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待會兒還有事要做。有個大食商人想用他的貨換回一批鐵器及綉貨,我得先看過清單,新一批白瓷及馬具也等著我監定后才能送貨……」他說著說著,眉頭便又擰起來。
「不能讓人為你多分攤一些嗎?除了生病之外,我沒見你好好睡過。」指尖畫過他眉宇那一道皺痕,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番。
「你早些把府里的事上手,田管事能跟著我,我便能喘口氣了。」他說。
「除了田管事之外,便無其他可信之人嗎?總不能老把擔子往一、兩人身上壓吧?」她問。
「我頭一回做生意時,我的合伙人拿光銀兩,走得不見人影。我幾年積蓄全落空,最後甚至得在附件礦區掙錢,才有法子養活我和我娘。」他說起往事,又是一陣臉紅脖子粗。「如果我再遇到那傢伙,我鐵定給他幾拳,讓他跪地求饒……」
「別惱了。」她摸摸他的頭,笑著說道:「若不是那人捲款而逃,你便不會懂得挖礦之事,便不會以鐵礦致富。」
「你這是婦人之仁。」他冷哼一聲。
「也許我是最毒婦人心。你把府內之事都交予我,不怕我居心叵測?」她反問道,故意齜牙咧嘴一番。
「你在南方時,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在北方時,又成了我的人了。我怕你做什麼?」他理所當然地說道,依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也許我是以退為進。」她不服氣地昂起下顎,覺得被他認定做不了壞事,實在無趣。
「你還不夠吃定我嗎?」耶律烈大笑地捏住她的小巧下巴,大掌也順著她的頸背往下撫去,一臉不滿地說道:「這幾天沒吃飯嗎?怎麼還是瘦得跟把柴一樣?全身沒幾兩肉,我隨便咬個兩口還會碰到骨頭。」
「你滿腦子下流念頭。」李若水紅了臉,推了下他的肩。「況且,再怎麼瘦,氣色總還是比你好。你待會兒還要出去嗎?」
「我一回家,你就急著趕我走?」他粗眉一擰,沒好氣地說道。
「我是想你留在家裡,把你當成大爺服侍。」李若水摟著他的臂膀,盈盈一笑,自然而然地便知道該如何順苦虎皮摸。
「那我自然要留下。」耶律烈心情大好,濃眉大眼裡儘是笑意。
「用過晚膳了嗎?」她就怕他忙到忘了吃飯。
「方才在馬上吃過四個窩窩頭,現下不怎麼餓。」
「姑娘,熱水送到。」田管事在門外大喊一聲之後,領人送進一小盆熱水。
「請問姑娘、城主還有何吩咐?」田管事問道。
耶律烈一語不發地指指李若水,一派自在地偎在她身邊。
「讓他們先送上熱酒及沐身熱水,還有我剛才做的火腿燉肘子、蓮子鴨羹、松子冰肉甜糕。一個時辰后,城主會到書房去處理事情,屆時便麻煩田管事別讓他忙過子時才回房。」李若水輕聲說道,完全是一副賢內助模樣。
「什麼冰肉甜糕、蓮子鴨羹,聽得人口水直流。」
「待會兒你就能全吃到了。」李若水拿起洗手用具,先在他身邊擺好盛水盤,再用銅杯盛了水,從上往下淋水幫他凈手。
耶律烈靠在牆邊望著她,整個人暈陶陶卻又感動無比。
這是頭一回,他忙碌終日之後,有個人如此細心地照料著他。
「我在作夢。」他傻笑地說道。
「人生正是一場夢。」所以她才會從南方流轉被賣到北方為奴,卻又被他給帶回了身邊。
她真實的夢境都還沒這麼荒唐哪!
「所以你日日皆會如此溫柔相對?」他不想傻笑,可唇邊笑意就是忍不住。
「你少作夢。」她嗆他一聲,眸里溫柔笑意霎時轉成聰黠。
「哈哈,這才算是你會說的話。」耶律烈將她的手攏在掌里,認真地問道:「田總管開始教導你府里之事了嗎?」
「明日開始吧。我已立志要將你這府里金山銀山全都收歸己有。」她口氣很狂妄,水眸燦亮如星。
「你開心便好。」耶律烈大笑出聲后,長指挑起她的臉龐,認真地問道:「還有什麼事,想要我幫你做的?」
「我現下只希望我爹娘、周嬸、夏大夫能快點抵達。」她望著他,不覺便脫口說出了自己身世。「其實,他們並非我的親生爹娘。我是在三歲時在城裡街上與家人走失后,被我如今的娘給帶回家照顧的。他們從沒隱瞞過我不是他們親生女兒一事,待我的好卻更甚親生。只是,爹這幾年體弱多病,沒法子再教書,我不忍心他們挨餓受苦,才會四處掙銀子……」
他聽著她娓娓道來她的一切,知道這表示她已將他視為自家人了。
他感動地撫著她的髮絲,靜靜地聽著她說話,並在心中對天起誓,再也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苦。
那……他該娶什麼樣的正室入門,才不會讓她受苦呢?
唉!都怪他太重誓言。
【第七章】
十多日之後,李若水在田管事全心教導之下,已經將耶律府里的行事規則都弄得一清二楚。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耶律烈給了她多大許可權。這府內的所有採辦、記帳、來往銀兩紀錄,全都歸由管事負責。耶律烈甚至打算付銀兩給她當成薪餉,這根本是她不敢奢望之事。
知道能經由自己的手賺進銀兩,她的感覺不知有多踏實。
耶律烈待她極為慷慨,他在屋內新添了一個紫檀大櫃,放的卻全是她的衣服。從名貴狐裘至寸縷寸金的雲羅披帛、龍鳳紋錦,無一不備。各色名貴金銀首飾,更像是天上掉下來似地,一件件地往她那兒堆。
他就只想著把最貴的物品送給她,哪裡知道常人哪會掛著比指頭遺粗的金頸鏈,還有戴著比拇指還大兩倍的翡翠、珍珠在手上呢?
她當然曉得這些銀兩對他而言,無非九牛一毛。但最讓她動容的是,他可以不厭其煩地伴著她裁製新衣,為她挑選首飾。卻總是在花了太多時間陪伴她之後,每每要在夜裡挑燈與帳本夜戰。
他甚至沒讓她喝避孕藥汁,更讓府里人喊她「夫人」。若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侍妾身分,她會恃寵而驕的。
他待她的好,無話可說。因此,她如今什麼也不多想,只求專心做好分內事。
這日,她才剛試擬好春節各類用品清單,還沒來得及出房忙碌,耶律烈便已衝進書房先逮住了她。
「我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頭一件便是,你爹娘和周嬸及夏大夫再過四日便可以抵達北夷城了。」
「他們還好嗎?我爹的身子能行嗎?」她興奮地揪緊他的手臂,一連迭地問道。
「你爹娘此回北行,全是皇帝老子規格,馬車卧榻、婢女、奴僕、衛士十人隨行,走上幾個時辰便會休息。加上有夏大夫在,保證累不著他們一分。」耶律烈大拍胸脯,聲如洪雷地說道。
「你真好。」李若水雀躍到坐不住,跳上他的腿間,攬著他的頸子,高興到連腿兒都晃動了起來,一張水靈氣質臉孔也變得孩子氣了。
耶律烈撫著她的髮絲,從不曾為誰著想過的心,此時卻巴不得連天上星星都摘下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