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哼,特地為他蒸的松子糕,居然還敢嫌棄說吃不了那麼多……要是以往,不管她塞多少,他都吃多少,甚至巴望著她天天上廚房呢。
倒是他近來很古怪,打生辰過後,就沒開口要她天天送糕餅。
「架子好大的奴。」他撤著唇,動手掰著糕餅,送進嘴裡,米糕幾乎是入口即化。只剩松子還在舌尖彈跳著,輕嚼著,嘗到松子特有的清香,配著菊茶,在口中揉合成一股難以形容的清爽滋味。
太怪異……他真的無法形容這是什麼感覺。
昨日外出時,特地到喜善堂,買了數種葫蘆的拿手糕餅,但是卻沒有一款葫蘆特有的滋味。
由此可證明,她並非是從喜善堂學來的手藝,既是如此,她又是上哪覺來和葫蘆這般相似的手藝?
「好說。」她有些小驕傲地揚起小臉。
小爺寵出的刁蠻仙鬟就是她呀,是他允許的,也唯有在他面前才撒發。
衛凡睨她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是上哪學這手藝的?」
「自學。」喔,知道要問了?看來小爺已經開始正視她了,對不。
「如何自學?」
「身適有個嘴饞的傢伙纏著我學,我只好絞盡腦汁地學了。」得要配合他的喜好,還得要口味特別,得要清爽鬆軟,又要酥脆甜膩,簡直就是在刁難她。
衛凡驀地抬眼,看著她勾唇笑得嗔羞又得意,那神情那笑靨,那好看的唇揚起的弧度,簡直……可能嗎?可能嗎?葫蘆回來了?若真的是她回來,為何不說?所以……她只是個和葫蘆極為相似的女子?
正要再啟口,御門突地大剌剌地走進門,手裡還拿著一封信。
「爺,吞雲城礦官寄了一封……」他邊說邊抬眼,卻見主子那眼神像是要將他給活活掐死似的,嗯……他來的不是時候嗎?
下意識地看向親親妹子,只見妹子翻了翻白眼。很好,他知道他搞砸了。
「拿來。」衛凡咬牙道。
「……是。」御門一臉哀怨地遞上信。
他真的好冤,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破壞兩人相處。就連玲瓏那丫頭都知道要替他倆製造機會了,他怎會傻得從中作梗?
可是那是急信呀……他有什麼辦法?
「那我先告退了。」葫蘆見他正忙,也不好再打擾。
至少今天算是大有斬獲,相信小爺就快要發現她是誰了,等到那時候……哼哼哼,她得要想想怎麼整他。
衛凡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直到消失,才沉默地垂眼看著礦官送來的消息,隨即取紙回信,好讓幾座礦可以重新動工。
御門見狀,低聲問著,「不知道爺和葫蘆剛剛在談些什麼?」至少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好讓他將功贖罪呀。
「關你什麼事?」那沈嗓猶如冰凍湖水,冷進骨子裡。
御門無言問蒼天。很好,他把主子激怒了……
書房內靜寂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衛凡猛地抬眼,直盯著門外,御門見狀,立即戒備,卻聽他問:「御門,你有聽到那聲音嗎?」
「嗄?」什麼聲音?
【第九章心結】
葫蘆走在回西廂的路上,然而卻臨時拐了彎來到巧思園。
向來,她最喜歡巧思園,喜歡站在湖畔,夏天時看蓮葉田田,冬天時看薄雪覆頂,入春時,湖畔垂柳,牡丹團簇,遠處杏花綻放,花瓣灑落一地,極富詩意。
然而,此刻,她的心激動著。
打從她想起自己是誰,她便一直期盼著小爺能認出她,好不容易有那麼一丁點的跡象,她反倒是有些近鄉情怯了起來。
她變成這模樣,他會怎生看待她?憑藉垂掛柳樹上的風燈,映照出湖面的大花臉,滿頭灰白的發……這模樣看起來還真的挺像個婆子的。
她有著婆子外徇,真的還能待在他身邊?
「誰家的婆子臨湖照面?」
葫蘆聞言,不耐地閉了閉眼。真是的,她想找個地方感嘆一下,也有人要打擾她!轉身就想走,豈料顏芩偏是擋住她去路。
「有事?」她努力地擠出笑意詢問。
「我真沒想到你這婆子膽子如此大,進府竟是沖著表哥而來。」顏芩哼笑著,打量她的眼神充滿鄙夷。
「表小姐想太多了。」到底是誰沖著小爺而來,這還需要說嗎?
「哼,我不知道你是打哪學來的好手藝,但光憑手藝就想要勾引表哥……你才是想太多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葫蘆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想走,偏偏對方就是不讓她走。
「別傻了,婆子,先別說你這張花臉,光是你的年歲,依王朝律例,別說妾,就連通房丫鬟也沒資格,你早已過了論嫁的年歲,這些事你豈會不知道?」顏芩說著,還不住地嘖嘖出聲,像是在取笑她異想天開。
葫蘆粉拳握著,撇唇冷笑。
「是呀,王朝律例,年過雙十的姑娘再不出閣,就無出閣機會,若非出身名門,就得淪為奴,不過……一個已出閣的婦人,豈還有機會另擇良夫?別說妾,就連通房丫鬟也沒資格!」要論處境,她倆是半斤八兩,沒什麼好取笑彼此!
「你!」顏芩聞言,冷不防用力將她推開。
葫蘆踉蹌兩步,腳邊踩到湖畔軟泥,身形一歪,掉進湖中。
「你懂什麼?當初要不是那丫鬟,我早就成了皇商之妻了!」顏芩惱聲吼著。
當天,要不是衛凡迎娶了府中丫鬟為妾,且堅持不娶妻,她豈會落得年過雙十,最後只好嫁給二表哥的下場?!
如今再回衛家,盡避是為了夫婿而來,但是她心裡對衛凡依舊有著一份痴戀,可恨的是,這回他身邊又多了個討人厭的丫鬟,甚至敢在表哥正邊嚼舌根,她才不會放過她!
葫蘆沈進湖裡,隨即又浮上湖面。
「你瘋了你!」她抹臉低罵著。
要不是她暗水性,豈不要要葬身在這湖底了?!
「竟懂得泅技……」顏芩哼了聲,轉身就走,壓根沒打算拉她一把。
「淹不死你,算你命大。」
「你!」葫蘆氣得直跳腳,正要游上岸,腳卻傳來異樣感受,像是被人擒住,正疑惑之際,她已經被那股力道給扯進湖底。
掙扎之際,她瞧見湖底有著幾抹近似透明的影子,不斷地拉扯著她。
她驚駭不已,怕得直想往上游,卻聽見那幾抹影子,口中念念有詞的,「衛氏夕顏,從地府私逃,還不速回地府……」
那彷佛從腦子深處竄起的模糊聲調,教她聽得膽戰心驚,愈是奮力掙扎,卻反被抓得越緊。
放開我!她無聲吶喊著,卻無力掙脫,只能被直往湖底扯。
不——
小爺!救我!
意識模糊之際,耳邊唯有平板的聲調,一次又一次地說:「衛氏夕顏,從地府私逃,還不速回地府……」
搞錯了吧,她怎會是從地府私逃,她……意識一口氣被黑暗吞噬,用盡最後一口氣張眼,只見湖面燈火燦亮,好似月光碎落。
小爺……無聲呢喃著,放任黑暗鋪天蓋地般地將她席捲。
黃泉路上陰森森,身形如絮任飄搖。
她本該進了鬼門關,經閻王殿審判,走過奈何橋,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後,再次輪迴歷劫。然,為求再世情線,在閻王殿時,她一再央求,願在忘川擺渡千年。
終究,一份痴情打動了七情不動的閻王,允她忘川擺渡,接送亡魂鬼差。
於是,怕黑的她在無止境的黑暗裡,慢慢習慣了黑暗,慢慢地感覺不到任何時間的流動,一次次地來回擺渡,慢慢地,她的心開始麻木,面上開始沒有表情,猶如無心無情。
直到一回,載著鬼差和拘回的魂,擺渡回程時,聽見鬼差說:「金烏王朝將日城衛凡?他有何特別之處?」
一剎那,那曾經已經麻痹的心,又有了知覺。
「預定辛卯年四月拘他的魂。」另一個鬼差道。
「沒日期?」
「未定。」
「欸,怎會有此怪事?」
「閻王說命數難定。」
「這可有趣了。」
「可不是?或許那人是將日城的善人,所以盡避命數底定,卻是難以再定其死日。」
「是嗎?」
撐著篙的手,不禁微顫著。
衛凡……她的小爺……辛卯年四月……那是什麼時候?她來到地府多久了?她努力回想,卻想不起到底過了多久。
但唯一確定的是,她的小爺是這世間至善之人,有著皇商身分,行商總不忘行善,為何如今卻要拘他的魂了?
不……命數難定,死日未定那就代表生死簿上未見定數,即是如此,既是如此……
於是趁隙,她逃出了地府,然而鬼門關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只能一心求著神佛,讓她得以回去陽間,讓她可以告訴他,讓他有所防備,好讓他可以在陽間多行善,幫助更多的人。
然後——
「葫蘆!」
心急如焚的嗓音在耳邊爆開,猶如破開黑暗的一道光芒,教她尋得方向,讓她猛地張開眼。眼前,是小爺的臉,臉上淌著水,猶如淚般。
「小爺……」她虛弱地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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