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果有一天——」他啞聲說道，因為強忍想擁抱她的衝動而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王有明要分手，你一定要用力點頭。」

「我會。」

「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你都要好好對他。」

「我會。」他感覺有股熱氣漫上他的後背，他想那是她的淚水。

「我不想對王有明內疚，也不想我們之間一發不可拾。所以，我們暫時不要聯絡。」她擦著淚水，哽咽地說。

葉耀陽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理智上，他當然知道不聯絡是對彼此最好的方法，但他做不到，所以才會希望至少每個月還可以上線看她一回。

「央央……」

「你好好保重。」葉央央飛快地轉身，衝進浴室。

一分鐘后，她穿著浴室里那一套他不知在何時為她準備好的乾凈衣服，眼睛已經紅到需要戴墨鏡了，所以她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間，連回頭都不敢了。

砰，門被用力地關上。

葉耀陽頹然地沈入沙發里。

他拿起手機打了一通電話，至少還有寶妹可以幫他照顧她。

簡單說了幾句，道了聲「謝謝」之後，門上再度響起了敲門聲。

叩叩叩——

是央央嗎？葉耀陽霍然起身，門卻在此時被打開，米諾走了進來。

「怎麼了？那女人呢？昨晚天雷勾動地火了吧。」米諾左右張望著，滿臉詭計得逞的笑意。

「她回去了，然後我接下來會有很多時間幫你開拓分店了。」葉耀陽又倒回沙發里，意志消沈地說。

「葉耀陽，你這個大笨蛋！」米諾氣得花容失色，差點就要獻出他生平的第一個巴掌。

「這事我早知道了。」他說。

「但我不想當笨蛋的兄弟啊。」米諾咬牙切齒地說。

「你本來就不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好姊妹。」

「你活得不耐煩嗎？開這什麼玩笑？」米諾蘭花指指向他的鼻尖，氣到差點要跺腳。

「我如果不開這種玩笑，你難道想看我在你面前哭出來嗎？」米諾一看他滿臉失落，渾身的無奈悲傷，他還能怎麼樣。

「算了。不過是一個女人，天涯何處無芳草。」米諾不快地說道。

葉耀陽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啞聲說道：「她不只是一個女人。」

「我快吐了！」米諾衝進廁所，因為他紅眼眶了。

葉耀陽坐到沙發上，手肘撐在大腿上，用雙掌蒙住自己的臉。

情緒都是一時的，沒什麼撐不過去的，失戀也是人生必經的一種過程。

心痛，不會死人的。

可他現在的感覺就像多年前，父母車禍后，只剩他一人的無邊無際寂寞感。

人會成熟、會隨著年紀而變得更加會調適情緒，但是I心痛，卻永遠都會是心痛。

葉央央從飯店離開后，肩膀就沒挺起來過。

她反覆地默念著一到十，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數字上頭。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許自己想，否則她真的會哭出來。

但是情緒那麼多，她再怎麼不去想，烏雲還是一片片地朝她飄過來。

好幾次，她才停下來喘口氣，一陣酸意便竄上鼻尖。她知道自己是那種心裡一難過，就會紅鼻頭的人，這樣要怎麼瞞過王有明她沒事？

「哈哈哈！」她下了公車之後，也不管別人是不是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一逕地哈哈大笑著。

笑久了，就會真的開心了。

「央央，你提早回來了。」她驀地抬頭，看見王有明從他停在路旁的車子里走了出來。

「你幹麼這麼早來？」葉央央看了下手錶，藉此多恢復一點正常。「現在才一點。還有，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王有明避開她的目光，低聲說道：「我今天特休。」葉央央聽著這個最近出現得很頻繁的理由，只覺得此事有些不對勁。

「你已經是周休二日了，為什麼還可以有這麼多特休？而且你才剛去那裡當業務三個月，哪來的特休？」

她擰著眉問道：「你的工作怎麼了？」

「我辭掉工作了，怎麼樣！」王有明一看她開始皺眉，臉孔立刻脹紅了起來。

「反正，我又不缺那份薪水！」

「我知道你不缺那份薪水，我只是想跟你說，三個月就換一份工作，是沒法子累積資歷及工作經驗……」她甚至已經不知道這是他去年研究所畢業后的第幾份工作了。

「你明明知道那個主任對我有意見。」王有明抱怨地說道。

「就算他對你有意見那又如何？」葉央央儘可能耐著性子，和顏悅色地說道：

「誰沒在工作上出過問題？如果每次問題都是上司對你有意見，會不會問題其實根本不在別人身上，而在於你自己呢？」

「明明就是他吹毛求疵，我該做的事都做了，什麼叫做我做得不夠周全。」

王有明惱羞成怒地朝她逼近一步，雙唇抿成了死緊。「還有，你這麼指責我是想掩飾什麼？葉耀陽出國了，你捨不得了？」

「我捨不得他，也是人之常情。」她鎮定地說道。

「對，你就只會捨不得他。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在乎葉耀陽比在乎我多。」

對！葉央央腦中在大喊，可她看著他無理取鬧的樣子，努力地深呼吸幾次之後，才再度開口說道：「你老是在同一題上頭打轉，不累嗎？」

「你現在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嗎？你昨天和葉耀陽在外面過夜，以為我不知道嗎？」王有明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提到此事，什麼斯文面貌也顧不得了。

「你怎麼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一早就來找你，電鈴按了很久都沒人接。」王有明的手指陷入她的手臂里，存心要看到她痛的表情。

「你還想瞞我多久？」葉央央沒試圖抽回手，只是忍痛看著王有明氣到全身都在顫抖的樣子。

她不知道該怎麼替自己辯解，因為她不知道她和葉耀陽現在算不算清白？

「葉耀陽在米諾的飯店裡喝醉了，米諾托寶妹打電話給我，我才過去的。」她說。

「你去之前，都不會想到要打通電話給我嗎？」

「就是知道你會胡思亂想，所以才沒告訴你。」

雖然事實就是她確實是沒想到他。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臂說：「我道歉，這樣總可以了吧。」

「如果我喝醉了發酒瘋，你也會過來照顧我嗎？」王有明把她抓到面前，大聲地問道。

「廢話，當然會。」她大聲說道。

王有明的臉色至此稍微和緩，可卻沒放鬆對她的掌握。

「那如果我和葉耀陽同時發酒瘋，你會照顧誰？」他問。

她看著他執著的黑眸，故意翻了個白眼，用誇張的語氣說道：「我才不想對付兩個酒鬼，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我就喝得比你們兩個還醉！」

「如果你只能救一個人的命、如果你的心事只能跟一個人說，你會選誰！」葉央央心一擰，因為這一題不用想，她就已經有答案了。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王有明報複式地捏得極緊。

「王有明，你分明是在找碴。」她沈聲說道。

「你就是在乎他比在乎我多，我只是你填補空虛的替代品。」王有明雪白臉孔如今氣得通紅，話也說得極咬牙切齒。

「你這樣拚命地提醒我，是想要我當面對你說，我應該選擇葉耀陽，不應該跟你在一起嗎？」她見他怎麼樣也不鬆手，不由得也惱了，提高了音量說道。

「我要你認錯！我要你在我和他之間作一個選擇！我要你悔改之後，從此不再跟他聯絡！」王有明吼道。

他這一叫，讓葉央央的臉色一凜，她抿緊雙唇，冷冷地看著他說：「王有明，你現在是在要求我和親人斷絕關係。」

「他和你沒有血緣關係。」

「如果我辦不到呢？」她說。

「那我們就分手。」葉央央腦門一麻，第一個反應是聽到她的心裡放煙火慶祝的聲音。第二個衝上心頭的情緒則是罪惡感。她怎能對王有明要分手一事，如此不在乎呢？

葉央央深吸了一口氣，力持鎮定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的舉動有多幼稚，如果今天和我關係這麼密切的是我的親兄長，你可能還會說我亂倫。」

「你現在的冷靜只是突顯你有多麼不在乎我，連要跟我分手你都可以這樣冷靜。」王有明控訴地伸手指責著她。

葉央央的引信被點燃。她瞪著這個不去工作，整天沒事就是緊盯著她、拚命計較她和葉耀陽關係，一心想抓住她小辮子的男人，真的很想給他兩巴掌。

「你簡直莫名其妙！」她咬牙切齒地說。「我和葉耀陽的關係，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如果你這麼介意，當初為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我和他就是那樣。你如果願意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算了！」

「你一點悔改的態度都沒有！」

「為什麼悔改的人是我？」

她揉著太陽穴，對於這一題已經吵到無力了。「態度有問題的人是你！葉耀陽人在幾千裡外，我跟他三年才碰一次面！王有明少爺，人生有太多重要的事可以去努力，你連這種小事都想不開，你的人生要怎麼過？」王有明被她的話氣到臉色一陣青白，他握緊拳頭，忿然地說道：「你以為你是誰！輪不到你教訓我！」

「如果你懂得自我檢討，我又何須白費唇舌。」她鎮定地看著他說道。

王有明怒瞪她一眼，轉身沖回車子里。

葉央央看著那台白色跑車消失在遠方，她也只能搖頭連連。

原本以為他只是個性單純、涉世不深，現在才知道他要找的，根本不是一個女友，而是一個能夠包容他一切任性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

要命，她根本不是交了個男朋友，她根本是收了個乾兒子！

王有明離開后，葉央央急來了寶妹。

幾罐啤酒下肚后，她抓著寶妹的手臂，大聲說道：「王有明快把我弄瘋了，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是他有問題還是我？他表現得一副我和葉耀陽有姦情的樣子！」

「當然是你有問題啊！」

寶妹右手背拍左手心，一臉惋惜地說：「因為你跟葉耀陽早該爆出火花了。就連昨晚那麼好的時機點，你們都沒有天雷勾動地火，這還像話嗎？而且如果你們昨天真的圈圈叉叉了，你現在就可以直接跟王有明說，你犯了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你對不起他，要跟他分手。」

葉央央一口啤酒，差點噴出來。

「喂，你是來替我舒緩心情，還是來亂的？」葉央央打了她一下。

「我是來看看冰箱里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葉耀陽走過之處，必留下美食的影子。」寶妹說。

「他這次回來的時間很短，沒有時間幫我存糧。」葉央央哀怨地說。

「沒有？什麼都沒有？好吧，那就只好回歸正題了。」寶妹收起失望眼神，雙腿盤好，兩手結智慧手印，一臉準備幫人開示的正經模樣。「你打算怎麼辦？從此之後，再也不跟葉耀陽聯絡？」

「暫時不去想他，先解決王有明的問題吧。我不想因為罪惡感而過不了日子。

而且依照王有明的個性，他明天會來道歉，然後又開始重新找工作再振奮一段時間。所以，我們一時之間是分不了手的。」葉央央雙肩一頹，無奈地喝了一口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