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問我她對你的感情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適合回答你。只是我想說的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只有一種人可以讓她放軟身段,那就是她心裡的情人。」
「希望今晚給你的「禮物」你滿意。好了,以後別再叫我說那麼多話。」
離開「老地方」后,盛昕皓不知不覺來到張質殊常光顧的日本料理店。近十點了,店裡已經不供餐,忙著收拾清理。
發現外頭站著人,老闆以為是要用餐的客人,客氣的說:「停止供餐嘍,不好意思。」一看是盛昕皓,他像想起什麼,忙開口叫住他,「盛先生!」
盛昕皓本來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
「上次您預留在這的錢還剩一千多塊,因為時間太久了,想說是不是該退還?」
「還沒用掉嗎?」
「事實上只有用了一次。」
「張小姐後來……沒再來嗎?」這裡距離質殊公司近,且是她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的地方,重點是合她口味,沒理由不再消費吧?
「她真的很久沒來了,最後一次來時,她帶不夠錢,我問她要不要從預放的錢里扣,她還是堅持去領。」
「她有多久沒來了?」
老闆想了一下。「大概三個月有吧?」
盛昕皓心一驚。也就是從他們分手后,她就不曾再來了?為什麼?
老闆歪頭,「她那位懷孕的同事還是常來,我問過她,好像說是張小姐離職了。」
離職?!聽到這兩個字,盛昕皓震撼得像心臟狠狠的被打擊了一記。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他會不知道?到底為什麼?
他一直以為即使分手,他和質殊還是有很多共同的回憶,還是朋友,只是不再見面。他們有對方的電話、手機號碼,甚至知道彼此住哪裡!
想她時他就去以前常約會的酒吧小酌一杯,去吃她常光顧的店……想像也許他走進來之前,她也剛離開不久。這樣的記憶是很「新鮮」還不夠時間熬出相思。他卻沒想過,有一天她再也不去「老地方」、不再光顧這家日本料理店、不在他知道的公司上班,甚至不待在同一座城市……
那麼這些兩人共同的曾經就只剩他一個人去記憶。那種每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寂寞,到了後來,他快無法呼吸!
無法想像他們再也沒有交集,盛昕皓的心開始恐慌起來。他打著張質殊的電話。她的手機停用,室內電話接起的是另一名陌生女子,告訴他,她搬進來兩個多月了。
她就這樣和他完全斷了聯繫,離開得這樣靜悄悄,成功的瞞過他的自以為是!
有什麼理由讓她非得這麼絕?
他是因為清楚自己愛上她而選擇和她劃清界線,選擇和另一個女子的婚約來約束自己的情感。可質殊為了什麼?
在他們分手之前,質殊似乎察覺到他要提什麼,她那傷心的樣子他一直記得!
兩人關係愉快,卻因他有了對象而必須分手,不舍是一定的,可質殊的模樣不是不舍,而是像遭到背叛,甚至……遺棄,她眼神里的慌亂、眼底的水意……
他想起最後一次在飯店咖啡廳見面時,她問他的話——
「如果,有一天你愛上某人,會不會告訴我?」
「不會。」
「為什麼?」
「不會有那個人。」
「如果哪天我愛上一個人,我想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那個人……不會愛我。」
他不懂,質殊為什麼知道那個人不會愛她?難道那個時候她就愛上誰?而那段時間正是他們關係最密切的時候!
盛昕皓咀嚼她問的話、他的回答。難道那個人是……
他?!
他又想起鐵漢柔情的話。
如果質殊真的愛上他,那麼他後來想不透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一個女人愛上說好只是床伴關係的男人,可男人卻告訴她,他有了理想的結婚對象,覺得該結束關係。一開始就以口頭約定的方式把彼此的關係說死的女人該如何?
離開是唯一的選擇吧?
原來……在他發現對質殊心動的同時,她對他也有同樣的心情。
在他亟欲逃避時,質殊卻是勇敢的想接受。如果她選擇的方式和他一樣,他們就還會是朋友,她不會如此斷了音訊。
盛昕皓一個人開車前往曾經一起看夕陽的海邊。
黑暗中陪伴他的只有一波波的海浪聲……
上一次看夕陽時質殊說——
「每天的夕陽都有不同的美,就像是每個女人都有不同吸引人的地方。你當然不會覺得今天的夕陽和昨天、明天,甚至大後天的有什麼不同。」
他不懂她的心,還覺得這女人啥時變得這麼悲秋傷春的。無心的他當然覺得夕陽就是夕陽,哪天的還不一樣?可對有心的質殊來說,因為有他陪著,那天的夕陽才讓她駐足、流連。
那時他不懂,如今懂了,就算日升日落再度等來夕陽,也不是那天他們一起目送到最後一刻的夕陽,他身邊也不再有一個叫「張質殊」的女人。
他對一個女人動心,她也正好愛上他,相知相惜的兩人,為什麼會這樣錯過彼此?!在他逃避、自私的把自己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時,質殊是怎麼看他的?當他用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自己結束關係,傷害著鼓起勇氣想去愛人和被愛的質殊時,她的傷心又能向誰訴說?
他害怕回顧,害怕去想當他下定決心和質殊劃清界限時,她所說的每句話、每個表情……她拉住他的手、阻止他談分手時的神情和慌張!她知道,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要求一些些時間讓她去調適心情、去接受事實。
然而他卻無法不去回顧,因為點點滴滴都是他被愛的記憶。他們錯過相愛的機會,只能從這些痛的交集中回憶那裹著淚水的甜蜜。
後知後覺的知道質殊的感情,他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那種痛遠超出他的預期。
盛昕皓看著「海天一色」的夜,那沉著墨一般的黑。
對著潮起潮落,他大聲的說:「張質殊——」
「謝謝你……」他的眼眶紅了。「謝謝你愛我!」
這天張質殊和唐珍娜說好要去做產檢,都已經準備要出門了,唐珍娜才接到一通重要的電話,結束通話后,她的臉色凝重。
「你忙的話先去處理自己的事,我可以搭計程車去產檢。」張質殊主動表示。
「沒關係,我先送你去。」話才說完又一通電話,唐珍娜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猶豫了一下,她開口,「質殊,不好意思,情況有點急。」
「沒關係,自己小心點。」
唐珍娜將車停在一旁,替她招了計程車后才駕車離開。也不知道是唐珍娜的情緒影響她還是怎麼了,她的心情一直處於焦慮狀態。下計程車時還一時腿軟,一屁股的坐到地上,久久起不了身。
計程車司機嚇了一跳,熱心的扶著她掛了急診。
她躺在急診室的臨時病床上。方才醫生來過,雖然有些見紅,情況還不算太糟,不過可能要住院安胎個一、兩天,若沒有特殊狀況就可以辦理出院。
四下病患不少,大都是在等病房的。她右邊的歐巴桑叫聲之凄厲,簡直可以媲美殺豬。
「哎喲,要死了要死了,哎喲!」
醫生淡定的說:「阿桑,骨折不會死,會痛就是,忍耐點。」
「啊不是你在痛,當然不會死!你們這些醫生就是不會體恤病人!枉費書讀那麼多,全讀到背上了……」
一長串的罵聲后,她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手,「哎喲,要死了要死了,沒天良的庸醫,要死了要死了……」
張質殊差點沒翻白眼。這歐巴桑元氣十足,看來真的死不了,只是那醫生的臉也變得有夠臭。
呻-吟痛苦的聲音不斷傳來,只要聽到救護車由遠而近的鳴笛聲就知道,又有病患被送來,有些蒼白著臉,有些則是血淋淋的令人觸目驚心。
看著點滴一滴滴的滴落,張質殊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現在她只希望儘快離開這裡,四周的喧擾聲和心臟要夠強的「畫面」,對一個孕婦來說,真的太剌激了。才這麼想,又有鳴笛聲傳來,她只想嘆氣!
今天的狀況好像特別多。
約莫幾分鐘后,她旁邊的空位被一張臨時病床填滿。張質殊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去,誰讓這一位一進來,就有兩、三位醫生圍上來,尊榮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病患有的。
聽起來應該是車禍造成左手和左腳挫扭傷,情況還好。而且這人一進來就有床位,還是VIP病房!張質殊更確定對方來頭不小。
待醫生們離開,等著醫務人員把床推去病房之際,她偷偷的覷了對方几眼。只見他額角的大紗布有血跡,身上也有不少傷痕,雖然沒什麼大問題,皮肉傷倒是不少。
她皺著眉看著那被紗布遮去三面之一的側臉,本來只是偷偷的看,可後來因為想看清楚也忘了禮貌,大剌剌的打量了起來。
那人、那人好像……
可能因為她的眼神太直接,男子像是感應到似的轉過頭,四目一相交……彼此的心臟像忽然移植到耳邊似的,四周的嘈雜聲不見了,只聽到「怦怦怦怦」的心跳聲。
張質殊?!
盛昕皓?!
張質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是沒想過兩人有再見面的可能,畢竟她雖然搬離之前的住所,也盡量和過去有關的地方做切割,可她仍住在同一座城市,也許哪天就在路上遇到了。
只是,她從沒想過他們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簡直就像是老天的惡作劇!
相較於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盛昕皓的心思卻是放在她那隆起的肚皮上……
他雖然不知道孕婦的肚子幾個月時該有多大,卻也知道那麼大一個絕不會是兩、三個月!那顆小玉西瓜似的球,少說有五、六個月!
他們分手不過三個月,質殊有那麼大的肚子,孩子的爸是誰問都不必問!
天哪!
一位醫務阿姨前來服務。「張質殊小姐嗎?我送您到病房。」核對名字后就要移動臨時病床。
盛昕皓回過神時,有位醫務人員也來幫他移床。「盛昕皓先生嗎?我送您到病房。」
「你緊跟著方才推走的那張床,別跟丟了!」他神情緊張的看著張質殊慢慢的離開他的視線。
「先生,你們不同病房。」
「你少廢話,我就是要和她同一間病房!」
「剛才的小姐住的是四人房,您的是VIP,不可能同房。」
「好!我現在告訴你,不管她住什麼房,我要住和她同一間。」
「可是VIP……」
「你那麼喜歡,那個讓給你住!」
「……」
近水樓台先得月。請問,這話是誰說的?
發揮他的蠻橫不講理,盛昕皓終於爭取到和張質殊住同一間病房,兩張床的距離絕對不會遠於「近水樓台」和那枚月亮,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現在只深深的體會到「咫尺千里」?
住進來的第一天,院方安排了一堆檢查,在等候的空檔,他打了通電話給老太爺,說明了目前的狀況。
一連串的檢查結束后,他又被推回病房,待一群煩得要死的醫護人員離開后,他問著始終不主動和他說話的女人,「喂,那孩子是我的嗎?」
等了許久,以為她不會回答他時,她忽然說:「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
他想了一下,然後說:「是的話,我們就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