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景不長-4
妹妹恨我,她嘆息悲傷。當我聽到這些時真出乎意外,甚至不敢相信。我長時間地凝視著正在說話的母親。
「在公司和男人交往當中,每逢對方問到家庭情況,她就難以開口。節子和你不同,人長得漂亮。放在男人群中,追求的人有的是。可每次節子都害怕得要命,說不定她會和誰接近要好起來的。但一旦被人家知道了底細,豈不一切全完了。」
「底細?什麼底細?」
「關於美亞麗的事嘛,雖說是正式結的婚,可如今離了婚。人們會認為你是做過伴舞女郎的。」
「你凈說些什麼呀?媽媽!」
「笑子,你太任性了。由於你和湯姆結婚,我和節子是怎樣感到臉上不光彩的呢?你想過這些沒有?你也為美亞麗的前途想一想!與其在日本撫養,到處受排擠,哪如去美國,那裡像她這樣的孩子多得很,對孩子也許會好些的。」
「……節子說過,她恨我嗎?」
「我下反對你和湯姆離婚。如果分手,一是把孩子交給男方,一是有專門撫養黑種孩子的地方,象橫濱和品川,把孩子送到哪裡去。二者任你選擇,笑子,這樣你才能一身輕呢。怎麼樣?我是這樣考慮的。這樣節子也可以安心,你也許還能再和日本人結婚。」
「為了使節子幸福,把美亞麗扔掉!您的意思是這樣的?媽媽?」
「這麼做,不是大家全部好了嗎?」
「美亞麗是我的孩子。請您去和節子說:我們姐妹的關係切斷是可以的,不過,還有,像她說的這種對家庭親屬如此苛求無端指責的男人,即使結了婚也下會得到幸福的。」
「說什麼斷絕關係,只要你在這兒一天,是斷不了的。」
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我跳起大聲喊叫道:
「媽媽!媽媽的意思是叫我離開日本?是不是?我是日本人,誰也沒有權利向我說:從這個國家出去!可是,媽媽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母親也好,妹妹也好,為了自己擺脫麻煩。就可以說出這樣冷酷無情的話?節子她又是靠了誰上的女子中學的呢?靠了誰免於飢餓活下來的呢?」
美亞麗睜開眼,哇地聲哭了起來。母親低下頭什麼也沒說便回家去了,我沒去抱美亞麗,也沒去哄她。相反,我倒盼哭的聲音更大些,誰會哭,誰最幸福。我欲哭無淚,只是全身軟得像棉花似的,我感到太疲倦了。
第二天,怎麼等也不見母親來。我沒辦法只得抱著美亞麗到『華盛頓高台」美軍住宅區去上班。查理夫人一見瞪大了眼睛。我連忙解釋說因為看孩子的人臨時有事。夫人臉色雖現出不悅,但還是答應了,她說了句,注意別磕碰著孩子。看來她像是受到刺激一樣。我來這裡時,只向她說和美國兵結了婚,但丈夫是黑人又生下孩子,這些話都沒有提。
這一天正是給地板打蠟的日子,手腳趴在地上幹了一整天。夫人坐在沙發上一邊織毛衣上邊和我聊天兒。當談到我的情況時,我就把昨夜母女的爭執和今天正發愁的事都說了一遍。還把湯姆來信想叫我和孩子去紐約,但我失去了主張等等情況都說了。我早有離婚的想法,但如今又猶豫不決,進退兩難。
「他在做什麼呢?」
「在當護士上夜班。在美國,男人也可以當護士嗎?」
「不過像打雜工一樣的吧?有色人種在那裡是找不到像樣的工作的。」
有色這個名詞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知道那雖然是指的黑人,但對於黃色人種的我,也是不能忍受的。
「大講民主主義的美國,怎麼會有這般的差異呢?」
「那沒辦法,有色人種缺乏教養,凶暴,不誠實,不清潔,是不能接近和交往的人。你打算和他離婚,這確實是明智的。我同意這種做法,日本人還是嫁日本人最好。」
跪伏在地板上的我,感到夫人對我的立場和對在本國的黑人看法是相同的,心裡有些憋氣。但她的本性是善良的,我也就下加以計較。願意和她談下去了。
「我雖然是南部人,可近來有色人越來越壞,所以認為紐約也是這樣的呢。有色人終究是有色人,紐約大概有上百萬人之多呢。不過,我可以斷言,他們一個人也下會得到幸福的。你是從日本去的。當然不包括在這些人裡面,美國的民主主義,只限於把黑人解放了出來而已。但其結果究屬好壞?誰也說不清楚。」
查理夫人對我講的全是她的心底話。但在我看來,卻認為她是豎起紅毛在威嚇著我呢。
美亞麗在廚房裡大聲地哭著。我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小少爺從學校回來看見了美亞麗。初則做出各種惡作劇。繼則抓住她那黑色捲曲的頭髮,拉著到處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