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何昭穎一聲不吭,心思百轉千回,璩季穎又忙著談生意,結果經理和何母討論熱烈,兩個要結婚的準新郎、準新娘從頭到尾都沒意見。

後來,連續幾天,何昭穎惡夢連連,半夜數度驚醒。有一晚,終於承受不了內心壓力,竟然忍不住打電話到冷旭民住的飯店。

「喂……」

聽見熟悉聲音,冷旭民頓時驚醒,反應過來后,關心問:「怎麼了?」

「我……要結婚了。」

「喔。」上回說恭喜,她反應激烈,不是很高興,這次,他不敢再開口說了,結果停頓好一會兒,竟找不到話回,於是選擇沉默。

「你在睡覺呀?」

「嗯,現在醒了。」打開床頭燈,冷旭民半坐起,背部倚靠枕頭。「什麼時候結婚?」

「明年一月,席開五十桌。這個月就要飛去巴黎拍婚紗,我未婚夫有小型私人客機,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私人客機呢,我要寄喜帖給你嗎?」語調雖輕快,可怎麼有股惆悵揮之不去?

「可以……就寄到台中老家吧。」頓了一下,冷旭民才回應。

兩人不知該說什麼,安靜好久,默然無語。後來,冷旭民認為她可能只是要告知結婚的消息,想講的一下就說完了,那麼就這樣了,正要結束通話,卻忽聽見她問:「你那時到底為什麼要拋下我?」

冷旭民呆住,許久不知怎麼回答,輕嘆氣,低聲說:「都過去這麼久了。」

「我實在不明白,你至少欠我一個解釋。」內心希望他能說點什麼,好讓她安心去嫁他人,語音輕柔,揮之不去的憂傷:「是我不好嗎?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卻不敢告訴我?是我太任性跋扈?還是我媽去找你,反對我們在一起?」

「都不是。昭穎,算我辜負你,錯在我。」

「我是負累,我擋住你想要做的事,所以,你非拋下我不可?」

「不是這樣的,昭穎。我很愛你,可是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沒辦法實現對你的承諾,我很抱歉。」

他講到最後聲音粗嘎沙啞,難掩哽咽;她淚眼婆娑,淚水像斷線珍珠般簌簌滑落,斷續抽搭聲從話筒傳到他耳中,她哭得很傷心。

「結婚,我會幸福嗎?」她現在就是怎樣都沒辦法披上婚紗,和別的男人步上紅毯。

「會。你有我的祝福。」毫不猶豫,他低嗓輕柔說著,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她耳邊,久久不散。

何昭穎深吸一口氣,緩下啜泣,擦掉眼角潮濕的淚,而難忍悲傷。「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初秋,天氣乍暖還涼,何昭穎請了五天事假,準備明天飛巴黎拍婚紗。

下午,為了其它案件起訴,她去了法院一趟,又遇到冷旭民前來作證。這次,依舊還是像上次一樣,他一拐一拐朝她走來,程度比上次輕微,也沒拄著拐杖。她聽到梁主任問他:

「腿傷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聽見他回答后,梁主任下顎淺點,輕頷首,隨即走入法庭裡面。

何昭穎心思複雜,面容卻平靜無波,站在走廊多等他一下;自從上次半夜打電話給他,兩人便不再有其它聯絡;後來,她情緒已不再那麼強烈,只是想起時還是有莫名的失落感。

如今再度相遇,她內心百感交集。原本打算明天飛巴黎拍婚紗,見到他的剎那,內心猶豫不定。

越過何昭穎,冷旭民走向法庭內,目光和她短暫交集,她美麗容顏映在他心房是否永遠不忘?他很害怕會是這樣,心明明受震動,仍要節制收回目光。

兩人錯肩而過,何昭穎忍不住輕觸他手指,碰到后卻很快收回。他側過臉疑惑看著她,她下唇微撅,悶聲不高興。

要是以前他們關係僵住、冷戰的話,通常都是他出言安撫,要不就低頭道歉;若她還是不聽,他會凶她兩句,要她收斂。可是,現在他講什麼都不對,只好對她說:

「何檢察官,你好。」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她就是討厭他客氣的問候,揚眼冷漠瞪他,抿唇不願回答。

於是,冷旭民不再理會她,徑自走入法庭內。

這次,庭上訊問大約持續一個半小時,何昭穎心思無法集中,有大半時間不在案件上,她只想到今天離開法庭后,她就要飛去巴黎和另一個男人拍婚紗照。

兩人不知何時還能見面,明年年初,她將嫁作人婦,未來她好或不好、幸福與否,都跟冷旭民全無瓜葛了。

法官訊問結束,何昭穎忽然快步離開現場,整個人好像快呼吸不過來,深吸幾口氣來到室外,一路奔向停車場,拉開車門,躲進車內默默流淚。

她原本定下心要嫁人,但遇見他一次,就動搖一次。

她還是在意,內心還是對他很生氣呀。

根本不可能會有更適合、更愛她的男人,她把所有的都給冷旭民了,她受不了必須假裝和他是陌生人,想到未來兩人再無瓜葛,她內心又氣又急,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青春無法被複制,當一切結束,只能依賴氣味、光影、音樂,許多殘影,在腦海一格格放慢動作,不斷追憶。

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他們小小的愛情,卻在她心中激起最大的漣漪。

叫她放下談何容易,他怎會不明白?

何昭穎抹掉淚痕,整理好情緒,翻出手機,按下璩季穎的電話;接通后,她艱難開口:「季穎,我真的很抱歉。」

「怎麼了?」

「他回來了,我跟你提過的初戀男友,他最近出現了。我……我還是愛他。」

「喔。」停頓良久,彷彿正思考著什麼。「所以……」

「我不能嫁給你,我想取消婚約。」

「好吧。我是說按照之前商量的,如果你有疑慮,可以取消;不過,你真的確定?」

他們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比較像是到了適婚年齡,彼此、家人都覺得該找個對象穩定下來。相處一陣子,璩季穎覺得何昭穎很適合,但她突然要取消婚約,還是令他措手不及。

「很確定。」凝視指間鑽戒,何昭穎嘆氣,好好解釋:「我真的沒辦法嫁給你。他回來了,受了不小的傷,我放不下他。如果我嫁給你,就真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我沒辦法忍受和他從此形同陌路。」

璩季穎聽得一頭霧水,在辦公室里,深深蹙眉。

「所以,你打算要跟他複合?」

「我不知道。但是——」略顯激動,何昭穎深吸一口氣。「我說不清楚現在的感受,我就是沒辦法跟你結婚。」

「唉,好吧。」深思片刻,畢竟旁觀者清,璩季穎意緒明晰,思路透徹;實情大概就是昭穎對初戀男友還有很深的感情,雖分手多年卻還念念不忘。既然這樣,堅持執行他們的婚約也沒有意義,不如明快處理。於是說:

「好吧,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你還愛他,沒辦法輕易忘掉他,所以我們得取消婚約。我了解了,我可以接受。」

「那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什麼?」

「我想請你對我母親說,告訴她是你不想結婚的。我知道這要求聽起來很無理,可是我怕由我去說,我母親不會輕易同意。」

「呃?」璩季穎濃眉挑起,思索片刻——他被何昭穎退婚,壞人還得由他來當就對了,聽起來確實很沒道理,然而何昭穎都開口了,他也不好拒絕,最後,沉穩說:「好吧,這件事我擔下來,我去說吧。」

「謝謝你。」結束通話,何昭穎吁了一口氣,將訂婚戒拔下來,放進皮包里,準備找個時間退還給他。

【第八章】

路燈灑落溫暖黃光,照過柏油路、電線杆、凸出的屋檐,落在這棟灰朴朴、不起眼、熟悉的老舊公寓上。

已是冬季十二月,寒風瑟瑟。

冷旭民拿出鑰匙開門上三樓,他弟冷旭得畢業後去當兵兩年,兵役結束就到新竹工作,是某3C大廠的工程師;他母親最近沒談戀愛了,依舊住家裡,只有他大哥目前仍行蹤不明。

這陣子,除了上法庭作證,加上腿傷必須勤做復健,冷旭民已正式調到北部市刑大案件分析小組,下周開始做內勤的工作。

趁正式上班前,他回中部老家一趟。

冷母見到冷旭民回來,也沒有特別熱絡,打了一聲招呼就徑自看她的連續劇。反倒是街坊鄰居看新聞知道他身中兩槍,破了大案,算是歷劫歸來,煮豬腳麵線、雞腿什麼的,親自端來他家請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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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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