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孫小姐你好，我是曹天媚……我知道你很忙，只要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不好意思，那我明天再打，謝謝。」曹天媚沮喪地掛上話筒，這是她三天來，第十一通被孫儷儷不客氣回絕的電話。

這三天她已經成功邀請了三個人，但是剩下兩個程立所說的最大咖的孫儷儷和許芸芸，她根本無法好好跟她們說上話就被掛電話，她們擺明了就是把賣賬。

唉……如果程立在就好了，她失落地看著他經常坐的沙發。

他這幾天有事要忙，最快下星期一才能來，還有四天才能見到他，少了他的辦公室頓時變得好沉悶，好冷清，好不習慣。

其實程立並不是多話的人，可是只要有他在，她就覺得做起事來很有元氣，甚至事事順心，不像現在，老師碰壁。

他就像是一個強而有力的支柱，提供有形或無形的鼓勵，總會適時給予建議，讓她做起事來總能事半功倍，鮮少遭遇困難。

她笑著才知道，燒了他的協助竟有這麼大的差別。

最讓她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對他的依賴。

她向來不是依賴心重的人，尤其是從小在國外成長，她更是養成凡事靠自己的個性，怎麼會對他產生依賴呢？

就象現在，她感到六神無主，心神無依，彷彿少了他，她就無所適從。

這……一點也不像她啊！

現在的她，只要一碰到問題，出現在腦里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找程立」，她最引以為傲的獨立自主已蕩然無存。

她跟他才相處不到一個星期呢，他對她就已造成這麼深的影響，這樣的結果讓她心驚。

她必須坦承，自己明顯受他吸引，不管是他偉岸出色的外表，超群的工作能力，或是自信的處事態度，在在勾引她向來平靜無波的心。

更別說他發自內心的關懷，對撞機呵護備至，更是深深觸動她的心靈深處，只是她一直漠視他對撞機的影響力正與日俱增的事實，更不願意承認他的身影早已烙印在她心房上，難以抹滅。

她向來理智，對感情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怎麼會……輕易就讓一個男人闖進她的心房？

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幾乎驚垮她的冷靜和自持。

她怎麼會……

「遇上麻煩了？」

「程立！」聽到他的聲音，曹天媚喜不自禁地迎上前，直到他身前二十公分處，完全忘了剛剛還因他而煩惱，更忘了自己不敢讓男性近身一公尺的範圍。「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是說下星期一才能來嗎？

一看到他，原本纏繞心中的頹喪和彷徨立即一掃而空，只剩下掩飾不在的喜悅和興奮。

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想他！

「我到這附近拜訪，順道來看看。」他驚訝於她首見的熱情，不動聲色地暗喜在心中。「人都約到了嗎？」

她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不枉他繞了半個台北，特地過來看她。

「除了孫小姐和許小姐，其他三人都同意了。」她老實地報告現狀，表情甚是無奈。「孫小姐和許小姐甚至不願意跟我講話。」

「這不是早就預見的結果嗎？」他一點也不驚訝，還大為讚揚她的努力。「起碼你已成功說服其他三人，成績算不錯了。」

「可是孫小姐和許小姐是最重要的目標人物，少了她們兩人，這次的名人服飾義賣活動，將會失色不少。」

孫儷儷是可以跟曹天嬌分庭抗禮的名媛代表，而許芸芸則是貴婦團的代表，她們所帶領的小團體，加起來約有三十名成員，不容小覷。

「那麼……」他好整以暇地說：「現在該是你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主動出擊？」她茫然地重複著他的話。

「是啊！」他露出惡作劇的促狹笑容。「出其不意地主動拜訪，讓她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他打斷她的話。「這兩人都是社交女王，本身就非常具有號召力，她們不會輕易為人作嫁，所以她們會敷衍你，甚至不接聽你的電話，除非你直搗黃龍，當面說服她們。」

「……好……吧……」她考慮許久后，終於一臉為難地點頭同意。「我該先去拜訪誰？許芸芸嗎？」雖然這幾天都碰過她們幾次釘了，但許芸芸的態度比孫儷儷好多了，應該比較好說話。

他所的沒錯，這兩人的確擺明了在敷衍她，光是打電話，根本無法打動她們，只能主動出擊。

「孫儷儷。」

他的答案大出曹天媚的意料。

「為什麼？」她滿臉疑惑。「她比許小姐還不……溫和呢。」她頓了一下，想了一個比較委婉的形容詞。

「不溫和？」他聞言大笑。「哈哈……你跟你姐姐的說話方式和技巧，真是南轅北轍呢！」

「我姐姐說話比較直，但她沒惡意的！」她趕忙為曹天嬌解釋。

「我沒說她不好，相反的，我還挺欣賞她直率的個性，但她的中文成語能力例外。」曹天嬌的中文程度糟到只能用可怕來形容，偏偏她又愛亂用成語，常有讓人噴飯的表現。

「……」曹天媚只能露出苦笑，畢竟姐姐的成語能力是有名的爛，和已經是公開的笑話了。

他拉回正題。「我會提議孫儷儷是因為她最難搞，所以才要先拿她下手，只要搞定她，許芸芸就迎刃而解了。」

就是因為孫儷儷最具殺傷力，她才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問題是……若是搞不定她……」

他漂亮的單眼皮雙眼，堅定地望著她。「我對你有信心。」

「……好，我這就去找孫儷儷。」她像是被催眠般，憨憨地點頭答應，接下這件苦差事。

他的一句話，抵過千軍萬馬，為了他的知遇之情，她拼了！

「喂，小姐，你要去哪裡？」他叫住一副要出門去殺敵的曹天媚。

「我去找孫儷儷呀！」她停住腳步，理所當然地回道。趁信心還在，一鼓作氣。

「你知道她在哪裡嗎？」他好笑地反問，她向來的表現都是不溫不火，慢條斯理，很少看到她衝動失常的摸樣，挺有趣的。

「呃……」她尷尬地搖搖頭，嫩臉通紅。

「別急，等吃完午飯，我們一起去找她。」他跟孫儷儷還有些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她不至於讓曹天媚太難堪。

「你願意陪我去？你有空嗎？」她喜出望外。

「這點時間，我還撥得出來。」就算為此必須延後一個重要的聚會，他還是以她為優先考慮，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他從未因私而忘公，她又讓他開了先例。

「我……我請你吃午飯。」她羞赧地開口邀約，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約異性，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好啊，走吧，我們現在先去吃飯，吃完就去拜訪難纏的孫小姐。」他欣然同意。

「好。」她露出由衷的開心笑容。

其幾天他們都是在辦公室吃便當，還沒有一起出門過，這可是他們兩人的第一次「約會」呢！

欸……等等，這算是約會嗎？她震驚地自問。

孤男寡女單獨出去吃飯，應該算「約會」吧？

「約會」這兩個字聽起來曖昧，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引人無限遐思，她的心情忍不住上揚……

「約會」，她喜歡這個親密的用字，彷彿兩人的關係跨進一大步，滿足了她個人的渴望。

直到現在，她已無法否認自己喜歡上程立的事實。

既然如此，那何不假公濟私，享受跟自己心儀男子的兩人約會呢？

「這家中午有提供定食套餐，生魚片定食和鰻魚定食都不錯。」程立帶曹天媚來到公司附近的一家日式餐廳，翻開菜單介紹。「你想吃什麼？」

她想了一下，「……鰻魚定食。」

「那我就選生魚片定食。」他招來服務生迅速點餐。

「你對這附近的環境，比我還熟悉，你常來這裡嗎？」經過幾天的相處，她不再將他當成陌生人，已能像朋友般聊天。

「我父親的家在這附近。」他的語氣明顯轉為冷淡。

「你現在自己搬出來住嗎？」她敏感地聽出他語氣的變化，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她知道他並不是元配生的，媒體曾大幅報道過，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從他的反應看來，他跟「家人」的相處狀況可能不太好。

「我從高中就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了。」他淡淡地回道。

「你的『家人』對你好嗎？」明知不關自己的事，她還是開口問了，因為她想知道跟他有關的所有事。

她渴望了解他。

他露出一絲譏諷的冷笑。「你認為可能嗎？」

「……」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是-----當然不可能。

沒有幾個老婆能容得下老公跟外面女人生的小孩，更何況真心對待，更是難上加難。

看樣子他小時候應該多多少少受過家暴，要不然不會一上高中就迫不及待地搬出來自己住。

光想他小時后可能會有的遭遇，她的心都揪疼起來了。

一個嫉妒的女人可以有多兇狠，她猜都猜得出來，他小時候一定很不好過。

「天啊！這不是我那個異母弟弟嗎？竟然配一個穿著老太婆衣服的醜女人吃飯，簡直是越活越回去啦！」程功帶著兩名跟班，大布走到他們桌邊，特意誇張的大嗓門，果然引來眾人的目光。「是不是找不到女人陪？要不要我介紹幾個女人給你認識啊？」

他遠遠就發現程立這個死對頭，也發現程立對面坐得正好是社交界最新竄起的怪咖----曹天媚，當然不會錯過這個讓程立難堪的大好機會啊！

最怕成為眾人矚目焦點的曹天媚，羞愧地低垂著頭，恨不得多到桌子底下，躲避眾人的視線。

「程功，你別太過分了！」程立倏地站了起來，眼睛眯成一束殺人的厲光，生硬更是冰冷的凍人。

他可以容忍程功對撞機無禮，卻無法忍受任何對曹天媚的侮辱，那會直接刺激他敏感易怒的那條神經。

「喲~~想要充當英雄啊？」程功雖然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但仍有恃無恐地繼續嗆聲，因為吃定了程立不敢招惹他。「那也要看自己有沒有分量吧？」

程立只是依附程家的小可憐，而他媽是「鵬程集團」的大股東，他的後台硬得很，程立哪敢惹他？除非是不想在「鵬程集團」混了！

「我練過空手道，我的拳頭絕對比你的硬，你要不要試試？」程立壓低聲音，但配合他犀利的眼神，反而更具威脅性。

「你……你敢……」程功的聲音不由自主的發抖。

「你可以試試。」程立可以放慢語調，聲音像是齒縫中鑽出來的，更讓人沒來由的背脊發涼。

「你、你……哼！」程功完全被程立的氣勢壓得死死的，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好故作有氣概地發出冷哼，更大搖大擺地轉頭走人。

程立慢慢坐下，表情仍舊冷硬，心中的怒氣未消。

可惡的程功！

他拿自己開刀也就算了，竟然拿無辜的曹天媚當誣衊對象，這就太過分了。

真以為自己那他沒轍，不敢動他分毫嗎？

可笑！

現在只是時機未到，他還不想打草驚蛇，一旦他完成所有的布置，啟動復仇計劃……哼，大家走著瞧！

「對不起……」見他悶不吭聲，曹天媚畏縮地道歉。

「這又不是你的錯，幹嘛道歉？」他不以為然的輕斥。

他討厭看到她唯唯諾諾的小可憐摸樣，而且明明是他替她惹來羞辱的，她還將罪攬上身道歉，更是讓他氣惱。

該道歉的是程功，不是她！

「可是……如果你帶出來的女伴是個會打扮的美女----」

「你就是美女。」他打斷她的自卑之詞。

「我穿成這樣……」她指著自己身上的咖啡色阿嬤套裝，懷疑地問：「你還覺得我美嗎？」

她知道自己本身的條件不差，但裝扮功力就……別提了。

「你的長相美，心地善良，人美心也美，為什麼不是美女？」他表情嚴肅地反問。

「可是我不喜歡打扮……」她害怕別人對她的注目眼光，才會可以不裝扮自己，試圖掩飾自己的光芒。

「你有沒有發現，就算你故意打扮醜陋，依舊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他點出他呵的盲點。

「……」她這才驚覺他說的沒錯。

她就算穿著老土的套裝，故意低垂著頭低調行事，還是惹來很多讓她不自在的眼光，其中大部分是鄙夷的目光。

「因為你刻意『低調』的穿著打扮，跟周遭的人一比，反而變成特殊分子，更會引來注意。」他示意她看看周遭。「你可以看看這裡其他人的穿著打扮，都很年輕新潮，相較之下，你的穿著就變得很另類。」

「欸……」她左看右瞧，果然發現周遭的人穿著都很一致，反倒是自己的老氣裝扮獨樹一幟，才會格外惹人注目。

她還以為只要打扮得醜醜的，遮掩自己的美色，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完全沒想到這樣一來反而讓她更形突出，簡直是弄巧成拙。

她終於恍然大悟了！

「我建議你穿著適當的衣服，低調的色彩和剪裁，但不需要故意穿著『阿嬤裝』，這樣你雖然依舊會引來注目的眼光，卻不會成為討論的焦點。」他提出一個最中肯的建議。

「可是，我不喜歡別人盯著我看。」她一直知道自己長相不差，一旦恢復一般人的裝扮，可能會招蜂引蝶，徒增困擾。

「你這樣穿依然有人盯著你看，不是嗎？」他提出一個明顯的事實。

「嗯……」他再也說也是沒錯啦。

「你喜歡被人用驚艷的眼光看你，還是看怪咖的鄙夷眼神？」

她苦著臉回道：「老實說，我都不喜歡。」

「那就讓我替你選吧。」他看進她的雙眼，認真地說：「我希望人們看你的眼光是帶著欣賞的，而不是鄙夷，因為你是值得欣賞的好女人。」

「你……你……」他認真的眼眸深深觸動她的心，讓她呼吸急促，心跳忍不住加速，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他欣賞她嗎？

「我怎麼樣？」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局促的眼神，等著接招。「放膽問啊。」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你欣賞我嗎？」一說完，她立即低下頭，滿是不好意意思地羞紅臉，不敢見人。

「媚媚，把頭抬起來。」他好笑地看著頭快埋到桌子底下的她，他都說得那麼白了，還需要問嗎？

她遲疑了將近一分鐘，才慢慢抬起頭，但仍垂著眼眸，不敢跟他對看。

「看著我。」他嘴角含笑，語氣溫柔地下達命令。

她又猶疑了半分鐘，才抬起眼臉，一看到他專註的眼眸，立即嚇得又閉上雙眼，垂下頭。

「怕什麼？我又不會咬人。」他失笑。「你如果連我都不敢面對，等一下如何跟孫儷儷對決？」

「你比孫儷儷還可怕……」她小小聲地嘟囔。他是不會咬人，但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看的她心慌意亂。

「嗯？」他耳尖得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越來越敢講嘍！」

「還……還不是你教我的……」她一鼓作氣地說完后，立即很「卒仔」地猛低下頭，不敢看他。

「你……呵呵……」忍不住被她逗趣的反應逗笑。

她真可愛！跟她在一起，絕不會感到煩悶和無聊。

曹天媚絕對是怪咖，但也是最可愛的怪咖，要喜歡上她，是在很容易。

他很確定自己已經喜歡上這個時而羞赧、時而慧黠，常有驚人之舉，明明有讓人驚艷的絕世姿容，卻偏偏老是將自己裝扮得像只小老鼠的怪女人。

只可惜，她溫吞的個性太過軟弱，連自保都有問題，不但無法助他取得天下，還會被當成箭靶，大得滿頭包。

為了避免她受到傷害，他必須克制自己的情感，否則一旦被有心人士發現，既有可能將她捲入「鵬程集團」的接班人戰火中，後果難料。

難得碰上讓自己心動的女人，卻只能純欣賞，不敢進一步交往，想吃卻吃不到的痛苦，他救她終於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