怕考查,但怕舅媽當旭剛面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怕旭剛受不了。舅媽那人說好聽點是透明直率有一說一,說不好聽是不管不顧隨性粗暴。
這天是周五,山山和旭剛相約看電影,進影院前山山接了惠涓個電話,名為提醒她明天吃飯的事,實為——在山山聽來——給她打預防針,說:「你媽剛又打電話來了,專門給我打的,讓我明天幫著看看。我答應了。答應的事我就得做,你說是不是啊?」就差說:我提前都跟你說了啊,到時候別怪我當面不客氣啊!
旭剛察覺到山山情緒的異樣,整個晚上心不在焉,看電影看到可笑處全場大笑,她坐那裡愣愣發怔。從電影院出來,他問她:「怎麼啦山山?」
山山決定說,得讓旭剛有個思想準備:「是這樣的,我舅媽那人,怎麼說呢?人很好,就是有一點點勢利,這個年齡的女人容易這樣,到時候不管她說什麼,你不許生氣……」
旭剛笑起來:「看你一晚上沒精打采,就這事啊!早說啊!放心,到時不管她說什麼,我這耳朵聽,那耳朵冒,為什麼?——跟她沒毛關係!」停停,溫和道:「山山,這件事上,我要是生氣,只跟你生氣,明白啦?」
山山抱住了她那側他的胳膊,那胳膊結實溫暖。
鄧家四口到時,海潮已等在了餐廳包間,是惠涓通知的他。事實上,決定這次請客,把小可和海潮撮弄到一起是惠涓的重要動機。上次跟陳佳在國貿吃飯小可生了海潮的氣,最初以為那不過是小孩兒們的小打小鬧,是所謂的愛情調味劑,過幾天就好。沒想小可就是過不去,再沒跟海潮出去過,讓惠涓著急。感情這事,說穿了就是個習慣。等他習慣了身邊沒你,更糟的是,習慣了另外一人,你哭都沒地兒哭去!幾次問小可,小可說:「覺得跟他不合適。」再問哪兒不合適,不說;問急了,說:「分了分了分了別問了!」
小可沒想到海潮在,有些天沒見了,見到他的第一個感覺是委屈,她竭力剋制住想哭的衝動,對他笑了笑。
國貿吃飯後陳佳再沒理過她,她再沒接到過一件與業務有關的工作,昨天更是整整打了一天字,打得手指尖疼,到下班時間翻翻,沒完成全部資料的七分之一?——實習老師給她份文件讓她一周內錄完,並特別指出是「陳總交待的」。於是小可知道,陳佳開始整她了。明知挨整還得硬挺,她需要南實證券給她開實習證明。下班后加班打字,直打完一天的頁數方才收工,出公司時,天都黑了。
海潮招呼她,拉開自己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惠涓在背後用力推她,眾目睽睽下她不想顯得矯情,走到海潮身邊,大大方方坐下。
海潮對她低聲道:「還生我氣?」這些天來,一直想約她見面好好聊,一直忙,沒顧上。小可不知該怎麼回答,沒說話;海潮不知該再說點什麼,也沉默,一時間,氣氛有一點尷尬。
一直密切關注他們的惠涓忙開口道:「海潮,幾點了?」
海潮抬起左腕,看一眼錶盤,道:「差十分十二點。」
那看錶的動作親切熟悉,男子氣十足!小可無可奈何地發現,不管他有多少對不起她的地方,不管她多麼的不應該愛他,她愛他。
惠涓道:「哦,還不到時間……但他倆作為晚輩,是不是該早到一點?海潮你那麼忙,都早早地來了!」真心不滿。
小可趕忙道:「媽,到時候您說話注意點!千萬別當面讓人下不來台!不管怎麼說人劉旭剛幫咱家那麼大忙——」
惠涓哼一聲:「什麼幫咱們家忙!他其實是為山山!」
小可說:「反正您別管就是了!」
惠涓說:「你以為我想管?我願意得罪那人?但是,山山她媽昨晚上特地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強調了「我」字,「讓幫著把把關,我答應了,答應的事情就得做!」
昨天接完山山媽電話她給山山打了電話,沒別的意思,通知一聲,沒想山山刺蝟似的,不等她說先反駁,滔滔不絕一大篇,有句話深深刺傷了作為中年婦女的她,那句話是:我可不想才二十多歲就像四五十歲的人那樣活著!——你可不想!這是你想不想的事嗎?你看我們可憐,我們看你可笑!青春是一個人人都有的大禮包,你滿懷希望、自以為是,一層一層拆開來,很可能裡頭是空的!就你這想法、這選擇,到頭來,十有八九,你不敵我!
小可不知惠涓為了什麼,但聽出了她對山山情緒很大,有點急:「不是不讓您做——」
惠涓打斷小可:「我認為他們不合適!既然不合適,就不要拖,長痛不如短痛。我說過,這種事跟戒煙戒毒一個理兒,真下決心戒,沒個戒不掉的——」她住了嘴。
包間門開,服務員引山山和旭剛進來。旭剛顯然精心收拾了一番,越發帥了,英氣逼人,令見多了帥哥的沈畫都不由眼前一亮,在座的人里只惠涓不為所動。當大家齊齊起身招呼他們時,她只微微欠了欠身體。在一片轟轟烈烈的熱情洋溢中,這表現相當扎眼。
山山不由又開始心慌。儘管事先有思想準備,沒想到惠涓會如此露骨的無禮!山山認為,惠涓如果不是湊巧嫁給了她舅舅,她和她就是路人。路人和路人,你盡可以不贊成,沒必要反對,更沒必要這麼一馬當先衝鋒陷陣!我和旭剛礙你什麼了?把我們攪黃了對你有什麼好?山山看旭剛一眼,只要那臉上稍有難色,她拉上他就走——愛誰誰!但旭剛不僅神情平和,而且,坐下了,她只得機械地跟著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