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沈畫抬頭,乞求:「向總——」

向飛一擺手:「這事如能辦成,未來公司上市,我給你五萬乾股!」沈畫一震,向飛目光敏銳:「那將是很大一筆錢,到底有多少現在說不好,但保證比你打一輩子工掙的多得多!……通過接觸,我感覺你是個對生活品質有很高要求的女孩子。」

沈畫默然,向飛不著急,靜等。沈畫終於開口:「向總,您看人很准,不錯,我是對生活品質有很高要求,說白點就是,拜金。可惜,您說的這件事我根本做不到!」

向飛有一會兒沒說話,然後說:「你明天不要來上班了。」沈畫一驚,向飛道:「在家裡集中精力把這些資料看一看,看完了,我們再談……走,我送你。」

沈畫到家時十一點多了,在樓下特地向樓上看,家裡燈全黑了。小心掏鑰匙開門,進家,脫鞋,摸黑找不到拖鞋,光著腳走。摸到自己房門口,門不知為什麼關著,沒顧上多想,開門進屋開燈。隨著燈亮,赫然發現有個人臉沖牆躺她床上,嚇得她尖叫出聲。

床上人被她驚醒,翻過身來,是惠涓,嘟囔著說了句「怎麼才回來」之類。

沈畫這才注意到,床上床單換了,被子枕頭也都換了,她用的東西被捲成一卷放在椅子上。沈畫顧不得問,先答:「公司加班,要上市,事特別多……」

惠涓擺手表示沒興趣,說:「我得在這屋睡,你上小可那兒擠擠。」沈畫看看她臉色沒敢多問,答應著去抱自己卷放一邊的被子,這時聽惠涓又道:「以後,我就得住這屋了。你抓緊時間租房子出去住。」說罷翻身沖牆:「走時把燈關上。」

惠涓同鄧文宣分居了。

晚上她對海潮所說一字不假,她不是一個沒追求或說沒能力追求的人,但當現實要求兩人只能有一個人去追求時,她選擇了犧牲。「犧牲」一詞不準,犧牲是不計回報地捨棄,她不是。她把自己的追求轉移、寄託到了鄧文宣身上,把他每一步成功都視作自己的成功,沒想在鄧文宣那裡,她只是個一般的家庭婦女。

沈畫和小可分兩頭躺在小可單人床上,得知事情原委后長嘆:「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了我這條可憐的魚!你說你去日本跟我有什麼關係,卻就是有了關係!」暗夜裡,小可再沒說話。

次日,惠涓起床洗把臉就走了,小可、鄧文宣、沈畫分食了冰箱里的半袋麵包做早餐。餐后,鄧文宣上班,小可進自己屋關了門,沈畫房間被惠涓佔去,拿著向飛給她「腦神寧」資料在客廳里看。

小可出來倒水,沈畫看看她的臉色:「小可,你幹嗎呢?」

小可眼皮子都不抬:「看書。」

沈畫問:「那個,啊,海潮跟你有聯繫嗎?」這次不是刺探,是關心——這時她的情感目標已然轉移到了向飛身上——小可眉頭微微皺起,沈畫趕緊把話題岔開:「你爸你媽的事我們得想想辦法,不能看著他們這樣下去!」

這是沈畫真正想說的話,這事從昨天夜裡就一直在她腦子裡縈繞:只要惠涓和鄧文宣分居,鄧家就沒她的房間;如果她住鄧家,還有可能假裝不經意地,讓鄧文宣看看「腦神寧」資料,偶爾,假裝順嘴地跟他提幾句,接下去——她都想好了——把別的專家發表的關於「腦神寧」的文章搜集來,放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慢慢滲透,一點點來;鄧文宣固執,並不封閉。從向總交給她任務時起,她就開始在腦子裡考慮如何實施完成,什麼都想到了,鄧文宣可能的反感都想到了,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變故。她很想完成向總交給她的任務,不僅是——主要不是為那五萬乾股,主要的是,她願意為向總分擔困難,希望讓向總滿意!

這半天她貌似在看書,一個字沒看進去。倒是想出了個辦法,但需要小可的配合,幾次想去跟她說,一看她屋緊閉的門就想起她那張臉——板著,沒任何錶情——不敢貿然。好不容易她出來,抓住機會趕緊說了。

小可意志消沉:「我媽正在氣頭上,現在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等過兩天再說吧。」

沈畫說:「這事不能等!……我想搞一個家宴,今天晚上,大家一塊兒,把山山也叫來。你爸沒問題,只要你媽同意,這事就算成了一半。聽你說的情況,我認為他倆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話趕話僵住了,這時候需要我們給他們製造一個台階!」

小可實在沒情緒,但還是點了頭。

沈畫說:「我通知你媽,你通知你爸!——做做你爸的工作,讓他姿態高一點,他是男的,家庭矛盾沒對錯!」

小可再次點了頭。她身心疲憊,奈何沈畫的建議全都在理兒,必須得做。

她們分了工,小可在家打掃衛生,沈畫去超市採購。小可不會做飯,只能沈畫主廚,誰主廚誰採購。

沈畫準備了八菜一湯的菜譜。東西買齊到家大半天過去了,進家擇、洗、切,準備各種作料,不時上網查一查某個菜的做法,又是大半天時間。小可一點忙沒幫,打掃完衛生就走了,借口是去醫院叫她爸。沈畫一個人張羅五個人的聚餐,扎紮實實體會到了家庭婦女的不易。

惠涓到家時沈畫沒聽到,在廚房背倚灶台捧一本《「腦神寧」藥理分析》專心看——火上燉的魚怕煳,守著點放心。這時,她感覺到什麼,抬頭,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惠涓,有點奇怪,還不到下班時間呢!她招呼:「小姨!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身體不舒服?」

惠涓搖搖頭,又點點頭。

下午上班不久,惠涓碰到了一個各色老頭,按說來醫院看病的什麼人沒有?擱平常她不會往心裡去,今天不行,今天她心情糟到了再容不下一丁點的糟心事情。老頭應交費九百九十九塊九毛六,實交一千。惠涓沒零錢,問他四分錢不找成不成,說不成,她扔給他一毛錢鋼鏰,他還說不成,說公家不能占他便宜他也不能占公家便宜。惠涓盯著他看了幾秒,一言不發起身走,留下了一個無人收費的窗口,任那窗口前的長隊騷動、喧嘩。

惠涓進家后,先是注意到了家裡的整潔,循著紅燒魚香味兒來到廚房,看到了廚房進行中的操辦和兢兢業業的沈畫。

之前沈畫給她發簡訊打電話,讓她務必回家吃晚飯,跟姨夫一塊兒,好好談談。她沒理她。這事談沒用,得行動——這個家她不再管了!只要她管,她就沒有價值,如同健康,擁有時不會覺得寶貴。

早晨起來,這麼多年第一次,她沒進廚房,看都沒朝它看一眼,洗漱完直接走人。早點在醫院食堂吃的,豆漿、蛋糕、海帶胡蘿蔔絲,才五塊錢。當下決定,以後就在食堂吃了,一天三頓,晚上吃了飯回去——他們怎麼吃,隨他們便!

經過清掃的家和廚房的一幕,讓惠涓體會到孩子們很重視她的存在和感受,心當下有點熱、有點軟,說一句:「畫,你這不會做飯嘛?」沈畫在家住這麼長時間從不下廚房,說是不會做飯。事實上她大學時就學會了做飯,跟廣東同學學的——大學四年光吃食堂誰也受不了。

沈畫臉一紅,囁嚅:「對不起小姨,我——」說不下去。

惠涓替她說:「——你是為保護手。」拉過她一隻手,跟自己手並排放一起,端詳著自語:「有個詞兒叫,噢,玉指如蔥!你呢,是玉指如蔥的那個蔥,我呢,是晾曬好了準備過冬的那老蔥——家務活先老的就是手……」

大門外傳來腳步聲、說話聲,惠涓扭頭就走,去了她現在的卧室,關了門。

小可和鄧文宣回來了。一路上,小可勸鄧文宣,鄧文宣貌似專心聽,心思全在女兒身上,一直想:她和海潮目前是個什麼情況?她隻字不提。她不提,說明情況不好;他硬問,徒然把他的焦慮加她身上。父女二人就這樣嘀嘀咕咕貌合神離地回到了家。

他們到家不久,山山到了,拎著瓶紅酒。山山本來要和旭剛去酒吧聽他們共同喜歡的一位搖滾歌手唱歌,接到沈畫簡訊后,把旭剛辭了。

八菜一湯陸續上桌擺好,蔚為壯觀。

待大家坐定,沈畫進屋請惠涓,等了許久,不見人出來。終於出來了,拒絕坐鄧文宣身邊,搬起留給她的椅子,擠坐沈畫、小可之間,自始至終,看都不看鄧文宣一眼……

這過程中,鄧文宣耐心一點點消失。為孩子們今晚上的安排,他把工作都作了調整,心裡也打算按女兒說的,不管誰對誰錯,他認錯,以讓這個家恢復以往的平靜,平靜是他現在對家庭生活的惟一要求。

為這平靜,昨晚他跟她說了很多,解釋、檢討、道歉,她不依不饒;今天他率先做出求和姿態,她反而變本加厲裝腔作勢,讓他心生厭惡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抄起筷子說聲:「吃飯!吃完了各忙各!」夾一筷子香菜拌木耳送嘴裡,嚼著,對沈畫點點頭:「味道很好!加了芥末、醋……」

惠涓冷眼看他,心突突跳。沈畫趕緊拉她,用目光求她,她甩開沈畫的手直視鄧文宣,開口:「你挑釁啊?」

鄧文宣道:「我怎麼挑釁了?」

惠涓道:「你這就是挑釁!」

鄧文宣不想再說一個字,坐又坐不住,放下筷子起身要走,被小可死勁拽住:「爸!爸!爸!」眼淚汪汪。

鄧文宣坐下,深深吸口氣,對惠涓道:「惠涓,昨天晚上我跟你說了很多,現在當著孩子們的面我再說一遍:這麼多年來你為這個家辛辛苦苦付出了你的全部我非常感謝!下面我要說的話沒別的意思,只希望你別再委屈——我要說,你是做了很多,但我也沒有閑著。」

惠涓愣住。鄧文宣說的是事實,只以前他從來不提,眼下他突然說起,讓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就他的話接著說?結果勢必是兩個人各自評功擺好,那她還真占不了上風——這個家能有今天的社會地位、經濟地位,誰都清楚,她自己也清楚,主要靠他。

鄧文宣說完便不再看她,抄起放下的筷子繼續吃。他的本意是點到為止息事寧人,卻不料在惠涓眼裡,那是一副「你沒話說了吧」的勝利者姿態。她看著他吃,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臉色越來越陰,凝定不動,彷彿醞釀著爆炸的炸彈。

然後,身體挺直,眼睛下垂,她要發作——

沈畫搶在她前面開口,說出的話讓所有人意外。

「那不一樣。姨夫為這個家當然也盡了全力,但跟小姨不一樣。」大家齊齊看她,被她話中明顯的傾向性吸引。鄧文宣更是筷子懸在半空,目不轉睛。沈畫迎著他的目光,對他點點頭道:「姨夫,您知道今天我干這一天家務活的體會是什麼嗎?非常辛苦,更重要的,瑣碎、枯燥、重複,毫無樂趣……我反覆想,如果天天讓我這麼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幹得下來嗎?答案是,NO!……當然我知道您也很辛苦,論程度一點不比小姨差,只能更辛苦,但是——但是您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能得到社會的認可,能變成錢變成榮譽變成地位固定下來。小姨呢?她這麼多年的家務勞動如果得不到家裡人得不到您的認可,就算是被扔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無影無蹤無聲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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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戀愛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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