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些人會殺了你,如果他們不動手,該死的,或許我會。」山姆大步走向她,試圖在沒引起暴動之前把莉兒拖離現場。
她愕然楞在那兒罪惡感接踵而至。她雙臂緩緩垂在身側,長棍順勢跌落地面。羽毛和揚起的塵土被拋在那些「叛徒」雞後面,它們早已像撤退的軍隊般隱入林中去了。
他的手臂蛇般迅速地勾住她的腰,在她製造更多麻煩之前拎起她。他把她緊扣在臀側,旋身準備把她帶回小木屋。
她出聲抗議,他只扣得更緊。「閉嘴!」
他火速穿越營區,響雷般踏上階梯撞開房門,走向卧鋪,當她是個沙袋似地丟在上面。她尖叫著撥開落在臉上的金髮怒視著他。
他貼近她的臉,她的藍眼先是閃過憂慮,接著爬起來退後,她的背結結實實地撞在牆上。她警覺地看左又看右,再看左——她的逃生方向不定。
她還未及站起來他已用手臂擋住她。他將她丟回去,兩手放在她的兩側,他的上身懸在她上面擋住她,不讓她有絲毫移動的空間。「你這小笨蛋,該死的小蠢蛋,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嗎?」
他困難地吞咽著搖搖頭,他又把臉更移近些。她盯著他慢慢點頭說道:「我救了那些雞。」她低語道,然後又加上一點無知的驕傲道:「現在它們都自由了。」
「好極了……那些該死的雞現在自由了,你為你自己的行為感到很驕傲嗎?」
她本來不敢作聲,但一會兒后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感覺上好像做了件高貴的事,不是嗎?那些雞自由了,但那些人卻不自由,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為了戰鬥!」她說話的口氣充滿自信,好像她真的知道一樣,但實際上卻非如此。
「是的,他們是在戰鬥,但不是為了好玩,也不是真的想殺人,那只是你的想法。這不是遊戲,他們是為了自由而戰,貢獻他們的生命追求我們美國人視為理所當然的『自由』。這裡不是南卡州貝維德,這裡是菲律賓,一個西班牙殖民地。這裡的人民沒有自由,不能涉足政府,什麼也不能做。當地的神父被處以絞刑並任其在廣場腐爛,而西班牙修道士卻以教堂的名義竊取人民一切值錢的東西。女人及小孩也被抓去煙草園及可可樹園做奴工。」
她的唇開始顫抖,但卻沒有阻止他說下去,他已經氣瘋了。
「那些男人在這裡學習如何戰鬥來挽救他們的國家,其中大多數將永遠無法再和他們的家人見面。他們將因你認為理所當然的『自由』而死,那讓你與這世界的殘酷現實完全隔絕的自由。」
「他們唯一的——我的意思是只有這麼一個——娛樂就是鬥雞。這在你的想法中或許稱不上是娛樂,在上流社會的美國精英眼中這也許很醜陋,但這裡並非——我再重複一次——並非是美國。你無法在這裡為所欲為,要每個人都變得跟你一樣,尤其當你對這些人根本一無所知時。」
「其中有些雞的價值甚至超過那些人三個月的薪水。當他們贏錢時,他們會將錢偷偷帶給許久不見的家人。現在你讓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娛樂,唯一能讓他們忘記或許明天就是死期,或許再也看不到他們的妻子、他們的母親,還有他們小孩的方法。
「他們在這裡一無所有,沒有家庭、沒有『爹地』。他們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每天都承受著被西班牙軍發現的威脅,或是來自另一夥叛軍的麻煩。你曉得西班牙人如何對待叛軍嗎?」
她搖頭。
「有時候,他們會用火燒,你會聽到那些人的尖叫。你知道烤人肉的味道聞起來像什麼?」他攫住她的肩膀搖晃她。「知道嗎?」
「不知道。」她低語道,眼淚如雨般流下臉頰。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哭得像山洪爆發,只想為她所做的蠢事好好地教訓她。
「假如你聞過,你將永遠不會忘記那味道。有時他們也會用其他的拷問方法,好比用像我手臂一樣長的金屬針,刺進受害者的腳,一下接一個,然後從另一邊慢慢地拔出來。有時,他們只砍一條手臂或一條腿,一個鼻子或耳朵,有時四者皆有。有的時候他們也會砍其他部位,有時甚至挖出一個眼珠。」
他放開她,她倒在卧榻上大聲地啜泣。他不在乎。他偽裝地輕視著她,他已經對她所犯的愚蠢錯誤感到既反感又疲倦。「就躺在那好了,賴大小姐。躺在那好好想想那些可憐的雞吧!我想的還是那些人及如何回去教他們戰鬥,好讓他們能活得自由。而且在晚上,當他們又累又寂寞,比扳機的彈簧更緊張時,我會試著去找些東西來緩和那些緊張。你瞧,比起自己或對一些該死的雞,我更關心在這個煉獄般小島上的人。」
他走向門口,打開它,然後停下來轉頭看她。「我不知道你父親在哪,而現在我甚至不在乎他是誰,我所在乎的只有你能儘快滾蛋。」他走出去,摔門的力道之大使得牆壁都為之震動。
山姆暴風般刮出小屋已整整一天,除了兩頓餐食和水——葛麥茲送到她門口,敲門后不說一個字也不笑,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地遞給她——她再沒見過或聽過別人了。
莉兒由小屋狹窄的窗口向外看,卻不敢走出去,而且就算恐懼不足以使她待在屋內,山姆的話帶給她的羞辱和傷害也足夠了。門外傳來靴子的聲音使他趕回床上。
門打開,山姆拿著一個小盒子走進來。他並不快樂。三個士兵跟著他走進來,他們手上都抱著一堆衣服。
「放在這裡。」他指著前方的地板,放下的衣服很快便形成一座小山橫在他們之間。
她忘了洗衣服了。她憂慮地看著那些人放下衣服,猜想著她放走他們的雞他們對她會有什麼感覺。他們沒有一個看向她,只是照命令做完便離開了。
門在最後一個人身後關上,然後山姆走向她。他彎腰自那堆東西頂端撿起一件襯衫,一言不發地將襯衫自肩膀處拎起,啪的一聲在空中甩了一下,扣子飛過空中像彈子一樣在地板上彈跳著。
她扮了個鬼臉。他又拿起一條褲子用力甩了甩,扣子也同樣的掉了下來。
「每件襯衫,每條褲子——至少是這些沒黏在鍋子上的——都有相同的問題。」他丟下那些衣服。「你忘了它們了,對不對?」
他的談話有點失去控制,有某種感覺使他擔憂起來。她點點頭。「可是你把我拉進來這裡,我——」
「我很驚訝你沒有聞到它們燒焦的味道,」他打斷她。「營區的其他地方都聞得到,搞不好連西班牙人都可能聞到了!」他一邊走向她一邊咆哮著,在逼近她后才停止。
她試著不退縮。他的脖子又脹成紫色了,這是她又搞砸了什麼事的徵兆。
「你要將每顆扣子縫回這堆衣服的每一件上。」他將盒子丟在床上。「你想找事做,現在有了。」他轉身邁了幾大步到門口,然後離開小屋。
她看著關上的門好一會兒,又很快地瞥一眼那堆衣服,然後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排又一排的黑線和一大罐的別針和針。她抱起一個籃子彎腰撿起四散的扣子。
一個小時后,籃中已裝滿各種不同大小的扣子,衣服則在原地等待著。她皺著眉頭看著它們,然後認命地嘆口氣。山姆說對了一件事:她現在有事做了。
五小時后,她咬斷線,舉起第二十七件襯衫,看向那些扣子,八個中只有三個是正確的尺寸。她皺了皺眉頭。她已經找遍整個籃子,所有扣子的尺寸都不相同。她試著將一顆過大的扣子穿過扣洞中,不合適。於是她做了和先前同樣的事:她剪大扣洞,這樣一來便解決問題了,至少對過大的扣子而言是如此。而那些太小的就只好保持原狀了。
有人敲門,她尚未起身門便開了,吉姆手上拿著食物走了進來,曼莎停在他的肩上。
「啊!」那隻鳥拍了兩下翅膀,然後飛向它最喜歡的棲息地——莉兒的頭上。曼莎彎下身試著上下顛倒地看她,這使得她笑了起來,然後那隻鳥開始唱道:「哦……哦,一路到南方棉花之地……」
「啄,曼莎,我好想你。」她低聲道,在那隻鳥盡情歌唱時伸出手。曼莎繼續以南方腔唱著站到莉兒手上,她將鳥兒帶下至眼睛的高度。
「我希望你還教了它別的,我已經聽這首歌兩天了。這首歌和淑女學校的規則。」吉姆穿過房間,手上仍拿著盤子。「你們女人不會真的相信那些東西吧?像是氣溫超過八十度時不可以討論音樂這類的事?」
「你有一張大嘴巴,曼莎。」她喃喃地撫摸了它幾下。她看著那個盤子,讓鳥兒跳到桌子上,轉過身來接下餐盤。
「我特別喜歡『不要接近會使你在城裡抬不起頭來的人』,山姆說你是個勢利鬼——美麗,但還是勢利。」
她自他的手中接過餐盤,不去理會他在她身上徘徊的視線。
他看了看那堆衣服,然後看著她。「被熱水燙著了?」
她砰一聲放下餐盤瞪著他。「這話太沒品味。」
「我沒品味,」他移向她。「卻不介意品嘗你。」他靠近,使她不斷後退直到她的后膝蓋撞到床邊。「我就喜歡勢利鬼。」
「山——姆!」她儘可能地大叫。
吉姆咬牙甩甩頭,然後說:「他不在這。」
「他在哪?」她不喜歡吉姆的眼神。
「他在聖弗南多,不過我確信他已經聽見你的聲音了。」他撫摸著她的臉頰。
「住手!」
「我停不下來,也不認為你要我停。」
她拍開他的手。「不要煩我!」
她從眼角看到一抹黑亮的影子自窗口飛出去。他們把曼莎嚇跑了,這使得她對吉姆更加憤怒。她伸手要推開他,他卻抓住她的雙手,一邊親吻它們,一邊將她拉向他。她踢他。
「該死!」他縮了一下,突然不再緩緩的進行誘惑。他將她的雙手釘在他胸前,雙臂箱緊她,而她則蠕動著想踢他,他卻用雙腿把他壓靠在床緣上。
她張嘴尖叫,他的嘴立時蓋住她的。她試著抽身,他卻用一隻虎頭鉗般的手定住她的頭,使她無法動彈。他的舌頭試著強行進入她的雙唇間。
突然間她自由了。事情發生得太快,她跌回床上時僅看到山姆的長發自眼前掠過。她爬起來時聽見的是拳頭落在肉上的聲音和痛苦的呻吟聲。山姆和吉姆在地板上滾動打鬥著——至少山姆是在打鬥,他是唯一出拳的人。
「我告訴過你要離她遠一點的!」山姆抓著吉姆的衣領,用力朝他揮了一拳使他飛出打開的門外,山姆緊跟著追了出去,莉兒則跑到門邊。
他們在塵土中翻滾喊叫著。人群開始聚集起來,在這兩個男人周遭圍成一個圓圈。山姆身體朝後弓起然後揮拳,而吉姆則將手臂向上伸阻擋山姆的飛拳,接著用他的靴子踩向山姆的胸膛將他推開。「你瘋了!我們從不為一個女人打架的。而且你見鬼的回來做什麼?」
「我該死的慶幸我回來了。」山姆咆哮著,在一片塵埃中猛然起身撲向他。
吉姆滾動著,然後掙扎地站起來。「住手,老兄!我不想打你。」
山姆站起來面對他的朋友。「打我!請便,試試看啊,快點,吉姆,打我!」他的下顎猛然抬起,手指指向那裡,挑釁地要吉姆揮拳。「快點,快點。」他氣喘吁吁,繞著他的朋友轉圈時眼中帶著致命的神色。「打我呀,好讓我宰了你!」
「你老是說你不想要她,你這個豬腦的混蛋!」吉姆躲開山姆的左拳,緊接而來的右拳卻將他擊倒於地上。他蹣跚站起來擋住山姆的下一拳,自己也揮了一拳,不過這並未阻止山姆,他像個想粉碎另一個人類的瘋子般壓在吉姆身上一拳一拳地打著。這一切太可怕了。
莉兒自階梯跑下來。「住手!住手!」
兩個人都沒注意她,只是吉姆開始用力反擊,力氣之大連莉兒都可聽見全力擊中下巴的指關節發出的聲音。
她望向那些士兵。「想點辦法!拜託!阻止他們!」那些人卻只是注視著她,眼睛眨也不眨,而且絲毫未曾移動。然後他們轉頭看著他們的美國指揮官沒命地對彼此揮拳。
她轉身跑進屋內抓起用來清洗的水桶,雙手使勁將它拖出門外來到階梯下,拖向那兩個打滾流血的男人。山姆八成是看見她了,他突然停止動作,拳頭高舉著,將他的頭急轉開。
她將桶子往後一甩,吉姆在此時揮出壓倒性的一拳正中山姆的下顎。她聽見吉姆拳頭的聲音,然後山姆倒向地面失去知覺。她緊閉眼睛將水潑出去,但水桶卻隨之而去砰一聲擊中吉姆的頭,一秒鐘后他也失去了意識。
「哦,天啊!」她將手拉離自己恐懼的臉龐,那些士兵正注視著她,他們充滿敵意的表情就像她是背叛基督的猶大,而她手上握的是白銀。他們其中一些人低聲說著什麼,她很高興自己聽不懂。不過她也不需要聽懂,因為他們的視線已經告訴了她,他們將山姆和吉姆的打鬥歸咎於她。
做了一個深呼吸后,她朝山姆前進一步,但那些士兵卻擋住去路,他們聚集在那兩個男人躺著的地方形成一道人牆將她阻絕在外。她從未感覺如此無助及無力過,望著他們抬走他們的指揮官,那疼痛的感覺變得更加激烈,她除了士兵們模糊的背影外什麼也看不見。
一個空的木製線軸滾過地板,莉兒的視線隨著它移動。曼莎正在玩它,它的頭下垂,黑色的羽翼上揚,一邊用頭撞向線軸使它滾動,一邊則唱著它最新的歌曲:「不可思議的優雅」。每次她唱到「我」的重複句時,都會轉身把那個線軸滾回去。
莉兒一路躲開地板上其他的線軸走到門口。
「噢!救一個像我的可憐人吧——」曼莎把線軸推向桌腳。
莉兒緩緩打開門向外看。附近沒有人,不過在她的小屋和炊事營房間站了一小群軍人,附近還有另一群,她的心跳稍微加快。
她在縫那些衣服時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知道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彌補她的錯誤。她在褲子口袋中搜尋一番,只剩下一些堅果給曼莎吃了,而她需要更多。於是她振作精神吸口氣后,離開小屋的保護走向炊事營房,靴子的每一次重擊恰恰符合她心臟每次沉重的跳動。
距她約十嘰遠的那排士兵處傳來一陣夾雜笑聲的談話聲,有些人轉身注視著她,其他人則繼續談笑著。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因為她注意的是他們的衣服。那些襯衫都扣起來了,不過上面都有不少的大裂口,其中一個人的衣領一邊足足比另一邊高了兩英寸。她畏縮一下,然後看到最糟的事。
他們的袖子太短了,其中一些人的襯衫下擺更縮在腰帶外面。至於那些褲子更糟糕,有些人一隻腳比另一隻短,而每個人的褲腳邊緣和靴子都足足相距三英寸遠。
她把他們的衣服煮太久結果縮水了。她停下腳步,自言自語足足一分鐘才重新鼓起勇氣走過他們身邊。而在這期間她只是絕望地試著不讓他們看出她的緊張。她走近他們時,他們的笑聲停止了。她沒看他們。談話聲也逐漸停止,最後她只聽見自己靴子踏在地上的聲音及沉重的心跳聲。
她感覺得到他們視線中的輕蔑,她不由自主地為這緊繃的片刻咽了口口水,不過仍繼續直視前方,下巴抬得比平常更高些,虛張聲勢地走過他們,心中則拚命禱告著「上帝賜我力量」。
南方的驕傲和全然的決心是唯一使她未在土丘前崩潰的原因。但越靠近炊事房就有越多士兵出現,他們都像穿著不合身、衣衫襤樓的殘軍。葛麥茲站在小屋前的階梯上,她經過他身邊,他沒有微笑也沒有說話,只是向旁邊挪了挪,不過她可以感覺到在她關上木門前,他的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
倚在關起的門上,她吐出憋了永恆那麼久的氣四下觀望。廚房裡有幾個人正在工作,其中一個站在爐灶前攪拌某種東西,而另一個則正自一面牆前排列的桶子之一舀起四勺東西。這兩個人都抬頭看她。
「我需要一些堅果給曼莎。」她說道,看見其中一個人很快地朝後面的小房間點點頭,然後又回頭烤他的麵包。她很快地走進放補給品的房間搜尋,最後在角落找到一個裝花生米的粗麻袋。於是她舀了滿手的花生米裝滿褲子和襯衫口袋,然後跑到門口看那兩個人,以確定他們正忙著工作不會看見她拿了多少。其實這並不重要,因為來到這裡以後,她就不曾被拒絕取用任何食物,她只是不想解釋為什麼拿了那麼多花生米。
將手臂交叉於襯衫前,她精神勃勃地走過外面那些男人回到小屋。一繞過轉角她便突然轉彎朝營房而去,她走過前三幢,只須再走過一幢小屋就到達營區邊的叢林了,只是這最後一幢小屋是山姆和吉姆的。她停住腳步。
她曾試著請人帶她來看山姆,那些人卻一副她意圖要傷害他似地看著她。他們責備的眼神令她感到罪惡,儘管她試著說服自己這一切並不真是她的錯,雖然她心中某一部分知道那些人責怪她,是因為如果她不來這裡那件事便不會發生。
她心中閃過路拿上校毆打過山姆后,他站在草屋中的影像,但這一次是山姆自己挑起,對象又是他的好友,雖然那人是好色之徒,不過山姆做這件事是為了保護她。就為了這個理由,她應該去看看他。
踞起腳尖,身體挨擦著小屋的木牆,她移至第一扇狹窄窗戶的下方。由於窗戶太高,她便抓著窗緣試著將自己向上拉,可是她的臂力不夠,未幾便向後滑倒在地上。
做了一個深呼吸后,她握起雙拳,彎起膝蓋,用盡全身力量向上一跳,瞥見床上有個男人的身影,然後雙腳猛然落回地面,襯衫里的花生米全飛了出來,像冰雹般散落在地上。
她厭惡地看著那些花生米,她已忘了它們的存在,抬頭看向窗戶,她無法認出那個人。
她看著鼓起的襯衫口袋以及散布地面的花生米,也許她應該先進行她的計劃,然後再來探望山姆。那時她的負擔就會少了些。對,這就是她要做的,她待會兒再回來,屆時他也許已經醒了,她就可以聽聽看他是否安好。
她轉過身走開,堅決地踏著每一步。走過沙袋疊成的牆,穿過倒鉤鐵絲的鐵門——她這次學乖了——進入叢林的邊緣。繁茂的植物使得這個地區顯得較陰暗,營區的空地上則有充足的陽光。她走進灌木叢中,搖動植物尋找那些公雞的蹤跡。她搜尋著夾竹桃樹叢、棕桐樹林及防火灌木叢,越來越走進叢林深處。她進入一小塊林中空地,抬頭看著一棵大樹。雖然她知道雞飛得比屋頂高,仍不禁懷疑是否有任何一隻犧息在這棵樹較低的樹枝上。
某種東西使她身後的灌木叢沙沙作響。她非常緩慢地轉過身,一隻黃色亮晶晶的小眼珠正在木樓樹叢下注視著她。她凝視著那隻公雞,它正抽動著帶有紅色肉垂的頭部。她拋了一粒花生米至附近,在她放了那些雞后已經過一天了,它們一定餓了。它們必須餓了。那隻公雞盯著那粒花生米看,她又拋了另一粒,然後又一粒。仍然沒有任何動靜,那隻雞隻是在她和花生米之間來來回回觀望著。
「我聽說雞是不太聰明的。」她低語著向後退至樹旁,抓了一把花生米丟到地上,然後沿著樹榦滑坐至地上。她所需要的只是一隻雞,只要一隻就可以了,然後她可以利用那一隻找出其他的下落。畢竟那些雞是被訓練來打架的,她可以利用它們的訓練來捕捉它們。她有一個很好的計劃,那將可以彌補她所犯的錯誤。她看著那隻雞,它也望著她。
她抬頭看著午後明亮的天空,在天黑前她還有幾小時的時間。她微笑著,知道自己有個她贊成但那些雞不會贊成的主意。帶著頑固的決心她坐在原地,做著一件她這輩子一直在做而且是她唯一擅長的事——等待。0:4999-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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