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程先生，剛才孫小姐有通知你的拜訪，你可以上樓，這邊請。」信義計劃區中某棟豪宅的警衛，盡責地確認程立的身份無誤后，才拿出電梯磁卡，按下孫儷儷所居住的樓層，放他們上樓。

剛剛在餐廳吃午飯時，程立以自己的名義打電話跟孫儷儷約定拜訪的時間，但聰明的沒提到會帶到曹天媚同行。

「孫儷儷習慣以氣勢壓人，如果你被她壓制住，這場合作案也別想談了，所以你一定要主導絕對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臨上陣前，程立提醒她交戰守則，並點出致勝關鍵。「她這人自視甚高，不輕易服人，不過倘若你能讓她信服，她將會是你最堅定的盟友。」

「我一定會盡全力說服她的。」她會以面對碩士論文口試教授的心態，來迎戰孫儷儷。

「很好，等一下，就全權交由你發揮。」他跟孫儷儷頗有交情，若是由他出面說服，孫儷儷八成會答應參與這次的慈善義賣活動，但他必須放手交給曹天媚全權處理，她才能有所成長。

反正有他在一旁看著，孫琳琳不至於太囂張。

「阿立，好久不見……」電梯門一開，孫儷儷已站在門外等候，熱情地迎上，但當她看到他身後的曹天媚時，臉色立即拉下。「你幹嘛帶她來？」

「儷儷，好久不見。」程立不理會孫儷儷無理的反應，禮貌地介紹曹天媚。「這位是曹天媚，曹小姐，你應該還沒見過她吧？」

「我是沒見過，但已風聞這位小姐的穿衣風格，今天一見，果然很『奇特』。」穿著時髦寬大淺灰色毛衣外加深灰緊身褲和黑色馬靴的孫儷儷，掃了穿著黑色直筒及膝裙套裝的曹天媚一眼，眼神充滿鄙夷。

真搞不懂曹天嬌怎麼會放任她妹妹穿成這副德行？簡直丟光曹家的臉！

「孫小姐，你好。」曹天媚已習慣被嘲諷穿衣風格，因此不以為許，仍有禮地點頭致意。

「……嗯。」孫儷儷敷衍地應了一聲，隨即越過她，走到程立身旁，親昵地勾著他的手，嬌聲抱怨。「你好久都沒來找人家……」

被晾在一旁的曹天媚，狠狠地瞪著孫儷儷，正確的說法是----孫儷儷巴著程立不放的那隻手，礙眼到恨不得把它剁掉！

她不要別的女人碰他！

曹天媚被增加的暴力和佔有慾嚇到！小時候曾遭受霸凌的經驗，讓她非常痛恨暴力，但當她看到孫儷儷碰觸程立時，她身上的暴力因子竟完全被激發出來，恨不得掃除所有的「毛毛蟲」。

「不邀我們進去坐坐嗎？」程立眼尖地發現曹天媚「火辣」的眼神，藉由往前走的動作，不著痕迹地擺脫掉孫莉莉的手。

他不願在曹天媚面前跟別的女人勾勾纏，就算是友好性質的「勾手搭肩」也一樣。

「……進來吧。」孫儷儷白了像是跟屁蟲的曹天媚一眼后，才不情願地帶頭走進豪華的大廳，自顧自的拉了程立坐到沙發上，沒招呼他的「跟班」。

曹天媚有些局促地站著，心情複雜地看著相依偎的兩人，很不是滋味地開口。「孫小姐，我想請你贊助服飾義賣----」

「我之前在電話中不失回絕你了嗎？」孫儷儷不耐煩地打斷曹天媚的話。「我的衣服都是高級名牌，就算過季不穿了，我寧可丟掉，也不會讓那些『平民』傳我的衣服，那有失我的高格調。」

「……」程立幾乎要開口替曹天媚說話了，但在最後一剎那想起這是對她的考驗，再怎麼不願，他都必須忍下代她出頭的衝動。

就看曹天媚怎麼反應吧，他相信她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你怎麼會認為讓別人穿你的衣服，就會失了你的格調呢？」曹天媚無所畏懼，雙眼平視孫儷儷，故作不解地反問。「我還以為你的格調是來自於你的個人品位，而不是名牌服飾的加持，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孫儷儷訝異地瞪著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畏畏縮縮的小老鼠，竟然可以駁得她啞口無言。

她根本是扮老鼠吃老虎吧！

「將自己不穿的過季衣服拿出來義賣，不但不會有失你的格調，反而可以讓更多人欣賞你的穿衣品位，更可以欣賞到你不輸外貌的內在美，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呢？」一說到熟悉的領域，曹天媚便侃侃而談，展現充滿自信的一面。

好啊！程立心裡忍不住替曹天媚的表現叫好，嘴角微勾，露出與有榮焉的驕傲笑容，就好像看到一手栽培的孩子單飛成功了。

曹天媚的表現可圈可點，遠遠超乎他的預期，他早先的擔憂全是多餘的，以她的能耐，絕對可以完成任務。

「……」孫儷儷聽得一愣一愣，明顯被她的說詞打動，偏偏她是曹天嬌的親妹，幫了她不就等於間接幫了曹天嬌嗎？

不行！她才不要幫曹天嬌那隻花蝴蝶呢！

「我不----」孫儷儷打定主意就是不答應，正要開口回絕，卻被反應很快的曹天媚快一步打斷。

「我姐姐聽說要找你加入一起做善事的行列，她可是拭目以待呢！」曹天媚深知孫儷儷跟自家姐姐的瑜亮情結，聰明地拿出姐姐這幅籌碼。「她說要跟你比一比，看誰的衣服最受歡迎呢！」

曹天嬌從來沒將孫儷儷當對手瞧，更沒說過這些話，這全是她順勢使出的請君入甕之計。

「真的？」聽到曹天嬌這個天敵，孫儷儷的精神全來了。

「嗯，她現在每天都在翻衣櫥，已經整理出一大箱漂亮的衣物了。」曹天媚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說出無傷大雅的謊言，更進一步地使出激將法。「不過，如果你不敢跟她比-----」

「誰說我不敢！」孫儷儷果然上當，眼神充滿挑戰。「我就不信曹天嬌的品味會比我好！」

曹天媚見好就收，立即伸出右手。「我代表基金會感謝你的熱情參與。」

孫儷儷這才發覺自己上當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不甘不願地伸出手跟她交握。「哼，算你行！」

「孫小姐，我雖然使了一些小計謀誘你上鉤，但我是真心感謝你的贊助。」曹天媚真誠地說：「因為少了你的參與，這個活動就會失色許多。」

孫儷儷不只是豪門千金，更是很有影響力的主流代表人物之一，有她參與的活動，肯定會引來其他追隨者加入。

「……我服了你。」曹天媚出其不意地坦承自己巧使詭計，終於讓孫儷儷卸下心防，露出一個笑容。

曹天媚並沒有因她上鉤而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臉上的神情還是保持一貫的沈靜與誠懇，而且直言不諱自己使詐，總算讓孫儷儷釋懷。

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程立，驚奇地看著不斷蛻變的曹天媚，心頭對她的愛慕也不斷膨脹。

跟孫儷儷短短几分鐘的對決，她不斷地展現出機智和自信，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般，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早就知道她很聰慧，要不然無法取得史丹佛的碩士學位，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懂得使巧計，而不是照本宣科。

這麼一個聰敏的女子，怎不教他傾心！

也許，他不需要再把對她的欣賞和愛慕放在心裡……

「我會定期跟你保持聯絡，告知最新狀況的。」直到此刻，曹天媚才感到大功告成，心情終於放鬆下來。

「叫你姐姐等著，我會讓她親眼見識我的衣服絕對比她的受歡迎。」孫儷儷還是忍不住替自己壯聲勢，務求壓過「天敵」。

「我很期待你們的對決。」曹天媚笑著接招。她們所提供的衣物越精彩，慈善義賣活動就越能成功。

今天的任務，總算是圓滿達成了。

「你的第一印象很能騙人耶！」孫儷儷問出心底的疑惑。「你明明長得很漂亮，為何偏偏穿的像個老氣的歐巴桑？你是故意的嗎？」

第一眼看到曹天媚，任誰都會誤以為她是一個怯懦無能的小老鼠，可是跟她說過話后，就會驚覺她的魅力，進而發現她的美麗，前後有很大的落差。

「我不喜歡引來外人的注意。」曹天媚淡淡地解釋。

「這一點，你跟你姐姐倒是完全相反。」孫儷儷詫異地說。曹天嬌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一隻花蝴蝶。

「呃……我姐姐的個性比較熱情……」曹天媚尷尬地替自己的姐姐找了一個比較好聽的形容詞。

「你很會說話嘛！」曹天媚的口德不錯，又是一個比她那個說話白目的姐姐強的地方。

「我並不善於說話，所以我希望以後我們合作的活動，都能由你出面對外說明，你比我適合多了。」曹天媚看發出孫儷儷是個喜歡當門面的人，所以投其所好，乘機拉攏孫儷儷成為合作夥伴。

由於孫儷儷的家族體系內並沒有設立慈善部門，若能拉她加入自己的團隊，等於無形中替她剛成立的慈善部門爭取到一位有力人士，又可以分擔她最怕的對外的公關角色，一舉數得。

「欸~~這倒是可以喔！」最討厭替人作嫁的孫儷儷一聽完她的建議，果然雙眼發亮。

由於她家沒有慈善部門，為了替家族做好形象，她都必須去參加別人主辦的慈善會，結果都是去替人充場面，她頂多就是一個穿名牌的跑龍套角色，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如果能夠以合作人的角色協助曹天媚，不但可以增加能見度，功勞也可以掛在自己身上，何樂而不為？

「我回去后，會將基金會明年的行事曆傳給你看，到時再麻煩你給點意見。」曹天媚的態度謙恭有禮，讓人如沐春風。

「你這個人很上道，我喜歡。」感到充分被人尊重，孫儷儷面子和裡子都顧到了，鳳心大悅。

「有你的協助是我們基金會的福氣。」多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幫手，曹天媚這次的會收穫更多。

雙方各取所需，雙贏啊！

「你如果能夠經常保持剛才應付孫儷儷的機智和自信，相信沒有事情難得倒你。」兩人步出孫儷儷的住處，搭電梯下樓時，程立忍不住讚揚她的表現。「最厲害的是你適時拉你姐姐下水，使出激將法，這個手法玩得漂亮，我還不知道你會耍小手段呢。」

只要稍加磨練，她絕對可以成為優秀的生意人----一個讓人不會設防的小白兔，而那些自以為精明的老狐狸就算吃了大虧還不一定會發覺呢！

她有當奸商的本錢！

「我那樣是不是太奸詐了？」以為他話中有話，她滿是憂慮地問。

她很在意他的看法，不願在他心中留有任何壞印象。

「你那種程度哪算奸詐啊！」他聞言失笑，開著玩笑。「看了你剛才的優異表現，我想我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應該不用再去公司……」

「你不再教我了嗎？」兩人站在大樓外，冰冷的寒風刺骨，但卻比不上此時曹天媚心中的慌亂和冰冷。「我要跟你學的地方還很多呢，你不能不來！」

擔心他不再出現，她的焦慮全寫在臉上，失去了一貫的沈靜淡漠。

「你為什麼想見我？」他站在風處，替她擋住大部分的寒風，單眼皮的雙眼直視她慌亂的眼。

他方才是故意說出那番話的，目的就是要引出她的真心。

原本他擔心若是跟她表白，可能會將她扯入搶奪接班人所引起的家族戰爭，而以她溫吞的個性，八成會承受不了各方的壓力和打擊，甚至有可能成為箭靶，所以只好隱藏情意，默默將她放在心底。

可是剛才親眼見識到她的「戰力」后，他確信她的機智和反擊力足以自保，就算將她扯入接班人的紛爭，她也不會成為無自保能力的箭靶，也就是說----他不用再壓抑自己對她的感情，可以放膽表白了！

「我還沒出師，仍然需要你的教導。」她說出現在腦力所能想到的理由。

「依你剛才的表現，我能教你的並不多，如果有問題也可以用電話聯絡，我並不需要再到你的辦公室了。」他一一駁回她的說詞。

「可是----」她還想找理由說服他，卻被他打斷。

「不要再找藉口敷衍我，我要聽的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他不相信她對撞機完全沒有私情。

「我……我……」在他的逼視下，她再度選擇逃避，不敢跟他對看。

「媚媚，你不能總是逃避問題，我要知道……你對我是否有感情？」他單刀直入，就是要逼出她的心理話。

發現她不想外表的「善良好欺」后，他決定不再壓抑自己對她與日俱增的感情，同時也不容她逃避，因為他相信她對他並不是毫無情感。

「我……」她低著頭，顫著唇，心臟像是要跳出胸口，連呼吸都有困難了，更別說要她說出會讓她羞窘的心事。

她說不出口啊！

「當你看到孫儷儷挽著我的手時，你當時是什麼心情？」他絲毫不放鬆，繼續進逼。

說話的同時，他不著痕迹地往她靠近，自然而然地貼著她的肩，感覺到她的嬌軀微顫，但她沒有移動或是閃躲，更讓他確定她對撞機是有情意的。

「……」他的體熱透過肩膀的接觸迅速蔓延周身，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是烤箱，呼吸困難，頭腦昏沉，全身發軟，什麼思緒都沒了。

單單隻是隔著衣服的碰觸，她就整個人快癱軟，她不敢想象若是直接碰觸肌膚，那她會有何反應？

她以前也曾不小心被其他男性碰觸過，但她只覺得噁心，回家還洗了好幾次被碰的地方，可是他的碰觸卻像是電流，直接觸動她的心，讓她無力招架。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嗎？」好笑地看著她的頭頂，非要揭開她的保護殼不可。「別忘了我當時在你身旁，我有看到你那時的表情。」

「蛤？你看到了！？」她錯愕地猛抬頭瞪著他。

她那時恨不得剁了孫儷儷的手，當時的表情一定很邪惡，竟然被他看到……

不會吧！？

「你那是像是恨不得砍了她的手，我有說錯嗎？」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變化多端的神情，就是在那時候，他更為確定她對自己並不是沒有感覺。

「……」她不敢置信地張大嘴，驚愕地瞪著他。

他真的看到她那時充滿暴力的邪惡表情了！

天啊~~讓她當場結為冰棒吧！

「我喜歡你。」他率先說出心聲。

「怎……怎麼可能！？」她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他總是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任由曖昧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轉，怎麼會……怎麼會突然聽到告白？這未免太……太突兀了吧？

「為什麼不可能？」他好奇地反問，想乘機了解她對自己的想法。

「你……你沒表示過啊！」

「我現在不就在表示嗎？」

「可是……可是你之前都刻意保持距離，為什麼會突然……」他的態度轉變太快，讓她感到迷惑。

原來她也注意到自己刻意保持距離了，這表示她的觀察力很強，同時顯示她一直有在注意自己。

「因為你剛才力抗孫儷儷的表現，讓我敢放心追求你。」他露出一個苦笑，說出事實。

若不是看出她不像外表得軟弱好欺，他也不敢放膽告白，深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會陣亡。

「什麼意思？」難道說……他喜歡強勢的女生？

「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跟你解釋。」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現在的時間和地點都不適合說。「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對我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覺？」

「我……我……」在他灼熱逼人的目光下，曹天媚的表情瞬息萬變，驚愕、驚喜、嬌羞、尷尬，最後全部化為風情萬種的嬌嗔，羞赧地垂下螓首，嫩頰艷紅，顯示芳心大亂，被他問得措手不及。

程立正要再追問，她突然抬頭迎向他的目光，喜不自勝地羞道：「你知道就好，幹嘛非要我說……」聲音輕柔到幾不可聞，語氣含著撒嬌和討饒的意味。

「我就是要聽你親口說。」他不容許她以逃避的態度處理兩人的感情，如果她現在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坦承，將來兩人倘若碰到問題的話，她也許又會躲進她厚重的保護殼裡了。

「我……我……喜歡……你……」在他不斷進逼的壓力下，她終於開口，但聲音斷不成句，幾乎飄散在寒風中。

程立興奮地伸出雙手，用力將她擁入懷裡，感覺到兩人心意想通的美好。「呵呵……」

誰能想到他生平的第一次告白，竟然是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只能說，愛情來的時候，什麼都擋不住。

曹天媚一張俏臉又紅又燙，緊埋在程立胸口，抬都不敢抬。

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她的心卻越跳越快，胸口不斷發脹，有滿滿的幸福充塞著。

她頭一次體驗到男女之情的美妙，光是相依偎就能生出幸福感，若在今天以前，她根本不會相信，甚至會視為無稽之談。

但在親身經歷過後，她全然心悅誠服，難怪有這麼多人在歌頌愛情的魔力，它的確會讓人著魔啊！

短短几天，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她整個人已經陷進去了，而她自己卻是直到剛剛才領悟一這個事實。

如果連她這自問理智，而且排斥男性的人都躲不過愛情的魔力，還有誰能呢？

愛情，果然害人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