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畫接道:「——他還結過婚,他還有孩子。但同時,他還有錢有事業。更重要的是,人也好!不錯,他四十多了,可年齡大小是相對而言,拿一個三十歲一月幾千的打工仔和四十歲身家上億的老闆比,誰年輕?後者!」
小可道:「畫姐,你得慎重,我認為你這不是愛,是剛踏上社會對成功人士的一種——」她想想,找到了合適的詞:「——崇拜!」
沈畫慢慢道:「崇拜,是愛的基礎。」
【第十二章】
中威決定投資光瑞葯業,幾輪談判下來,光瑞最終給出的條件相當優惠。這天,中威投資總監鄭海潮與光瑞葯業總裁向飛正式達成了合作意向,談判結束,海潮送向飛走。
海潮說:「向總,問您個事兒?……如果我們再抻幾天,您會不會帶著一份更優惠的合同過來?」
向飛一笑:「有可能。我們現在別無選擇,只有你們。」
海潮怔了怔,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率,一笑,道:「向總,我欣賞您的真誠,但您不怕過於真誠會導致對方漫天要價?」
向飛說:「我欣賞這樣一句話:誰都不缺真誠,問題在於誰先掏出來。我決定先掏出來,希望用真誠換得真誠。讓貴公司了解我的真實處境,了解了后簽訂的合同,才可能切實有效合作順利,不如此,失敗是早晚的事!」
海潮聽罷自愧不如,鄭重道:「向總,如果您能過了這個坎兒,貴公司前景無法估量,您有著做大事的思路,這個坎兒我和您一起過!」
向飛沉默片刻:「鄭總,我也問你個事兒?……這麼多投行不看好我們,你根據什麼堅持到現在?」
海潮不明白都這時候了他怎麼還問這個,據實回答:「我請專家看過『腦神寧』的藥理報告和臨床報告,他們的反饋與您跟我說的基本一致……」
向飛打斷他:「你身邊就有專家,專家裡的專家,為什麼不找他?」
海潮明白了,直言:「如果我不是鄧小可的男朋友,或者,這件事於我沒有利益,我可以找他。」
向飛默然嘆息。套用國歌的一句歌詞,光瑞「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重提這話出於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思路——還是沒棗!
傍晚時分,沈畫帶著「吉野家」送外賣的人向會議室走,向飛聲音由會議室傳出:「……爬山到半山腰遇大雨該怎麼辦?向山頂走!山頂風雨更大但不足威脅生命,山下風雨小卻可能遇山洪暴發。對於風雨,逃避它,你可能被捲入洪流;迎向它,有可能獲得生存——所以,我們選擇了後者!……」
沈畫聽著,熱血沸騰的同時沉重,決意與向飛風雨同舟。她到會議室,向飛讓大夥先吃飯,人們紛紛起身拿飯,向飛說:「吃完不休息了。我們現在是跟製藥業大鱷們賽跑,儘快將『腦神寧』推出,時間得由每一個環節上省出。大家辛苦辛苦,公司上市之後,我承諾,在座每一位,一個月的假,帶薪!」
沒有往常這種情況下的起鬨笑鬧,人們打開盒飯,掰開筷子,默不作聲吃,氣氛凝重。沈畫看向飛,他正埋頭扒飯,她那個位置只能看到他頭頂,當下驚訝地發現,那頭頂原來一片純粹的黑里,隱現出了絲絲的白!
這天會開完九點多了,沈畫走前將「腦神寧」所有資料用一個紙袋裝好,提著回家,直接提進了鄧文宣書房。
小可在鄧文宣屋,請鄧文宣幫著看一下給東京大學老師做的學習計劃,做學習計劃是申研第一步。本來讓海潮看最好,海潮為光瑞上市的事忙得抽不出時間。當鄧文宣得知小可沒拿到南實證券的實習證明時,大不以為然。國外大學收研究生不僅看學習計劃、學習成績,更看有沒有相關實踐經驗。道理小可懂,之所以沒去開證明是想,即便陳佳肯給她開,也不會開出什麼好的來,這樣的證明,拿了何用?鄧文宣的意見是不能事先預設結果,得去做了再說。沈畫進來時父女二人正為這事爭論。
簡單打過招呼,沈畫神情嚴肅一言不發,動手把紙袋裡的資料一本一本拿出:《「腦神寧」臨床報告》《「腦神寧」藥理分析》《腦卒中「腦神寧」的臨床應用》……很快,在鄧文宣面前排成扇形的一摞。鄧文宣和小可看著她,神情中有意外,更有驚奇,小可還有擔心。這個家只她知道沈畫對向飛有了感情,她擔心沈畫感情用事,做傻事。
書和資料全部取出擺好,沈畫說:「姨夫,這是我們公司研發出的新葯『腦神寧』的資料,請您看看?」
鄧文宣強忍不快,出於禮貌隨手翻看,道:「噢,這事我知道,他們找過我,很多次。」打住。
沈畫等了等,見沒有下文,說了:「姨夫,您為什麼就不能看一看呢?」口氣里竟能聽出來責問,小可嚇一跳,看沈畫,沈畫臉上是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大義凜然。
鄧文宣翻資料的手一下子定住,抬頭說:「沈畫,我理解你的心情,想對公司有所貢獻。但是,新葯進入市場有它的程序,『腦神寧』如果真是好葯應該經得住考驗,你找我沒用。」
想想公司同仁為研發推廣這個項目的付出和努力,想想公司老總向飛近期出現的白髮,更不要說還有廣大等待新葯救治的患者,面對鄧文宣石頭般冷漠、頑固、麻木、無動於衷,沈畫反感的同時,心生憤慨。她極力平靜情緒,回答鄧文宣:「我找您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我看過市場分析部報告,您這個級別的專家對一種葯的認可否定對市場有至關重要的影響。」
鄧文宣打斷她:「這個我比你清楚。」
清楚為什麼拒絕?!沈畫在心裡質問,嘴上求:「姨夫,請您百忙中抽點時間看一看?」
她的糾纏讓鄧文宣忍無可忍,望定沈畫直言不諱:「向飛答應給你什麼好處?」
屋裡一下子靜極,都沒想到鄧文宣會說這個,會這麼直接。幾秒鐘后,小可打破寂靜:「爸,您怎麼能這麼說話?」
鄧文宣道:「我這麼說有我的根據——他們找我時,總會承諾各種好處!」
小可道:「您是您,畫姐是畫姐。畫姐是為工作,在其位謀其政……」
沈畫打斷小可的和稀泥,直視鄧文宣:「向飛答應了給我好處。」鄧文宣和小可屏息靜氣,沈畫說:「答應公司上市之後給我五萬的乾股,我拒絕了,因為,我記住了我去公司前您跟我的談話!」
鄧文宣道:「那你為什麼——」手在面前的資料上一掃,代替了後半截問話。
沈畫答:「因為『腦神寧』真的是好葯!」
鄧文宣強忍怒氣:「是不是好葯,我說了不算,你說了更不算——你完全不了解藥!」邊說邊把面前資料摞一起,下逐客令:「沒別的事了吧?我和小可正談事。」
失望和憤慨使沈畫心裡的話衝口而出:「是,我不了解藥,但您也不了解『腦神寧』!不了解就拒絕,太粗暴了吧?太主觀了吧?太不負責任了吧?」
鄧文宣吃驚得一時無語。
小可急叫:「畫姐!你不要感情用事!」
沈畫反駁:「跟感情無關!」
小可道:「你以為無關!」
鄧文宣聽出了點意思:「什麼感情?誰跟誰的感情?」
小可趕緊把桌上資料划拉到一塊兒,抱起推沈畫走:「走走走畫姐,我和我爸說事呢!」
此時沈畫已激動得全身戰慄熱淚盈眶不能自已,定住不走,對小可叫:「你爸這樣做是不對的!」
小可也叫:「向飛的話你不能全聽!他是個商人!」
沈畫叫:「商人也有好壞!」
小可說:「你當局者迷!他在利用你!」
鄧文宣看都不看沈畫,只問小可:「她和向飛怎麼回事?說實話!」小可噤住,沈畫把臉扭向一邊神情倔強。這時鄧文宣已不需要回答,他只是感到難以置信,望定沈畫道:「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由於失望、絕望,沈畫有些不管不顧:「這種事?什麼事?且不說我和向飛八字還沒一撇,就算真是您以為的那樣,也合情合理合法——他離異,我單身!」
鄧文宣萬沒想到沈畫竟敢對他放肆潑蠻:「沈畫,從前以為你只是被你媽慣壞了,有些不好的習慣,現在看來遠不只這樣,你不僅不知輕重沒有分寸,更重要的,沒有是非觀念惟利是圖——」突然收住了話不想再說,揮揮手,低聲道:「你走吧。」
小可如獲大赦,趕緊抱著資料拉沈畫走,鄧文宣聲音從後面傳來:「出去住,租房住。」
沈畫怔一下,加快步子出去,頭都沒回。
次日,向飛早早地來到辦公室,等沈畫。
昨晚下班前沈畫跟他說了她想就「腦神寧」跟鄧文宣直接溝通,他表示可以一試。走前問她想好怎麼談了嗎,她說就談「腦神寧」,光明正大開誠布公地談。「腦神寧」是好產品,這是公司爭取鄧文宣支持的全部也是惟一資本。作為一個有影響力的專家,鄧文宣有責任向市場推介。向飛同意沈畫思路,進一步強調指示:一、不談錢不談利益只談對病人的好處;二、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三、有消息,不論好還是不好,及時溝通。併當場調試手機,道:「把你加入我的白名單。這樣,不論幾點打電話來,我的手機對你永遠是開著的。」一句「我的手機對你永遠是開著的」讓沈畫全身熱血奔涌。
昨天晚上、夜裡、早晨,向飛沒等到沈畫消息,沒消息就是一種消息,但他仍心存一線希望。
沈畫到了,向飛只消看她一眼,馬上打消最後僅存的希望,心裡沉重失望得無以復加,還得照顧下屬情緒:「沒關係,我們儘力了。這種事,成了,意外之喜;不成,意料之中。對下步工作安排、節奏不會有任何影響。」
沈畫點點頭,沒說話。當天下午,請假提前離開了公司。
沈畫回鄧家搬家,馬上租到房不可能,跟山山商量先去她那兒周轉幾天。小可邊幫她收拾東西邊勸她不必走這麼急,她不響。鄧文宣話都說這份兒上了——沒有是非觀念惟利是圖——她自私,不等於沒有自尊啊。
把臨時要用的東西收拾好,裝滿了兩隻大箱子,小可建議沈畫跟公司要車送一下,沈畫不肯。她沒告訴向飛鄧文宣趕她走的事。
小可說:「為什麼不告訴他?得告訴他!於公於私,這都是加分的事!」於公為公司,於私為向飛。
沈畫苦笑:「當初向飛為什麼要我?為你爸;現在被你爸趕了走,我在他眼裡便沒了價值。」
小可說:「他不是說,你有能力是個很好的工作人員嗎?」
沈畫道:「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我是個很好的工作人員有能力有價值,但現在我有了負價值,而且,負價值遠遠大於正價值。這負價值就是,向飛有理由認為你爸可能因為我而遷怒公司,你爸是他萬萬不敢得罪的人物!」
小可惟有嘆息,不得不承認,沈畫的顧慮一點都不多餘。
晚上,惠涓、鄧文宣下班回來,同時注意到了沈畫房間的空蕩和凌亂。鄧文宣有些意外,沒料到沈畫會走這麼快,他還沒來得及跟惠涓說呢。惠涓驚異:「咦,怎麼回事?」就要給沈畫打電話問,這時,鄧文宣跟她說了事情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