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惠涓聽后,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憋出一句:「你讓她走,好歹跟我說一聲啊!」
鄧文宣解釋:「當時情況特殊——」
惠涓道:「再特殊,跟我說一聲不難吧?這麼大事,把我外甥女攆了走,說都不說一聲!這要讓她媽,讓我娘家人知道了,怎麼想?——打狗你還得看主人吧?」
小可送沈畫后回家,惠涓一把拉住她:「小可,當初你爸說我是家庭婦女我還不樂意,現在才知道,那都是高抬我了!我哪趕得上家庭婦女啊,整個就是個自帶薪水的老媽子!……」
鄧文宣生氣道:「惠涓,有什麼事說什麼事!我讓沈畫走是因為——」
惠涓說:「因為她向你提了要求開了口!她過分,她不知輕重沒有分寸惟利是圖——你拒了她不完了嗎?有必要轟她走嗎?」
鄧文宣說:「這孩子思想意識有問題——」
惠涓說:「什麼問題?看上向飛了,看上他錢了——」
小可急了,對鄧文宣說:「爸,人家沈畫沒這麼說!」
惠涓道:「她沒這麼說架不住你爸這麼想!」
鄧文宣質問惠涓:「那你說,她看上他什麼了?」惠涓一時回不上話,鄧文宣道:「她和向飛如果是這樣一種關係,我們還容許她在家裡待下去,你都想不出以後會出什麼問題!」
惠涓說:「你不出問題她就出不了問題,她總不至於刀架你脖子上逼你!」這次輪到鄧文宣回不上話了,惠涓看著他冷笑著又說:「你是因為沈畫替我說了兩句話,不忿、生氣、報復!」
鄧文宣倒吸口氣,半天,說出倆字:「小,人!」
惠涓道:「對!對對!我是小人,沈畫也是,我們家人都是!我們家人配不上你,我更配不上,配不上不配,好辦得很——離!」轉身對小可:「你幫我上網查查,離婚都什麼手續!馬上查!」……
剛剛有所緩和的關係陷入冰點。晚上睡前,小可跟海潮通話說了這事。
海潮覺得沈畫簡直瘋了:「她怎麼敢直接找你爸說這事?一、她憑什麼?二、她在你們家住這麼長時間不了解你爸嗎?不了解,說明她沒腦子。了解了還這麼做,更沒腦子!」
小可道:「我看她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海潮道:「她和向飛到這步了嗎?」
小可說:「她到了,向飛沒有。我認為向飛是在利用她。」
海潮沉吟:「要真這樣,向飛過了。但說到底,是沈畫的問題,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這樣下去會死得很慘!」
小可說:「我再說說她?」
海潮在電話那頭道:「沒用,你說一百句抵不過向飛跟她說一句!我找向飛,你負責你爸媽那邊。」
海潮決定插手向飛和沈畫的事,這事如不解決任其惡化,有可能影響光瑞上市。
見到向飛后海潮開宗明義:「向總,您不該指使沈畫找鄧文宣!」
向飛道:「我沒有指使。」
海潮說:「是她主動要去?她為什麼這麼主動?」
向飛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我跟她提過,她拒絕了,突然間又主動要去,我同意了。如此而已。有什麼問題嗎?」
海潮說:「她跟沒跟您說過,她對您有了一種特殊感情?」
向飛鎮定道:「沒有。」
海潮追問:「您想沒想到過呢?」
向飛反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海潮再問:「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向飛兩手一攤:「我什麼都沒做!」
海潮一字字道:「您在跟她玩曖昧!——先是跟她開誠布公,而後跟她推心置腹,接著對她全方位讚揚肯定!向總,您還要怎麼做才算是做呢?四十齣頭,離異單身,身家過億,真正鑽石級人物。您明明知道,您的存在本身對女孩子就是一個巨大誘惑。」
向飛試圖抵抗:「我比她大那麼多,結過婚還有孩子……」
海潮不想再兜圈子,正色道:「向總,您明明知道愛不愛一個人起關鍵作用的從來就不是他的弱點,是長處。基辛格說過,權力是一劑春藥,同樣,金錢也是,您二者兼有!」
向飛無以抵抗索性承認,大笑道:「說得對說得好!鄭總就是鄭總!我在你基礎上補充補充?……這世上所有的愛,都是各種條件比較平衡后的結果,你在意什麼,什麼就是你的春藥!最煩女孩子跟我說:我什麼都不愛,就愛你這個人!——我這個人是什麼,一把骨頭一堆肉?」
海潮道:「向總,您可以不相信愛情,可以看破紅塵,可以玩世不恭,這是您的自由,您怎麼生活我不管也管不著,您怎麼對別人我也不管也管不著,但我不希望您這樣對待沈畫!」
向飛笑著作揖:「疏忽了!沈畫既是鄧小可的表姐那就是鄭總的姻親,對不起!……不過呢,就算我方法上有點問題。你的說法是,玩世不恭了,我利用她了。但是,她損失什麼了?」
海潮說:「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她被鄧文宣從家裡趕出去了!」
向飛大吃一驚:「這她真的沒告訴我!」
海潮道:「你知道從鄧文宣對這事的激烈反應中我想到了什麼?在鄧文宣腦子裡,『腦神寧』已經跟『齷齪』連到了一起!向總,你動用沈畫實在是一大敗筆。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請鄧文宣幫忙,是請他不要幫倒忙了!」
向飛安慰自己:「鄧文宣不至於——」
海潮一擺手:「稍微設想一下,如果他去參加某個專業會議,如果有人問到他關於『腦神寧』,他肯定會流露排斥,他已然不可能完全客觀!這種人的正作用有多大,副作用就有多大!」
向飛繼續自我安慰:「這種概率應該不大。去參加某個會議,人家恰恰問他『腦神寧』——」
海潮斬截道:「向總!……我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向飛喟然長嘆:「你有什麼好主意,或者,想讓我怎麼做,你說!」
海潮道:「讓鄧文宣知道你和沈畫是清白的!」
向飛叫起來:「這怎麼讓?!……把沈畫開了?……這對她太不公平!」
海潮道:「——也不一定有用。」
向飛滿腔憤恨:「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為專家!簡單、粗暴、刻板、生硬、僵化!」
海潮道:「他變成這樣你們得負很大責任!長期以來在你們這些人的包圍下,他難以分辨無從分辨也沒時間沒精力分辨,怎麼辦?一刀切!對來自熟人的要求一概抵觸抗拒,最終,因反應過度失之客觀……」
向飛頹然擺手:「這些不說了吧,說眼下?」
海潮說:「我們都再想想?沈畫這邊好辦,只要你不再去招惹她,她自己會慢慢冷下來。」一笑,「班門弄斧了,這方面,向總比我有經驗!」
向飛送海潮后回來,看沈畫坐辦公室對著電腦工作,他注意地向她電腦屏幕上看,網頁顯示的是藥品銷售信息,但在屏幕左下方,有著被「最小化」了的窗口。他走過去,俯身接過她手裡滑鼠點開了那個窗口,霎時,各種房屋租賃信息充滿了整個屏幕,沈畫臉一下子紅了。
向飛不去看她,只滾動著滑鼠看屏幕,很隨意似的問了句:「鄧文宣不讓你在家裡住了?」
沈畫默認。她早該想到,這事瞞不過向飛,向飛和鄭海潮現在是合作關係,過從甚密。她沒說話,無話說,只能等向飛表態;接下來,向飛的表態讓她大感意外。向飛說:「我西城有套小房,一直空著,你去住。」沈畫沒這個思想準備,慌得搖頭擺手道「不用」,向飛仍看電腦:「你不去住也是浪費。」
這工夫沈畫冷靜了些,態度隨之堅定:「真的不用!」
向飛頗意外,停住滾動滑鼠的手,扭臉抬頭看她:「為什麼?」
沈畫說:「我跟魏山山說好了,我們倆合租,相互有個伴。」山山現在跟一對年輕夫婦合租,男女混住有諸多不便。
聽著合情合理,向飛便沒再堅持。讓她去住是良心不忍,她不接受他樂得順水推舟。關鍵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她認為他此舉別有深意,豈不節外生枝。鄭海潮的警告必須重視。
周末,沈畫和山山看房,旭剛上密雲幹活兒去了。一連看了三處,乘公交、擠地鐵、上下樓,不是房子不好就是環境不好,看第三處房時沈畫真想閉眼一跳河,好賴就它了。那房在一棟老式五層樓的頂層,哪兒都好,只天花板上有大塊水漬,不用說,下雨時准漏。如果不是山山有過房屋漏雨之痛,她們肯定就把這房租下了。下公交車,二人向第四處房走,烈日當頭,腳下柏油路曬得發軟,沈畫塗了防晒,戴了墨鏡,打了遮陽傘,仍擔心皮膚會受到紫外線傷害。
路上時有名車駛過,車主不乏年輕女孩兒,沈畫目送她們消失,若有所思地對山山道:「向飛說,他在西城有套空著的小房,讓我去住,我說不去。」
山山道:「有這等好事!……你為什麼不去?」
沈畫道:「我去了你怎麼辦?」
山山笑起來:「拉倒吧你!」
沈畫也笑了,問:「山山,你說向飛為什麼讓我去住?」
山山的回答根本不過腦子:「看你可憐!」
沈畫不愛聽:「可憐的人多了!」
山山說:「那你說為什麼?」沈畫不吭氣,山山道:「你認為他對你有想法!」沈畫點了頭。山山說:「那正好呀!你對他也有想法——」
沈畫說:「我拿不准我們的想法是不是一致。」
山山道:「你想結婚,怕他只是想跟你玩玩兒?」沈畫默然,山山道:「那你還真不能去他那裡住。」
第四處房好得出人意料,兩室一廳乾淨整潔,傢具家電寬頻俱全,房主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婦女。因沒通過中介省了中介費,只要四千塊一月。但有一條:確定了租,須當場簽合同交半年租金,因她還得上班不可能像中介那樣隨叫隨到。這讓山山有點猶豫,推說身上沒帶那麼多錢能不能改天再說。旭剛走前一再說讓她們先看、多看,不要定,看好了,等他回來看了后再定。沈畫不肯,說她帶了卡,她去取,她先全部墊付。她受夠了找房的辛苦,受夠了山山的那對奇葩鄰居。有一天鄰居男明知沈畫在家,撒尿大敞著廁所門,被沈畫撞上時他居然邊繼續撒尿邊扭臉沖著她笑,扭臉時身子一動,尿液灑了一地!在沈畫堅持下,順利租下了房,兩人一人預付一萬二。
……
搬好家布置好后,小可應邀前來參觀:整齊乾淨的房子,南北通透,南屋窗檯擺兩盆綠植,一盆瓜葉菊一盆蘆薈,瓜葉菊開滿幽靜優雅的紫色小花。小可由衷贊好,沈畫道:「晚上一塊兒吃飯?慶祝我們的喬遷之喜!」
小可想想:「叫我媽也來?讓她看看。她一直惦著你這事。」
沈畫說:「你媽來了你爸怎麼辦?」
小可苦笑:「我爸晚上不在家。就是在家,他倆也不說話。」
惠涓欣然同意前來,並把做好的飯菜帶了來,沈畫她們去超市買了熟肉買了酒,擺了頗為豐盛的一桌。
四個女人圍著餐桌坐下。起先惠涓說她不喝酒,開車來的,架不住孩子們一起勸:難得咱們四個聚一塊兒沒別人,能喝的都喝一點;不能開車不開,車放這兒打車回去。勸到最後沈畫說:「您不喝,光我們喝沒意思!」說得惠涓眼淚汪汪,為這話中透出的對她的存在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