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嗚……」白水心慌忙扯回衣裳,被他逼進床內角落,不論如何躲閃,仍掙紮不出他的胸懷。
「我不介意先洞房。」段毓華沒有退開,微略的喘息和如影隨影的目光,責怪她不識時務的意味濃重。
「我介意!」激動神色如水中漣漪,攪壞一池溫順柔弱,白水心抬頭瞪向他。
她不明白為何這個男人總不知道要避嫌,擺出一副「你已經逃不掉」的表情,隱約暗示他吃定她。
「你怕我吃干抹凈后不願負責?」
「不是、不是……」那是被逼迫的,她這樣為被水霧濡濕的雙眸找到借口,「那是不對的,我娘親從小告誡我,女子未出閣前絕對不能跟男子做那樣的事,書上也寫著尚未婚嫁就隨便與男子發生那種行為會被視為娼婦……」
他好像對書上寫的三從四德規矩不太有感,在他古怪又鄙視的注視下,她只能轉為垂頭喪氣。
房內瀰漫著很長的沉默。
最先開口的是看不慣白水心想退卻不能退,蜷縮著裹緊棉被,幾乎想要把自己整個人捲起來,自以為這樣就能逃避他的段毓華,「我討厭循規蹈矩。」
他家正好就有一個,這會連他都要覺得她跟他家三弟才是天生一對,她幹嘛不去找個同類相親相愛,偏偏執著於當年那驚鴻一瞥跑來跟他湊做堆?
淡淡擱下一句,段毓華起身退開,走向房門。
「段大公子,你……要去哪裡?」
「去隔壁房間睡覺,還是你想要我留下來繼續剛才的事?」剛才只是一時興起,她已經壞了他的興緻,他沒心情再陪她做作演戲。
白水心選擇無言。
「明日還要趕路,你早些休息吧。」
他背著身反手關上房門,她雖沒看見他離去時的表情,卻聽出了那聲吩咐她早些休息的不冷不熱。
他不喜歡她,即使親事是他親口應允的,以前她以為婚嫁這回事,就算雙方婚前沒見過面、相互不認識,也能像爹娘一般在婚後培養出此生不渝的感情。
但她跟段毓華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他像傳聞一樣強硬得令她幾乎無法喘息,他的性情太難以捉摸,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錯了還是對了。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她的期盼錯了、她的想法錯了,她愛慕他的心是不是從一開始也是錯的?
段毓華不穿吉服去迎親是對的。
百翎城和青羽城之間無任何城鎮,一路過來全是人煙稀少的村落、驛站,設備簡陋,下人們無法把昂貴嫁裳洗得完美無缺,這場梅雨又下得太大、太及時,阻礙迎親隊伍的腳步,到達青羽城時,已是婚禮前一天的傍晚時分。
「大公子,現在把新娘嫁衣拿去清洗恐怕來不及。」
新娘所穿戴的嫁衣鳳冠等首飾,當初全由段家這方負責,找人精心訂做再千里迢迢送至百翎城,嫁裳用料價值不菲,配件又多,繁繁瑣瑣、層層疊疊,不是找個丫鬟浸進水盆里,拿搓衣板隨意搓揉幾下就能了事。
「把當初負責縫製嫁裳的三名綉娘找來,無論如何都要她們在明日吉時之前把另一套一模一樣的趕製出來。」
「請不要那麼做。」對段毓華的強人所難有些聽不下去,白水心忍不住插話橫進他和蒼嵐之間,「可以去店鋪里購買現成的,我並不介意嫁裳是否造工華貴精美。」
「你不介意,我介意。」這句話好熟悉,只是這回堅持的人換成段毓華,「你要嫁的人是我,我是段家大公子,我要我的夫人成親時穿戴出現在賓客面前的必須樣樣盡善盡美,不允許有半點瑕疵缺憾。」
「你……」與情愛無關,婚禮他是做給觀禮的人看的,絕不留把柄讓人日後蜚短流長,段老爺的三個兒子之中,估計只有段毓華愛面子的性格跟他最像。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去辦,記住,必須要跟之前那套一模一樣,若發現有半點偷工減料之處,告訴那三個綉娘,別想再在青羽城掙錢討飯吃。」
白水心聽著段毓華所說的話,一時感覺如坐針氈,她到底是選擇了一個多可怕的男人呀?
「你在做什麼?」剛才還在門邊的段毓華,只眨眼工夫就來到她面前。
「我什麼?」倒映著他身影的烏黑瞳眸里完全不明所以。
「你的臉色又青又白,是長途跋涉感到勞累了嗎?」
「沒、沒有……」
她伸手想要撫摸確實涼得有些僵硬的臉頰,一隻大手早她一步伸來,托住也禁錮住掌中觸感美好的半邊粉頰,使她無法將目光游移逃避。
「你該不會想逃吧?」
「逃?為什麼?」她確實曾在他眼皮底下動過這個念頭,但也只是飛快地一閃而過。
「或許是我想錯了。」段毓華輕輕扯笑,右手拇指帶著三分憐愛、七分恐嚇,極為緩慢地在粉頰上輕撫滑行,「看我這記性,起初想跟我成親的人是你,你又怎會想要臨陣逃脫。」
「我說了那是因為、因為……」分明跟他說過原因的,他硬是扭曲本意。
「不管你的原因是什麼,剛好我也需要一個夫人。」只是沒人說過娶了個女人回家當夫人就必須要對她付出愛吧?更何況他本來就討厭她、恨極了她。
「所以你答應了?」沒想到她的真心竟只是換來他的剛好、隨便湊合。
「誰知道呢。」段毓華俯身湊到她耳邊,用很輕很柔又陰惻惻的語氣說道:「不過水心,記好了,不要逃,你跑了我會很困擾的。」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她感受到的不是甜滋滋的喜悅,而是森寒膽顫。
段毓華可以忍受被強迫做不喜歡的事,但他不可以丟掉面子。
也許在百翎城鬧過不太愉快的一段,像是補償也像是為了掩蓋對這場婚事的無心,段毓華親自安排白水心住進客棧,在婚禮當天再一次騎馬領隊前去迎親。
這一次他沒忘穿上大紅吉服,吩咐用來迎接她的也不是馬車,而是傳統的八人大轎,完全相同的嫁裳只花一夜時間就縫製完畢,針黹、綉紋無不與原先一樣精緻絕倫,不難想像三名綉娘在段毓華淫威的逼迫之下是如何拼盡全力,害她穿在身上也感覺到嫁裳有著無法衡量的沉重。
能嫁與段毓華為妻,她曾經一度感到欣喜若狂,這短短數日的相處,理應足以扼殺這些年來她對他的偷偷戀慕,然而到了兩人拜過天地,她坐在喜房默默等待他到來的現在,心裡除了忐忑不安,竟然還留有一絲絲對他的期待。
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她驚詫著劇烈抖索了一下,隨著腳步聲漸漸走近,小手突然絞緊了膝上紅裙的布料。
「我一直不了解這種無聊的繁文縟節有什麼意義。」
段毓華的聲音比平日多了幾分懶散冗長。
紅綢蓋頭下的人兒還在眨著眼眸,男人背著光的俊美臉龐如同那日驀然閃現,霸道奪取烏黑眼兒中所能容納的所有空間,同時在她身上製造出巨大陰影。
「夫君。」她咬了咬塗著殷紅口脂的唇,躊躇著開口喚他。
「我還以為今夜我揭開帕子之時,看見的會是你的陪嫁丫鬟。」
「怎、怎麼可能?」
他吩咐不許除他以外的人走進喜房與她獨處,她沒有那個機會,他更沒讓人來鬧洞房。
「你到現在都還喜歡著我。」這是肯定而非詢問。
他都已經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個爛人,她竟仍能堅持對他愛慕多年那套理論,他只能說她死腦筋到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