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們曾是最麻吉的哥兒們,也是身體契合的床伴,他曾經天真的想,就算後來結束關係,他和質殊依舊是哥兒們。他看輕人情感的複雜面!它永遠不是簡易的數學習題。有些關係改變了,就回不去了。
這也是當初他們分手時,他沒法說出「還是朋友」這話的原因。那話太虛偽、太卑鄙。
偶爾去了「老地方」,老闆不會特意提什麼,他當然也不去問,直到有一次,老闆忽然問:「吵架會不會吵太久了?」
他只是苦笑,沒說什麼。他的意思是這三個月里,質殊不曾去過嗎?那裡曾是她最愛去的地方之一呢,還是後來她找到更好的地方?可是他再也沒機會讓她獻寶似的帶著他去她新發現的好地方……
這陣子,他求仁得仁一切如願,可他的生活卻空虛起來。
邱秘書走了進來,看到上司又心不在焉的發著呆。近來他好像常這樣,他是個時時刻刻防備的人,想到了誰能讓他如此鬆懈?直接想到的,是那個快成為他未婚妻的女人!她的眼眯了眯。
富家千金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是不?
她在他桌上放下一疊文件,盛昕皓怔了一下才抬頭。
「您最近常閃神呢,太累了嗎?」
「沒事。」他一面簽文件,一面問:「張小姐的傷好一點沒有?」
「復元得很快,她問您,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吃頓飯?」
他口吻平淡。「我忙……」猶豫了一下,他改口,「算了,一起吃頓飯吧。」
邱秘書嘆道:「張小姐對您可是一往情深,距離訂婚的日子近了,希望別再發生什麼事才好。」
張蔚凡再過幾天就要成為他的未婚妻,對她,他一開始就沒想法。企業聯姻本來就是把家族利益擺在前,彼此都清楚。可一旦結了婚,愛上對方的也大有人在。可張蔚凡卻是他拿來逃避真感情的棋子,他很清楚這樁聯姻除了利益,不會再有其他東西。
張蔚凡說在美國的社交活動上見過他幾回,可他身邊有著一個混血美人,錯失一了機會,這回爺爺一提,她就覺得不能再錯過。
和他交往後,張蔚凡開心得像擁有了全世界,可她一家人可能笑不太出來,因為這位小姐自從和他交往後,三天兩頭的大小事故不斷,先是開車去撞電線杆,住院住兩、三個星期,之後又扭傷腳,來泰英也能滾下樓梯……族繁不及備載。
上星期又被狗咬傷。
兩人的交往像是開啟張蔚凡的災難一般,一椿緊接著一樁,除此之外,他也益發的體認兩人性情的不同。
張蔚凡即使喜歡他,卻半點也沒收斂千金的驕縱性子,這令他很頭疼。
邱秘書的話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連她都感覺出張蔚凡的多災多難,更何況是「有心人」,怎能不拿來作文章?
這樁婚事是盛張兩家長輩促成的,張老是因為疼孫女,她喜歡什麼人他大致上不會太挑剔,而老太爺卻是看上兩家聯姻的利益。且不管這樁婚事的立足點為何,有人贊同就一定會有人反對。
例如,張蔚凡的母親,又例如,盛家的二房和三房。
前者自然是對他的花心有意見,又礙於公公的威權不敢作聲。別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則是越看越有氣!
後者之所以反對,自是不願意他夾帶裙帶關係的強大資金入主泰英。
任何事在拍板定案前,贊同與不贊同的人馬勢必卯足全力的一爭高下,所以這段時日的兵荒馬亂,他早有心理準備。
早在張蔚凡發生第一樁事故時,就有他「克妻」的傳言傳出。張蔚凡的大小事故不斷,還真被拿來傳了一陣子。他還因為這件事蒙未來的丈母娘召見過。
不愧是成旭電的總經理夫人,掌握的資訊可不少,雖然不至於他每任女伴都詳知,可她居然知道他在美國時和那個詛咒愛上他的女人會死於非命的黛比?威廉頓交往過,甚至她還為他自殺的事。
那是一樁意外,可沒人相信,只因她剛好和他談完分手,出了餐廳就出了車禍。其實黛比在意外發生的當下還能開口說話,一直哭喊著,「痛……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當天不放心懷了五個月身孕的女兒前來和他談判的黛比媽也聽到了,可也許對他心生憎恨,她一直對前來處理意外的警察說女兒是被他害死的,還說她看到他伸手推她!幸好有目擊證人和店家安裝的監視器還他清白,他是在黛比發生事故后才由餐廳門口走出來。
人死了,再爭論自殺或意外已經沒有意義,他比較好奇心是,張夫人知道這件事有可能是透過徵信,但她居然還知道黛比死前詛咒他的話!
他都不知道黛比的詛咒已經媲美埃及法老王對盜墓者的詛咒那樣「享譽國際」了。
張夫人知道了這些事,想必也對張老提過,只是老人家不信這些,認為那是無稽之談。可隨著張蔚凡和他交往後禍事不斷,張老什麼時候無話可說就不知道了。
張蔚凡之前的意外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這回被狗咬傷,想必傳言短期內不會消散。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道是傳言得太厲害還是怎麼,連他都開始覺得不對勁。
細數和他交往過的女人,只要時間長了點的,不受點傷,進出個幾趟醫院,好像沒辦法「做交代」。
受點傷的還算幸運,因此沒命的也有人在。有時候他忍不住會多想,那些後來離開他的,不管是自願還是非自願,也許才是真的幸運。
質殊和他在一塊時不也常常發生小意外?光是想像她待在他身邊卻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缺憾,他都無法忍受!
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這樣的事,到底哪裡出問題?巧合?還是真有詛咒這事?
老實說,他還是覺得所謂的詛咒太光怪陸離,那麼,是巧合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事出必有因吧?
他皺著眉想事情,邱秘書又請示,「是否要替您準備花束?上回送的紅玫瑰,張小姐很開心。」
「不必了,我這人好像不適合對女性好,免得到時候她又受莫名的威脅。」他苦笑。
邱秘書謹慎的不予置評,轉回方才的話題,「晚餐要訂哪家餐廳?和張小姐約幾點?」
「七點過後吧,餐廳……你拿主意。」這樁婚事是他的選擇,可厭惡感卻日漸加深。他想,比起張蔚凡,他更厭惡自己,那個駕馭不了自己真心的自己!
才三個月,他都懶得應付了,這樣的婚姻怎會沒有問題?他真的要訂這個婚?是不是該趁現在趕快打住?
邱秘書欠了下身才離開。
這一天他在忙碌中度過,到了六點四十幾分還在開會,經秘書傳紙條提醒才知道約會要遲到了。他依然不顧不理,還要秘書取消約會,堅持把會開完,七點四十一分走出會議室。
「張小姐打了二十通電話找你。」一看到他,邱秘書立刻向他報告。
「不是告訴她約會取消了嗎?」
「她不願意,後來的語氣有點……強硬。」
是無理取鬧吧?張蔚凡是典型被寵壞的千金。盛昕皓皺著眉,揮了揮手要邱秘書可以先下班了。
獨自又在辦公室待了會兒,才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他的手機就響了五次,後來他索性關機不理。
他想要一個可以完全放鬆的地方,這陣子他真的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拿起西裝外套準備下班,經過外頭的隔間時發現邱秘書的椅子下掉了本手札。
他走過去撿了起來,本想就放在她桌上,可忽然想起有幾次她不知道在寫什麼,一看到他忙把手札收起,像是背地裡做了些什麼。
天人交戰了一會兒,他翻開手札某頁——
悲傷的思念,我親愛的黛比寶貝,願天父安你的靈。
黛比?!她這裡寫的黛比,不會是黛比、威廉頓吧!明明只是一個名字,為什麼他會這麼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如果是,她們是什麼關係?
邱秘書是中英混血,黛比也是混血兒,只是她們長得並不像。
他知道黛比的母親是英國人,父親呢?她似乎很恨她的父親,不曾提過他任何事。
有沒有可能這兩人是有關係的?
「老地方」門上的鈴鐺發出聲音,鐵漢柔情淡淡的看了上門的客人一眼。
今天客人出奇的少,除了角落的兩對男女和窗邊的中年男子外,就只有他和老闆。通常這樣的日子吃得到老闆的私藏手藝。每次一見到這種情形,質殊總會笑得賊兮兮的。
一想到她的冰臉上出現那有些調皮的表情,盛昕皓不自覺的也放柔表情。
這裡的人事物都像把鑰匙,能開啟他許多回憶。分手之後如果真的想忘掉質殊,這裡是他首要禁足的,可他卻是時不時的出現在這。
當有特別日子時、當他覺得開心時、當他特別累時……他就會來「老地方」。進到這裡就如同能跟蹤記憶和以前的點滴相遇。遇見開心大笑的張質殊、悶悶不樂的張質殊、壓抑著悲傷強顏歡笑的張質殊、從外國帶禮物回來要向他獻寶的張質殊、總是理解他,傾聽他說話的張質殊……
想念是孤單的人才有的,可如果連想念都不能,他的快樂還剩什麼?
鐵漢柔情在他面前放下一杯威士忌。「你哭了。」
他一怔,還真的用手去摸臉。
「大腦無法運作的條件反射,表示此人處於行屍走肉中。」
盛昕皓苦笑。
「給你的補償。」拿出一朵系著粉色蝴蝶結的長柄玫瑰放在桌上。
「這是什麼?」
「花。」
「我知道,這是……」
「玫瑰。」
他差點沒翻白眼,鐵漢柔情今天吃錯什麼葯?「為什麼要送我玫瑰?」
「明天是張小姐生日,我想也遇不到她,請你轉交。」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遇不到她。」
「這裡不回收送出去的東西。」
言下之意就是若遇不到她,他收下就是。「你什麼時候也送我一份禮物?就你所知道的張質殊……一切關於她的事。」今晚的他忽然很想聽聽別人眼中的她、他所不知道的她。
「那一位一開始是個難以捉摸的客人。每一次出現在這都不是為了我的調酒,而是因為你。別人以為她外表冰冷不容易猜心情,我倒覺得只要你出現,要猜她的心情不難。
「你開心,那天給她一杯「彩虹酒」、「天堂」、「環遊世界」就沒錯。
「你心情不好,那天調給她的酒就「黑色俄羅斯」、「血腥瑪麗」似乎適合些。
「從你們一起來到這裡,她一直是看著你的。但是,發覺她的心思跟著你轉是在近幾個月,那種笑、那種開不開心全系在一個名叫盛昕皓男人的身上,她不再是你那個「哥兒們」,而是……一個女人。
「前陣子不知道你們為了什麼鬧得不愉快,她曾經一連八天獨自一人來這。從一開始的詢問:他來過了嗎?到後來什麼都不問,只點了杯酒就傻乎乎的等……無論是等著被原諒,還是原諒人,她的眼神很孤獨、很惆悵。後來你出現了,她那種想藏都藏不住的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讓我聯想到被主人遺棄的狗,她自始至終都知道主人在想什麼,只是一直給自己希望,不讓自己對主人失望,後來以為主人回心轉意,她開心得不加掩飾,像是撿回自信和相信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